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在短短几天之内,感受到了坐云霄飞车的滋味。
原来,当他还在担心沈雨泽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转学离开时,沈雨泽已经在为留下来做准备了。
光是想到他们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下去,陆平就开心到走路都想蹦起来。至于高考之后怎么办……他当然要努力学习,拼尽全力考帝都的大学啊。当然,如果沈雨泽想去其他城市的话,他也奉陪到底。
陆平暂时还没有发觉,他这种想法可以用一个成语来概括——“夫唱夫随”。
总之,现在的陆平很高兴,非常高兴,超级无敌高兴!
若不是地心引力在他身上还有几分作用的话,这时的他应该早就轻飘飘的飞到天上去了。
下午上课时,陆平在笑,老师宣布临时随堂小考,其他同学连声哀叹,唯有陆平边做题边露出神秘的微笑;陈妙妙以为他成竹在胸,偷偷瞄他的考卷,结果被老师抓到,被罚写一千字的检查。
放学回家时,陆平在笑,跨江大桥上堵车堵的望不见头,陆平却对着一动不动的车流笑出声;原本焦急回家的社畜们纷纷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心想:他明明是个高中生,定力却比成年人还要好,真应该向他看齐。
就连晚上吃饭时,陆平依旧在笑。他捧着碗,一边吃东西,一边情不自禁地笑。
饭桌旁,陆爸陆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陆妈:“儿子这是怎么了?”
陆爸:“不知道,是不是被老师表扬了?”
陆妈:“我看不像……”
陆爸:“难道是学习压力太大,用笑来抒发压力?”
陆妈:“啊?那不应该是哭吗?”
陆爸:“笑比哭好。我们平平是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的!”
夫妻俩的低声唠叨,神游天外的陆平没有听到,反而全落在了小女儿安安耳朵里。
安安只听懂一半:哥哥压力太大了!
于是,懂事的安安从菜里挑出一大块(她不吃的肥)肉,放在了哥哥的碗里。不管哥哥心情如何,多吃点东西总是没错的!
这顿晚饭,陆平吃到肚圆,他揉了揉肚子,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本想小憩一会儿,但他只要一合上眼睛,脑海里就响起孟昕的话——“沈雨泽要留在这里读完高中!”
他哪里睡得着?
这不得连夜做五张数学卷子,好好助助兴吗?
想到就做,陆平直接从床上爬起来,坐在书桌前开始奋笔疾书。他的头脑无比清醒,从来没有做题效率这么高过。
直到手机响起,才让他从做题家的状态中脱离。
打来电话的正是沈雨泽。
陆平接起电话:“喂?有什么事?”
电话那端传来少年的轻笑:“没事就不能找你?”
陆平正直地说:“可以找我,但不要在我做题的时候找我!”
沈雨泽问:“做题?我以为你的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
“身为一个高二学生,怎么能满足于老师上课留的作业?”陆平当即表示,“沈雨泽,既然你已经确定要留在椒江念书,你更不能松懈啊!你没有高一的基础,难道每次都靠逃考试吗?”
“你已经知道我打算留在椒江了?”沈雨泽有些意外。
“嗯,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遇到了孟昕学姐,她和我讲的。”说起这件事情,陆平就有些不高兴了,“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让我平白猜来猜去。”
“现在事情还没有最终确定,我担心中途会有什么变故。你也知道,我家里的关系很复杂……”沈雨泽声音低下去,“我怕提前告诉你,若是最后不能成功,只会让你白开心一场。”
他做事喜欢准备周全再动手,唯有转学来椒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冲动行事。
“白开心也没关系啊,”陆平手里的笔在卷子上无意识地划拉着,“重点在于,你如果提前告诉我,我可以陪你经历这段过程……就算是白开心,两个人白开心,也比一个人白开心要好吧。”
这就是沈雨泽和陆平的不同之处。沈雨泽在乎结果,只要结果是好的,中间即使有曲折和磨难,也可以暂时忽视;而陆平更在乎中间的过程,彼此的信赖与陪伴,是比故事结局更重要的东西。
“那好吧,”沈雨泽投降,“以后这件事有任何进展,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这还差不多。”陆平没发现,他现在完全是一副恃宠而骄的语气。
之后,他们又聊了聊孟昕打算领养招财的事情,沈雨泽并没有什么意见,欣然同意。因为孟昕是住校生,他们约好周五放学后,三个人一块去宠物医院接猫。
陆平一心二用,一边和沈雨泽碎碎念地聊着天,一边做卷子。
唰唰的翻页声响起,沈雨泽耳尖听到,问:“你不会在做题吧?”
