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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职场 > 落花时节 > 落花时节 第 29 章

  早上送儿子上学,是宁宥最热衷的事,一者说明这一天平安无事,二者可以一路与儿子说话,这是母子最好的交流时间。   果然,郝聿怀上车就问:“我还是感觉你昨晚哭了,可你又赖掉。”   宁宥只好脸皮一红承认,“呃,有的。当时情绪有点儿激动,就赖掉不想承认了。”   郝聿怀赶紧热切地道:“我以后心情不好时候,能不能赖掉?”   宁宥闲闲一句:“我什么时候逼供过?”   郝聿怀刚要回答,又立刻刹住车,然后眼睛一弯,笑眯眯地道:“我现在情绪激动,不高兴回答你。”   宁宥只好给儿子一个白眼。“只想着以后可以赖皮,都不关心我为什么哭。”   郝聿怀道:“我在逗你高兴呢,而且昨天睡前让你抱了!而且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爸就是你弟。”   “这回是担心你外婆。有个人很意外地现身,我想提醒我弟别再轻举妄动,可他不接我电话。怎么办,难道我得发无赖邮件给他”   “什么叫无赖邮件……哦,知道了,你把内容都发在题目上,连续发好几个邮件,他不能不看,即使删掉也免不了看上几眼。”   “是啊,我还打算刷屏,每个内容发三遍,他没法不看清。”   “嗨,你弟几岁啦?”   “问得好!”跟儿子一通话说下来,宁宥不得不想方设法通知宁恕的郁结自然消融。   宁恕习惯性地起床前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刷一下邮箱。当然,他一眼看到满屏的来自他姐姐的邮件。他想不看也不成,宁宥就是比着他手机收电邮的性能给刷的屏。他看清内容,眉头锁得更紧。唐!满屏都是这个字,即使宁宥不点名,他都能一下猜到是谁。   宁恕什么都没说,收起手机起床。走出卧室,可以看见妈妈在厨房里忙碌。前几天也没仔细看,今天瞧着,只觉得妈妈的背佝偻了许多,背影真的像个老太太了,不再坚强。宁恕攀着门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妈妈似有转身倾向,他才喊了声:“妈,这么早起。”   “不早啦,都八点半了。睡得好不好?”   “不好。想了点儿事,结果很晚才睡着。妈,你今天别出去买菜了,眼皮肿得核桃一样了。”   “嗯。你快点儿洗脸吃饭,等下不是说去警察那儿催催吗,别等人家快下班了才去。”   宁恕看着妈妈灰白的头发和黑肿的眼圈,以及眼圈里布满血丝的眼白,做了一个重要决定,“不去了,我们大方点儿,适可而止吧。我等下还是去律师那儿咨询一下,看看案子里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免得到时候应付错了,有理变成没理,把自己栽进去。”   宁蕙儿吃惊,“也……好,好!”   宁恕都能听到妈妈呼地一声长长的喘息,显得大大地松一口气的样子。宁恕心酸,觉得自己的决定做对了,“接下去好好在家休息几天,把手臂养好,把有些东西整理出来扔掉,嗯,再把自己捂白点儿,哈哈。再过几天吧,去律师那儿咨询一下,看看案子里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免得到时候应付错了,有理变成没理,把自己栽进去。”   “嗯,好,好。”宁蕙儿除了叫好,都不知该说什么。她这下才放心了。只要儿子不再惹事,应该家里不会再有麻烦。   宁恕看着妈妈脸上由衷的笑容,不禁也笑了。他心里也觉得一阵轻松。为了妈妈,他选择放弃。他为自己所做的牺牲叫好。   田景野在自家小区门口等到从公交车上跳下来的陈昕儿。这有些出乎田景野的意料。天这么热,还是早上太阳就火烫火烫的,田景野以为陈昕儿会打车过来,因此也没详细说路线。想到不久前,陈昕儿还有专人专车管接管送,飞机坐头等舱,一下子落到拿着手机看地图找公交车的地步,手臂伤口也不知好了没有,公交车晃起来不知怎么用力的,这落差,不知陈昕儿心里头怎么想。田景野心里想着,脸上依然是嬉皮笑脸地迎上去,道:“早说一声,我去接你。”   陈昕儿冲田景野一笑,但笑得落落寡欢,还不如不笑。“你总算给我行李啦?”   田景野无奈地笑:“对我客气一点儿嘛。我这几天又不是闲着,我可是为你操碎了心呢。”   “你能不能别嬉皮笑脸……”   “是,**。您这边请,摆驾这条楼道。”   陈昕儿看着这有点儿年头的居民楼犯疑,不觉停下脚步,“怎么会……”   田景野看清陈昕儿眼中的疑虑,只得也正经了,“这是我工作后买的第一处房子。全班第一,全班最大,还记得吗。可即使全班最大的房子,你的家什还是满满占了我一只客厅一只卧室。跟我来。”   “方便吗?”陈昕儿依然站在艳阳下没有挪步,说话干脆而利落。   可田景野差点儿一脚踩空了楼梯,又不好取笑,只得道:“方便,现在没住人。这下放心了吧?”   