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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媚道 > 第五十七章 除夕夜

    与此同时,地牢的另一端照旧传来犯人受刑的惨叫,齐雁锦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继续往外走。及至走出地牢时,他恰好看见一名与自己相熟的锦衣卫,正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迎面走来。

    齐雁锦低头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目光被她天真无邪的眼神一撞,不由望着自己的朋友问:“这孩子是谁?”

    “说来话长,”那人见了齐雁锦,忍不住对他大吐苦水,“这不日前沈次辅被弹劾,康御史在他府上搜查时,抓回了两名可疑的门客吗?哼,没想到那两个老家伙嘴巴倒紧得很,硬是打死也不肯招。就那个达观和尚,昨天已经死在牢里了,司狱大人怕再闹出人命,决定先让那个沈太医歇口气。这丫头是沈太医家奶妈子的女儿,据说一向很得沈太医的喜欢,也许大人疏于防备,让这孩子见过什么也未可知,因此我才带她来盘问。”

    齐雁锦闻言点点头,伸手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低声道:“不要太为难她。”

    “这我自然有数的,”那锦衣卫连忙应道,“我总不至于拷打一个小孩子嘛。”

    与此同时,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也来到北京城下,在接受盘查时摘下风帽,露出一张色如春花的脸。

    来人正是刚刚从武昌脱身的陈梅卿,守城的士兵看了路引上书写的身份,不消片刻便恭敬地放行:“陈大人,请。”

    陈梅卿微微颌首,还了一礼,随后再度登车进城,命车夫前往吏部刘尚书府。

    这位吏部刘尚书,正是前任山西巡抚刘仪清,曾经对陈梅卿青眼有加。陈梅卿打算先在尚书府里落脚,随后再着手寻找自己任性出走的妹妹。

    一想到朱蕴娆,陈梅卿就忍不住坐在车厢里长叹了一口气。当日楚王府叛乱平定之后,他花了好一番心思才劝服楚王放弃这个女儿,从武昌脱身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临汾,结果却只见到忧心忡忡的父亲。

    唉,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叫他操心呢?

    就在陈梅卿沉吟间,原本匀速行驶的马车却猛然一停。他措不及防差点栽倒,刚回过神,就听车夫在外压着嗓子提醒了一声:“大人,刘府只怕去不得了……”

    陈梅卿闻言一惊,悄悄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数名锦衣卫正在刘府大门口进进出出,态度甚是肆无忌惮。他双眉蹙起,心念一转,随即吩咐车夫道:“改道,去粉子胡同。”

    粉子胡同乃京城有名的一处烟花之地,陈梅卿当年上京会试时,曾下榻在这里的凌烟阁。如今旧地重游,凌烟阁里的姑娘已经换了一拨,打眼望去陈梅卿一个也不认识,姑娘们一个个倒像认识他似的,左一声官人、右一声恩客,亲热地叫个不休。

    如今凌烟阁里住满了准备春闱的举人,书生们最爱议论时事,陈梅卿挑这里落脚,正是为了打探消息。

    今夜正是除夕,整座北京城爆竹声声、震耳欲聋,凌烟阁里亦是张灯结彩、觥筹交错。八面玲珑的陈梅卿不多时便和应试的举子们混熟了,大家有说有笑地聚在一起喝酒,人群中不时响起一阵高谈阔论。

    少时酒过三巡,就听一名举子忽然神秘兮兮地开口,对众人道:“你们听说了吗?妖书案破了!若不是锦衣卫里有我的熟人,这消息也放不出来。”

    “真的?”众人顿时悚然,盯着那人追问,“元凶到底是谁?”

    “据说,是顺天府的生员皦生光,”那人一脸兴奋地回答,“他捏造了《续忧危竑议》,目的是敲诈朱大学士,却没想到这事会闹得满城风雨。近日他在狱中不堪折磨,全都招认了!”

    “哎呀,这人我认识,的确是个狡诈险恶之徒!”一旁的举子恍然感叹,扼腕道,“此案牵连甚广,若元凶真的是他,可害了多少好人!”

    “没错没错,”在座众人纷纷附和,“沈首辅、沈次辅、郭大学士、吏部刘尚书、礼部郭尚书……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结果查到最后,竟是被一个小小的生员给捉弄了么?”

    “我看未必,”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就见一名举子仰着脖子干掉杯中酒,面露鄙夷道,“厂卫和五城巡捕衙门倾巢出动,最后只揪出这么个人来,哼,我看只怕是替罪羊。”

    “嘘,慎言。”一旁的同伴慌忙制止他。

    一时堂中静默下来,就听见屋外的爆竹声越发响亮。陈梅卿不动声色地喝了一杯酒,这时凌烟阁外忽然响起一片欢声笑语,直到龟奴喜滋滋地进堂报信,众人才知道是间壁秀春楼的马老鸨前来串门。

    须臾之后,只见那马老鸨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礼服,满面春风地进门向众人道万福。在座的举子只是敷衍地与她调笑,唯独陈梅卿盯着那老鸨的发髻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变了脸色。

    于是就在马老鸨忙着阿谀奉承,与人周旋之际,座中却有一人忽然站起身来,望着她笑道:“这位就是秀春楼的妈妈么?”

    马老鸨听见呼唤,连忙定睛一看,见是一位俊俏的官人,不由笑道:“正是老身,官人一表人才,但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姓陈,”陈梅卿微微一笑,故作风流地瞥了她一眼,嘴里不正经地打趣,“我看妈妈风韵不减,您那秀春楼里的姑娘,只怕更是国色天香吧?”

    “哎唷,官人夸奖了!”马老鸨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我那儿的丫头,一个个木头桩子似的,也就勉强能看罢了,怎比得上凌烟阁里的姑娘,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不过官人若是在这里没有相中的,倒不妨去秀春楼里看一看……”

    “哎,你这老虔婆,当着老娘的面还敢抢生意哪?”凌烟阁的老鸨立刻掐着腰笑骂,“狗攮的老货,还不快滚!”

    “嘿,姐姐这话就错了,”马老鸨拊掌笑道,“凡事讲求个缘分,这么多人里只有陈官人找上我,这就是缘分到了。”

    众人瞬间发出一阵哄笑,陈梅卿却神态自若地离座,伸手勾住老鸨的肩头,笑嘻嘻道:“今天我来迟一步,相中的姑娘都已经有主了,我也不愿夺人所爱,倒不如我跟着妈妈去一趟秀春楼,说不定缘分就到了……”

    “正是如此!”马老鸨喜不自禁,立刻应承下来,又好生哄了凌烟阁的老鸨几句,这才领着陈梅卿出了门。

    这时烟花漫天,爆竹声如炸雷一般响彻天际,长长的粉子胡同随着烟花的光亮忽明忽灭,马老鸨殷勤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对陈梅卿笑道:“听陈官人的口音像是山西人,但不知家乡是哪里?”

    “山西,临汾。”陈梅卿一字一顿地回答,在看见马老鸨忽然刹住脚步时,瞬间猛冲上前将她按在墙上,顺手拔下她发髻上明晃晃的赤金簪子,厉声喝道,“说,你这簪子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