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课在食堂的郑蕤、于曈曈、肖寒、张潇雅、刘峰和郭奇睿一行6个人,又一次站在了严主任的办公室里。
时隔两个月,上次这群人集体站在主任办公室还是因为郭奇睿被误会考试作弊的时候,几个人还敢坦荡荡地跟严主任据理力争。
这回不占理,逃课也就算了,逃课理由还万万不能说出口,怎么说啊,难道跟主任真情实感地说,我们只是想去揍一顿郑蕤同学血缘上的爸爸吗?
几个人对了个眼神,连刘峰的情商都创新高地跟大家统一了一回,一口咬定逃课是因为“食堂烧麦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这么个理由。
也不知道严主任信了没有,反正他头上的头发看上去越来越少了,这让于曈曈觉得有点内疚,都是让他们这群不省心的给气的啊!
此时于曈曈这个早恋的站在自己男朋友身后心虚地缩着脖子,悄悄地把自己的马尾辫往头顶竖了竖,对不起了食堂的阿姨,其实真不是您的烧麦的错,我们说谎了,希望说谎话不会被雷劈,阿门,阿窗,阿凡达,阿迪达斯!
严主任气得不行,又把文(1)理(1)的班主任都叫来,老侯看见于曈曈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惊得都忘了要罚他们跪在键盘上唱嘴巴嘟嘟了,高老头倒是对肖寒和郑蕤见怪不怪,主任加上两个老师,先是一番批评教育,后是一通苦口婆心。
毕竟都是高三生,学业压力大连什么美术音乐体育课的都没有了,也不能罚他们几个不上课去扫厕所,最后严主任气得一边捋着自己的秃顶上几根岌岌可危的头发,一边指着他们几个怒吼:“都给我上外面站着去!下了这节课再走!”
6个人装得像是乖鹌鹑似的,一声不吭地排着队站到了楼道里,罚站。
这是于曈曈学业生涯中第一次被罚站,她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擡头一看,身旁的5个人10只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瞧,郑蕤扬着眉毛,嘴角勾着一丝笑,压低声音拖着调子说:“小姐姐,被带坏了啊。”
于曈曈瞪了他一眼,突然就笑了,真的很神奇,就像是偷偷干了坏事儿的孩子,面对家长的训话一起为彼此打着掩护,但事情的真相,却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并且彼此心照不宣。
同伙,共犯,并肩作战的队友。
郑蕤回过头,看见小姑娘眼睛弯着亮晶晶的眼睛,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主任办公室的方向,然后往他左侧的微微弯下腰,按照小姑娘的意思把耳朵凑近她,听到耳边,小姑娘甜甜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涩的狡黠:“怎么办呀男朋友,我好像真的学坏了。”
他的小太阳太可爱了,郑蕤心里想。
秋风从窗口吹进来,穿过长长的楼道带着一丝凉意,郑蕤看见一片金黄色的叶子被微风卷进窗口缓缓飘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这好像是个很萧瑟的场景,但是怎么办,他好想放声大笑。
昨天才被主任教育了的小团体并没有学乖,第二天晚上放学,书包寄存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里,一行人包括文科年级第二的于曈曈(好气哦还没考到第一),以及蝉联理科第一的郑蕤,and…成绩就不说了但是非常正义的刘峰、郭奇睿、肖寒和张潇雅。
6个人都戴着黑口罩,口罩上还贴着个Q版的卡通男生小贴纸,肖寒拎着口罩问向发起戴口罩这一创意的张潇雅:“这是什么?”