“对啊,我要偷偷用功,惊艳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一口气做五张数学卷子不费劲’的成就,成为耐力小天王,卷死你。”陆平故意说。
“好啊,耐力小天王。”沈雨泽淡然一笑,“我在别的地方等你来卷我。”
陆平:“……?”
他怎么没听懂?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
周五放学后,陆平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和沈雨泽一同走出了校门。孟昕就在校门外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孟昕很开心地冲他们挥了挥手。
今天他们要去动物医院接猫,招财终于要有家了!
孟昕已经提前征求了家里人的同意,他们都很期待小黑猫的到来。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休养,招财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它现在每天无所事事地躺在透明猫笼里,睡醒就吃、吃饱就睡,生活过得格外悠闲。在医院没客人时,护士小姐会把它放出笼子,让它在医院里自由玩一玩,可是招财野惯了,对前来看病的花枝鼠“猫视眈眈”,还有一次与寄养的鹦鹉大打出手,它薅掉了鹦鹉的三根尾羽,鹦鹉啄秃了它头顶的毛。
“肯定能长回来的!”宠物医生信誓旦旦地说,“它不会永远是秃子的!”
陆平看着招财头上稀疏的毛发,对医生的话半信半疑。
好在,孟昕并不在意招财的秃顶,刚一见面,她就掏出猫条,勾引招财来她面前。
招财性子谨慎,对陌生的两脚兽充满警惕心,小心翼翼地迈着猫步走过来。它吃两口,谨慎地停下,再吃两口,再停下……虽然这个女性两脚兽看起来好可疑,但是没办法,她给的猫条真的太多了喵!
等到三根猫条吃完,孟昕顺利地把猫猫抱进怀里,挠着它的下巴,听它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家的拖拉机在犁地呢。
孟昕双手抱住肥嘟嘟的猫咪,在医院养伤的这一个月,招财又胖了不少,她差点抱不住,只能看着它的肥肉从她怀里往下流。
孟昕问他们:“看病花了多少钱呀?不能让你们掏钱,我来负责吧。”
沈雨泽并不计较这些小钱:“不用了,和未来的花销相比,看病的钱只是小钱而已。我和陆平的家里都不适合养猫,本来以为只能把它放归了,没想到你愿意领养它。”
他伸手想要摸摸招财的脑袋,谁料这只坏猫居然翻脸不认人,直接扭过头趴在新主人怀里,只肯用屁股对准他。它这是还在记恨沈雨泽给它绝育的事情呢!
沈雨泽头一次被猫嫌弃,挑了挑眉,故意说:“这只猫它又肥又黑,脾气又坏,能找到孟学姐这样的长期饭票,是它的福气。”
陆平震惊:“沈雨泽,你这是在PUA!”
沈雨泽:“……”
陆平演上瘾:“你居然PUA一只猫!”
沈雨泽:“我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也要问问开玩笑的对象乐意不乐意。”陆平转头看向招财,摸了摸它没毛的头顶,问它,“招财,你接受沈雨泽的玩笑吗?不接受的话就不要开口,摆明你的态度;接受的话,你就汪一声。”
招财是只猫,无论如何也汪不出来的。
沈雨泽:“………………”
他又无奈又好笑,用他唯一会的椒江话去怼陆平,“真是个小乌孙。”
陆平被怼了也不生气,反而像个反派一样桀桀桀桀的笑出了声。
旁边看戏的孟昕隐约察觉了一些什么,她低头和怀中的猫咪对视一眼,心想: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沈雨泽的那句“小乌孙”说得好宠溺啊?
