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6月8日,高考,这两天安市天公作美,雨都是在凌晨下的,赶着考生起床时又恰恰就停了,既降了暑气,也没给出行带来不便。
安市作为考场的学校周围,车辆限行禁止鸣笛禁止喧哗,考场外站有不少家长紧张地打着太阳伞等待,时不时地跟身旁的其他家长聊几句,看上去比考场里的学生还要焦灼。
那些做不完的习题,那些背不完的夏商西周各种变法,算不完的函数画不完的辅助线,考不完的模拟考试,终于在6月8日下午5点考试结束铃声响起那一刻,画上了句号。
郑蕤走出考场时脚步很轻,这段时间江婉瑜的心理状态很不错,在日本旅行似乎玩得很开心,说是过两天才回来。
高考也结束了,小姑娘前天在视频里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了,一出成绩就来找他。
沪市天气不错,郑蕤走到考场外面避开层层叠叠的考生和家长,扭头看了眼身后学校,突然就有点想笑。
这年头也不知道校长们是不是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审美大同小异,他考场所在的这个考场也跟安市一中似的,教学楼都是红色,看着怪喜庆的。
用肖寒的话形容,就是挂两串干辣椒干玉米的,就能cos乡村爱情了。
可能是难得放松,郑蕤眉眼间扬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快,看着这几栋红通通的土味教学楼都觉得有点可爱。
想到某个提前交了考试卷的午后,他在红色的理科楼下遇见了提前交卷的小姑娘,小姑娘打着呵欠,一擡头看见就看见了他,看上去有点愣愣的。
“啊,不需要,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剩下的都选C,15道选择题起码能对一半。”
当时小姑娘诧异地猛地回过头看她,浅棕色的眸子瞪得圆圆的,阳光晃得皮肤白得透明,像是个被突然丢到人间的小精灵。
越想越可爱,明明都是去年的事情了,现在想想,居然连她被风拂起的发丝是往哪个方向都记得清清楚楚。
郑蕤到底还是没绷住轻笑出声,异地恋终于结束了,有种拨开乌云见日光的感觉。
见日光…才怪。
郑蕤这种轻松的好心情只持续了不到两天。
高考结束的第2天,早晨小姑娘还兴冲冲地打了视频说去学校照毕业照了,中午郑蕤吃着外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小姑娘半条信息。
倒是从刘峰他们几个的朋友圈里发出的照片,看见了准备拍毕业照的小姑娘,看上去挺高兴的,笑眯眯地跟张潇雅和鲁甜甜不知道在聊什么。
身上还穿着那件他送的樱花粉短袖,这件短袖前天考完试还被小姑娘碎碎念了几句,说是该洗了,但又怕洗完了上面的夜光字就没了。
一个年级第一的文科毕业生,解题小能手,遇见这么个小事儿就像个委屈巴巴的猫,扁着嘴问他:“夜光字要是没了肿么办呢?”
小姑娘声音甜甜的,配上可怜的小表情,撒娇一样跟他抱怨着。
郑蕤当时就想透过屏幕把人拽进怀里好好欺负一下,这个愿望达不成,就更想逗她了。
“没了就没了,科比的签名你不也很愉快地就洗掉了么?”郑蕤含笑打趣。
果然说完小姑娘就炸毛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郑蕤怕把人逗生气乐,赶紧哄着逗着又开口:“心疼什么,等你来我重新给你写,想写哪儿都成。”
当时的话就是随口一逗,现在冷不丁在别人朋友圈里看见小姑娘全身的照片,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就想起自己说的那句“想写哪儿都成”。
写哪儿呢?
