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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第四十四章

    花眠握着玄镜的小盒子,迈着大步冲到镜子跟前,仔细地照了下镜子,然后飞快地在黑眼圈底下糊了一圈遮瑕,最后跳回床上,清了清嗓子,打开玄镜。

    一眼就看见镜子上雾面散开,男人熟悉的脸从镜子后面露出来,花眠的心里的玫瑰也跟着绽放(……),她微微眯起眼,企图掩饰住自己的愉悦——

    “看得到吗?”并不知道所谓的“摄像头”到底在哪,花眠低下头,努力让镜子正确的方向对准自己的脸,又问,“看得到吗?”

    “看得到。”玄极嗓音平缓温和,“就是有些晃。”

    花眠:“……”

    花眠默默地看了眼自己抖得像是帕金森患者的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镜子放到了膝盖上,自己低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他身着雪白的衣襟,看着不像是外套的模样,只见此时,他拿着镜子找了个稍微亮堂的地方,那大概是个窗边,他倚着窗坐下……

    这时候花眠看清楚他着的是中衣。

    于是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按照玄极之前的说法,诸夏大陆与现世时间同步,也就是说在花眠这里是大中午的情况下,玄极那边应该也是大中午,他一向早起,怎么可能现在还穿着类似睡衣概念的东西?

    ——这就说明他早上贪睡了。

    玄极一向不是贪睡的人,真的赖床,说明床上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福尔摩斯。

    一颗活蹦乱跳的心稍稍沉入冰凉湖水,藏在被子下面握成了拳头,花眠整个人精神都紧绷了起来,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你身上穿的什么呀?”

    “中衣。早上练了会儿剑,出了一身汗,索性去行宫后面的山泉冲了个凉,”玄极不假思索道,“那套衣服也被山泉打湿,于是索性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正要午睡,却忽然想起玄镜连续几日不曾有过动静,也不知道你在那边是不是有事……”

    喔,练剑啊。

    等下,他是不是在问我什么——

    花眠还没来得及尴尬自己脑洞开得太大,就被玄极一波漫不经心的反问问了个措不及手!

    “我我我,没事。”花眠抬起手,下意识地蹭了蹭眼底下的黑眼圈,想了想又小声道,“……就就是,有点儿,想你了。”

    镜子那边,男人将她那到最后蚊子哼哼似的话听得真切,于是轻盈跃上窗棱坐稳,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丝丝笑意。

    阳光之下,他的笑容,看得很清楚。

    “当真想了?那怎不使这镜子?”玄极问,“我还以为在我回诸夏的半个时辰之内,你便会打开镜子同我道声夜安,才睡得着。”

    花眠被他这有些个戏谑的话给憋得脸微微泛红,那颗刚刚沉入湖底的心又浮出水面来啦……她将枕头垒起来,玄镜摆上去,自己抱着膝盖在玄镜跟前坐稳——

    解放了双手,于是伸出指尖戳戳镜子,就像是在戳玄极的手臂似的,小姑娘又悄悄微笑起来,似埋怨又似甜蜜道:“哪有这么迫不及待的……这镜子,我不太会用,怕用不好了,在不该打扰的时候扰着你。”

    玄极握着镜子,顺手放到了窗棱旁边稍高的落地烛台上,看着镜子中她下巴放在膝盖上的模样,整个人团成一团,可爱至极……于是不假思索开口道:“这玄镜我时刻带在身边。”

    “嗳?”

