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小楼,苏酥发现里面和外面同样乏善可陈,客厅空荡荡的,雪白的墙面配着旧家具,明明是新房,感觉却冷冰冰的。
餐桌旁坐着三男一女,听到门口的动静齐刷刷转过头来。
“江爷。”
两个男生起身跑过来跟江以北打招呼,看样子之前就认识,另外两个人也站起来,笑吟吟地走过来。
向青峰帮他们做了介绍,两个和江以北认识的男生一个叫厉辉,一个叫李正烁,都是比苏酥和江以北高一届的校友,另外一个男生名叫范星海,是向青峰工作室四个合伙人之一。
知晓苏酥和江以北的关系之后,三个人都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好不容易将舌头捋直了,两个校友又开始调侃江以北和苏酥婚后小日子可过得太低调了。
苏酥和江以北也被惊讶到了,因为房间里这个女人名字叫林远。
她就是向青峰念叨了一路的村支书。
大概是因为名字比较中性,又有些职业跟性别间的固有印象,苏酥和江以北不约而同地以为林远是男的。
林远笑着欢迎苏酥和江以北。
她个子不高,晒得有点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声音温温柔柔的,不是泼辣外向的性格,甚至还有些腼腆。
她的性格也有些出乎苏酥的意料。
大家笑着寒暄几句,很快回到正题上。
向青峰问道:“怎么样?我提的方案还行吗?”
一群人又回到餐桌旁,厉辉拾起笔在图纸上圈了一下。
掀起眼皮对向青峰说:“正面和侧面加装石头镶嵌玻璃房的结构,在二层拓展出两个露台,其他外部墙皮贴石料,你这设计没问题,造价超了,四万块钱的预算不能都砸在两个玻璃房上面吧。”
向青峰:“采石场给我们供应的石头价格很低,主要是玻璃,有家玻璃厂找我谈赞助,这一两天就能有结果,玻璃造价能解决的话,后面几户同类型的改装就好办多了。”
大家听到赞助都开心起来,又开始讨论室内怎么改。
苏酥朝身旁的江以北笑笑,用口型对他说:“好有趣。”
江以北笑笑,一边听他们讨论,一边在纸上画草图,讨论告一段落,江以北也根据他们的意思把房子内外的效果图画了出来。
苏酥和林远拿起江以北画好的一叠效果图,一张一张翻看,忍不住齐声赞叹:“好漂亮。”
改造过的小楼外观像栋山间别墅,木材石料和玻璃的搭配融合了传统和现代的审美,江以北还细心地在客厅一扇狭长的玻璃窗外画了几丛蔷薇,若是雨天,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看窗外的雨打花枝,想一想都觉得很美。
房子内部兼具功能性和观赏性,一楼有两个入口,空间也被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个功能齐全的三室一厅,是谢伯伯和小孙女生活的地方,如果以后谢伯伯的儿子儿媳回来了,一家四口也能住得下。
一楼的另外一部分空间被改造成一间套房,对着院子加装的房间是起居室,侧面加装的房间是卧室,起居室有两面玻璃墙,推开门就是个木制小露台,可以喝茶看书做瑜伽,房间里还有个开放式的小厨房。
卧室是石墙,一扇窗朝着连绵的群山开,一扇长条形的窄窗朝着后院开。
二楼改出两个套房,三楼改出三个标间,挖空心思地把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苏酥太喜欢这个房子的设计了,一瞬间热血上头,都想改行学装修设计了。
一旁的林远比苏酥还激动,向青峰笑她:“都改这么多套了,你怎么还见一套爱一套。”
林远笑着说:“谁让你们一套比一套改得绝呢。”
外面天色不早了,林远招呼大家去她家吃饭,向青峰笑着问她:“姐夫做什么好吃的了?”