郑蕤的视线在照片上扫了个来回,不由自主地停在小姑娘的胸前。
平时上学大家都是穿着宽大的校服,是男是女看着都一样,但这件他送的短袖可不宽松,修身款的,樱花色的布料贴着腰身,勾勒出女生特有的曲线。
“咳,咳咳。”
郑蕤被可乐呛了一下,瞬间耳根就红了。
这场火烧得莫名其妙,并且来势汹汹,郑蕤都有点没想到自己血气方刚居然血气成了这个样子,早些年肖寒眉飞色舞分享给他那些男人必备小电影在脑海里卷土重来,各种启蒙老师当时是走马观花随便一看,现在突然就闹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郑蕤直接把一次性筷子里往餐盒里一丢,脚步匆忙地去浴室冲凉去了。
他这边星星之火简直燎原,结果小姑娘那边除了早晨说了要去照毕业照,一整天都每个音讯。
别说视频了,半个标点符号都没发给他。
晚上10点多郑蕤靠在沙发里刷朋友圈,看见郭奇睿发了个烧烤的照片,说是文(1)班毕业聚会,桌子上还摆了不少啤酒。
“啧。”郑蕤用舌头顶了顶腮,小没良心的,毕业了不用学习了就跑出去疯了?
疯得连男朋友都不要了,还准备喝酒呢?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小姑娘学习是真的认真,有一阵儿不到2点都不睡觉,也是该放松放松了,他还是别干涉了吧…
郑蕤开了局游戏,开着语音跟人吃鸡,队友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音乐放得震耳欲聋,这人还跟着唱得挺兴奋,连调儿都没有就是纯吼。
“怎么忍心怪你犯的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让你更寂寞!才会陷入感情!漩涡!哦!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让你!更寂寞!”
郑蕤:“……”
这游戏没法儿玩了,他黑着脸关了语音强心不在焉地打完一局,开始跃跃欲试地想要联系他没良心的小女朋友了。
考虑到于曈曈可能在聚会,郑蕤没打视频,拨了电话过去。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嗯?关机了?
小姑娘手机从来不关机,哪怕在学校月考周考也就是调个静音,除了上次误会他去小树林跟人约会那次…
这么一想郑蕤突然就有点不安了,刘峰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于曈曈呢?”
可能是真解放了,刘峰也不畏惧他妈妈的擀面杖和鸡毛掸子了,彻底放飞自我,喝得舌头都大了:“森么?于投投?哦,投投啊,我滴前桌投投啊?你也找到抄作业啊?哈哈哈哈不用抄了!哔、毕业啦!哈哈哈哈哈…”
郑蕤心累地挂了电话,但凡多特么吃一粒花生米都不至于醉成这样吧?!肖寒这阵子可能忘给刘峰补脑子了。
楼上这两天在搬家,今晚不知道又在组装什么玩意儿,都10点突然就开始叮叮当当地砸起来了,还挺有节奏。
郑蕤踢开身旁的椅子拎着手机往楼下走,找不到人他有点慌,刚高考完的小姑娘,要是喝多了遇到点什么危险怎么办?
避开楼上叮叮当当的噪音,他给郭奇睿拨了个电话。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意外的是,郭奇睿还挺清醒,但听完郑蕤的问题,他沉默了两秒,才茫然地开口:“不是,于曈曈今天没来参加毕业聚会啊,早早就回去了,她说家里有事儿啊。”
郑蕤捏着眉心的手指一顿,指尖一下就凉了。
6月10日,高考完的第二天,于曈曈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因为她瞒着所有人买了张去沪市的机票。
一晚上都在盘算见面场景的于曈曈,早晨早早就起来了,洗了个将近一个半小时的热水澡,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给郑蕤打了个视频。
还忐忑地生怕自己聪明的男朋友看出端倪来。
也不是她故意瞒着郑蕤,原本计划是要等到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才去找他的,郑蕤本人之前也在视频里说了,成绩出来再去稳妥点,这段时间可以陪陪家里人。
理智想,也确实应该这样。
但于曈曈总是能想到郑蕤有一天在视频里疲惫地轻声说的那句话,“好想抱抱你啊,小姐姐。”
那阵子正是过年期间,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大街小巷都是“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这种新年金曲。
结果郑蕤那边冷清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他妈妈状况不太好,吃了安眠药晚上都会醒,经常摔东西,也很有点抵触心理医生。
郑蕤晚上休息不好,白天还要刷题,高强度复习。
某个周末下午,于曈曈正在帮姥姥贴窗花,郑蕤在心理咨询室外面坐着给她打了个视频,他什么都没说,但于曈曈能从他的状态里看到他的疲惫,估计一夜都没怎么睡,薄薄的双眼皮都多了好几层,看着很憔悴。
就是那天,郑蕤临挂视频之前,哑着嗓子说,好想抱抱你啊,小姐姐。
所以于曈曈等不了,什么出不出成绩的,她等这场高考都等得望眼欲穿了,要不是怕家里担心她甚至想考完最后一科直接去机场。
毕业照照得挺顺利的,遇见肖寒时还听肖寒说高三理(1)班的班主任要求摄影师后期把郑蕤也p上去,于曈曈笑了半天。
本来半个小时就能照完毕业照的,但大家谁都没走,徘徊在校园里,安市一中的鬼楼今天要爆.破拆掉了,据说是教育局拨款要建成图书馆。
于曈曈一个人靠在天台上往鬼楼看,中午11点多的时候,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鬼楼伴随着无数粉尘坍塌成石块和碎砖。
去年夏天有个人站在这座老旧教学楼的楼梯上,深棕色的眸子带着光,睫毛又直又长,轻轻扇了一下,带着点蛊惑人心的夸张地笑着,“哇哦,小姐姐,这是想包养我啊?”
