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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文一上班就跑到宋明工位那儿,问他哥们儿的公司上回要公关主任的那家到底招没招到合适的。

  宋明皱着眉头,问:“你这是又给谁帮忙啊?”

  马文有点心虚:“我就问问。”

  “又是杨欣?她不是说好几家公司哭着喊着请她去当副总吗?”

  “她那人,就是单纯,人家跟她那么一说,她还就真信了,完了,巴巴地在家等人家三顾茅庐,最后呢,等来等去等着急了,打电话过去问,人家先是拖着,实在拖不过了,就说不记得跟她说过什么副总经理的事。”

  宋明乐了:“这叫单纯吗?这叫自我感觉良好加缺心眼加缺根筋。”说完,又反过来教训马文:“奇了怪了,天下女人这么多,怎么你就非跟杨欣耗上了?”

  马文反唇相讥:“天下女人这么多,你怎么就跟林惠耗上了呢?”

  “咱俩情况一样吗?林惠要是别人老婆,我绝对不惦记。”

  “我这也不叫惦记吧?”

  “叫助人为乐?”

  “对。”

  “对什么对,最多叫助‘前妻’为乐。”

  马文本来还想接着跟宋明贫两句,结果发现宋明情绪低落心不在焉,明显不在状态,马文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林惠又折腾来着。马文说:“怎么啦你?脸色这么差?没睡好?”

  宋明郁闷:“没睡好?根本就没睡!”

  马文开玩笑:“没睡?不会吧,一战到天明?”

  宋明没心思跟马文逗,说:“哥们儿,你能有点同情心吗?我那叫失眠!”

  “吵架啦?”

  “吵架还好。她是那种压根儿不跟你吵,不高兴了,就不搭理你不跟你说话也不跟你解释为什么,问她她就说跟你没关系,她想一人呆着,你说这是什么毛病?”

  “那你就让她一人呆着,呆够了,她就找你了。”

  “我受不了啊。”

  “你受不了也没人逼着你受是不是?还是你乐意。”

  “没错,我就是自找。”

  “你们就是年轻,跟我和杨欣那会儿一样,谁都不肯给谁台阶,干什么呀?你就不能大度点?”

  宋明虎着一张脸,不吭声。马文说:“这么着吧,我请你们俩吃饭,上回你们俩把我送医院,我还没谢呢。就今天晚上吧。”

  宋明不置可否,但马文看出来,他心里还是乐意的。只是嘴上不愿意服软而已。

  马文跟林惠在MSN上两下就敲定了吃饭的事情,结果没想到,出妖蛾子的是宋明。

  宋明说:“我不去。”

  马文奇怪:“你不去我张罗哪门子饭局呀?我可告诉你,我这可是为了你……”

  “我觉得没劲。”

  “你们就闹吧。”

  “不是我闹,是她闹……我真不去。”

  马文服软了:“你就算给我一面子……”

  宋明想了想,跟马文说:“实话告诉你,晚上一女孩约我。”

  马文惊得目瞪口呆:“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也太快了吧?”

  宋明笑得有点小得意:“我总不能跟你似的吧,跟杨欣耗到现在,还扯不清呢。怎么着,我也得给自己弄一备胎吧?”

  马文不干:“我们早扯清了啊。”

  宋明讪笑,说:“扯清扯不清只有自己知道。对了,晚上我那事儿,你先别告诉林惠。”

  “我缺心眼啊。”

  “你就跟她说你请我了,我晚上恰巧约了一客户……”片刻之后,对马文,“我这也得跟她欲擒故纵一下吧?”

  马文叹气,说:“你就折腾吧。”

  马文跟林惠是赶着饭点儿去的,饭馆挤满了人,他们只能拿个号在门口排队。马文没话找话,再次对林惠那天晚上送他去医院表示了感谢。林惠笑了笑,想起上次在医院的时候杨欣来过电话的事,她一直没跟马文说过,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她就跟马文说了,说完了,还特意跟马文补充了一句:“对不起。”马文说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林惠说没早告诉你啊。马文说一辈子不说也没什么,又不是重大历史机密。

  林惠听了,就笑眯眯地盯牢马文,问:“你说她听到我的声儿,心里怎么想?”

