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傍晚,沿街路灯把落叶映照得愈发枯黄。
宽大的白色套衫搭配普通黑长裤,即使是很不起眼的打扮,仍旧让站在街边的凌嘉康轻易成为来往女人的注目焦点,大概是因为那张看起来很出色的脸上此刻却刻着无比纠结的表情。他目不斜视地仰头,木讷地看着身前的那栋建筑物。
警察局!
到底为什么本该由浪漫来点缀的晚餐约会,却会需要在警察局进行?!
——李宁告诉我们“一切皆有可能”,丁美满的存在就是为了验证这句广告词不是忽悠人的,跟她在一起就要习惯各种突发事件。很不巧,我一出生就认识她了,所以早就认命了,你还能挣扎一下,珍惜生命远离美满。
突然忆起很久以前贾天夏说过的这番话,凌嘉康的嘴角不屑地撇向一边,头也不回地跨入警察局。无非是摆出一副认命的姿态嘛,有什么大不了?他还能无怨无悔地认了命,然后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大叔,我是好公民、纳税又守法!平时严格遵守交通规则绝不含糊,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您不能做个记录就算了事啊,我要的是交代啊!”
颇具美满特色的声音钻入了凌嘉康的耳朵,听起来很严重的说辞,让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小姐,出于个人立场我很同情你,但是出于公家立场,警力资源是很可贵的,我总不能让我现在派几十个人帮你找自行车吧?!”
只是丢了自行车而已?门外的凌嘉康明显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行?人民警察为人民啊。”她眨着眼,看似一脸天真,字字句句间溢出理所当然,丝毫都没意识到丢失一辆自行车和一堆刑事案件比起来,完全就上不了台面。
“你……你你你你……”警察大叔握着笔,怒目圆瞪,好不容易把舌头捋直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那辆自行车他妈黄金做的啊!”
“喂,你怎么可以骂人啊,工号多少,我要投诉你!哦……还瞪我,我警告你哦,别把我惹火,知不知道什么叫自杀式袭击,要是不帮我找回自行车我就让你切身领略下……”
“袭警!你袭警!”
事情的起因虽然不大,但显然已经开始往事态严重的反向发展了。凌嘉康无奈地抚平眉间皱褶,跨进屋子把趴在桌上死拽着人家衣袖的美满拉了下来,赔笑看向穿着警服缩在角落里的那位胖大叔,“不好意思,那辆车是她二十岁生日时她奶奶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奶奶死了,所以她的情绪才会那么失控,别介意。”
“关我奶奶什么事啊?”还没来得及为凌嘉康的及时赶到而感动,他那番话成功吸引了美满所有的注意力,不管他的表情多真诚,美满还是很不配合地发问,直到腰间传来被扭掐的疼痛感,“哦哦哦哦,放、放开……好痛哇……奶奶,对,这是我奶奶送我的生日礼物……”迫于淫威,她只好顺着他的话讲。
他微笑低眉,赏她一道激赏的目光,继续保持彬彬有礼,“是不是都询问好了?你们会尽快帮她找回自行车的吧?您应该能够体谅她那份孝心,不会怪她袭警吧?”
“哦,尽快,我们一定尽快。先生,你快把她带走。”警察大叔频频点头,只想快点把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瘟神赶走。
想到她刚才在警察头上又叫又闹的样子,凌嘉康二话不说连拖带拉地把她拽了出去,生怕那位警察突然反悔,随便按个罪名拘留她几天。
“你搞什么,不过是辆自行车而已。”看着身边满脸不甘地美满,凌嘉康略显困惑地蹙眉,耐着性子轻询。
“那重新买车也是钱啊。”美满气呼呼地咕哝。
“怎么拮据成这样了?”
“我的存款都跟你一起投资那家葡萄园了耶,房租什么都要钱呀,台长又不肯先预支薪水给我……”
“搬来我家住。”看起来,他还真是把她榨干了。想着,凌嘉康霸道地抓住她的手往外走,懒得理会那堆不成形的借口,截断了她的话,给出最好建议。
“不用啦,孤男寡女总是不太好的,况且等下个月拿到工资就好了。”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自己赚钱?让我养很丢脸?”
在警局这种惨案聚集地段忽然惊现这种极具浪漫色彩的吼声,着实显得很不搭调,周围来往人群也跟着丁美满一起陷入呆滞。时间像凝固一样,片刻后,所有人回过神各做各事只是眼神忍不住偷觑那对小情人。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美满依旧神情茫然,暗自偷偷掐了自己一下,会痛,那就不是梦?
“这算是什么表情?”凌嘉康不悦地挑眉。他是有多可怕,以至于需要她摆出一副活像生吞苍蝇的表情?