……
沈雨泽和陆平把孟昕送回了家,一路上,招财老老实实地待在她的书包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好奇地看着一路上的风景。
孟昕家住在椒江沿岸某个中高档小区,家住一楼,有自己的小院,环境足够大。孟昕把猫猫抱进屋里,刚开始招财还有点紧张,但是在罐头的引诱下,它很快就大着胆子,开始探索这个新环境。
“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它会害怕的。”孟昕惊喜十足,拿出逗猫棒在它面前晃来晃去,“没想到它这么适应。”
陆平也很开心。曾经,招财是他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他每次难过时,都会去学校后院找它,虽然招财不会说话,但它会舔他的手指、还会卧在他的膝盖上睡觉。这一切都让陆平感觉到自己并不孤单。
虽然他也知道,招财黏他是因为他经常把嵌糕里的肉挑出来给它吃,这家伙就是个变脸天王,有肉吃的时候就用夹子音喵喵叫,没肉吃的时候就甩甩尾巴不理人。不过,它的存在依旧抚慰了陆平的寂寞。
现在招财能有这么好的归宿,陆平终于可以放心了。
“招财,谢谢你。”陆平蹲下来,摸了摸招财秃秃的脑瓜顶,小声说,“谢谢你在我最寂寞的时候陪伴我,现在我有新朋友了,你也有新主人了,咱们都要幸福啊。”
招财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他的手腕上,然后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沈雨泽也跟着蹲下来,问他:“你在和它说什么?”
陆平:“是秘密。”
沈雨泽:“你还有我不能听的秘密?”
陆平:“就是因为你不能听,所以才叫秘密的啊。”
沈雨泽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他侧头凝视着男孩的侧脸,看男孩低下头,轻轻吻了吻猫咪的耳朵,猫咪怕痒,耳尖一抖,并没有躲开。
“再见啦,”男孩轻声与它告别,“招财,多吃多睡,做一只幸福的小猫咪。”
离开孟昕家前,陆平最后一次给小黑猫拍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招财灵活走位,追着逗猫棒上蹿下跳,肥嘟嘟的身体格外矫健。
陆平拍完视频后,又如往常那样,想把视频传到partner上。直到他进入账号后台,看到上面那串鲜红色的提醒文字,他才想起来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做@fake-diamond了。
【系统提醒:尊敬的用户@fake-diamond,您的账号注销申请已提交。系统处理时间为十个工作日,在此期间您可随时撤销申请。】
【剩余时间:5小时32分钟48秒】
再过五个半小时,@fake-diamond就要消失了。
当“他”消失后,陆平才可以心无挂碍的站在沈雨泽面前。
错误终于可以被纠正了。
……
从孟昕家离开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十一月的晚上已经很凉了,陆平早早穿上了薄羽绒外套,充满青春气息。沈雨泽则套了一件浅灰色的牛角扣呢子大衣,看起来板正立挺,不会显得过于成熟,又不会太过学生气。
他们漫无目的的马路旁闲逛,看着霓虹灯在街边亮起。行人匆匆,车也匆匆,熙熙攘攘的人从他们身边掠过,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急切,像是归巢的倦鸟。只有他们不紧不慢,顺着人行道缓缓走着。
陆平脖子上还戴着沈雨泽之前借给他的围巾,陆平曾想要还给他,但是被沈雨泽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你戴着更好看。”
陆平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不过这条围巾即轻便又保暖,陆平围上后就舍不得摘下。他把小半张脸藏在围巾中,双手缩进口袋里,口中轻轻哼着歌,心情一派明朗。
沈雨泽问:“给招财找到长期饭票了,你就这么高兴?”
陆平当然不会告诉他,他高兴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再过五个半小时,@fake-diamond存在过的痕迹就会在互联网上消失,他终于可以彻底放下这件事了。
他们途径一家卖小肠卷的路边摊,锅里是满满的卤汁,热辣的卤水味扑面而来,打成结的小肠和其他几种食材挤挤挨挨地浸泡在卤汁里。底下还开着火,卤汁时不时冒出一两个滚烫的气泡。
陆平和沈雨泽都没吃晚饭,陆平在路边摊前驻足,一边往手心里吹热气,一边同老板讲:“阿嬢,来两只小肠卷,一只鸡爪和一份鸡胗。”他又看向沈雨泽,问他:“你吃什么?”