陈昕儿这才跟上来。跟田景野进门,见房子似乎刚粉刷一新,墙面雪白,家具光洁,地板雪亮,即使大开着窗户,热风穿堂而过,空气中依然有股淡淡的油漆味。而她历年攒下的东西都堆放在这间半新不旧的房间里,小山似的纸箱堆,成年人都可以在里面捉迷藏。陈昕儿看着这些,吊了好多日子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禁看着纸箱堆微笑了。   田景野将大门一关,道:“你别忙着笑,跟我来看。这房子和家具都是旧的,我让侄子赶工刷了两遍,让三个钟点工阿姨连夜打扫干净。但这卧室里的床和里里外外的沙发都是新的,不是高档货,都宜家搬来。”田景野说着,将房门钥匙拿到狐疑地看着卧室的陈昕儿眼前晃,“钥匙全给你,拿着。”   陈昕儿惊讶地看着眼前晃动的钥匙,眼珠子跟着钥匙一起晃,看得田景野心里笑死,又不敢笑出来。“这是干什么?”   “我搬出去啦,没人定时给我打扫,屋里乱得像狗窝,再好的朋友来都不肯歇脚。我还是住酒店公寓省心。这儿呢,空着也是空着,你要是不嫌房子旧,就住着吧,不客气,不用谢,呵呵。”   陈昕儿却反应迅捷地问:“简宏成的安排?”一边走向另一间稍微小点儿的卧室,看见果然是比较低矮的家具,一下子两眼欣喜起来,“嗯,这儿是儿童房。果然。”   田景野傻了,但在陈昕儿轻盈地转回身时,他连忙挂上一脸的笑,脸部肌肉抽搐着道:“这是我儿子的房间……这次的安排与简宏成无关,啊,呵呵,你看着沙发还行吗?我侄子的眼光似乎有点儿差。”   陈昕儿却是不信,不肯信,紧追着问田景野:“是,简宏成这个人不爱操心这种小事,但这件事是他指派的,由你执行,对不对?”   田景野看着热切期盼他答是的陈昕儿,慢慢将陈昕儿迟迟不肯接走的钥匙放到边柜上,严肃地道:“简宏成把你那堆东西交给简宏图,让简宏图搬去你家。是我不放心简宏图与你接触,强行拦路截下这些东西。我看你爸妈家不够大,而且看上去他们不是很能谅解你的一切,你拿这么大一堆东西回家不仅没地方放,也更惹你爸妈反感,所以我把我房子让给你,如果你暂时没找到更合适的落脚点,你可以占用此地。就是这么回事。钥匙放这儿,你慢慢考虑,我上班忙去了。想清楚了给我电话,我们谈谈你下一步的安排。”   “跟……简宏成无关?”   “完全无关。”   “简宏成有没有什么表态?”   “完全没有。”   “他什么都没说?”陈昕儿的声音拔高了,变得尖锐。   田景野干脆地道:“如果你放下对简宏成的所有想法,他还会认你是同学。如果你坚持对他有想法,你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想清楚。我走了。”   “这话是他让你传达的?”   田景野没理,关门离去。走到楼道里,他连连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场子是她自己砸的,人是她自己推开的,居然还纠缠个不休。正常人都做不出来。   陈昕儿不愿相信,一个人一会儿看看纸箱,一会儿看看儿童房,心里揣测简宏图的意图。   这时,门被敲响。陈昕儿连忙跳过去打开门,见外面是个汗流满面的快递员。“陈昕儿?快递,请签收。”   陈昕儿奇道:“我?快递?谁知道我住这儿?哪儿来的?”   快递员见她不肯收,只得再看一眼单子,道:“上海。”   “上海……”陈昕儿忽然想到,简宏成在上海设了分部,不禁笑起来,“还说与你无关,完全无关。”她接了快递,飞快签字,飞快将快递员关在门外,找不到剪刀,用手大力撕快递包装。撕了几下才想起看单子,等看清了,也没了力气。这是宁宥寄来。宁宥寄来的,必然与简宏成无关。陈昕儿有气无力地坐到新沙发上,将快递扔向茶几。快递才刚停稳,她就看到快递背面原来有字,是谁用粗黑的记号笔手写的:超市买剪刀和美工刀拆快递,快递里是我有话跟你谈,顺便买水和饼干,速去。   田景野坐在躲树荫下的车里,透过贴膜的车窗看着自家楼道,对电话另一端的宁宥道:“陈昕儿还没下来。别一个人生闷气,钻牛角尖不肯出来,我们所有美好愿望泡汤?”   “你耐心点儿好不好?我把毕生智慧都用在策划陈昕儿重新扬帆上了,陈昕儿没理由不上钩。”   “你那快递?我等着我家窗户冒黑烟出来,表明陈昕儿在烧你的快递。”   “不会,我在快递封面粗黑体特意注明我有话跟她说,你猜她会想到哪儿去吗?她每次见了我就谈简宏成,只有一个中心,她看到我的提示,必然条件反射地想到我要跟她说简宏成,应该飞奔下楼跑超市呢。”   “呵呵,快递员都走半天了,这飞奔两个字首先破产。呃……”   “飞奔了?”   田景野惊讶地看着陈昕儿从他车前飞奔而过,只是,奔错了方向,与大门南辕北辙。“果然发动了。”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她发动了,就止不住了。”   “快递里写了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激将也。反正没几句好话,估计等陈昕儿活过来,以后再也不认我。我也忙去了,开会。”   