“……你你、你不是说只养你老婆的吗?”认识的人都知道,凌嘉康很会赚钱,但他对女人是出了名的吝啬。回想当初,美满和他已经算得上熟络了,吃个饭都要走AA制路线;碍于职业关系,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也不少,基本都维系不了多久,当那些女人见识到他的抠门本质都会迅速闪人。所以,这真的还是她头一回听他说这种话。
闻言,凌嘉康脸色一僵,才发现刚才那句话竟然说得那么顺口,仿佛一切都很理所当然。
他是喜欢丁美满没错,可他一直以为这种喜欢没有太深,充其量只像是一种投资,好比既然一不小心买了这支股票,当然希望它一路泛红飙升。没错,就是投资,丁美满不算绩优股,还有太多不稳定因素,他不该太过孤注一掷。
“哦,我只是觉得做人不该太重色轻友。”想着,他很若无其事地把话圆了回来,即使听起来有些牵强,他确信丁美满会深信不疑。
果然,她松了口气,很兄弟地费力搭住他的肩,“呐,我也不太喜欢麻烦朋友的呀,更何况我有手有脚,具备自食其力的能耐,你还是把钱藏着留给你老婆吧。最多,等我结婚的时候,你包多点礼金证明你不是重色轻友人……”
“不准。”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又一次冲动了。
“哈?”她茫然,不明白他那两个字是针对什么?不准她自食其力?还是不准她拿礼金?又或者不准她结婚?!
“不准结婚。”
凌嘉康的话证明了她最后那个猜测居然还是正确的,眨了眨眼,美满尽量让自己不要想偏,小心求证,“为、为为为什么?”
“为了公平。你已经结过一次婚了,我一次都没,所以既然是朋友,就该体谅对方感受。”
“开玩笑,这怎么公平啊。难道如果你只结一次婚,我这辈子就不能再嫁了?”以凌嘉康的个性,将来会娶的女人一定是爱惨了吧,走上离婚之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她岂不是得孤独终老?
“我要求没那么苛刻,起码得等我结婚了,你才能嫁。”
“谁理你啊。”做朋友也没必要做到连终身幸福都搭上呀。
“不理?那你缺主持人,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理呢?”
“好!你不娶,我不嫁!”豁出去,反正短期之内也找不到合适的,等哪天想嫁了,就不断逼迫凌嘉康去相亲呗。
“乖。”他微笑,对于这个答案甚为满意,就算是为这项投资设个保底吧。
傍晚的窗外很热闹,风吹云动鸟拉稀。贾天夏靠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咖啡还冒着热气,欣赏了片刻外面风景。
繁华夜景,映入了他的眼帘,却是另一番滋味。
他想到的是又破财又低声下气地把自己打包送上门,打算来个全天候不间断贴身服务,结果非但得不到丁美满的温声细语,还得像谈判似的卯足了劲步步为营;这也就算了,追妻之路很辛苦,循序渐进是可以理解的。让贾天夏不能容忍的是,他抛下工作为她准备晚餐,她却和那个皮条客去浪漫约会,还搞到半夜才舍得回来;他牺牲睡眠时间为她做早餐献殷勤,结果皮条客不过是派人送了辆自行车来,他老婆就屁颠屁颠地抛下他走了!!
忍无可忍,他仰天冲着自己咆哮了句:“就算是犯贱自作孽也该有个底线!”
“……天、天夏哥,大家都在等你的意见。”差不多是下班时间,但例行会议还处在剑拔弩张的阶段,身为唯一能阻止争议的裁决者,贾天夏却骤然爆出一句与主题彻底不相干的话。身旁的助理怯怯地看了眼一整天都处于失控状态的上司,好心提醒他。
“什么意见?”贾天夏眨了眨眼,丝毫都不掩饰自己的神游。
“你也知道我挖了莫蔷很久,好不容易她松口了……”台长亲自上阵,很宽容地无视了手下爱将的分心,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会议的开场白。
“你是台长你说了算啊,关我什么事?”人员调动、敌对电视台之间抢人,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天夏想不通有必要还特地搬到会议上说吗?
台长点燃烟,眯了眯眼,很怀疑贾天夏今天是不是忘了把脑子带来,掩饰掉怒意,他口气平稳地又把刚才导致大伙争吵的话题重复了遍,“是这样的,莉莉不是要请婚嫁吗?你应该还没找到人选接替她主持吧,小蔷怎么样?”
“不行。”贾天夏忽然严肃,抛出了个再简洁不过的答案。
“为什么?”也算是众人意料之中的答案吧,台长没太惊讶,只是挑眉追问到底。见贾天夏只是吊儿郎当嗤了声不搭腔,他索性直言不讳地点明,“因为丁美满吧?干脆我也不要挖小蔷了,把丁美满找来给你吧?”
“这想法不错,你有办法挖到?”贾天夏直起身子,强打起精神,堆起笑容凑上前。
“……”他还真来劲了?
“算了,我很难跟她共事,就这样吧,散会下班了。”现在情况已经够糟糕,他很难想象一旦跟美满一起工作,会是怎样鸡飞狗跳的场景。
对于领薪水干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话比“下班”更吸引。所以贾天夏话音刚落,人群开始蠢蠢欲动。
“散什么会,下什么班,事情还没讨论完,这里谁说了算?”台长的威信被挑战了,这让他很难接受。
“大叔,我现在要赶着去接我老婆下班,你是不是连这都要管?你要是害我终老一生,就等着断子绝孙。”天夏自认为他已经算是个很优秀的员工了,上头决定想要挖什么人他没权干涉,但脾气再好的人都有底线吧?他唯一的底线就是不准动他的节目。尤其这种举措很有可能导致他和美满之间好不容易有所进展的关系再度僵化,想要他松口?真是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