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征把姜思鹭送到小区外。
她没再让他往里开,也是不想把家庭住址说得那么细。从小区门口走回楼栋,再上楼,姜思鹭开门的时候,听到猫抓门板的声音。
推开门,只见段二柯盘在门边,一脸暴躁和不满。
它朝她“喵”了几声,然后一步三回头,引她去了猫粮处,爪子一点,意思很明显——
给爷上饭。
姜思鹭叹了口气,心想可能是真把人家饿着了。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去厨房找猫粮,段二柯亦步亦趋,紧跟在她脚边。
猫粮平常放在橱柜底层,姜思鹭上次弄得匆忙,也没注意已经见底。此时再往外一倒——
一颗,两颗,三颗。
就剩三颗猫粮了。
段二柯擡头看她,脸上写着“你他喵在逗我”六个字。
姜思鹭略显尴尬,立刻起身,又去翻了翻橱柜——没了,就剩这一包了。
时间太晚,楼下的超市估计已经关门。姜思鹭能感到身后来自猫主子的逼视——后脖颈凉飕飕的,总感觉要给她一爪。
正僵硬着,贴在橱柜边上一张便笺映入眼帘。
姜思鹭眼神一动,手指勾了下,把那便笺摘到手里。
“猫罐头在左手柜子最下层。”
是段一柯的笔迹。
她很少看见段一柯手写的东西,突然发现他字相当好看。秀丽颀长,大概是小时候练过书法。
她按照那便笺上的指示去开柜子。
米色柜门打开,左右整整齐齐两排猫罐头,罐头下面还压着便笺。
左边一张写着:主食罐头,饿了喂。
右边一张写着:零食罐头,奖励喂。
分得倒清楚。
段二柯在身后边转圈边叫,“嗷呜嗷呜”,听起来像在说“右右”。姜思鹭看了它一眼,决定还是坚决贯彻段一柯的指示。
拿罐头的时候,右边的便笺被碰掉,轻飘飘落在地上。姜思鹭弯腰捡起,看到背面还有一行字:
一周不可以超过两罐!!!
三个叹号画得好认真。
她心情忽然好起来。
给段二柯打开罐头,姜思鹭蹲在它旁边,一边摸它的脑袋一边看手机。打开微信才见到,玩剧本杀的时候,丁丁给自己发的消息还是未读状态。
点进去。
[化鲸,年前还能给我不?]
她想回,又怕时间太晚。犹豫片刻,还是写道:
[我加快进度。]
丁丁倒也没嫌她回复晚,一条消息很快传过来:
[等你。]
唉。
姜思鹭无声叹气,看段二柯吃得香,自己肚子也饿起来。她起身烧了壶热水,泡好面,端回茶几。
左手泡面,右手打开《她的狮子朋友》。人生有如倒带,又回到几年前赶稿的日子。
经过大半个月的磋磨,她总算把曲笑的意见勾掉1/2。只可惜后半部分的修改任务更加艰巨,尤其是很多已经埋好的伏笔,都要打乱重写。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姜思鹭一边改一边觉出头疼,吃了两口冷掉的泡面,又埋头回到文档前。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是直接睡在了客厅的地板上。
头更疼了,浑身软绵绵。
她一心扑在稿子上,也没多想,只当是昨晚睡觉姿势不对。爬起来给段二柯开了罐猫罐头,给自己泡了点麦片,便又回到电脑前。
窗外是个阴天。
屋子里阴沉沉的,一点热气都没有。泡面冷了,油在表面凝结。她裹着被子缩在沙发上,越敲键盘越觉得身上冷。头疼欲裂时,手机响了起来。
是路嘉。
姜思鹭接起电话,想开口,嗓子却是堵得说不出话。
她猛咳一声,把对面吓了一跳。
“思鹭,你怎么了?”路嘉那边闹哄哄的,“下午出去逛街不?”
她这才听到自己嗓子沙哑。
“我不去了,”她说,“我有点事。”
“你嗓子怎么了?”路嘉听出异常,“你生病啦?”
姜思鹭又清了清嗓子,嗓音却仍像堵了团棉花。
“还行,有点着凉,”她说,“你别管我了,好好逛吧。”
路嘉将信将疑地挂了电话。
又改了没一会,舅舅也来视频了。姜思鹭不想接,转了语音没说几句,对面就因为她的嗓音担心起来。
“思鹭,你一个人在外面注意身体啊,”舅舅唠叨起来没个完,“你们上海又没暖气,你睡觉盖好被子,别冻着了啊……”
舅舅的声音变得很远,她一边发出“嗯嗯”的声音一边按照曲笑的批注修改着男女主对话的台词,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舅舅,”她打断了对方的长篇大论,“我还有点事,我先挂了。”
写东西最忌讳不停打断。到手机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姜思鹭几乎要骂人了。
低头一看,来电竟是黎征。
她接起,没什么好气:“喂?”
对方一愣。
“姜小姐?”他问,“你生病了?”
话筒里传来车载蓝牙耳机特有的电流声,姜思鹭估计他是在开车。她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语气带了些不耐烦。
“没有,”她说,“找我干吗?”
“哦……”对方顿了下,“本来是想接你去吃饭,不过你这样,需要给你送点药吗?”
