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潭村,九月四日。
黎斯昏迷了一天,醒来后发现回到了童家。吴闻和邢郎中守在床前,童百泉站在稍远的地方,黎斯发觉自己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邢郎中煎好药汤一口口喂黎斯喝下,黎斯感受汤水在体内流转,寒气一点点疏散,苍白的脸有了起色。
“大人,你本来就身染寒症,又这么不小心掉到了水潭里,那百年古潭的潭水比雪水还要冷十倍呀,这次恢复起来起码需要十天半月了。”邢郎中道。
吴闻面有不悦地瞪了童百泉一眼,童村长咳嗽了两声出了厢房,吴闻同邢郎中也走了。大约又迷糊了一阵,有人压低了声音在黎斯耳边道:“醒了吗?”
黎斯睁开眼,是吴闻。
“大人,本来不想这么快就惊动你,想让你多休息。但……实在是很重要的事。”
黎斯撑起身子说:“这点寒病不算事,你说吧。”
吴闻在黎斯耳边嘀咕了两句,黎斯神情几变,愕然道:“你确定?”
“是的,我跟踪童杰才找到的。”
“这就去。”黎斯披上蓑衣,走出厢房。正房还亮着灯,两人绕过正房,来到西耳房相邻的柴房外,吴闻推门进去。吴闻在柴房里面鼓捣了没多久,便道:“找到暗门了。”
黎斯端起桌上的油灯,也进了暗门,扶着暗门后冰冷的墙壁往下走,再走一会儿黎斯放心地点燃了油灯,豆大的光影里照出左右两间密室。在左侧密室中有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飘出来,右侧密室没有异味。
吴闻说:“我跟踪童杰发现了柴房里的暗门,后来听到有童百泉的声音,我担心暴露行踪就没有下去,不过我听出童百泉父子进了右边的密室。”
右边密室上了一把大铁锁,不过这对于跟小偷打了不知多少年交道的吴闻来讲,一点不是问题,吴闻摸出细铁丝往锁眼里挑了挑,很快听到嗒的一声,锁开了。
下了铁锁,密室里灯光昏暗。灯光所及一目了然,只有四五只大木箱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吴闻吱呀呀掀开一个大木箱,忽地从箱内射出了道道金白之光,箱子里是一锭锭的金银元宝。吴闻又翻开另外几个大木箱,同样盛满了金银珠宝。
黎斯在一个金碗内侧发现了小篆“丁梅生”三个字,丁梅生应该是丁老财的大名,这密室里的几箱子金银原本是属于丁老财的,但此刻都藏在了童百泉家的密室里。
吴闻冷哼一声说:“怪不得查了丁宅那么久都没发现过什么金银器具,原来都被童百泉偷到这里了。”
黎斯望着满目金银,童百泉真是披着人皮的杀人恶魔?
“不知道另外一个密室里藏着什么东西,我们也去看看吧。”吴闻道,黎斯点点头。
两人转到左边密室外,这间密室没上锁,黎斯轻轻一推,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黎斯将油盏往密室里一送,不由得骇然地闭不上嘴。
在不足丈许的密室内堆满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皮被一层层剥了挂在墙上,仔细辨认后发现都是狗尸。倏然,就在最密集的一堆狗尸里伸出一个脑袋来,五官被血污涂抹得无法辨认,黑色的血迹顺着嘴角往下淌。
“嘿,是你们!”脑袋的主人傻笑了一声,两个眼珠子直瞪瞪望了过来。
吴闻惊诧道:“童杰?”
童杰嘿嘿怪笑了两声,从血尸里爬了起来,原本挂在他脖子、肩膀上的狗尸一具具滑落。他咧开满是黑血的大嘴:“爹说了,这里不允许外人进。如果外人进来了,就永远不能出去。”
童杰双拳“咔嚓咔嚓”地爆响,朝黎斯和吴闻逼来。
黎斯深邃的眸子一点点冷下来:“原来古潭村见不到一条狗,是因为狗都被你吃光了。”
童杰头甩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怪笑道:“我不吃肉,只是喜欢喝血。”他擦了一把嘴上的黑血,扑了上来。
“我要喝你们的血!”