沈雨泽望了一眼锅里漂浮着的食材,略带嫌弃地摇了摇头:“我不吃内脏。”
陆平:“娇气哦。”他转回头又和老板说,“有鸡蛋和鸡翅吗?给他拿一只蛋,和两个翅膀。”
打包好的辣卤就装在透明的一次性塑料杯里,陆平把沈雨泽那份递给他,又插了两只竹签当作筷子,说:“尝尝吧。”
塑料杯又薄又不隔热,握在手里拿一会儿就拿不住了。陆平就用两根手指捏着杯口,吃的时候往前探着脖子,小心不让辣油溅在身上。
小肠卷一根就要五块钱,不算便宜,但是胜在真材实料。小肠紧紧地盘上十几圈,扎成手指长的粗结,煮熟后在辣卤油中浸透几个小时,一口咬下去,那味道能从嘴里辣到心底,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其他的食材虽然不如小肠卷有特色,但味道都是一样的好。他们沿着小路边走边吃,迎面而来的风很凉,但他们的脸上、额头上都带上了汗迹。
“呼……好辣!”陆平不太能吃辣,偏又嘴馋,一份小肠卷吃完,就辣到脸都红了。他像小动物一样吐着舌头,不停地往自己嘴里扇风,嘴唇、舌头都红艳艳的,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沈雨泽笑话他:“明明不能吃辣,你还买这么辣的食物?”
“世界上明知不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呢,但很多人还是做了呀。”陆平振振有词,他打量着沈雨泽,好奇问,“你不觉得辣吗?”
“是有点辣,但还好。”沈雨泽随手把签子和塑料杯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不远处有自动售卖机,他买了一瓶矿泉水给陆平。
陆平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才觉得舌头上的灼烧感稍稍褪去。他震惊道:“这么辣才‘有点辣’?你的舌头没问题吧?”
“我的舌头当然没问题。”沈雨泽侧目看他,“你要亲自检查一下吗?”
陆平当即红了脸,装作听不懂,心虚地仰头灌水。可惜他灌的太急,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咳咳咳……”
沈雨泽没想到他会岔气,赶忙凑过来轻拍他的后背顺气,温热的掌心贴在他身后,顺着男孩的脊背一下一下向下滑。
过了许久,陆平的咳嗽才压下去。
沈雨泽给他递纸巾:“你是小朋友吗?喝水都能把自己呛到。”
陆平不乐意了,乜了他一眼,那小眼神就是在说:还不是怪你?谁让你又乱说那种话呀?
沈雨泽被他的埋怨逗笑了。
夜风把他的交谈声吹散了。周五的傍晚很喧嚣,他们倦倦地在夜色中走着,无所谓走向哪里,反正只要在彼此身旁,走向哪里都是最好的。
不知不觉间,他们拐进了一条河道旁。
椒江自西发源,一路奔腾向东,汇入东海;椒江市位于椒江的冲击平原上,城市里水网密布,水系发达,经常走着走着就遇到小河小溪,民居也大多是依河而建,是当地独有的风貌。
面前的这条小河不宽,水流也不算湍急;河中有一道“鱼鳞坝”,有一群小朋友站在坝旁,穿着防水雨靴,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手拿着小网子,不知道在小河里捞什么。
“他们在做什么?”沈雨泽有些好奇。
陆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几个小朋友的装扮,见怪不怪地说:“应该是在捞泥鳅。”
“泥鳅?”
“嗯,泥鳅是夜间出没的动物,十一月泥鳅要越冬了,这个时候它们会拼命吃东西,把自己吃得肥肥的,再藏进滩涂里。这里有坝,会把江里冲过来的野泥鳅拦住,那群小孩子就是在捞泥鳅。”
沈雨泽笑了:“你这么熟悉,看样子小时候没少捞吧?”
“捞是捞过,可惜只捞过两次,就没再去了。”陆平耸了耸肩,“晚上的河道太危险了,到处都是泥,看不清脚下的情况,万一陷进去,神仙也难救。我爸知道我大半夜去捞泥鳅,气得揍了我一顿,打得我好几天下不了床,我就不敢再去了。”
“陆叔叔居然会打你?”在沈雨泽的记忆里,陆爸爸是个很腼腆憨厚的汉子,没想到揍儿子时居然这么会下狠手。
陆平心有余悸:“那次也是把他气狠了……我爸说,他小时候有个同村的好朋友,就是晚上摸泥鳅时掉进水里,没救起来,就走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陆平说完后,气氛一下变得很安静。
陆平赶忙安慰他:“我就是随口一提,你别往心里去。这种意外只是小概率的事情,只要小心一些——靠!!”
