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你是不是已经很喜欢我了？
周初晓一下子忘记了哭泣，她甚至是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陆锦航究竟说了什么，她眼见着陆锦航迈步离去的身影，整个人终于陷入一种巨大的恐慌和绝望之中。过去她能站在陆锦航身旁，凭借的是家世和她对陆锦航的痴情一片，虽然陆锦航对她远远称不上什么温柔亲昵，但她始终相信水滴石穿的道理，可是以后不会了。
她彻底失去他了。
“初晓，我们快走吧。”同伴眼见着周初晓整个人都仿佛一株急剧枯萎的花，一面上前扶她，一面担心地说道。
周初晓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眼见着陆锦航大步向前走去，她不顾身上的伤，挣开试图拦住她的几个朋友，踉跄着追了上去。
“锦航哥！”
陆锦航刚要上车，衣摆便被人从后面扯住了，他回过头去，周初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追了上来，而他身旁跟着的人为免尴尬，不约而同地纷纷上了后面的车，率先向前驶去。
周初晓因陆锦航眼底的冰冷而有一瞬间的失语，原本想要哭诉的话，到了此时也忍不住变成了怨怼：“就因为我不小心伤到了钟妩，你就这么对我吗？”
“不小心？”陆锦航眼前闪过钟妩在他怀里时苍白虚弱的脸，对于面前的周初晓，连一丝讥诮都怠于给予，“究竟是不是不小心，你自己心里清楚。”
“对！我是清楚，我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眼里才不能揉沙子！攀岩都绑着安全绳，她根本不会有什么大事，陆锦行都没说什么，你就已经按捺不住要替钟妩给我定罪了吗？”周初晓双眼通红，有些失控的抬高了声音，可苍白的唇瓣颤抖着，眼泪到底还是滚落了下来，“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多久？我以为你只是忙于事业疏忽了感情，只要时间足够久，你就能看到我的好，可钟妩为什么要出现？她又凭什么能让你另眼相看？我才是你的女朋友！都是她把我逼到这地步的！”
在周初晓对钟妩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刻毒神情里，陆锦航不容置疑的打开她的手。和她剧烈的情绪起伏相比，他的冷漠也就显得格外残忍：“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当初试图在你身上找她的影子，你大概现在也不会有这些困扰。”
周初晓的呼吸因他的话而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呆呆地看着他，神情茫然而又错愕：“你……你说什么？”
在她怔忡的瞬间，陆锦航已经上了车，关上车门前，声音冰冷：“并不是你做得所有事周家都担得起，以后你好自为之。”
车门关闭，司机不敢耽搁，车子向前疾速而平稳地驶去。周初晓的哭声渐渐远去，陆锦航有些疲惫的靠坐在座椅上，慢慢闭上眼睛。
是他错了。两个人看似有着相同的成长环境和生活背景，可周初晓骄横霸道，而记忆深处的钟妩虽然任性娇气，却始终是善良体贴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可直到今天之前，他都一直在试图自欺欺人。
明明不一样。
“钟小姐背后的擦伤已经处理过了，情况不算太严重，但有些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卧床静养些日子。”
走廊里，陆锦行对于医生的话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辛苦了。”
一旁的林越觑着陆锦行面无表情的模样，就难免想起先前出事那一瞬间，自家老板鲜有的阴沉面色。大抵是因为见惯了陆锦行的云淡风轻，所以当时也就觉得格外的愕然——至少在他眼里，这是第一次，陆锦行在面对钟妩的时候，并不能像过去那般游刃有余了。
好在里面那位钟大小姐没出什么大事。
林越还在默默腹诽着，房门已经被从里面打开了。
任茜跟在两个护士后面走出来，因为钟妩的情况稳定，所以脸色早已和缓了许多，她见到外面的陆锦行，压低了些声音：“阿妩已经睡着了。”
“任小姐也受惊了，”陆锦行微微笑道，“我让助理先带任小姐回房休息。”
“谢谢。”任茜此时也没什么交谈的心情。
任茜跟着林越往外走去，林越见她始终郁郁，于是和气又不失礼貌的笑道：“陆先生之前已经吩咐我去过问了一下秦楚的行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晚上他会回来参加舞会。”
饶是任茜因为钟妩的情况闷闷不乐，此时听了林越的话，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朝他看过去：“秦、秦楚？”
在林越对她的话表示肯定之后，任茜也已经想起应该是早上和钟妩见面时，当时的对话恰好被陆锦行听到了。任茜在狂喜之中尚且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理智，她知道虽然以陆锦行的身份地位而言，这种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他能屈尊去吩咐这些琐碎小事，也无非是因为对钟妩的妥帖。所以她心里一面担心钟妩现在的情况，一面又为她开心。