田景野关了手机,继续惊讶地看着陈昕儿得知跑错方向后,飞奔往正确的方向走。田景野满肚子的疑问,可也只好噗噗地吐着气开走车子忙自己的去了。   宁恕穿着长袖衬衫,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与环境格格不入。但走进律师所在的写字楼,有人还穿着西装呢,他才不怎么显得突兀。他忘了,他平时夏天上班时也爱穿笔挺的长袖衬衫,而且也是再热都一丝不苟地从不挽起袖子,即使下工地依然如此,那时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很快,律师就出现在会谈室,热情地伸出手道:“宁总,好,好,手臂好些了吗?握手方便吗?”   宁恕忙站起来笑道:“还行,只要你别跟我掰手腕就行。呵呵。”   两人握手后坐下,宁恕刚要开口,律师伸手做个压下的姿势,道:“宁总,我有句肺腑之言。我的咨询费是按时间收费,标价不低。您付这么高价律师费咨询的只是一些程序方面的问题,性价比太低,我斩不下手。不如我给您推荐我们兄弟所另一位律师。”   宁恕一愣,但还是微笑道:“我付得起,不用换了。”   律师也是状若平常地笑:“以前那个报价是友情价,是我作为家和房产特聘律师给总经理的友情价。现在得翻二十倍。对不起,宁总。”   宁恕心里明镜似的,微笑收起刚刚放到桌上的资料,起身道:“你不如实实在在跟我说,你不愿因为给我咨询而得罪小童。”   律师依然微笑:“童总不会那么小气。对不起,宁总,我要养家糊口,没办法。”   宁恕真想坐下拍案告诉对方,他付得起,可他都已经站起来了,没有坐回去的理,只能在律师的笑容中离开。原本只不过是来咨询一下程序方面的小事,想不到吃了一肚子的气。宁恕愤懑,坐在滚烫的车子里生了好一会儿的气——   楼上的律师透过窗户看着宁恕的车顶,给小童打电话:“童总,他有些激动,或者,是时候跟他谈谈辞退手续了。”   小童笑道:“非常感谢。我就让他自由发挥吧。这就给他打电话。”   宁恕接到电话,毫不犹豫地道:“公司会议室够用,公司谈。”   他将车倒出去,打算往家和房产走。可刚倒出车位,就见停车位上有只扁扁的织锦袋子,映着强烈的阳光闪烁着土豪的强光。他跳下车才刚捡起,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他看看周围,没人问他要这个,也确信自己绝无可能拥有如此女性化的用品,就将锦囊往旁边位置随便一扔,开车上路。很快,香味激烈地弥漫了整个车厢空间,香味分子的浓度迅速增大,直扑宁恕的鼻子,在车子开出不到百米,宁恕打了第一个喷嚏。   宁恕一路也不知打了多少个喷嚏,总算有惊无险到了车库。按说,他得将车停到更下面两层的专为外来人员准备停车库,可他手头的卡既然还可以用,他刷了卡停到原先的位置,然后拎起锦囊泪眼婆娑逃出车门。他不得不拎着这锦囊做证据,免得别人以为他是哭过。   可偏不凑巧,两只脚才着地,就听有人轻声轻气说“嗨”,宁恕抬头一瞧,是程可欣。又是他最狼狈的时候遇到程可欣。宁恕只得将锦囊递过去,“路上捡的,怀疑是什么化学武器,熏得我直打喷嚏。嫁祸于人,送给你。”   程可欣左手接了锦囊,右手递出纸巾,“这香囊是在香奈儿5号汤里泡过吧,谁这么神经。”   宁恕抹干眼泪,道:“我被公司辞了,来办一下手续。最近我麻烦事太多,公司终于不耐烦了。你出去?”   “嗯,刚下来就看见你的车进来。看上去精神不错。锦囊还你,经高手鉴定,这不是化学武器。”   “到底什么东西啊。”宁恕对着程可欣有点儿张口结舌,正好有锦囊这玩意儿做挡箭牌,他借着锦囊才费劲找到话题。   锦囊做得异常精巧,但很容易打开,也很容易就掏出一只硬硬的物件儿,宁恕才刚拿出来,就听见旁边程可欣一声惊呼,宁恕看清楚后也傻眼了,竟是鸽蛋一样的钻戒。钻石成色之好,两人谁都没有怀疑这可能是锆石,四只眼睛从钻石移开后,便开始大眼瞪小眼。宁恕也是鬼使神差地,忽然一阵冲动,单膝跪地,将钻戒高高举起,“程**,请问……”可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忙掩饰地大笑,当做一场玩笑,自己灰溜溜地起身站直。   程可欣抿嘴而笑,美丽的凤眼斜睨着宁恕,伸手道:“说好的给我。”   宁恕将戒指与锦囊一起递给程可欣,“不上去了。你忙吗?不忙的话,一起去派出所做个见证。”   程可欣没吱声,将戒指戴到自己中指上,举起手好好地欣赏。宁恕旁边看着,忽然有种不想做好人的想法升起,反正也没人看见他捡到戒指,要不,真的借花献佛送给程可欣?可这念头只是闪了一下便过,他耐心等在一边看程可欣欣赏戒指,心中越来越温柔,仿佛这枚戒指真是他送出,而程可欣欢喜不已。   可惜,戒指毕竟不是他自己的。当程可欣默默褪下戒指递还给他,宁恕有种心碎的感觉,竟是愣愣看着戒指好一会儿,才接过。程可欣也看着宁恕,但看的是宁恕的眼睛。等宁恕接了戒指,她便转身风一样地离去了。   一路上,宁恕无法不思考这个命题:如果我买得起这戒指……一直想入非非到了派出所。