他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整个人浑身一凛,下一秒便加速向着河道冲了过去。
谁能想到,就在刚刚他和沈雨泽聊天之际,一个小朋友一脚踏空,直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水卷走,掉入了小河之中!
他是乌鸦嘴吗,刚刚还说这是小概率事件,怎么偏偏就发生在他眼前!
不过半分钟的光景,那个小朋友就被河水裹挟着一路从鱼鳞坝上冲了下来!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其他和他一起捞泥鳅的小孩子都傻了眼,几个人呆立当场,还有一个聪明些的,急急忙忙扔下东西,转身回去叫大人了。
被卷入水中的女孩在河里不停挣扎着,她想叫救命,可只要一张嘴,水就灌入他的口中。
她手脚并用想要站起来,可她个子太矮了,双脚不论怎么蹬,都触不到河底……怎么办,难道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爸爸……妈妈……怎么办?怎么办啊?!!
河岸旁,陆平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被水卷到了河心之中,那里应该是有个暗流,小朋友的身影在河中心时起时伏。陆平视线在河岸边一扫,看到旁边有一支断掉的大树枝,他立刻搬起树枝,紧紧抓住其中一头,把另一头扔进了水里。
“抓住树枝!!!”陆平向那个女孩大叫。
沈雨泽紧随其后,跟他一起搬那根树枝。
但是,不知道小朋友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可是体力不足,只见小朋友的手徒劳地在空中虚抓两下,然后慢慢地垂落了下去。
那个落水的女孩和安安看起来一样大,在这一刻,陆平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助跑两步——然后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平平!!”沈雨泽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终究慢了一步,陆平的动作太快了,沈雨泽根本来不及阻止,陆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面前。
深秋的河水冰凉刺骨,可陆平完全感觉不到。
他四肢并用,飞快地向着河中心游去,他从小长于江边,水性极好,再加上这小河不算宽,不过几下功夫,他便顺利游到了河中心。他一手拽住女孩的衣服,调转方向往岸边游去。
而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他身后居然还有另一道人影——原来在他下水后,沈雨泽也跟着一同入水了!
在水中不方便说话,两人交换了一个神色,便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沈雨泽游到他身边,拽住女孩的另一只手,两人借助浮力,一起把那个小姑娘拽向了岸边。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他们入水,到把女孩救上岸,不过短短几十秒的光景。而这个时间,仅仅够其他成年人冲到岸边。
岸边陆陆续续赶过来许多人,众人合力把两个年轻人拉上了岸。好在小女孩只是呛了一口水,水吐出来后立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姗姗来迟的家长冲过来紧紧抱住女孩,老太太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用当地方言喊着心肝度娘。
等到老太太抹干净眼泪,想要找到那两个救了孙女的年轻人好好感谢时,却发现他们已经消失在人海中了。
……
“少爷,你们怎么……”
司机接到沈雨泽的电话,把车子开到了某个路口。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看到自家少爷和他的同学浑身湿透的模样!他们浑身滴着水,校服完全被水打湿了,全身上下都冒着寒气。
陆平身上披着沈雨泽的呢子大衣,他下水前忘了脱外套,原本的薄羽绒服被水打湿后黏在身上,一点御寒作用都没有。
他冻得瑟瑟发抖,牙齿轻轻打着颤,坐入车里后,他身上滴落的水瞬间打湿了纯皮的座椅。车厢内热风迎面而来,驱散了环绕在身体周围的寒意。
“车里有毛毯吗?”沈雨泽脸色冰冷地问司机,声音却透着一股焦急。
“有的有的。”司机赶忙下车,一路小跑去后备厢,取了一条厚毛毯出来。
沈雨泽直接把毛毯罩在了陆平身上,先擦他湿漉漉的头发,再裹住他瘦弱的身体。
“等等,等等!”陆平挣扎着从毛毯里探出脑袋,“你别光顾着我啊,你难道不冷吗?”
他把毛毯展开,示意沈雨泽也钻进来。
沈雨泽冷哼一声:“冷?我现在被你气得烧心!”
明明沈雨泽和陆平同样,一身都是水,但两人的状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沈雨泽宛如一只落难的凤凰,再怎么狼狈,那也是凤凰;而陆平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麻雀,可怜巴巴地被毛毯裹住,露出一头凌乱的头毛,眼巴巴地望着沈雨泽,看着又委屈又可怜。
陆平小声道:“你生什么气嘛,我这是做了好事呢。”
沈雨泽气急:“做好事之前,你能不能先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不管不顾的跳下水,你有想过那河多深吗?你有想过那么冷的水,你要是抽筋怎么办?就顾着逞英雄,要是万一游不回来怎么办?”
