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羊羔住进了毓凤宫,朱蕴娆便时刻与之形影不离。她自制了一根羊鞭,每天撵着小羊在花园里一圈圈地溜达。宫中侍女们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小内监们偶尔还跟在她身后,殷勤地帮她扫扫羊粪。
眼看着小羊羔一天天地长大,庭园中的杂草显然已经不够啃。朱蕴娆琢磨着得向父王讨一些草料,哪知想法还没付诸行动,这天午后却碰上了前来毓凤宫找她麻烦的人。
朱蕴娆一动不动地坐在秋千上,望着王妃派来的女史领着一群手下向自己走来,立刻惴惴不安地皱起眉:“你又来做什么?”
女史的脸色本已很不好看,在听了朱蕴娆不大恭敬的开场白后,紧抿的唇角顿时下撇得更厉害:“小姐,奴婢听说你端午那天,又做了一些很不尊重的事。”
朱蕴娆心中一惊,好在这次终于学乖了,只是望着女史装起了糊涂:“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有宫女在石舫里捡到了这个,”女史见朱蕴娆装傻充愣,便冷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支小金簪,递到朱蕴娆眼前问,“这是小姐的东西吧?”
朱蕴娆一看见女史手里的金簪,心中便渐渐浮起疑窦:“这簪子的确是我的,端午那天我也戴过。可是晚上卸妆的时候就摘下来了,一支也没丢,又怎么会掉在石舫那里?”
当天她明明拾起了金簪,事后还仔细数过,又怎么可能会弄错?
“到底丢没丢,还是请插戴宫女过来认一认才好,”女史瞥了朱蕴娆一眼,见她皱眉不语,口气越发严厉起来,“兹事体大,楚王府可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这事必须得查个水落石出。”
女史奉的是王妃旨命,她一发令,整座毓凤宫里自然无人胆敢违抗。很快负责替朱蕴娆插戴首饰的宫女便战战兢兢赶了过来,跪在地上看了一眼女史手里的金簪子,立即低头答道:“这石榴簪子的确是毓凤宫的,一套九支,端午那天奴婢服侍小姐戴上,当晚只摘下八支来,独缺了一支,想来就是女史手中这枚了。”
朱蕴娆闻言立刻蹙起眉,恼火地盯着那宫女质问:“你撒谎,既然我弄丢了簪子,那天晚上你怎么不说?”
那宫女低着头答道:“奴婢记得当时对小姐说过,只是小姐没有留意。”
这人明明就在撒谎!若是平时,她的确有可能不把宫女的话放在心上,可是那天因为心虚,到晚上宫女替自己摘脱首饰的时候,她特意仔细留心过,就怕弄丢或者碰坏一件东西。朱蕴娆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明白这是有人在陷害自己,脸色不禁也一点点起了变化:“那天过节,谁不是满头的金簪子?就是落了一两支,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女史鄙夷地扫了她一眼,冷笑道:“若只是弄丢了一两支金簪子,那也不算什么。偏偏就有人看见你从石舫里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你倒说说,什么事能让你丢了簪子都不知道?”
朱蕴娆一时脸色煞白,低头看着在自己脚边啃草的小羊,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奴婢有一句话奉劝小姐,这楚王府虽大,一举一动却难逃他人耳目。如今不光有丢金簪这一件事,就说小姐几次三番夜半离宫,有时天快亮才回来,这些可都不假吧?”这时女史紧盯着朱蕴娆,咄咄逼人地追问,“你最好老实招认,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朱蕴娆闻言心中一动,心想那个臭道士身上穿着道袍,如果端午那天真有人见到自己和他在一起,又岂会认不出他来?又或者女史故意问得虚虚实实,只是为了诓她说出更多的话。
于是朱蕴娆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倒要看看女史还能编派出什么来:“你从头到尾说得跟亲眼看见一样,那个男人是谁,还用得着问我?”