这是他的三进宫,宁恕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年头竟然进派出所跟出入餐厅一样频繁。   小童等来等去等不到宁恕,便一个电话打给宁恕,“堵车?”   宁恕将锦囊打开交给警官,自己随随便便地对着手机道:“在派出所。”   小童立刻了然地道:“噢,你忙,不急。”   宁恕苦笑,看来人们都看到他身上安了晦气模式,真正的流年不利。而他身边,警察的眼睛瞪得比鸽子蛋还大。   宁恕看着警察,心里很有一种一雪前耻的痛快。不管第一次是被五花大绑拎进派出所,还是第二次因为放火烧公共绿化而被抓进派出所,虽然最终都是平安无事地离开,可每次都颜面扫地,令他无地自容。这回,他都不用自吹自擂,捡了这种价值上千万的钻戒又没旁人看见,还肯自觉交还失主的,除了是好人还是好人,好人得无以复加。他在这家派出所里,终于解放了。   田景野载着陈昕儿父母来到他房子所在小区。白天小区车位空,他再度停到树荫下的好位置里。他没降下车窗,指着前面一栋楼,道:“就是这栋楼,四楼,防盗窗特别粗的那一间,我手指的方向,看见了吗?房子虽然不新,但三室两厅,够用。而且地段好,生活方便,进进出出不需要担心治安问题。房子是我的,不需要担心有人赶陈昕儿出去。”   陈昕儿父母看了会儿,陈父问:“是那个男人付房租的吧?如果这样,我们不要。”   田景野听了一笑,打开车载电话,接通宁宥。“宁宥,陈伯伯也不相信这房子是我提供的。这么说吧,我跟简宏成是同学加好友,但未必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赞好,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有关,比如陈昕儿这件事。”   宁宥在电话里道:“你少绕圈子。陈伯伯,我离得远,不怕您生气,我直说了吧。本来,最先提出提供房子安置陈昕儿的是我,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小部分跟陈昕儿高中与我是上下铺有关,一大部分是为自保。陈昕儿怀疑我跟简宏成有染,一会儿喝醉酒打上我家,一会儿到我家楼顶闹自杀,还跑到我公司跟我闹,非常影响我的生活和声誉。但在田景野的帮助下,我理解到陈昕儿做这一切是因为钻牛角尖,我希望帮陈昕儿做些事,帮她从牛角尖里解套,那么她肯定不会再打上我家门。我是给闹怕了,我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新房子。但我的房子太新,装修后从未住过人,被田景野拒绝,所以他腾出他住的房子给陈昕儿。而我跟简宏成的关系,简单说就是四个字:杀父之仇。所以你们也很容易想得到,陈昕儿打上我家门的时候我有多烦。话说到这儿,陈伯伯您也该看清楚了,此事与简宏成无关。”   陈家父母听得脸色千变万化,但最终九九归一,都是信了这房子与简宏成无关。但陈父道:“小宁啊,想不到你被我们昕儿这么打扰了,上次她胡闹的时候你还跟小田一起帮忙把昕儿送回家。但昕儿已经够麻烦你们这两个同学,而且昕儿是我们的女儿,照顾她开导她的事该我们来做,不能麻烦你们啦。”   宁宥道:“按说,家是最好的港湾,可昕儿这事有点儿不一样,我跟田景野分析着,她是这几年自我约束得失去社交能力。我和田景野打算把她从她最好的靠山你们这儿拖出来,让她独立生活,让她面对柴米油盐短缺的困扰,逼她回到社会上去工作挣钱养家糊口,让生活逼得她无暇思考过去的种种。我想吧,有些事情你怎么开解怎么引导都没用,问题太严重,怎么解决都是血淋淋的创口。还不如做个胆小鬼,逃避,绕开,淡化它,忙碌地生活,直到有一天可以直视创口。”宁宥的声音很好听,柔和清甜,即使说的是事儿十足果断,陈家父母居然都没打断她的自作主张。   田景野听着,等宁宥说完的时候,完全不给陈家父母说话的机会,立刻补充道:“我赞同宁宥的思路。具体操作由我来,她人在上海不方便。昕儿现在几乎没有工作能力,而且她这年龄找工作本来就难,但不能再让她闲着,一个身强力壮的中青年闲着依靠父母生活,本身就是非常打击自尊是事,会让她更加难以找到社会定位。我会替她找到合适的工作,也会与雇佣她的老板合作,让她看到通过她自己的努力,可以获得体面,最终培养自尊。做这种事的人必须在本地交游广,有实力,还得愿意帮忙,我想除了我,你们暂时找不到别人。陈伯伯陈伯母,交给我吧,你们可以随时监督,我们也随时沟通怎么一步步激励昕儿。”   陈家父母一时没有说话,在后座面对面地,虽然没出声,可老两口有足够默契做内心交流。只是,女儿落到这地步,需要两个同学各自出于不同目的伸手援助,到底是没颜面的事,两人眼里满是哀伤。   田景野看着,温和地道:“昕儿机会不多,时间不多,需要你们尽快做出安排。接下去有很多细节需要你们配合行动,我们一起阻断昕儿的依赖思想,这一切都需要你们赶紧下决心。”   老两口手握在一起,依然是陈父发言:“小田,小宁,你们的想法肯定我们听着有道理,你们比我们思想灵活。可是你们跟昕儿无亲无故,要你们帮忙,我们说不过去啊。