现在这座老楼一块一块坍塌了,于曈曈揉着震得嗡嗡响的耳畔,轻声说:“小姐姐来包养你了,等着。”
豪言壮志立下了,可惜于曈曈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只知道手机钥匙钱包身份证一样不能少,结果忘记给手机充满电了,慌里慌张地跑到机场,还没等取完票,手机就只剩10%的电量了。
勉强撑到上飞机,手机坚持不住了卡了两下之后彻底陷入了沉寂,都不用空乘提醒。
途径不知道是哪里天气好像挺差的,飞机延误了一个多小时,又在下飞机时赶上了机场控流,生生从计划好的8点到郑蕤家,拖到了10点。
于曈曈背着她的大书包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一路狂跑,这种久违的心跳加速让她想到了那天她拎着玫瑰去小树林找郑蕤时的急切。
急切并愉快。
啦啦啦我要见到我男朋友啦
啦啦啦我要不要主动拥抱他一下呐
啦啦啦我好开心呀
沪市对她来说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但郑蕤住的这个小区她有种微妙的熟悉感,就好像她真的来过一样。
她知道她再跑几步就是13号楼,楼下有一间小超市,郑蕤说过这家小超市的关东煮味道不错,尤其是墨鱼丸子,老板是个老爷爷,看他背着书包偶尔还会多送他一串。
她知道小区中心有个篮球场,郑蕤坐在那儿给她看过篮球场的样子,绿色和红色的塑胶场地,篮板是玻璃的,白色的篮球网,郑蕤还在这儿耍过帅,跳起来给她玩了个霸气的灌篮。
她知道跑过篮球场再过两栋楼就是郑蕤在这边住的地方,楼下有一排小椅子放在树荫下,据说还有几只长得肥嘟嘟的流浪猫经常趴在椅子上,像是椅子国的国王。
夜里10点多,小区里的路灯亮了,不同于安市的路灯,这边的路灯是冷白色的,于曈曈气喘吁吁地跑着,果然看见椅子上有一只橘猫正撅着屁股抻懒腰,长长的尾巴一晃一晃的。
于曈曈弯着眼睛笑了一下,慢慢停下脚步。
小区里很安静,南方潮湿的空气里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还有椅子国国王钻进绿化带的矮乔木的唰唰声。
楼道前的空地上有个人影,高高的,正一只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一只手捏着眉心,微仰着下巴,嘴角绷得紧紧的,不知道在跟谁通电话看上去心情很差,眉心紧紧地皱着,眼睛里汹涌着戾气,好凶的样子。
这张让人朝思暮想的脸啊,还是帅的,于曈曈想。
郑蕤大概下楼也是挺急的,灰色的居家运动裤,黑色短袖,脚上穿着双拖鞋,这会儿正烦躁地在楼道前走动着,压着情绪问电话里的人:“她没说是什么事情?”
郑蕤走了之后于曈曈很少哭,现在终于看见郑蕤,她眼眶酸胀得好难受。
总不能一见面就哭哭啼啼吧?那不是就,不美了吗。
于曈曈深吸了一口气,眸子里闪着光,弯了弯眼睛:“心情不好?需要小姐姐帮忙吗?”
作者有话要说:
郑蕤: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