能够参加一次堪称叛逆的打架活动,并且是“打击渣男,人人有责”这么正经的打架理由,张潇雅非常愉快,把追星那一套都搞出来了,差点带上应援棒和夜光手环,她开心地回应道:“这是我的新爱豆,贴上能保佑你们行动顺利。”
行动顺利这四个字大大鼓舞了刘峰,他可能觉得自己是个正义的化身了,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到小巷子的矮树丛里,猫着腰蹲下了。
于曈曈有点紧张,毕竟打架什么的她这种乖乖女连看都没看过,这会儿她拆了自己的手机壳,在郑蕤好笑的目光下,固执地把那个“水逆驱散符”放在了郑蕤的钱夹里,跟那张蓝色的彩带纸放在了一起,并第10086次叮嘱着:“小心点。”
郑蕤笑着应了一声,擡手捏着她的耳垂:“知道了,别担心。”
张潇雅还没听过校草这么温柔地说话,当即后悔为什么没带着摄像机出来给就快要分开的学霸cp录个像什么的,后悔得肠子都赤橙黄绿青蓝紫了。
郑蕤带着几个男生走进小巷里,于曈曈和张潇雅负责在巷子口放风。
没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出现了,于曈曈紧紧拉了张潇雅一下,手心有点出汗,她看着那个男人的脸,除了岁月的痕迹和眼睛里的神情,长相真的跟郑蕤很像。
郑启铭心情很好,哼着歌走进巷子里,站在一棵树下等了一会儿就掏出手机,他心里得意极了,女人么,心都软,不枉他死缠烂打地天天给江婉瑜打电话,她最终还是同意见他了。
所有女人都愚蠢!郑启铭得意地想,哪怕是外表强势的江婉瑜,也一定会再回到他身边,摇着尾巴把钱乖乖给他花!
电话被接通了,郑启铭笑着先开口了:“婉婉,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然后被挂断了,郑启铭正纳闷地想要重新拨回去,听见身后一个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郑启铭,你他妈再管我妈叫一句婉婉试试!”
郑启铭还没来得及反映,就被人一脚踹在了后背上向前扑去。
黑暗里跳出几个黑影,对着郑启铭就过去了。
郑启铭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渣男了,他没有任何不打女人和孩子的绅士风度可言,几乎是从地上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向身后挥出了拳头,哪怕他心里知道他身后的人一定是郑蕤。
这一拳擦着郑蕤的嘴角而过,郑蕤偏了一下头,被郑启铭手腕上的表带划破了嘴角。
郑蕤冷静了17年,不得不成熟了17年,今天终于可以肆意一次,用肖寒的话说,蕤总,不用那么成熟的,你才17岁。
所以郑蕤也没有收着,避开了郑启铭的一拳,在他眯着眼睛喊出“郑蕤,你敢打你老子”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也挥去一拳。
四十多岁的男人还是挺有力量的,4个大男生才堪堪打得过郑启铭一个人,最后这个男人护着自己的头还不忘放话:“你连你亲老子都打!你会遭报应的!”
郑蕤挥开其他人,拎着郑启铭的领子,对着郑启铭又是一拳,少年眉眼间积攒着浓厚的戾气,盯着那张跟自己非常相似的脸看了半晌,竟然笑了一声,他说:“郑启铭,如果真的有报应,早在我妈难产差点跟我一起死在医院那天,你就该被车撞死。”
妈妈蜷缩在沙发上白着脸发抖的样子,妈妈控制不住自己狂躁地摔东西的样子,妈妈每次逞强说自己可以的样子。
郑蕤闭了闭眼,擡起手又给了郑启睿一拳:“你毁了我妈的半生,还有脸出现,想要继续骗她?你做梦!”
