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俞姝小憩之后,照常带着鸡汤去了冷武阁。
但她到了竹桥对岸的门前,侍卫拦了她。
“姨娘,五爷去了衙门,并不在冷武阁内,天寒地冻,姨娘还是请回吧。”
俞姝“哦”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刚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好像不太对。
往常五爷不在的时候,侍卫虽然也会告诉她,但还会问上一句,“姨娘要不要进去等等?”
今日怎么没这句了?直接不让进门?
俞姝微微挑眉。
林家。
林骁临时回了一趟家。
宋又云见他回来便上前来迎,“爷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满身都是寒气,我让丫鬟泡杯热茶来。”
林骁说不必了,直接进了书房,拿了几样常用的东西。
宋又云瞧着疑惑,“爷这是要出京办差么?要准备衣裳吗?”
她这么一说,林骁便点了头,“备几件衣裳吧,有些日子都不得回。”
宋又云去了房中替他取衣裳,中途隔壁厢房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一个哭了另一个也跟着哭。
林骁听得无措,连忙叫了宋又云,“你先去看看孩子怎么了,我自己来收拾衣裳。”
等他收拾好,宋又云也将孩子哄好了。
只是她一脸愁容,林晓不禁问了一句,“怎么了?”
“妞妞烧起来了。”宋又云说早间就有些不稳妥,午间已经烧了一阵,本以为好了,这些又发烧了,“这么小的孩子,我也不敢给她吃药啊。”
林骁眉头皱起,想去看望小女儿,可还有要事压身。
“去请大夫来看。”他直接道。
宋又云见他脚步匆忙,便道,“爷不用操心了,快去忙事情吧,等爷回来兴许孩子就好了。”
林骁点了点头,但擡脚要走,又转身叫了妻子。
“孩子若是不安泰,就使人去冷武阁告诉我,我不出京,这些日都在冷武阁。”
他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吩咐宋又云,“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守好门户,留意可疑之人。”
“好。”
林骁放下心来,匆忙回了冷武阁。
他返回冷武阁便立刻在暗中增加了守卫,连带着整个定国公府都暗中放置了许多眼线。
吩咐好后,他便亲自带人在冷武阁内巡逻。
待他走到竹桥附近,恰看到了韩姨娘拎着提盒从竹桥上过来,自然也听到了侍卫跟她说的话。
俞姝方才被侍卫拒绝,挑眉微怔。
在这时,林骁走上前来叫了她。
“姨娘来了?五爷这会不在,姨娘若是想等五爷,进来等也可。”
俞姝闻言,朝着林骁“看”了过去。
但她道不用了,“我提了鸡汤过来,若是冷了也该不好喝了。等明日我再过来给五爷送鸡汤吧。”
说完,她便离开了去。
林骁看着她慢慢离开,下了竹桥朝着浅雨汀的方向而去。
侍卫在俞姝离开河岸之后,禁不住问林骁,“统领,明日姨娘再过来,咱们……”
话没说完,被林骁一个眼神截断掉了。
俞姝耳朵微微动了动,脚下没有停留地继续离开了。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浅雨汀门内,林骁才冷着一张脸道。
“韩姨娘平日如何,这些日便如何。明日她再来,就让她进去等,她等不到自然回去。任何人不要过多言语。”
浅雨汀。
山雀在廊下喝水,发出细弱的咕嘟声。
俞姝支了胳膊坐在窗下,想着方才在竹桥上听到的话。
侍卫后来被截断的问话,她也听到了。
看来,他们在为她明日也要去冷武阁给五爷送鸡汤犯愁。
为何犯愁呢?是想隐瞒什么?
俞姝不知道他们在隐瞒什么,但定然与那五爷有关。
可五爷什么事情,要如此隐瞒?
虚掩的窗子在这时被风吹开了来,外面的天光骤然落进房中。
俞姝眼睛被刺了一下,可心头也灵光一闪。
外面的风吹进来,刺拉拉地在房中扫荡。
所以,他们要隐瞒的,是那五爷的行踪吗?
换句话说,五爷这些日都不会在京中,而他的出行,是秘密出行……
可他秘密出行,又去哪呢?
姜蒲听到窗户咣当的声音,连忙走了进来,“呀,姨娘冻到了没有?奴婢这就把窗子关起来。”
但俞姝叫了她,“不急,陪我去一趟夫人正院。”
俞姝去了正院,宴夫人正在房中做香,见她来了还疑惑一下,“这会过来有什么事?”
宴夫人并不是那种能与人聊上半日闲话的人,俞姝也甚少在她处过多停留。
既然宴夫人直接问了,她便直接回答。
“夫人,五爷这几日总不在府里,也不在冷武阁,这鸡汤要不停些日子,不然都进了婢妾口中了。”
宴夫人一听,没忍住笑了一声,“你不喜欢喝?”