林远笑着看向江以北和苏酥,“今晚有贵客,他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一行人沿着乡间小路说说笑笑走到林远家,她家是第一户改造的,远远看去绿荫青瓦石墙,像个悠然开在山村里的咖啡馆。
路旁有棵老枯树,上面挂着一串风铃,微风拂过,铃声叮咚作响。
枯树旁有棵年轻的枇杷树,挂着一树的果子。
林远的老公名叫王卓,和林远读同一所医科大,林远学的心理学专业,王卓学的中医,两个人都是本硕连读,毕业后一起在重庆一家三甲医院工作了几年,林远三年前考回乡里的公务员,去年竞选上了村支书,王卓后来也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在镇上开了家中医诊所,结束了两个人的异地生活。
两个人身上虽然都有很浓的书卷气,但家里的生活气息却一点也不差,王卓烧了一手好菜,一群人到家时,他正穿着围裙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外面天色已经黑下来,客厅里灯光温暖又明亮,沙发上卧着一只大黑猫,悠然舔着爪子。
林远招呼大家落座,笑着对苏酥和江以北说:“你们一定要尝尝王卓做的芋头红烧肉,味道一绝。”
苏酥一听这道菜的名字就饿了。
西北一圈玩下来,吃了很多牛羊肉,好久没吃红烧肉了。
男人们喝的是村民自酿的苞谷酒,林远和苏酥喝自家泡的青梅酒,琥珀色的酒液入口绵软,酸甜中带着一丝辛辣,到了胃里便发起暖来,苏酥酒量一向很可以,可不知道为什么,喝了几杯青梅酒就有些上头,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嫣粉,江以北看了眼她笑盈盈的侧颜,淡淡移开视线。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有凉拌折耳根,炸酥肉,腊肉炒芹芽,麻婆豆腐,芋头红烧肉,钵钵鸡,还有小白菜鱼丸汤。
除了折耳根的味道无福消受,苏酥觉得其他几个菜都很好吃,尤其是芋头红烧肉,的确是一绝。
可惜芋头红烧肉在圆桌的另一边,苏酥伸长胳膊夹了两次之后就不太好意思再夹,只夹面前的腊肉炒芹芽和麻婆豆腐吃。
江以北夹了一大块芋头放进苏酥碗里,又夹了两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给她。
苏酥朝江以北笑笑,低头夹起芋头咬了一口。
又香又糯,好吃到言语匮乏。
一桌人热热闹闹边吃边聊,苏酥问起林远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做农舍改造这件事的,林远把小酒盅里琥珀色的青梅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道:“我有十个梦想。”
大家喝多了,听了林远的话都笑。
王卓夹了块芋头到她碗里,笑着说:“吃你的吧,马丁路德金都没你梦想多。”
林远:“我认真的。”
她问苏酥,“你们刚才有没有留意到我家门口有棵老枯树?”
苏酥点点头,那棵枯树位置很显眼。
林远:“那是棵枇杷树,我外婆说那棵树活了得有五十多年,是我妈小时候种下的。”
她面带唏嘘地看向窗外,“那棵枇杷树结的果子是整个村里最甜的,外婆说我妈小的时候村里人还很多,这棵树上的果子总是没等完全熟透就会早早被摘光,外婆为了让我妈多吃到果子,专门养了只大黄,夜里院子外面一有动静,大黄就会狂吠,我外婆就抄起扫帚疙瘩跑出去赶走半夜偷枇杷的小年轻们。”
林远慢慢给苏酥杯子里续上青梅酒。
“我妈长大之后出去打工,村子里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出去打工了,我妈结婚后生下我,把我交给外婆养,她跟我爸又回到了打工的城市。我记事起就没人跟我抢过那棵树上的枇杷吃,果子太多了,吃一少半,烂一大半,我外婆去世那年,那棵枇杷树也陪着她寿终正寝了。”
林远给自己也倒上一杯青梅酒,端起来淡淡说道:“我在那棵枇杷树旁边又种了一棵新的枇杷树,果子也很甜,希望等它长大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又多起来,每年树上那些果子没等完全熟透就会被人摘光,我的女儿会哭着问我果子都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