女史最见不得朱蕴娆这种刁横的态度,便有心杀杀她的威风,让她吃点苦头:“小姐,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做女人的吃亏。你不肯说,可就要吃苦了。”
朱蕴娆依旧冷着脸没有说话,这时女史便突然开口,指示站在自己身后的内监道:“来人啊,把小姐请进宫去。”
“放开我,”朱蕴娆被几名内监抓住双臂,立刻怒不可遏地挣扎起来,“我做过什么,与你们有何相干?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史站在一旁看着朱蕴娆做困兽之斗,冷冷道:“小姐既然不肯说实话,那就只有请稳婆给你验身了。若查明奸-情属实,你就等候王爷发落吧。”
朱蕴娆瞬间如遭雷殛,只觉得脑袋被人一刀劈开,又从头顶往下灌了一瓢滚水,烫得她从头到脚都没了知觉。
“放开我!”当毓凤宫的朱漆大门迫近眼前,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恐惧拉回了朱蕴娆的神智,她忽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张嘴咬住内监紧抓着自己的手,然而瞬间却有更多只手扑向她,推推搡搡地将她拽进了那扇幽暗的大门。
这时两名稳婆拎来盛着草木灰的净桶,将桶里的草木灰铺匀,随后走到朱蕴娆身边替她解开里衣,就要把她往净桶上按。
朱蕴娆又羞又恨,瞬间犯起牛脾气,伸腿一脚踢翻了净桶。桶里松软的草木灰顿时撒了一地,被吹得满殿都是灰尘,慌得那两个稳婆叫苦不叠。
女史看着两个稳婆手忙脚乱的窘态,不禁火冒三丈地厉声喝道:“贱婢越老越糊涂,她踢了净桶,你们还不会动手验了?”
她这一句话让朱蕴娆瞬间目眦欲裂,硬撑的倔强终于再也绷不住,大颗的泪珠从眼中一滴一滴地涌出来,打湿了她惨白的脸颊。
她被几名内监强按在床榻上,五六个宫女抱住她蹬动不休的腿,强行褪去了她的里衣。
当双腿被稳婆掰开的一瞬间,朱蕴娆蓦然哭泣了一声,泪眼朦胧地望着女史哀求:“我不躲了……让这些人出去……”
女史眼中闪过一道幸灾乐祸的寒光,却面无表情地回绝:“小姐不肯留物证,我就只好替你留人证了。”
朱蕴娆的心瞬间坠入冰寒的谷底,意识到此时此地根本没人会怜悯自己,只能绝望地任人摆布。
原来那一处被人粗暴地侵入,真的会很疼很疼。羞辱的翻检就像凌迟,揪着她的心千刀万剐,直到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朱蕴娆在众人的目光下毛骨悚然,被压制的身体本能地开始抽搐,直到终于被人放开,她才发疯似的扯下帐子,一声不响地躲进床榻里,不想看到任何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女史冷眼看着朱蕴娆躲进帐内,得意地挑了挑眉,故意用能穿透锦帐的音量问稳婆:“结果如何?”
“回女史的话,小姐确实已非完璧。”一名稳婆低声回答。
女史听了她的回话,不悦地皱眉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另一名稳婆立刻机灵地大声重复:“回女史的话,小姐的身子已经被男人破了。”
女史这才瞥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帐帘,面带得色地缓声道:“哦,那就派人将她守住,等候王爷发落吧。”
朱蕴娆孤零零一个人躲在昏暗的帐子里,双手抱膝蜷成一团,下唇上深深地印着一排带血的牙印。
此刻她脑中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懒得去想。她觉得自己最好也化成一抹空白,这样就没有人能看见她,她也不用去看任何人的眼色了。
偏偏这时她的双耳却变得极为灵敏,帐外看守她的宫女们不时发出窃窃私语,竟能一滴不漏地落入她耳中。
“到底谁把她的事告出去的呀?”
“去,你还不如问谁没告才是……”
朱蕴娆低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脚趾,动了动,木然地等着有人来处置自己。
到了这步田地,死又怕什么?她麻木的头脑茫然到最后,慢慢在空白中打了一个死结——她哪怕死了,也是什么都不会想,什么都不会说的。这里的每个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如果他们要看她浸猪笼,那就随他们看吧。
她失去生气的心就像一捧死灰,随时都能被人一口气吹散。
然而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不时响起的窃窃私语声却忽然变了腔调。
“奸-夫找到了!”
“是谁?”
“是寅宾馆里的陈仪宾。”
“怎么会是他?”
“可不是,刚刚他在王爷面前全都认下了。”
“真是,迟早是他的人,何必急成这样……”
这时帐中的朱蕴娆浑身一颤,像是被黄蜂的尾针狠狠蜇了一下,麻木的脑子终于开始渐渐恢复神智。
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刚刚听到的话都是错觉,直到许久之后,帐外响起一道温柔而无奈的声音:“枣花,是我害了你……”
朱蕴娆在昏暗中睁大双眼,下一刻猛地扑上前揭开锦帐,就看见陈梅卿满脸汗津津地站在她面前,神态局促不安,眉宇间却又写满了痛惜与温存。
于是就在这一瞬间,她像一跟头栽在地上摔蒙掉的孩子,终于回过神开始觉得疼,惊惶的小脸也皱巴巴地挤在一起,望着陈梅卿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