郑蕤挥出去的每一拳都是积压了17年的愤怒,连带着江婉瑜17年来的逞强。
巷子里的声音于曈曈和张潇雅听得并不真切,于曈曈蹲在巷子口,回想着郑蕤那天为了劝自己跟家人好好谈谈说出的那些话,从郑蕤淡淡的描述里,她却能看到一个仿佛深渊般横亘在他生活里的男人。
我的男朋友他那么优秀,他值得有个好爸爸的。
于曈曈眼眶发烫,霍然从地上站起来,跟张潇雅说:“潇雅,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看一下。”
如果郑蕤有个好家庭,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会更优秀吧?或者,也许没有现在这么成熟,但一定会更幸福更快乐吧,像是刘峰一样,哪怕刚因为成绩被骂了一顿,也还是能吃到妈妈做的放了很多肉的大肉饼,也还是能收到爸爸买回来的新手机。
而不是成熟到根本不像是17岁。
“我本来是想忍到毕业再追你的,怕影响你学习,也怕耽误你高考什么的,但你现在送上门来了,我就不太想等了,所以问问你的意思。”
哪怕于曈曈喜欢死了郑蕤在鬼楼告白那天,冷静又成熟地说的那番话,但她也忍不住心疼,那些冷静和成熟的代价太大了。
于曈曈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口气冲到巷子里,她视线里只有背对着她的少年,脊背挺直,看上去桀骜但却是个一直隐忍着的男子汉。
郑启铭被郑蕤攥住了领子,眼镜堪堪挂在耳朵上,他笑得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郑蕤,你打我?你看不惯我?你是老子生的,你以后也会跟老子一样,你…”
郑蕤被于曈曈拉开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神,看清小姑娘的身影时第一时间收回了自己的一身戾气,温柔地问:“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说在巷子口等我么?”
于曈曈把郑蕤拉到自己身后,张开双臂做了个保护的动作,就像小时候玩的老鹰抓小鸡游戏里的鸡妈妈一样,张开双臂保护着身后的人。
郑启铭可能对突然冲出来的明显娇小的身影也有点诧异,愣着脸看着于曈曈。
小姑娘戴着黑色的口罩,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看着面前这个年长了自己20多岁的男人,发出了一串愤怒的吼声:“你不要再出现了,没有人会跟你一样,我们都很年轻,没有人会像你一样活成一条蛆虫,我们有光明的未来,尤其是郑蕤,他会活成你意想不到的样子,他会永远闪闪发光,你根本,根本就不配当一名父亲!”
于曈曈还喊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最后郑蕤把她护在身后冲着那个男人喊了一声“滚”,那个眼镜片都碎了的男人就那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在昏暗的老巷子里,那个被叫做郑蕤生父的男人走了几步,又像是怕被偷袭一样,神经质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匆匆离去。
血液都冲到脑袋里的于曈曈,看着他的背影,恍惚地想,怎么会有人愿意把自己活得这么狼狈?像一条流浪狗一样?
但无论如何,这个人大概不会再出现在郑蕤生活里了吧,郑蕤和阿姨都会离开这里,真好,他这样的人终于在郑蕤生活里退场了。
郑蕤把手搭在于曈曈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笑着安慰她逗她开心:“这位急性子的小姐姐,都说了,以后这种该男生做的事儿,你就别抢着做了,怎么就这么急性子呢?连打架这种事儿都想跟男朋友抢?”
于曈曈擡起头,借着路灯橘色的光线看着郑蕤嘴角的擦伤,他看上去很温柔,这让于曈曈想起刚在一起的那天,也就是几天前而已。
上周六的那个下过雨的夜晚,郑蕤也是这样笑着,站在这条小巷子里,从衣袖里变出一只火红的玫瑰,跟她说了同样的话。
“小姐姐,以后这种该男生做的事儿,你就别抢着做了,怎么就这么急性子呢。”
那朵玫瑰还开着,插在茶色的小花瓶里,但郑蕤就要走了。
于曈曈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男朋友要走了,她鼻子酸了酸,强忍着没掉眼泪,但声音带着点哽咽,她伸出手抓住郑蕤的衣摆,小声说:“男朋友,我好舍不得你。”
郑蕤刚才挥拳时的气势一下子就消散了,弯下腰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认真说:“别哭,等我来找你,高考完我就回来找你,好不好?等我,很快了,好好复习好好备考,考完我就回来,好不好?”
“我没哭。”于曈曈辩解着,她想坚强点,不想让他担心。
郑蕤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哄她:“好,你没哭,我的小姐姐很坚强,我说了陪你,只是要离开一阵子,等我回来。”
于曈曈擡起头,眼眶通红,但声音很坚定,她说:“不要,我不要等你回来,高考完我就去找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不用想着陪我找我的梦想什么的,我已经找到了。”
郑蕤,我的梦想,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