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清儿,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冷修言一路笑着将花月清拉进紧挨着他房间的那间正房。
「这是……」花月清一进入房间便愣了,屋子里的家具很简朴,但是窗前的罗汉榻,一张朴实无华的小几之上,一只瓷白的瓶子里插着一支怒放的石榴花,红艳艳的花瓣,让整个屋子都变得温馨起来。
床榻四周垂着淡紫色的床幔,虽然没有宫中的华丽,却透着一股温暖。
「喜欢吗?」此时,冷修言脸上的面具似乎都变得柔软了起来。
「喜欢,只是……」这房间里的摆设,还有梳妆台,都说明这个房间以前的主人应该是女孩,可是一切却都很新……
「呵呵,这房间以前是空着的,前两天我让他们准备一些新的家具和衣裳,连被褥都是新换的,怎么样,喜欢吗?」
第一次,有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关心自己,花月清心中怎能不感动?他说家具是新的,被褥是新的,还有新的衣服……他是怎么做到的,这几天他明明跟她一样是在船上的。
光璃流转的水眸里,冷修言看出了她的感动与好奇,铁面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从你上船那日,我便命人飞鸽传书安排一切了,到今日刚刚好。」
「冷大哥……」花月清望着那张冰冷的铁面,琉璃般的眸子里闪着耀动的光,素白的小手缓缓抚上冰冷的面具,似乎想要触摸他温暖的肌肤。
「大哥……」门外,李德的声音不是时候地响起。
花月清脸色一红,急忙装作要去看首饰,走到了梳妆台前。铜镜里,铁面下露出的嘴角恣意地扬起,张扬又满足的笑意让她顿时满面绯红。
「大哥,张妈不巧病了,您看要不要让我家那口子过来给大哥做几天饭?」李德边说边小心地打量着门内的花月清。虽然看不到她的神色,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她身形一僵。
冷修言也正扭着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随后扭过头来淡淡地说道,「不用了,有清儿在,就让清儿做吧!」
「叮当」一声,花月清手中的蝶翼钗掉在了桌子上。
「清儿,你怎么了?」冷修言扭过头去,李德也狐疑地盯着花月清。
「没、没什么,只是这钗子太好看,我看得一时失了神。」花月清面上笑着,可是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她长这么大从没去过御膳房,哪里会做什么饭呢?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说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躺在床上,她整整一夜没合眼,第二日一早,蔓儿便来叫她到厨房去帮忙。
「清儿姑娘,你脸色不好啊,是不是昨日没有休息好?」
「唔,没什么。」花月清低垂着头,一路走一路想着等下该如何应付,却不料走了几步竟一头撞在一堵「墙」上。她抬头一看,是冷修言。
「清儿,脸色怎么这么差,莫不是你不喜欢到厨房去帮忙?」如炬的双目中闪着清冷的光,将花月清想要说出来的推辞都打消了。
花月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正在想该做什么给冷大哥吃。」
「哦,那就好。那我就等清儿的手艺了。」冷修言拿着剑朝着院子中央走去。
蔓儿知道爷又要开始练剑了,便带着无精打采的花月清去了蔚房。
「清儿姑娘,我先生火,你先洗洗菜怎么样?」蔓儿有些拿捏不了爷的意思,爷明明心里有清儿姑娘,可是为什么还舍得让清儿姑娘来做这些粗活呢?
花月清点了点头,挽起了袖子。灶台上,两捆青菜放在那里,花月清见一旁有一个空木盆,就拿着装了水,然后将青菜丢了进去。
一旁的蔓儿刚刚生了火,回头一看顿时笑出了声。
「清儿姑娘,这菜不能这样洗的。」蔓儿挽起衣袖,笑着将两捆湿淋淋的菜拎了出来。
花月清看着她将菜一根根地择干净,蔓儿每择一根,她的心都哆嗦一下。这么多年,她站在父皇身边,处理过多少国家大事,却都没有这么怕过。父皇一直说,她是后宫女诸葛,将她说得无所不能一般,可是如今她却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连如此小的事情都不会。
冷修言还在等着她,也许此时岛上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一个不小心,她可能就会现了形,甚至丢了命。
怎么办?脊背上都是冷汗,花月清踱着细碎的步子,低着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门口的火盆里,蔓儿升的火渐渐燃了起来,愈烧愈旺。突然,她灵机一动,心里有了想法。
「蔓儿,我来洗。」她从蔓儿身后走上前去,拉住蔓儿的手肘。
「不用了,清儿姑娘,我自己就可以了。」蔓儿急忙拒绝了,手肘轻轻推了一下花月清,却听到花月清一声惊呼,然后身后就是「碰」地一声,接着就是惨叫连连。
她急忙转过头去,却吓得让手中的菜掉了一地。
只见花月清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连声惨叫。火盆里的炭火散落了一地,花月清后背上的衣衫烧焦了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难闻气味。
「清儿姑娘,清儿姑娘……」蔓儿惨白着脸想要扶花月清起来,却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从远而近。
「怎么回事?」冷修言一看到花月清的惨状,立刻飞身上前,将花月清抱在怀中。
「啊——」他的手碰到她脊背上的伤口,引得花月清又是一连串的惨叫,她雪白的小脸此刻毫无血色,嫣红的唇瓣已经被她咬得快要滴出血来。