    “你若唤我,便是没有什么‘不该打扰’的时候。”

    “……”花眠又涨红了脸,也是可恨自己言语贫乏,一言不合被人家说得红了脸,偏偏自己还什么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咧着嘴偷偷乐,抱过杯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想了想歪脑袋道,“那我以后真的会经常、胡乱地打扰你了。”

    玄极极有耐心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花眠告诉玄极《洛河神书》的剧组快杀青了,下一单合作还在谈判初期,加上年关将至,接下来她可能有一个很长的假期;

    H市最帅龙套小哥不见了,大家都很恐慌;

    每一天上门来找她“表弟”的经纪人公司依然络绎不绝,只是比前段时间少了一点;

    早餐很久没有吃包子,因为最近爱上了豆浆和油条……

    之类之类。

    很琐碎的事。

    玄极对诸夏大陆提的少,花眠便不问,一来不知道他是否顺利,若是不顺还被提问,平白增添忧虑;

    二来她已经没有了作为剑鞘的记忆,诸夏大陆的事儿他说了她也听不太懂;

    再有第三,其实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努力地找话题聊,哪怕是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彼此沉默着,也不会觉得特别尴尬……

    花眠抱着被子听镜子里传来男人的呼吸,然后聊着聊着,眼睁睁看着他拿过无归剑,与她一边闲聊,一边仔细擦拭——

    呃。

    这玩意怎么也在?

    嗳。

    他不会……从刚才就在吧?

    这就有点别扭了。

    虽然没了记忆,但是这无归剑也是在她面前现身教育了一通的,那副刻薄的模样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梦境里都相当令人难以忘怀……现在让她当着刻薄兄长的面儿,和主人谈恋爱——

    做不来。

    最诡异的是主人还一边说着“若有人找你不痛快便告诉我,我走不开可以遣人去护着你”一脸认真地抚摸着她的兄长(……)。

    脑洞一开就停不下来,花眠把下巴从被子里拿出来:“……你先把剑放下再说话。”

    “?”玄极挑起眉,似乎有些不明白花眠这么突然有了这想法,“怎么?”

    “放下吧,我想睡了,你陪我睡一会好不好?”花眠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大着胆子道,“你不是正也要午睡?昨晚下工晚,这会儿有点困。”

    其实是撒谎。

    这几天都没有大夜戏,下午就收工了。

    她自己睡不踏实而已。

    而这会儿,外头难得有了阳光,被子蓬松软绵绵的……听着玄极的声音,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缩在被窝里,自然就有了睡意。

    玄极闻言,也没说什么,将无归剑放上剑架,花眠看了一眼,心里其实还嫌他放的不够远……但是也没得寸进尺,只是心满意足地看着男人掀开被褥上榻,把玄镜放在面颊一侧。

    ……距离有点近。

    猝不及防看着那精致的五官靠近,花眠心跳还有些漏跳一拍。

    玄镜如此高清,生怕自己皮肤不好或者有痘被发现,花眠很有偶像包袱地将镜子放到距离自己稍远的地方,也跟着掀开被子躺下,转过头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拉高了被子,遮住唇,偷笑。

    “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玄极问。

    花眠笑容一顿,有些个被揭穿的心虚:“你怎么……”

    玄极:“眼底淤青赶上熊猫了。”

    花眠:“……”

    用了遮瑕你还看得到!

    而此时,看着被自己揭穿的小姑娘猫儿似的一动想把脸藏被子里,他便也嗤笑了一声,黑色瞳眸之中盈着淡淡笑意:“睡吧,我守着。”

    男人的这句话像是催眠,花眠打了个呵欠,意识居然开始模糊……正拼命想再抓紧时间跟他聊两句什么,比如下午白颐行为举止有点奇怪啊不是狐族还在搞事吧之类的,然而死活也没想起来,脑袋一沾枕头,就困成了一条虫。

    最后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竟真的昏昏沉沉要睡了过去——

    天知道她原本只是想找个把她那个兄长无归剑打发走的理由而已……呃算了算了……又是长长的一个呵欠,花眠最终抵不过睡神的召唤,合上眼。

    耳边是男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花眠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世界上会出现这么一个人,什么也不干光是在那呼吸,就能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安心到她能就着他的呼吸当安眠药——

    如果不是知道玄极是正人君子,这一切都纯粹只是因为她自己花痴,她几乎要想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降头。

    “……”

    花眠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会儿,然后被自己定的闹钟闹醒,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伸脑袋去看放在枕头旁边的玄镜,然后心满意足地看见玄极的侧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这会儿正端坐在桌边,低头在看什么书信,或许是花眠这边闹钟的声音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所以在花眠爬起来的一瞬间,他也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头看着花眠:“醒了。”

    “嗯,”花眠用手扒了下头发,“我睡觉吵吗?”

