米尔德把一摞文件夹堆到办公桌上。文件夹太滑,倒了,砸到了一盆小绿植。
“这么多东西呀?”妙妙看看这些资料,头都大了,“都要看完吗?”
米尔德沉沉地点了几下头。
手头还有别的工作,要先安排好才行,看资料只能在下班后了。通宵?呵呵,我早打算与夜色约会。米尔德刚打开一个表格,安吉的电话便到了。即使手机是静音状态,米尔德依然感受到了午夜凶铃般的恐怖感。
“米尔德,我发财了!”
“那恭喜你。”米尔德淡淡地。她揉揉太阳穴,头怎么突然痛的厉害?“我正在上班,没什么人命关天的要紧事不要找我,好不好?”
“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发财的吗?”对方没皮没脸,不在乎她的冷淡。
“呵呵,是不是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他总送你好东西,然后你都卖了,是吗?”米尔德想起前不久盘盘也问过这个问题,便把盘盘的答案照搬了过来,“不管你是怎么发财的,只要现在不打扰我就好,拜托了!”
“天呐!你怎么猜的这么准?你是神仙吗?”安吉颇惊讶。重点是,他想制造这种惊讶的戏剧效果。
居然蒙对了?米尔德苦笑,那我是不是还要举杯庆祝一下?
“米尔德,我把他送我的所有正品东西都卖了,钱包,皮带,眼镜,戒指。再在网上买个高仿,他根本看不出来。我算是知道了,哪有什么人能一眼辩别真伪呀,都是在装!就那个古奇的手镯,真的假的一模一样……”
米尔德把手机放在离自己较远的桌角边,任由安吉海阔天空地吹牛炫耀,她可没有时间去听这些信息。电话里,安吉的声音一小波一小波地传过来,像蚊子飞过,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也影响不到周围的同事。
米尔德已开始工作。
安吉说了很久才停,他还窃喜米尔德没有打断他。末了,他要宣布一个好消息。他兴奋地宣布了,但没有人回应,他这才知道对方早把电话摞一边了。
“米尔德!”一声怒吼从电话里传了来,像把喉咙撕破了一样。这下周边的同事们全听到了。
“怎么?”她重新拿起电话。窘。
“我说,我搬到你住的附近了,就在你们楼的对面,我可以拿望远镜看你了。哈哈哈!我有钱了,可以请你吃日料,吃米其林餐厅,喝比利时啤酒……”安吉故意喊的很大声,米尔德难堪的想一头扎在那堆文件里。
“但我快要搬家了。我妈很快就要来上海,我已经找了房子。”她冷冷地说,“我真的在上班,挂了。”
安吉的电话继续打来,米尔德没有再去接;微信上的信息狂轰滥炸,她也当没有看见。她觉得安吉简直无可救药。想离他远一点,可他比大姨妈还要出现得勤快。米尔德琢磨着将来搬家后换手机号码。
“尔德,没事吧?”方凝将椅子挪到她身后,凑近了问她,“男朋友?”
“不是。”米尔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个男闺蜜,跟个小娘子似的,真拿他没办法。”
“我听他说什么‘有钱了’‘搬到你家附近’‘拿望远镜看’什么的,我以为是你的追求者。天呐,这人是要干嘛?听着怪恐怖的。”
手机的屏幕还在亮,方凝瞅了瞅,又看看米尔德,觉得好奇怪。
“一言难尽。一个花钱如流水的男人,有了钱就使劲花,没有钱就四处借,有时还会露宿街头。”对安吉,米尔德已经要放弃了,“说过他很多次,不改。到外借债,被债主追着满世界跑。老缠着我,可我总觉得这人太危险,最近老躲着他。”
“他是上海人吗?”方凝问。
“不是。”
“那可惜了……”方凝有些讥讽的笑笑,然后凑近米尔德耳语,“要是有上海户口,倒是可以学学姜总。”
“姜总怎么了?”米尔德一愣,将身体弹开,盯着方凝的眼睛。
方凝有些后悔自己快人快语,正犹豫该不该说。她耷拉着脸,在思考说出来的利害关系。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推波助澜一下,她一定会顺势说出来。
“你还担心我四处张扬呀?”米尔德这时无疑一个八卦爱好者,她对这个信息感兴趣。
方凝离米尔德更近些,几乎要把对方的耳朵咬下来了,但眼睛依然看向自己的电脑,装作是在谈工作,“姜总这是第三次结婚,但原则上,也算是第一次结婚。”
米尔德想象力又匮乏了,结婚还有什么原则不原则?她瞪着眼珠子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姜总30岁以前结过两次婚,据说都是为了钱‘假结婚’的。外地比较有钱的女人,嫁个上海男人,生下孩子以后,孩子可以落上海户口。明白?”
又是“假结婚”!米尔德心想,这三个字还真是能开出不同的花儿来呢!
“明白。”米尔德看过类似的新闻,好多一线城市的游手好闲老爷们专门靠这个赚钱,不足为奇。她意外是因为姜总,就像那天在银行碰到他贷款一样意外。姜总不是游手好闲老爷们,他有才华有干劲,在广告和电商行业做了十几年,也够得着中产阶级的收入了。
他怎么会那么需要钱?
“要说姜总的人生也够戏剧。他现在这段婚姻,也差点离了。当时想要二胎,夫妻俩就商量离婚,生完以后再结,不料很快二胎政策就下来了。我听说他们当时没有离成是因为赶上老婆去外地出差,出了两个月,躲过了一次折腾。幸好没有离成,否则就是四婚了。”
米尔德啧啧称奇,越来越觉得自己见识短。她想起亦蕾说过的话,“每次以为这是最奇葩的,可总是有更奇葩的来挑战我的想象力。”
“但是,他现在很幸福。”方凝耳语完最后一句,忙去了。
米尔德真希望方凝能再讲些故事,比如姜总的行为背后有个催人泪下的理由,比如家人生病,弟妹上学,为了音乐梦想砸钱搞乐队什么的。可这是在大上海,不是偏远贫困山区,也不是选秀的舞台,那些故事套路不适用于他。
真是小有小穷,大有大穷。
为了户籍,为了一个所谓的身份,贩夫走卒们都发挥了无穷无尽的大聪明小聪明,抱着一颗颗冒险的心,上演一出出荒诞喜剧。
姜总的生活离她很远,仅能作为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且不好评判人家的对与错,因为一不小心自己也可能成了剧中人。外人终究是外人,看客吃瓜是很难吃的细致的。她与姜总,只是工作关系,知道这个就好。
收收心,准备工作,有堆积如山的文件正等着她看。
手机屏幕还在时不时亮起,安吉发了几条未果后,最后发来两个字:绝交。米尔德心软了,赶紧回复安吉:我真的在上班。可是信息没有发出去,对方已将她拉黑。
米尔德身边的过道里,姜总刚刚走过去。他仍在打电话,只不过这回是公事。他腕上的大表盘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