如婴儿脑袋大小的拳头抡过来,黎斯身弱体虚,吴闻挡在前面也出一拳。两人拳头如两块石头相撞后,吴闻握着手腕急退,表情很痛苦,显然在硬碰硬的一环中吃了暗亏。
童杰得意地咆哮一声,吴闻抽刀剁向童杰手腕,童杰对吴闻剁手的举动很愤怒,露出了尖锐的犬齿跟吴闻呲牙,动作神情跟狼一模一样。
只见黑影一闪,童杰如鬼魅般扑至吴闻跟前,吴闻举刀就砍,不过童杰抓住了刀背,用力一掰,精钢所铸的刀一分为二。
吴闻被童杰掰刀的一幕惊呆了,眼见铁拳就要锤到吴闻,电光火石间突然多了一只手,看似无力地轻轻一托,童杰雷霆万钧的拳头便被托住了。
黎斯苍白至极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潮红,手往上一撩,童杰嗒嗒嗒嗒被推回去好几大步,童杰错愕地看着病怏怏的黎斯,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幕。此时门外传来了几声咳嗽,吴闻回头,门口赫然出现了第四个人,童百泉。
童百泉语气悲恸道:“还不快住手啊,你这孽子!”
童杰见了童百泉,方才暴戾的凶相不见了,低低说着:“爹,是他们私自闯了进来……”
“你给我闭嘴!”童百泉厉声喝止了童杰,头一低,“黎大人,童某人有罪啊。”
童百泉瞥了一眼满室的血肉残尸:“犬子除了脑子不灵光外,自幼还患有一种骇人听闻的怪病,他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喝血,就像老林子山洞中吸血的蝙蝠一样。我带他看了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我本想扔了他,唉,但血浓于水啊,我尝试了几次都狠不下心,最后还是把他带回了村子里。”
“回村后,我担心童杰把人给咬了,就秘密修建了密室,等他犯了吸血瘾就把他关在密室里。之后我抓了野狗给他吸血,他把狗血吸光了,人也渐渐正常了,也能吃东西了。”童百泉摇摇头说,“但正常的状态只能维持一段时间,之后还得给他喝血。既然开了头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就想办法抓狗抓猫来给他吸。”
“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十几年啊。”
童百泉抬眼对望黎斯:“但黎大人,我可以保证除了野狗野猫,童杰没伤害过人,更没吸过人的血。”
童杰喉结一上一下,凶神恶煞地盯着黎斯。黎斯退到墙边倚住,目光突如闪电般射向童百泉:“你撒谎!”
“童杰没伤害过人,那又是什么东西?”黎斯伸手一指,在角落里横放着一把宽约两尺的大砍刀。童百泉面容倏地一紧:“那把砍刀……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对大人隐瞒了。五年前在古潭村大开杀戒后神秘消失的杀人疯子,他是被童杰杀死了。”
“杀人疯子荼害了五条人命啊。没人敢擒他,他又堵住了村口不让人去报官,我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放了童杰出去,那晚童杰跟杀人疯子血战,那家伙用砍刀伤了童杰,但他最后被童杰一拳击毙。”童百泉望了眼童杰说,“我对杀人疯子深恶痛绝,便没有阻止童杰将尸首扛回密室。至于那家伙的下场……你也应该想到了吧。”
黎斯扫了一眼密室血尸,点点头。
“后来村民谣传是保护神活吞了杀人疯子,我就默认了。那之后因为惩戒了杀人疯子的保护神的存在,再没有坏人敢往村里来了。”
“这么说,还应该谢谢他了。”吴闻唏嘘道。
“不是,我想告诉黎大人,当初杀人实在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童百泉无奈道,吴闻逼近他一步:“好,就算诛杀那杀人疯子是情势所逼,那么你指使童杰残杀丁老财、孙寡妇的行径,难道也是被情势所逼?”
童百泉听后神情大变:“这话是从哪里说!我根本没害丁老财和孙寡妇啊!”
“休要狡辩。累累铁证就在隔壁,你竟还厚着脸皮否认,实在恬不知耻。”吴闻指了指密室另一头,童百泉说:“原来说的是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是丁老财亏欠我的,跟丁老财之死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