俞姝微微垂了头,“本是不错的,只是喝多了难免有些腻味。可这是给五爷的汤,婢妾又不便直接赏了下人。”
她解释的清楚,也是那一贯规矩的样子,宴夫人叹道,“你就是太规矩了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喝没喝旁人怎么知道呢?”
但她说罢了,“你都腻味了,想必五爷也腻味了。”
宴夫人起身洗了手,“这些日五爷忙碌,你暂时不去也好。”
俞姝问起,“不是说袁王都被打退了么?五爷怎么还忙着?”
在水盆里洗过手,宴夫人拿过手巾细细擦了。
“那是之前,眼下袁王又杀了回马枪。”她同俞姝道,“今早,五爷还在冷武阁点将,这些日又有的忙了。”
宴夫人的消息比俞姝灵通,但就这两句话,俞姝心头的疑惑骤然一解。
她没再多耽搁,行礼退了下去。
日头直喇喇地晒在人身上,俞姝眼前一片明亮,但同时也一阵眩晕。
所以,五爷确实没在冷武阁里,而是秘密出了京。
上晌点将,下晌出京。
这般秘密地连府中人都不知道,是要奔着袁王而去了吧?!
擒贼先擒王,这可是袁王自己送上门来的,而且还带着王世子……
俞姝用双手捂起了眼睛,那股眩晕感才消退了几分。
若是那五爷败了便罢了,一旦五爷计策成功,对于他们这些投靠袁王的人来说,可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袁王只要身死,不管王世子怎样,秦地必然大乱,万一王世子也一道没了,群龙无首,秦地立刻散沙一片。
就算哥哥稳居虞城没有参战,之后也必然要被波及,陷入混战之中。
届时詹五爷与朝廷兵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收拾残局,收复被袁王占据的失地。
等到朝廷兵马介入,哥哥这等首要反贼,可就必死无疑了!
她苦笑连连。
比起那些过于老成求稳的老将老臣,正逢鼎盛之时的詹五爷才能行这般出其不意的险招。
连她这个反贼都觉得,他这次恐怕要得逞了!
可是,她就能让他这般得逞?!
俞姝立时加快了脚步,往浅雨汀而去。
姜蒲快要跟不上她的步子上,“姨娘莫要走这么快,小心摔着!姨娘有什么急事吗?”
俞姝开口就像说“准备出门”,可是天色已经不早,此时出门过于招人眼了。
她可以明日一早再去传信,但她不由地想到了之前黑山的话。
“手段迂回些才好……”她在心里默念了三遍。
……
翌日上晌,俞姝没有出门,但有马车拉着满满一车的炭从庄子上赶来。
苗萍跟着其他人一起卸炭,手脸都弄上了炭灰,她借一个婆子的水盆洗了。
那婆子从前还同她娘有些交情,道,“你这丫头,都做这般粗活了,还弄这么干净作甚?”
苗萍笑了笑,“我要去给韩姨娘磕头,自然不能满身是灰。”
婆子讶然,“韩姨娘还愿意见你?”
苗萍说是,“姨娘上次还赏了两块布,我这次替我嫂子前来磕头。”
她说完,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去了浅雨汀。
苗萍扯着自己粗布衣裳,想跟门房说一句进去磕头的话。
她怕门房不答应,还有些紧张,但擡头就看见了薛薇。
薛薇冲她笑,“苗萍姐姐来了,姨娘正念着你呢。”
苗萍讶然,跟着薛薇进了院子,给俞姝磕头请安,一擡头就看到了俞姝身边放着的一个匣子。
匣子里溢出来浓浓的药香。
俞姝也不说没用的话,直接将匣子递给了苗萍。
“我昨儿做了梦,梦到了你三嫂生产,今早想起来还有些忐忑。”她道,“女人生产是鬼门关,这些药不多,你拿去,万一你三嫂生产用得上,也有个准备。”
苗萍惊讶,“奴婢怎么能收姨娘的好药材?”
俞姝摆了摆手,“算不得什么。你如今对我有几分心意,我还是明白的,我也盼着你们安稳。”
这话说完,苗萍连番磕头。
俞姝叫她起了身,又唤了她到脸前来。
“这些药不多,我还恐怕不够用。”
她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方子来。
“你拿这个去西大街的海生御膳房,让铺子里的伙计再给你抓些能用得上的药来。你到了之后,就寻那个唤作姚北的伙计,他做事最为稳妥,你记得把方子给他,让他给你抓药。”
苗萍听得发愣。
但姨娘的话说得极其认真,并不是客套的场面话。
房中静得落针可闻,苗萍不敢多言,立刻收下了五爷。
“姨娘说得话,奴婢都记住了。”
在这话里,俞姝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告诉苗萍过多,苗萍也没有多问,这样对她、对苗萍都是最好。
“好了,快快去吧,盼你嫂子和孩子安安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