  “谁心里呀?”

  “你前妻呀?”

  “我累不累呀?她爱怎么想跟我有关系吗?”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林惠把重音落在“你”上,说完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马文。

  马文看看林惠,等林惠说下去。林惠一乐,说:“你心里巴不得她吃咱们的醋呢吧?”

  马文“嘁”了一声,说:“她,你太不了解她了,她巴不得我赶紧找一个老婆滚蛋呢。”

  “那你为什么不找呢?”

  “我找了,我看上的,人家跟防贼似的防我,我没看上的,人家跟盯贼似的盯我。”这话刚一说完,马文就觉得不妥帖。林惠的眼睛像一把剜刀,狠狠地剜了马文几眼,那意思似乎是说:你骂谁跟盯贼似的盯你?

  马文赶紧转移话题,对林惠半真半假地说:“哎,上次你说要给我介绍一女朋友,我还等着呢啊。”

  “我不想害人家。”

  “怎么介绍给我就是害人家呢?”

  林惠不紧不慢:“你想啊,介绍给你,你还跟你前妻住一块儿,你无所谓,人家女孩受得了吗?”

  马文立刻接上:“所以,我上回说什么来着?那女孩得自己有钱,有钱这就不是事儿,有钱她可以买房子,我可以倒插门啊。”

  林惠乐了,说:“谁稀罕你倒插门?你这叫吃软饭。”

  马文说:“噢,许你们女的傍大款就不许我们男的吃软饭?”

  林惠听了,笑得前仰后合。她发现跟马文在一起,她就话多,就愉快,就觉得有意思。但马文恰巧完全相反,他跟林惠的这顿饭就吃得比较累。林惠跟他面对面地坐着,很少动筷子,问她,她说减肥。搞得马文很无趣。马文埋头苦吃,他特别不愿意抬头,因为一抬头就会不可避免地撞上林惠的招牌笑容,那么一丝不苟!这种笑容让马文浑身冒汗如坐针毡。尤其当林惠什么都不说的时候,就那么笑着,露出八颗牙,眼睛不错珠地盯着他,整个一“尽在不言中”,马文就更抓狂。

  马文心想,人家妈为了练女儿这招牌笑容,搭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大工夫,那得寄托多高的理想啊。总不是就为了让女儿找他这么一个离婚有孩子一把年纪连房子都没完整一套的二手男人吧?

  林惠问:“你后面还安排了事儿?”

  马文不假思索:“没有。”

  林惠装疯卖傻:“那你送我回家吧。”

  马文吓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看林惠,林惠笑得更妩媚了。马文点了棵烟,等烟抽到一半的时候,马文很平静地说:“我这人吧,什么话都喜欢说开了,不喜欢藏着掖着。不管你跟宋明怎么着,我都不想掺和。我送你回家可以,但是吧,我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没意思。”

  林惠看了看马文,笑起来:“我听宋明说,你交过好多女朋友,你是单对我这样,还是对那些女孩都这样?”

  “都哪样啊?我怎么不懂?”

  “就是那种让女孩觉得你特知心特有意思而且对自己特有好感,然后就心动了,然后你就掌握了主动权,然后你就可以借着这么一种主动权,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跟人家说,‘我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

  “照你这么一说,我简直是一‘情高’。”

  “什么?清高?”

  “情场高手。”

  林惠笑了,笑完了,接着装疯卖傻地问马文:“哎,我问你一事儿啊,要是没有宋明,你可能会考虑我吗?”

  马文没笑:“你知道兔子为什么不吃窝边草吗?”

  “为什么?”

  “因为吃了窝边草,窝就露出来了,那样对于兔子来说,就生活得太被动了。”

  “你又不是兔子。”

  “那连兔子都懂的事儿,我不能不懂吧?我好歹比兔子进化得完全点吧?”

  林惠真心实意地叹口气:“其实,我自己也对自己说,干吗不找一个对自己好,爱自己的人呢?可是我跟宋明在一起,老有一种特绝望特无聊的感觉,特没意思。有的时候吧,他越对我好越关心我,我就越烦。”

  “那是你跟宋明的事。再说,你们都这么年轻,大不了再找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发现你这人挺绝情的。”

  “是吗?”