“万一游不回来,不是还有你吗?”陆平说,“难道你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溺水吗?”
“你……”
“再说了,”男孩仰起头,狡黠一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做事冲动啊?你跟着我跳下来的时候,难道你不冲动吗?”
沈雨泽:“………………”
少年一时语塞。
他明明是想教训陆平的,怎么反过来却被他绕进去了呢?
陆平现在早就摸清沈雨泽的脾性了,见他态度有所软化,赶忙展开毯子,把另一半披在了沈雨泽身上。幸亏这毯子够大,他们两人一同披着刚刚合适;坐得近一些,也方便互相取暖。
毛毯外,温暖的热气在车厢里翻涌,驱散他们周身的寒气。毛毯下,陆平悄悄伸出手,大胆勾住沈雨泽的尾指,用指尖轻轻摩擦他的指腹,小心翼翼的讨好。
沈雨泽感受到小老鼠那费尽心思的示好,心底一软,原本筑起的铜墙铁壁,眨眼间就被他自己推倒了。
“……总之,下次不准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沈雨泽反勾住陆平的手指,甚至得寸进尺,直接把他的整只手都拽进了自己的掌心里。他强迫着与他十指相扣,掌心仿佛还能触摸到河水冰凉的温度。
沈雨泽重复一遍:“就算是好事,也不行。”
陆平尝试把手抽回来,理所当然的失败了。算了算了,他干脆放弃抵抗,由得沈雨泽把自己的手捏来捏去。
陆平嘴里问:“好事也不能做?为什么啊?”
“——因为我会担心。”沈雨泽给出了他的答案,毫无顾忌地在陆平面前暴露自己的阴暗与自私,“如果你为了救别人受伤的话,我会忍不住怨恨那个害你受伤的人,说不定,还会报复ta。”
陆平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他想从沈雨泽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可沈雨泽的表情是如此的认真,容不得一点虚假。
“那好吧,”陆平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说,“为了让你不再担心,也为了不让某个无辜的人承受你的怒火——我下次做好人好事的时候,会背着你偷偷做的。”
沈雨泽:“……这就是你想出的解决办法?”
陆平哈哈大笑:“对呀,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确实挺聪明的。”沈雨泽原本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松懈下来,他无奈地想,为什么陆平该聪明的时候那么迟钝,不该聪明的时候偏偏这么聪明呢?
车内的热风调得很高,待两人的身体渐渐回暖,车子也从小巷拐向了主路。
沈雨泽看了眼窗外的景色,确定他们所在的位置,和司机说:“直接回我家。”
陆平:“啊?”
他还以为沈雨泽会先送自己回家呢。
沈雨泽指了指他身上:“你现在湿成这样,回家之后怎么和陆阿姨交代?不管你说不说实话,都会让她担心。不如今晚直接住在我家,你尽快洗个热水澡,让保姆把你的衣服烘干,明天就能穿回家。”
他说得义正辞严,有充分的理由,完全挑不出一点错来。
陆平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对,同意了他的安排。
“那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今天我不回家了。”陆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摸裤兜里的手机,可就在他摸到那个冰冰凉凉的板砖时,心突然凉了半截——
他跳水救人时,忘了把手机提前拿出来了!!
他的手机本来就是二手货,破破烂烂屏幕都碎了一个角,在水里泡了这么半天,连开机都开不开了!
“你手机不能用了?”沈雨泽注意到他的迟滞,凑过来问。
陆平沮丧地点点头。
“没关系,我家里还有备用机,到了我家你随便选一个。”沈雨泽家中的电子产品多得用不完,随便一台备用机都比陆平的破手机好无数倍,“你手机里没什么重要东西吧?比如照片、文件什么的。”
“……没有。”陆平想了想,他手机里的照片并不多,如果就这样丢了,虽然有点可惜,但是并不会太肉疼。
唯一重要的,就是@fake-diamond的账号。
但是再过几个小时,这个账号就要彻底消失了……
既然如此,那么旧手机是否损坏,也无需在意了。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