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现在出现在俞跃面前、大摆架子的中年alpha,正是俞跃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
死人才称“先”,可惜俞跃在心里默默叫了他三年“先父”,这老玩意儿还活蹦乱跳的。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
俞跃在豪门里循规蹈矩了十八年,现在解放天性,成了这全天下最气人的存在。他端着贵公子的气度,说出口的话却比地痞无赖还要缺德。
虞兴华没有想到,他多年未见的大儿子,会变成这么一副样子。
居然……居然咒他死!
虞兴华大怒:“你怎么变得这么混蛋?我教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待你的父亲?”
俞跃挑眉:“不好意思,您可没有教我养我。教我的是老师,养我的是保姆,您呢,也就负责出了一颗精-子和几个钱。要说您真身体力行的教导了我什么,估计就是直A癌是怎么通过染色体遗传的吧。”
他嘴巴不客气,一个脏字没带,偏偏一字一句都往虞兴华心窝子上戳。
虞兴华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他是一个alpha,而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他最疼爱的大儿子没能如他所愿,也分化成alpha。
他和妻子是政治联姻,他是骄傲的alpha,而她是温顺的omega。她安于omega的出身,说话轻声细语,毫无主见,就像是一朵菟丝花。她出嫁前听父母的话,出嫁后听老公的话,婚后就当了全职太太,每日逛街、美容、打牌,只可惜身体不好,努力多年,也只生了一个孩子。
而那个孩子,就是虞跃。
是的──俞跃本姓“虞”,他曾经是赫赫有名的虞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这个“曾经”,截止到他分化成beta的时候。
从小到大,他都是家里说一不二、无法无天的小霸王,他矜贵、骄傲,他想做成的一切事情,都会有人替他解决。他要出国去游乐园,父亲就安排转机接送;他想见某个篮球明星,父亲就派人把对方请来。
他曾经也好奇过,为什么他家里会这么有钱。虞兴华语气骄傲地告诉他:“因为我是alpha,这世上只有5%的人会分化成alpha,alpha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我们能力卓绝,我们创造财富。小跃,未来你会和爸爸一样,分化成alpha的!”
可小小的俞跃却觉得这个答案有点不合常理。
要alpha真这么厉害的话,那剩下95%的人都可以天天不上班啦,反正alpha一个人当九个人用嘛。
每个人的分化年纪不同,但大略是在青春期前后。
俞跃在父亲的殷切期盼中,终于在十二岁那年迎来了分化。
直到今天,俞跃依旧能清晰地回想起,自己分化时的每一个场景。
他发了好久的烧,床单被汗反复浸透。医生一波一波的被带到自己的卧室,血更是一管一管的抽。
烧退后,他觉得身体很轻巧,但同时也很空荡──他的身上,并没有产生那种叫做腺体的器官。
他此生都不会拥有信息素了。
他是一个beta。
他还记得父亲失望的表情,和母亲含泪的双眼。
他偷偷听到父亲和母亲抱怨:“我是alpha,你是omega,咱们结合生下AO两性的几率最高!怎么小跃偏偏是beta呢!这世上有几十亿的beta,beta有什么用!”
听到这段话,俞跃也曾有那么一段时间,疯狂的内疚、疯狂的埋怨自己。
他恨自己为什么是beta,一个“一无是处”“随处可见”的beta。
他加倍的学习、努力的锻炼身体,每天压榨自己的睡眠时间,就为了多学一些东西,好向父亲证明,即使自己是beta,他也是“有用”的。
好在,虞兴华的不满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待俞跃还像从前那样,依旧是锦衣玉食、宠爱非常。
于是俞跃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了父亲的认可──
──直到,他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
像虞氏这样的豪门,继承人十八岁生日宴都要大办特办,因为这是继承人正式踏上社交场合的最重要的战役。
然而虞兴华却没有为俞跃举办社交宴会,而是请所有亲戚来到家中。
俞跃傻傻的想:这样也挺好,他其实最烦社交场合,能和父母亲人一起庆祝这一生仅有一次的十八岁生日,足以留下珍贵的回忆。
没想到,回忆确实有了。
可惜,是一场闹剧。
因为在那一天,他的父亲,牵着一个和俞跃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孩,走进了生日宴会中。
那是虞兴华的私生子。
他叫虞腾,只比俞跃小三岁。
他很乖巧,他很懂事。他打扮得风度翩翩,比俞跃还像是这场生日宴的主角。
最主要的是,虞腾是一个alpha。
这个年幼的alpha对俞跃扬起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说:“哥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在那一天──俞跃的世界就此崩塌。
也是在那一天,俞跃把曾经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层层剥离,即使鲜血淋漓也不回头……然后孤身一人,离开了那个可笑的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凭自己的努力终于拥有了新生活,虞兴华这个直A癌凭什么打扰他?
父子俩人,明明是最亲近的父子,可如今的距离却不止一扇车门。
车内的虞兴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动怒:“你……虞跃,我毕竟是你父亲,你真的要任性到这种程度吗?你可以改名换姓,但虞家永远和你血脉相连。”
“打住!”俞跃鸡皮疙瘩都飞起来了,他立刻比了一个暂停手势,夸张地搓搓胳臂,“什么血脉相连?当时我离开虞家,您可是好大威风,先是让保镖痛揍我一顿,又搜我身,不让我带走一分钱……您当时让我一辈子别回去,怎么这一辈子才过去三年,您就变卦了?提前声明,虞家的王位我不想继承,我这个嫡长子不做了!”