    “嗯,”玄极认真点点头道,“打呼又磨牙,极不老实的。”

    花眠整理头发的动作一顿,直到男人又翘了翘唇角:“骗你的,我也睡着了,怎么知道你吵闹与否。”

    花眠“喔”了声:“那睡得好吗,你?”

    良久,听见玄极“嗯”了声认真点点头,她露出个心满意足的表情,整个人也极为踏实——就现在这个状态去上班,别说一般的工作,就算导演组管她要宇宙飞船,她都能乐观地给他们争取搞来。

    ……

    介于这种状态,所以下午苏宴他们看到花眠的时候,又是活蹦乱跳的花眠了。

    苏宴感慨:“虽然不知道你中午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你这幅样子我就忍不住想感慨人类的神奇——作为一个人类和作为一条死狗,只需要两个小时切换。”

    花眠抱着道具箱子站在苏宴旁边,仿佛突然有了金刚琉璃心,完全做到对她的嘲笑充耳不闻:“你这么有空不如把毯子拿一下,一会儿白颐要下水了……冻出个好歹谁赔得起?”

    花眠的目光放在不远处白颐的身上——

    此时白颐正进行他倒数几场戏,有一场戏是他在冰天雪地里跳下湖泊深处拿出宝剑,并且在接触宝剑之后唤醒了自己的记忆,原来他就是最后一只沉睡的神兽,当别的神兽都是从动物进化为人形这个发展过程,而白颐所饰演的白衣将军角色则是从人到兽倒着来……

    不知道作者怎么想的,大概这种让人非常草泥马的设定才符合主角气质?花眠看原作的时候都有一种又好笑又觉得自己被作者忽悠了的无语感。

    ……总之这是一场重要的戏。

    大冬天,雪都是现成的,直接从室外弄进来就行;场景绿幕做也没毛病;只是哪怕是暖气开得比较足的室内,游泳池的水也是冰的,虽然剧组已经努力在控温,单数这么直接下水搞不好也是能要了人老命……原本剧组都劝白颐用替身,没想到他一口拒绝,花眠都能想到今天这场戏之后,网络上会出现的铺天盖地的通稿,为白颐狠狠艹一波敬业乐业人设。

    这会儿从苏宴手里接过厚厚的毯子,花眠抱着向白颐走去——

    白颐身着白衣,身上披着厚重的棉袄,这会儿正抱着个暖宝宝在在旁边看剧本;

    道具组的小伙伴还在人仰马翻地搞游泳池的水温试图让它不要冷的那么过分;

    白颐的助理一脸紧张看看白颐又看看游泳池那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花眠走过去放下毯子,转过身跟白颐的助理说:“一会儿把里面的毯子烤烤,上岸直接批上更好。”

    助理连连答应,白颐听见了花眠的声音立刻抬起头,看着抱着一堆毯子站在他身边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丝丝笑意:“你怎么一个人抱那么多东西,沉不沉,快放下。”

    花眠:“……”

    虽然说是小胖。

    但是因为现在白颐也不会再捂着屁股在那里哭得脸红脖子粗,所以她好像也还是不太习惯跟他开启真的“很熟”模式……

    于是沉默地点点头放下毯子,站在那里思来想去总觉得出于礼貌也该说些什么,于是憋了半天,盯着那张英俊的脸蹦出一句:“游泳池水很冷,你下去赶紧上来。”

    花眠话语一落,白颐的助理在旁边“噗”地笑了,花眠立刻涨红了脸,白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火烧屁股似的走开了……白颐看着花眠,一只手撑着下巴笑道:“中午发生什么好事了,你看着精神好了很多。”

    花眠抬起手摸摸脸,咧嘴笑了下,然后摇摇头。

    白颐盯着她看了很久。

    花眠总觉得他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良久男人抬起头突然道:“我中午在网上看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花眠:“?”