“不用,你别过来。”
电脑屏幕突然卡顿,姜思鹭一愣,眼见着文档闪退。
刚才改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保存。
黎征似乎还想和她说什么,姜思鹭一股火窜到头顶,把手机往嘴边一横:“黎总,我很忙,我不出去吃饭,也不吃药。挂了。”
下一秒,她按断了话筒。
恼火过后,涌上心头的,是无穷无尽的委屈。
要是段一柯在就好了。
要是段一柯在就好了。
姜思鹭一动不动地盯着空白的电脑屏幕,喉咙里慢慢冒起一股燥热。貍花猫似乎也感到她的不舒服,跳上沙发,轻轻靠住她的身体。
姜思鹭揉了下小猫的头,忍着眼泪,继续打开了文档。
头太疼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简直是像闭了下眼睛,然后就栽倒在了沙发上。
她好像在梦里见到了段一柯。
男生开门走进来,像是之前无数次一样。他放下手里的行李,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打量了一会,眉头皱起来。
“怎么……”她听到他声音带了点无奈,“怎么又睡在沙发上了……”
他似是想伸手把她抱起来,碰到她身体的时候觉出不对劲。皮肤滚烫,靠近的时候简直能感到一股热浪。段一柯这下有些着急了,手背碰了碰她额头——他手很凉,舒服得姜思鹭哼哼了一声。
然后她睁开了眼。
她摸了摸他的脸,说:“好耶,做梦就可以看到段一柯耶。”
段一柯:“……”
再开口时,几乎是有点生气了。
“你怎么睡在这儿啊?”他应该是想训她,但她又病了,于是态度就有些拿捏不准,“家里没别的了么,怎么又吃泡面?”
姜思鹭皱起眉。
她把放在他脸上的手指弯起来,然后一捏——揪起一块肉。
“干嘛要训我!”她说,“梦里还要训我!”
段一柯冷笑一声。
“是梦么?”他说,“你怎么不捏捏你自己?”
姜思鹭后知后觉地把手收回来,放到自己脸上。
掐了一下。
又使劲掐了一下。
脸上的剧痛让她清醒了一秒,可惜一秒之后,脑子就再次变得昏沉。睡过去前最后的记忆,是她身子前倾,倒进段一柯怀里,下巴正好卡在他肩膀上。
“不是梦诶,”她心满意足,自言自语,“段一柯回来啦,我有救啦。”
像一个被暖气加热过的毛线球。
这是段一柯抱住姜思鹭后心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她平常站在那也挺高的,缩起来又变成一小团。可能是骨架小吧——段一柯在怀里颠了她一下,手勾到腿窝,把人横抱起来。
倒是不沉。
不过也是,每天吃泡面,能吸收什么营养。
想到这里,段一柯又开始没好气了——于是没再有什么旖旎,面无表情地把她抱回卧室,往床上一扔。
毛线球滚了几圈,在床上摊开。
毛线球挺聪明,在睡梦中也能自发的找到被子,扭动着钻进去。
回到被子里的姜思鹭像回到了自己的洞穴,人缩起来,手抱住腿,脸埋进枕头,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外面。段一柯看了一会,用指尖碰了一下那块裸露的肌肤——
还是很烫。
沉默半晌,段一柯回到了客厅。
茶几上一堆东西,吃了一半的麦片,方便面,没扔的猫罐头,咖啡杯。他一样样拿走,该扔的扔掉,该洗的洗干净,直到屋子恢复清爽。
打开冰箱,果然什么都没有。
段一柯单膝跪在冰箱前,又翻了翻冷冻层,也是不出意料的空荡。
“姜思鹭啊……”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
完全不会照顾自己。
姜思鹭已然分不清段一柯回来的事到底是不是梦。
如果是梦,她掐自己那一下疼得可真结实。可如果不是梦,她怎么又是一个刚睡醒的状态……
窗外天光大亮,她已经睡过整个黑夜。
咳了下,嗓子也没那么疼了。姜思鹭呈“大”字躺在床上,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伸到一半,反应过来了。
谁把她弄上床的?
客厅传来脚步声。
姜思鹭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连跑带跳地冲到客厅。沙发旁站了个人,正端着马克杯喝牛奶,看见姜思鹭出门,神色叫一个平静如水。
“坐,”他说,“早饭在桌上。”
姜思鹭简直要怀疑段一柯压根就没去过横店,她又穿越回了一个月前的某个周末了。
不过下一秒,比一个月前大了一圈的段二柯从她面前高贵冷艳的走过,抹杀了这种超现实的可能性。
姜思鹭坐到饭桌前,喝了口咖啡,整个人都被治愈了。
就为什么同样的咖啡机!
段一柯做出来的就比她弄的好喝!
男生还站在阳台回微信,姜思鹭转身看向他,胳膊撑在椅背上。
两周没见,他好像瘦了些,不过精神很好。穿浅灰色毛衣半倚在窗户边,身形被天光勾出轮廓。
好好看哦。
姜思鹭轻咳一声,试图唤起对方注意。
“所以——你怎么回来啦?”
“导演和主演去无锡拍外景了,”他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我这两天没戏,就回来一趟。”
“哦……”姜思鹭下巴搭上手,“那你待到什么时候?”
“周一下午,”段一柯总算回完微信,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3点的车,周一晚上有夜戏。”
姜思鹭算了算时间,神色沮丧。
“我周一不能请假啊,有个会。”
“不用请,”段一柯随口说道,像是没放心上,“我中午去你公司楼下找你吃饭,行吧?”
是这样吗,那好像也没损失太多。
于是姜思鹭又高兴起来。
这样的话,他们还有今天一天……零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