“虞跃!!”虞兴华满脸涨红,捂住胸口,整个人像是一个拉满的风箱,喘气的声音极大,“你……你这个不孝子,难道等我死了,你才回来吗?”
这话一出,俞跃变了脸色。
他打量了虞兴华几眼,之前没看仔细,现在才发现,虞兴华眼角多了皱纹,双鬓斑白,看起来确实比几年前苍老了不少。
记忆里那个刚愎自用的alpha父亲,不知不觉,就老了几页纸。
想到这里,俞跃叹了口气,勉强应道:“……行吧。看在您养育我十八年的份上,这个要求我答应。等您两腿一蹬后,您让秘书给我助理发邮件,我这边排好时间表,到时候拨冗回去给您摔罐儿。”
“……”
害。不是俞跃自夸,他要想气人,那虞老先生明天就能心肌梗死。
话不投机半句多,虞兴华见这个儿子“冥顽不灵”,气的直接关上车窗,命令司机直接开车。
临走前,还不忘扔下一句:“虞跃,你会后悔的!”
呸,后悔个小叽叽。
俞跃望着汽车绝尘而去的影子,认定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才会踩到这么一大坨狗屎。
真是莫名其妙。
那老头子是吃饱了撑的吗,明明都断联三年了,现在跑出来耀武扬威?不会真的是去高尔夫球场前,突发奇想来看自己一眼吧?
算了,谁知道这些直A癌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
礼堂后台,陆厌青站在幕布之后,悄悄观察着观众席。
然而他的视线搜寻了很久,也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和俞跃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二十分钟以前,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赶上学校的摆渡车……
比赛快要开始了,却迟迟见不到俞跃的身影。
陆厌青把手伸进西裤兜里,摸了摸熊仔钥匙坠的脑袋。圆滚滚的熊仔压在他掌心,带给他无限勇气。
他转身正要走回后台,不经意地一抬头,却发现后台里多出了一道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虞腾。
后台人来人往,准备比赛的选手、负责沟通前台的场控、服务选手的志愿者都来去匆匆,没人注意到人群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年轻的alpha双手插兜,施施然倚着墙站着,见陆厌青看过来,他把右手从牛仔裤里抽出来,心情很愉悦地冲他sayhi。
“……”陆厌青顿步。他眉头微皱,望着几步外的年轻alpha,“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还想做自我介绍,看来不用了。”虞腾脸上带笑,当他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格外眼熟,“我说我是散步时迷路了,你信不信?”
陆厌青:“从华清迷路到首大?”
虞腾双手一摊:“一切皆有可能嘛,反正两所学校距离这么近。”
陆厌青实在反感这种说话油腔滑调的人,他干脆把他当空气,直接绕过他,往自己的休息室走。
虞腾却厚着脸皮,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好吧,我说实话,我是来‘刺探军情’的。”虞腾说,“我想知道这次十校联赛我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我猜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虞腾才会两次潜入首都大学的比赛现场,想要一探究竟。
其他选手他皆不放在眼里。只有陆厌青,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不光是因为陆厌青在舞台上出色自信的表现,更因为他举手投足间展现的气度。
还有,那种仿佛拥有着全世界的爱慕与青睐的alpha气质。
……这些都令虞腾沉迷。
然而陆厌青仿若未闻,加快了脚步,只把虞腾当作某种烦人的苍蝇。
虞腾哪里能忍受这样的忽视?他直接挡在了陆厌青面前,主动向他伸出手:“遇到客人却装没看到,难道这就是首都大学学子的态度?我好歹是华清大学演讲比赛的第一名,以后咱们可是会在赛场上见的。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虞腾。”
他嘴里的话说得客气,但他身上的alpha信息素刻意挥散而出,挑衅似地撞了过去。
对于天生领地性很强的alpha而言,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气势汹汹地杀过来,这几乎就等于当面下战书。
空气中充斥着陌生而浓郁的信息素味道,陆厌青停步,低头看向了虞腾伸向自己的手。
陆厌青沉思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动作。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许沫凡的微信,然后当着虞腾的面发了条语音消息。
“许师兄,后台有个奇怪的陌生人拦住我,他自称是华清大学演讲比赛第一名,要来刺探军情。他严重影响了我的备赛状态,麻烦你报告比赛组委会,叫几个保安过来。”
只听叮的一声,许沫凡瞬间就发来了回复。
“师弟别怕!!!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呔,俺老孙来也──!!!!!”
虞腾:“……”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陆厌青,算你厉害。”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被他视为对手的alpha居然会这么做!
像他这样的外校人混进这种重大比赛的后台,没被抓住还好,若是抓住了,那真是里子面子都要丢进了。
虞腾来不及说什么,只能狠狠咬了咬牙,赶在保安大部队赶来之前,急匆匆离开。
几乎他前脚刚走,后脚许沫凡就带着保安队杀到。
而这时,后台里已经不见了虞腾的身影,但空气中弥漫的信息素味道,足以证明这里发生了一场冲突。
“师弟!你可吓死我了,你没事吧?”许沫凡叽叽喳喳,大呼小叫,“你可是咱院的王牌,你可不能有事啊!!”
“谢谢师兄关心,我没事。”陆厌青摇了摇头,视线看向了虞腾离开的方向。
……是他的错觉吗?他为什么觉得,虞腾身上的alpha信息素,闻着那么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