只是我们老两口一则古板,二则也没门路给昕儿找出路,你们肯帮忙,我们感激不尽,怎么会不答应呢?但昕儿不是你们的责任,昕儿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不能做白眼狼不懂好。小田,小宁,我和昕儿妈虽然不富裕,可还是有点儿积蓄,再说有劳保有医保,生活不愁,我们先拿出十万交给小田做房租和帮昕儿找工作的交际费。你们一定不能推,否则我们不敢劳驾你们。”   田景野连忙笑道:“哪有什么交际费,都是朋友一句话一个电话的事儿,没什么吃饭喝酒唱歌那么麻烦的。不用钱,真……”   宁宥插嘴:“田景野你就收着,这是昕儿爸妈的心意。如果你做不好,以后连本带利还给昕儿爸妈不说,你还得赔礼道歉。如果做得好了,往后就做庆祝费用吧。”   田景野听着也有道理,再说见陈家父母不断点头,他便也点头认可了。   正好,此时陈昕儿从两站远的超市买东西回来,从车前匆匆经过。车里的三个人静静看着她,谁都没吱声。   等陈昕儿飞奔地走远,陈父道:“昕儿走路飞快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田景野道:“宁宥施的法术。”   陈母更细心,“大热天专门跑一趟,袋子里装的东西这么少。唉,她身上带的钱不到一百块,我不让她多带,怕她趁机跑去深圳。恐怕买了这些东西就没钱吃饭了。”   宁宥细声细气,但残酷地道:“饿肚子是最好的逼宫。”   陈父听了叹息,但还是果断道:“我回去把家门钥匙换了,不让她靠。对不对?”   田景野猛烈点头:“就这样!”   陈母则是道:“一定不要让简宏成插手,他是个流氓。”   宁宥听了,在电话另一端熬不住噗嗤笑了,连忙捂住嘴不让声音传过去。简流氓,有意思。而田景野强忍着不反驳,反正这事儿只能来日方长了——   宁恕从派出所出来,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往原路走,去家和房产找小童办手续。可一路上越开越意兴阑珊,方向盘一扭就回家吃中饭去了。   宁蕙儿一直在家提心吊胆,担心儿子去原单位办手续,不知会遇到什么对待,人走茶凉是最必须的,更可能的是伴随着辞退这个处分的羞辱性手续。宁蕙儿想到儿子最近的种种不顺心,再加上儿子手臂受伤,只能靠嘴皮子,一开始便天然落了下风,不知最终会不会起争执,争执起来会不会动手。宁宥担心儿子回家时的脸色。   这一早上,宁蕙儿几乎没安安静静坐上五分钟,她唯有借助一块抹布满屋子神不守舍地擦拭抹灰,才能避免时不时地发呆。   听到门钥匙响时,宁蕙儿的心跳几乎达到极限。她从正打扫的阳台冲出去,正好正正地面对刚进门的宁恕。宁蕙儿惊讶,儿子的脸色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宁恕也是惊讶,因为一开门就见妈妈一动不动瞪着眼站在他面前,浑身似乎处于战备状态。宁恕毕竟脑子转得快,一想就笑了,心情不错,笑得也很欢畅,“妈在担心我?我差点儿发财了呢,一千多万,硬是被我推掉了。”一边说,宁恕一边弯腰换鞋。   宁蕙儿见儿子没在生气,先自放心了不少,便也笑了:“长能耐了啊,敢跟你老娘寻开心。”   “真不是寻开心。我捡到一只钻戒,看钻石个头和牌子,足有上千万了,我没多想就交派出所了。出来一想到上千万的钱就这么轻易一来一去了,忽然心里亮堂了。再想想钻那么小的办公室里跟小童算账有什么意思,吵出花来也就为了那么几块钱遣散费,没劲,就回来了。再说小童好不容易篡了我的位,正等着给我来锤子狠的,以便他自己树威信呢,我今天就懒得理他了,等大家都消停了再说。”   宁蕙儿这才信了,更是惊讶,“你真交警察了?”   “那还有假。出来派出所时候一直在想,我怎么就交了呢,多么值钱的东西啊。可好像当时说交就交了。现在脑袋里想法很多,有点儿晕。有饭吃了吗?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庆祝我做了那么大好人。”   宁蕙儿听儿子前面说心里亮堂了,后面又说有点儿晕,一时也不知儿子想要说什么,就直接问了,“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还是后悔了?”   宁恕站在屋子中央发愣,过了会儿才道:“我知道这一阵子大家都有些厌恶我,连我自己对自己也有些没信心。今天我事前想都没想就把钻石交了,事后反而想很多。我现在心里很轻松,我不需要向谁证明自己,我是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有数了。”宁恕是一边思考,一边说出这一段话。说着,不禁鼻子一酸,他连忙转开脸去,不让妈妈看见,走进洗手间。   宁蕙儿怎么会没看见,她追着儿子说:“你怎么会不是好人呢,你一向是个好孩子。”   洗手间里,宁恕将脸埋入洗脸盆里,他在回想刚才地下车库里在程可欣面前的失态。半跪送戒指失态倒也罢了,最让他无地自容的是程可欣当时什么惊讶都没有,也没有激动或者害羞,什么都没有,立马显得他是如此卑微。