因为后背有擦伤，钟妩只能半侧了身子躺着，如今虽然睡着了，但脸色还是苍白的，眼角隐约能见到泪痕。陆锦行在她床边慢慢坐下来，指腹动作轻柔地擦过她的眼角，钟妩睡得不甚安稳，呢喃出声，不过并未醒转。
大概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的模样看起来才格外的乖顺一些。陆锦行唇边终是勾起了一抹有些无奈的轻浅笑意，他收回手，眸色却渐渐转深。
钟妩出事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涌出的情绪直至此刻想起，却像是隔了千重山水，远得有些看不清楚。
他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眼见着她从岩壁上摔下来，脑海里也终究是保留着理智的——岩壁并不高，她不仅有保护人在上面看顾，身上也有护具和主绳……可是无论怎样清醒的认知，在目睹钟妩摔落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却像是被人猛地攥在了手心里，他甚至来不及摆出任何防御的姿态，就已经倏然收紧。快得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随后整颗心却仿佛失重一般，朝着深不见底的方向跌去，而原本心脏的位置，只余下了一阵空洞的钝痛。
无力而又陌生。
他从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自我对抗上，所以在最初的迟疑之后，就已经选择了妥协——钟妩之于他，到底是与众不同的，他渴望她的靠近，也享受她的爱。他那些对于这个世界的漠然无谓，也渐渐因着她的存在而愈加动摇。
以至于，他的感情远比他的理智更先一步的察觉到了不愿失去她的意图。
陆锦行眉心微蹙，他静静的看着钟妩的睡颜，许久之后，轻轻闭上眼睛，不过转瞬便又重新睁开，眼底一片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钟妩在睡梦中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有发丝滑落到脸颊上，陆锦行把她的几缕发丝拂到耳后，下一秒，就对上了钟妩睁开的双眸。
头依然昏昏沉沉的，后背上针扎似的痛感也并未完全消失，但钟妩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心心念念的那张脸，也窥见了他眼底的疼惜和原比之更为深沉复杂的情绪，于是她还是朝他笑了笑。
他知道她是想要安抚他的。可看着她苍白的笑容，他的呼吸却有着几不可见的停滞。
目睹她出事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陆锦行看着钟妩，眸光柔和，笑意温润，不着一丝痕迹：“疼不疼？”
“不疼了。”钟妩轻声答道，“其实当时也并不怎么疼的，就是吓着了。你不要担心。”
陆锦行的声音一时听不出是疼惜还是责备：“别逞强。”
大概因为面前的陆锦行比往常更温柔，钟妩对于“恃宠生娇”四个字也就无师自通了：“昨晚你还对我发脾气呢。”
也许天下大多数男女之间争吵时，都会习惯性的翻旧账，不过如今钟妩身上已经没有了能伤人但更多是伤己的棱角，也不再一味只为了自保而处处谨慎小心。于是陆锦行看着面前笑意温软、一副撒娇语气的钟妩，终于轻笑出声。
原以为被“嘲笑”了的钟妩本有些羞窘，但在她开口之前，陆锦行的笑意已经微微敛起，低头靠她更近了些，目光越发深邃：“阿妩，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会生气、会嫉妒、会试图在重视的人面前掩饰不堪，也会在被窥破秘密之后恼羞成怒。
眼下能宣之于口的，也只有歉意——一个人的时间已经太久，那些习惯了被仰视被追逐的人们，早就忘记了该怎样在人前自我剖析。即使这个人的重要性，已经悄无声息地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对不起。”
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钟妩多少都有些心知肚明，但她仍是笑着，轻声说道：“想让你抱抱我。”
陆锦行眼尾微微上挑。
他躺在她身边，避开她后背的伤，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钟妩轻轻枕在他胸口，感受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中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平静而又美好。
先前受到的惊吓早已被忘在了脑后，甚至昨晚被他的冷言冷语伤到的地方，也似乎已经尽数愈合了，而这一切，不过只是因为他的一个拥抱。更因为她早已从他的眼角眉梢，窥见了他对自己的疼惜和珍视。
“阿行，你是不是已经很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