    “右手食指搭在左手的无名指和中指上,用左手小拇指扣住;然后右手无名指和中指搭在左手的食指上,用左手大拇指扣住……”白颐放下剧本,伸出手,摆弄自己的两只手,在把两只手拧成一个复杂的形状后,左右手之中有一个小小的缝隙,白颐举起手,“看见中间的小小缝隙了吗?网上的人管它叫住‘狐狸之窗’,通过这个小小的缝隙,可以看到隐形的魔物或者妖魔鬼怪的真面目。”

    花眠弯着腰,看着白颐摆弄。

    直到他手一转,转向花眠——

    花眠微微一愣,居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白颐放下手,冲着她微笑:“我在‘狐狸之窗’中看着你,是……”

    “什么?”明知道这种东西是骗小孩子的,花眠因为心虚还是忍不住有点儿紧张,“是什么?”

    白颐:“身穿白色嫁衣的模样,看着像是要做谁的新娘?谁啊?我吗?”

    花眠:“……”

    花眠直起腰,将耳边的发挽至耳后,面无表情道:“不好笑。”

    白颐瞪大眼无辜地“嗳”了声,这时候导演那边叫了声意思是准备可以开拍了……白颐收起了脸上的玩笑,脱了厚衣服站起来,舒活了下胫骨,完全不太害怕接下来折磨人的下水戏似的——

    抬脚走开之前,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花眠:“你也看看我啊,万一我身上穿新郎官的衣服,咱们就真的天生一对了。”

    花眠弯腰打开暖炉,抖开毯子,开始默默地烤毯子,没理他。

    白颐掏了个没趣,摸摸鼻尖离开了。

    那边导演操着他的大嗓门港普讲戏,又问白颐准备好了没有……白颐的助理啊经纪人啊全部一窝蜂地站在游泳池边随时准备舍身救主,花眠见他们谁也没把自己“记得烤烤毯子”的话放在心上,摇摇头在白颐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把毯子放在自己膝盖上开始烤——

    不远处导演也希望这种戏能一次过,所以讲戏讲得有点久。

    花眠在暖炉跟前蹲久了又有点昏昏欲睡,手背压着唇小心翼翼打了个呵欠,伸脑袋看向白颐那边,好像已经准备开始下水的样子……

    花眠把烤暖和的毯子叠好,放到一旁备用。

    坐了一会儿有点无聊,不小心想起了白颐之前跟她开的玩笑,狐狸之窗什么的,怎么弄得来着?……好像是,右手食指搭在左手的无名指和中指上,用左手小拇指扣住,然后,然后右手无名指和中指搭在左手的食指上,用左手大拇指扣住……

    花眠看着自己的手指缴成一团。

    在她拼命地摆自己一点不灵活的手指,憋得脸都红了时,那边导演一声令下,白颐跳下了游泳池,泳池水到他的腰间,他站在池水里面无表情的模样,几块水波纹荡漾开,将刚扔下水的冰块推开来——

    当白颐往前走两步。

    这边花眠终于笨手笨脚地拧好了手,兴高采烈举起手用两只手中间的缝隙扫了一眼片场……然后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是骗人的。”

    花眠碎碎念着,拧了拧身子,然而当她几乎是无意间将手对准白颐所在的方向,她看到黑洞洞的缝隙里有白色的光……

    花眠微微一愣。

    定眼一看。

    随机看见,站在游泳池中央的白衣男人,背后几条巨大的白色狐狸尾巴高高翘起,头顶两只耳朵竖起来,伴随着他的走动,几条狐狸尾巴耀武扬威似的在空中拧动着……

    花眠:“……”

    举在半空的手僵在原地,放在膝盖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

    她眨眨眼,心想莫不是她还在做梦,压根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