宁恕心头微微不快。显然,程可欣完全不拿他当回事了。因为哪件事,从何时起呢?   宁恕擦干净脸,对着镜子淡淡地一笑。毕竟这就是现实生活,捡一次戒指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他更强烈地相信自己。宁恕整理好衬衫的袖扣,对着镜子昂扬地抬一下下巴,走出洗手间。可才刚开门,就见妈妈对着洗手间门发愣。“怎么了?我挺好的啊。我们出去吃饭吧。”   宁蕙儿犹豫了会儿,抓住宁恕的手,叹了声,道:“你好,做得很好。我心里一直有个结,一想起来就内疚。还是我刚学会开车,开始开出租车那年,那时我们钱还很紧,一边是又要搬家,房租要先付,一边是你们的学费要付,还有学车借的钱每月要还一点儿,逼得我团团转啊。当时夜班有个客人掉下一只钱包,里面有1000多块钱,那时算不少了,但我想都没想就掖下了。后来客人找到公司问,我借口会不会后座客人拿走了,一口咬定没捡到。那笔钱救了我的急,但我从来不敢跟你们姐弟说,怕教坏你们。第一次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心想我也是没办法,要不然我一家三口没法活了啊。可话是这么说,我到底是心里有鬼,即使以后宽裕了一直拾金不昧,每每想起来还是心里不舒服,到今天还经常想起来脸红。看到你捡到大钻戒都能眼睛不眨地交给警察,我放心了,你很好,很有志气,你还替我赎了罪。你很好,很好。”   宁恕怎么都想不到妈妈会昧下捡来的钱,他从小到大都以为捡钱上交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吃惊地看着妈妈。宁蕙儿在他的眼光下羞愧地扭开了脸,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整了。宁恕忙克制着自己,收回惊讶的眼神,装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可他忍不住想到宁宥发给他的刷屏电邮,唐,唐,唐……。宁恕不知道,在妈妈心里唐英杰是怎样一个存在,而显然,在他眼里,妈妈与唐英杰的关系比捡钱不要严重得多。不知妈妈心里怎么想,尤其是如果此事被挖出,妈妈又会如何面对。宁恕看着妈妈的侧脸心潮起伏,当然,妈妈会比现在更难堪吧,妈妈从不知道他们姐弟已经知情。   宁蕙儿见儿子好久没声响,小心抬眼看,却见儿子直直地盯着她看,不知在想什么。她只好尴尬地道:“不提了,你不是说请客外面吃去吗。呵呵。”   宁恕忙道:“当然,当然。妈,过去的事别提了,你把我们拉扯大很不容易,你别再去想那些事了。我们都很好很好。”   “可这几天忍不住想得特别多。我老了,管不住自己啦。唉,幸好……只要你们好就行了。”   这几天想得特别多?宁恕的脸红了。当然都是因为他将旧事揭开。而且,接下去会是电邮刷屏一样的唐唐唐吗?那也是他招来。宁恕刚才归还失物的好心情被打断了,他除了连声对妈妈说对不起,就是保证不再碰触旧事。   而宁蕙儿最终还是那句话:“我特别恨你爸。”   周五夜,简宏成却不得闲。他一路打着盹从上海辗转回老家,还有简明集团和简敏敏的事等着他现身处理。可田景野拦路抢劫,把他劫到一个小区。简宏成本来就是个路盲,天一暗,坐在车里就更是昏天黑地不知身在何处。等田景野的车子停下,他走出来一看,疑惑地道:“这不是你的小区吗?不是说好以后你去上海住我的公寓,我回老家住你的公寓吗?”   田景野道:“今早我和宁宥一起把陈昕儿骗到我的老屋,看灯光亮着,看来她是住下了。”   简宏成一听,转身就走。田景野一把揪住他,道:“即使没结婚,你也得给她一个离婚的待遇吧?”   简宏成道:“别拉我。你要我出钱,我会出,但别让我见到她。我受够了,你那几年失去自由,你不知道,她一会儿默默去跳个河,一会儿默默去屋顶徘徊,还都是让别人看得到救得到那种演戏,搞个毛,神仙也让她逼疯。你小心,别说我没提醒你。”   田景野笑道:“宁宥参与很多……”   “她还没让逼疯?已经在她家屋顶闹过一次自杀了。你们闲的,慢慢玩。”简宏成挣脱田景野,坐进车里。   田景野道:“我没让宁宥直接参与,但她得出谋划策。要不然女人的心思你我都不会懂。起码,你看,第一步走出来了,陈昕儿乖乖在我家住下,脱离了她父母。我们……”   简宏成冷笑,“换谁都愿意。又不用交房租,又不用挨爸妈唠叨,弄不好你还包工作,包升级。然后她吧嗒一声赖上你。”   田景野怒道:“让我把话说完行吗?”   简宏成呼一声,闭住嘴巴不语。   田景野这才又道:“好了,我废话不说,只跟你说最后一句。你以为我和宁宥做这些都只是为陈昕儿?等你气头过去,你总有一天还得回过头来管她,谁让她是你儿子的妈。我们早介入,早替你解决。你记得记住宁宥的帮忙。行了,放你去忙。”   简宏成依然不语,但皱起了眉头。等田景野开车走出一段路,他才忽然道:“你猜宁宥为什么落力帮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她……是不想欠我。