  “而且特别自私。”

  马文:“我请你吃饭,是为了答谢你,不是为了来听取群众意见的啊。”

  林惠:“什么叫群众意见啊?你以为你是谁?党和国家领导人?”

  马文伸手,喊:“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把单送过来,林惠伸手接过,三下五除二把单买了。

  马文张口结舌。林惠带笑不笑地说:“你不就喜欢吃软饭吗?”

  马文狠狠地吐出一口烟,说:“你知道男人喜欢哪种女孩?”

  林惠故意跟马文呛着:“男人喜欢各种类型的女孩。”

  马文被林惠噎得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咳嗽一声刚要说什么,林惠抢过去:“你要是想说,林惠,你是一个好女孩,但我配不上你,我离过婚,心灵受过伤害,有儿子,生活负担又重,我怕委屈了你,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你要是想说的就是这套,你就别说了。”

  马文有点委屈,说:“我怎么着你了?”

  “你没怎么着我。”

  “那你,我好好地请你吃饭,谢你,倒被你抢白一通,我有病啊?”

  林惠说:“是我有病。”过了一会儿,对马文说:“那天早上,就是那天,送你到医院那天,宋明跟我说,一个女人只要肯为男人付出,肯为男人花心思,这个男人早晚会被感动,他说要不然卡米拉为什么会战胜戴安娜。我当时听了,很动心,但是我现在忽然觉得卡米拉之所以是卡米拉,是因为她做到了很多女人做不到的事情。她能耗得起,一耗就是二十多年,哪个女人耗得过她呀?反正要我像她那样,我受不了。把一辈子都押在一个男人身上,而且这个男人可能爱的还不止你一个。”

  马文咧嘴一乐,林惠好奇,问:“你乐什么?”

  马文把烟掐了:“主要是这个世界上,查尔斯王子就一个。值得女人耗个二十年。像我们这等平庸之辈,也怨不得女人不肯为我们忍辱负重……”

  林惠打断他:“那要是有女人肯呢?”

  马文毫不犹豫:“那她一定会后悔的。”

  一周之后,马文刚进办公室,就撞见宋明,宋明特夸张特高调地对马文说:“中午别安排事儿,我请。”

  马文奇怪:“为什么呀?”说着,下意识地看林惠一眼,林惠显然听到了,正襟危坐,装没听见。马文就知道这俩还冷战呢!

  宋明大声说:“庆祝我高就啊。”

  “上哪儿高就?”

  “啊,太达公司公关主任。”

  马文愣了愣,宋明赶紧解释:“我那哥们其实一直想挖我过去,我一直没下决心。今天下了。”

  林惠听了,心有所动。

  马文一把将宋明拽到走廊,对宋明:“你怎么说走就走?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宋明说:“我也没有。”

  “你不是因为林惠吧?”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留这儿,是为了林惠,但我走,可不是为她。”

  “是为赌气?”

  “我赌哪门子气啊?赌气有拿自己前程赌的吗?哥们儿不是这两天认识一女孩吗?那女孩特火,头一回见面就跟我说,她吧,这男的她要是喜欢,那就怎么着都成,要是不喜欢,就是怎么着都不成。她还说吧,女人都这样,要么,为什么克林顿出轨,贝克汉姆搞破鞋,他们的老婆都能忍受,换个一般点的男人,那些女的肯吗?所以说,这男人越成功,这女人对他们就越宽容越仰慕……”

  马文心说这是哪门子独家秘方,还值得卖弄?他打断宋明:“也不见得吧。你说我老婆后来找的那个男的,特一般,还不如我呢。”

  宋明兴致很高:“那叫一时冲动,一时冲动就不会长久,比如我和林惠吧……”

  这时,林惠从办公室里出来,看马文和宋明一眼。马文赶紧推宋明一下,宋明回头看到林惠,住嘴。林惠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

  马文看看宋明,心说:折腾吧折腾吧,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人这一辈子迟早至少得折腾那么一次,不在折腾中爆发,就在折腾中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