「怎么会搞成这样?李德,快去请萧大夫过来。」冷修言脱下衣袍轻轻地包裹住花月清,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蔓儿,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冷大哥……不,不关蔓儿的事,是我自己没站稳……唔……冷大哥,清儿好疼……」花月清本想只是烫一下手蒙混过去,却不料弄假成真,真的摔了下来。此刻心中又懊恼又生气,身上还火辣辣地疼,疼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要揪在一起了。
「好,好,别说话,等下萧大夫就来了。」冷修言见她疼得厉害,便急忙抱着花月清回到了卧房。
将她小心地放在床上,只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不断地抖动着,如同一只受伤的蝴蝶,无助而又痛苦。小小的肩膀在他宽大的衣衫里不断地抖动着,小脸疼得煞白,却还要扯出一丝笑容安慰他。
「冷大哥,我没事,没事的。」花月清勉强睁开双眼,适时地「表现」自己。
握在她手腕上的大掌紧了紧,冷修言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萧大夫是岛上唯一的郎中,医术精湛,岛上好多兄弟受了重伤都是被他从死门关里救了回来。听了李德的话,他急忙拿上药箱急匆匆地赶来,一进屋子,便看到暧昧的两人。
「冷爷,这姑娘身上的衣服……」饶是萧大夫是年过半百的老者,花月清此刻也不由地红了脸。
在宫里生病的时候,那些御医都是隔着帘子问诊的,开了药,剩下的便让医女来做。她还是头一次让陌生男子替她诊脉呢!若是再将后背露出来,可真是大大的不妥。
所以无论冷修言如何劝慰,花月清就是不肯让萧大夫给她上药。
最后没办法,冷修言只好叫来了蔓儿,又命人搬来一个屏风,让萧大夫在屏风外一步步教蔓儿怎么做。
蔓儿哪里懂这些,加上爷又在屏风外一个劲儿地叮嘱不许弄疼清儿姑娘,她心里更加紧张害怕,一双小手也不听话地抖了起来。
听着屏风里不断传来痛苦的低吟声,冷修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揪一揪地疼了起来。
「蔓儿,你小心些。」他不由地发了怒,连带着声音都变得阴狠起来。
蔓儿听到他的话,浑身一哆嗦,手上擎着的药粉不小心全洒在伤口上。
「啊!」在药粉强烈的刺激下,花月清惨叫了出来。
「清儿……」冷修言再也忍耐不住,绕过屏风,冲了进来。
床榻上的小人儿此刻疼得瑟瑟发抖,原本白嫩的后背上,一个极大的伤口张着黑红的大嘴,丑陋又狰狞,四周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泡。
「让我来。」冷修言接过蔓儿手中的药粉和帕子,在床边坐下。
花月清听见冷修言近在身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又气又恼地喊着。「你出去!不要看!」
「清儿,听话!」冷修言低喝一声,嗓音里的权威和无法压抑的关心,让花月清不再抗拒。
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冷修言故作平静地替花月清上着药粉,只有身后的蔓儿看到了他端着药粉的手一直在发抖。
他的手很稳,动作很轻,那些刺痛的药粉涂抹在伤口上,也不那么疼了。
「清儿,你放心,等你好了,我便去你家提亲。」
花月清侧着头趴在枕头上,过了半晌才悠悠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很轻,如同羽毛一般轻搔在冷修言的心头,却让他情绪惊动得站了起来,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意已经再确定不过了。
不管吴清是谁,不管她还隐藏了什么秘密,他只知道,自己要定了这个女人!
躺在床上昏睡了几日,花月清只觉得身子好了许多。虽然后背上的伤口还没完全痊愈,可是她已经能轻轻地翻身了。
那一日,她答应了冷修言提亲一言之后,冷修言和她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加亲密了起来。
每日他忙完事情,便会过来陪她说说话,替她上药,陪她吃饭,有时还给她讲一些有趣的事儿,这情形倒真是像一对夫妻般。
花月清原本只是为了松懈他的心房,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她不知不觉地也渐渐陷了进去,每天睁开眼,便盼着冷修言的到来。就算是看不到他的人,脑海里想的也都是他的影子。
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能将他当成叛逆反贼抓起来吗?
「清儿,在想什么想得那样出神?」一道青黑色的身影推门而入,正是花月清心心念念的冷修言。
「冷大哥你忙完了啊?」花月清笑了笑,顿时一室明媚。
「今日咱们再杀上一盘?」前几日冷修言拿了一副棋子过来想陪花月清解解闷,却不料两人下了一盘之后,他惊喜地发现,原来清儿的棋艺很好,他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清儿,你的棋艺到底是哪位师父教的啊?我都甘拜下风了。」冷修言摆好棋盘,又拿了几个软枕靠在花月清身后。
「冷大哥,你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是我爹爹教的。」花月清撇了撇嘴,有些不满。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到现在他还是对她心存戒心。这个冷修言,真是不好接近啊!
「哦,那是我忘记了。」冷修言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可是心里却渐渐凉了起来。她明明说过她家里贫寒,如果她爹爹真的有这样精湛的棋艺,随便到哪个大户人家都能成为一位体面的先生吧?
这几日,李德始终在提醒他,这个吴清身上有好多疑点。可是他却相信她有难言之隐,她不会害他的。只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如鲠在喉一般。
心有杂念,他的棋又怎能下好?几局下来,他没有一场是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