可我宁愿她欠我,欠越多越好,这样我还能打电话给她,她不好意思拒绝。可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愿接受我的好意,稍有,立刻想方设法加倍还掉,仿佛我的好意烫手。我甚至怀疑她跟郝青林飞快结婚就是被我逼的,我毕业时追得太紧。好像好意多烫手,真想不通。”   田景野听得“唔”了一声,扭头看看简宏成,继续开车。幸好市区红灯多,很快车子停下来,田景野想了一下,道:“你一说还真有。最先她一直很刻意保证不欠我。但后来我这人惫懒,她大概算不过来,也就随便我了。不过总体还是谁也不欠谁。”   “这么说,我的不是特殊待遇?”   “不是。当然你们两家情况特殊,她把账算得更清一点也有可能。”   简宏成“嘿”一声,眼珠子在黑暗中乱转。田景野回头警惕地看看他,心里感觉不妙——   但简宏成没再提宁宥的话题,而是道:“你在人情上也很注意收支平衡。但有时也不要太过,占用你太多时间,影响事业。比如陈昕儿这件事,你别再跟我说见不得老团支书落魄了,我知道你完全是为帮我。但你花这么多精力上去,我坐立不安。”   田景野扭头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就是要你坐立不安,良心亏欠。好了,我送你到律所,你自己跟律师谈。你得约束好你妈和你弟,人家牌子大,别让你弟胡闹。”   “你不陪我上去?我好害怕见陌生人。”   “滚。”   简宏成嘿嘿地笑,“关了你的西三。”   “早跟你说了,我需要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事业给儿子看,扭转他的观念。”   简宏成道:“对,忘了。我愁死了,我家小地瓜的教育该怎么办?我是真没时间,可总不能一直把他交给保姆带着。我们怎么都混得这么混账。想到宁宥母老虎一样一刻不离地管住儿子,我们都在做什么。”   田景野意味深长地看简宏成一眼,嘿嘿一笑。简宏成当即了然,田景野这一笑从孩子需要母亲转到帮陈昕儿是必须,寓意极度复杂。他便也嘿嘿一笑,不再提起。   为了照顾忙碌的简宏成,律师破例晚上接待简家三口:简母、简宏成、简宏图。   律师向简家三口介绍简敏敏案情进展情况后,有些儿疑惑地问简宏成:“你是不是为这件事找了人?而且是找对了人?”   简宏成立刻想到了那个主动联系上来的唐,他看一眼不大守得住嘴巴的简宏图,与律师道:“我们外面单独说两句话?”   可简母大表反对,“老三你去车上玩会儿,等我们谈完了下去。老二,这件事我得全部在场。你们姐弟不和睦,我知道你不会使坏,但我担心你不肯使劲。”   简宏成笑道:“真是,我也不想想我是谁生的,我有几根坏肠子妈都清楚。宏图,你也别走了,一起听着吧。”简宏成面向律师才正经地道:“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找过司法系统内部的人。但有个怪事,有人自己找上我,而且看样子不是司法腐败那种找上我,而是另有缘由,我暂时还没决定见他。是不是……”   律师点头,“见不见他你决定。但先不提案情审理对令姐而言很实事求是,而且有朋友暗示我,似乎可以给令姐办取保候审……”   简母立刻欣喜地问身边闲着没事的简宏图:“是不是花点儿钱可以把你姐办出来?”   简宏图的第一反应则是看哥哥的脸色,见哥哥果然没有喜色,便装傻:“这个,我不知道啊。我没犯过罪。”   律师见多识广,知道一般当事人的至亲听说能取保,一定是简母的神色,而简宏成那脸色则是说明简宏成不愿简敏敏出来。于是他守口如瓶,不肯多说。   简母看了一圈,最终只能盯住简宏成:“老二,拿我的钱,把你姐办出来。要是我钱不够,你借给我。必须办出来!”   简宏成无奈,只好道:“我等下就去见那个人,见了才能决定。”   简母立刻点头。简母如此好说话,律师见了松了一口气。   但是,一家三口从律所出来,到了简宏图的车上,简母立刻发作。“老二,你妈不识字,但会看山色。律师面前我给你面子,但你别想骗我,老大的事你到底办不办?”   简宏成为难地道:“办是当然会办,但是首先那个帮忙的人要什么,我给不给得起,今天接触后才能明了。然后是张立新算是比较配合地在替我办各种资产移交手续,办完之前如果让姐出来,所有的事都得黄,张立新会不认账。还有,姐这个人一向多疑,不会相信我的布局是公平合理对待简家每一个人,她出来就会搅局。等我把事情都办妥了再让她出来。”   简母干脆地道:“前两条我认,最后一条不行。你再困难也不能让你姐坐牢。坐牢是什么滋味你懂吗?你姐做再多错事,你也不能让她坐牢。这是我的决定。”   反而是简宏图不耐烦地道:“姐那种泼妇在牢里不会吃亏,多坐几天又怎么啦,还减肥呢,谁让她坏事做太多。最近哥动作多,她要是出来逮不到哥就肯定扣住我做人质,她出来等于我坐牢。我不干。妈,你也不想想到底谁更孝敬你,你可别让更孝敬你的好人吃亏。”   简宏成在心里偷笑。   简母给堵住了嘴,看着最疼爱的小儿子,却对简宏成道:“等你姐出来,你得保住老三,别让你姐欺负老三。”   简宏图炸毛了,“老大一出来我就飞出国,没二话,我怕她。”但简宏图坐在驾驶座偷偷地一会儿打个左灯,一会儿打个右灯,就像他平时的挤眉弄眼,将自己的态度及时传达给哥哥。   简母听了不说了,因为平日里果然是简宏图最讨她欢心,陪她的时间最多,关键是肯陪她打五毛一块的小麻将。但,她坐在后座,狠狠戳了简宏成一下,同时给个坚定的眼色。简宏成哭笑不得,只得点头。于是简母道:“行了,这事让老二决定。老二啊,你爸过后,这个家就是你当家,你是一家之长。你一碗水端平,把一家人抱紧,其他我不管了。”   简宏图一听妈妈说不管了,立刻欢快地打起了双跳灯,打了几下才启动离开车库。简宏成只得摸摸被妈妈戳痛的腰眼,无可奈何。他最知道一点,他妈搬出一家之长这个大词儿的时候,万一不满意了,他妈会跪他,就像从来跪丈夫,当年跪简敏敏。他受不起。而主要还是,他虽然很不喜欢简敏敏,对简敏敏咬牙切齿,可也不愿意见简敏敏坐牢。如果简敏敏真的无罪,他不想在简敏敏背后施黑手。到底是姐弟。   宁恕难得吃完晚饭,坐沙发上陪老妈看电视。晚上还不算太热,但宁蕙儿高兴得非要打开空调奖励孝顺儿子,硬是被宁恕再三镇压下去。但宁蕙儿只要到广告时间,便喜孜孜地给儿子张罗水果零食。而当宁恕手机响时,她则是以年轻人的灵活立刻将电视声音调到最低,比她当年开出租车时反应快得多。   以前让手机此起彼伏叫得很欢的那些电话最近都很势利地销声匿迹了,宁恕的手机门可罗雀,境况惨淡得很。因此宁恕都忘了随手带着手机,直到手机叫时才辨声听出手机在他的卧室,跳起身去接,一看,是程可欣的来电。已经不早,怎么会这个时候来电?而且,宁恕不由得想到早上在车库里面对他情不自禁的半跪,程可欣冷静地不动声色,仿佛他已经被划入不值得的人。宁恕有点儿犹豫,过了会儿才接起电话。   果然,程可欣的声音与平常无异,大方平静,没把他宁恕当做什么特殊的人。“Hi,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搅你。”   宁恕也只好平常地道:“欢迎打搅,呵呵。早上忘了一件事,我想请你吃饭,感谢你上回收留我。不知道肯不肯赏光。”   程可欣道:“举手之劳啊,谢什么。哎,打听个事儿,可能是我多事了。刚听我爸说他一个朋友,嘻嘻,当然不是真朋友,而是硬要高攀成朋友的熟人,我爸说他那个朋友掉了戒指,有十二克拉吧,正急得团团转。那位朋友是个女强人,事业发达后跟丈夫越来越不对付,离婚那天买了那只戒指犒赏自己,有点儿特殊的意义在里面。所以现在是重金悬赏。想问问看,那只戒指还在你手里吗?”   宁恕毫不犹豫地道:“交警察了,早上就这么说了……”   宁恕还没说完,程可欣便截断宁恕的话,婉转地道:“不如我给你一个电话,你如果方便,可以自己联络她。”   宁恕听了心里觉得不对劲,程可欣怀疑他没交。便直接道:“真交警察了,东门派出所,顾警官接警。呵呵,你可能也认识顾警官,上回正是他好心用警车送我到你车上。不如请你爸朋友送锦旗给顾警官,算是代我感谢他。”   程可欣惊了,好一阵子没说话。宁恕心说,还真怀疑他昧下了,可见他在程可欣眼里人品不怎么样。宁恕心里有些儿不舒服。   程可欣闷了会儿才道:“你太伟大了,超乎想象。那我立刻告诉我爸,让我爸做只喜鹊沾点儿光。谢谢你。”   宁恕说完电话,见妈妈偷偷看着他,有点儿怏怏地道:“对,就是我说起过的,前两天拔刀相助收留我的女孩。”   “好好谢人家啊,怎么死样活气的?”宁蕙儿最恨儿子至今未婚,对女孩儿是捡到箩里就是花。   “她不需要。她是那种看得很透,活得很精,又养活自己绰绰有余的女孩,高高在上,距离感很强。”   “你也很不差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宁蕙儿恨铁不成钢。“借口,借口。”   宁恕“呵呵”一笑,却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竟然怀疑我昧下了钻戒。把我当什么人。”   “昧下才是人之常情呢。她说你没有?她要是说你不好,才是拎不清呢。”   宁恕猛一想到妈妈以前昧下过钱包,连忙道:“她没说,怎么可能说。但她千方百计给我留余地,告诉我即使昧下了也没什么,她会保密,但对方有重赏,也可以考虑拿重赏,完全听凭我意愿。太会做人。”   宁蕙儿惊讶地道:“这姑娘不是很好吗?脑袋多清楚啊。你真是狗咬吕洞宾。到底想不想结婚啦?这么识大体的姑娘也舍得抹黑?”   宁恕心里却在回想程可欣收留他那天和今早都表现得太落落大方,全都无懈可击,理智得全然无七情六欲,而他却是畏难时候只背得出几面之缘的程可欣的手机号,完全信任地展示自己的落魄,这种不对等的感觉令他心里不是滋味。可这些小心思怎么跟妈妈说呢。只得道:“她那么冷静理智又生活条件很好的女孩,大概不需要男人。逗她开心应该很麻烦。我还是不迎难而上了。过日子找的女孩还是简单点儿的好,省心。”   宁蕙儿听了一愣,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