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陈山在梅机关见到了荒木惟,他正在弹琴。陈山在那张墨绿色的西洋皮靠椅上坐下来,他欣赏着荒木惟的琴声。荒木惟没有回头,他只是随意地问了一些问题。在荒木惟不紧不慢的提问中,一阵困意袭来,陈山渐渐失去了意识。陈山不知道荒木惟想通过催眠的方式探探他的虚实。一个遥远的声音,好像是从云层里掉下来的,在和他不停地说着话。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松了,整个人就像在梦境中,头也越来越沉,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落到地上。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能睡着。他的手指头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排加固皮靠椅的圆帽钉。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不停地问自己,你在重庆做了什么?在荒木惟的问话中,陈山看到了辽阔的画面在自己的脑海里慢慢拉开了沉重的幕布。一道白光亮起,他看到了自己正在军统第二处机要室用千田英子给他拓的钥匙,打开保险柜,取出了那张高射炮部队炮群布防图。他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觉得他和妹妹陈夏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这时候他的脑袋被一把枪顶住,他无奈地举起了双手。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手中的布防图取走。然后费正鹏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只是守株待兔。
费正鹏说,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抽烟被呛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装的。你根本就不是肖正国。
费正鹏又说,这一着,就叫诱杀。
陈山脑海里浮动着的画面,像河里的水草在太阳光的映照下不停地飘摇着。他张了张嘴,发出了啊的声音。这时候荒木惟已经离开了钢琴,他正站在陈山的面前,双手撑在椅架上,微笑地近距离看着他,如同一位慈爱的兄长。荒木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刚才想到什么了?你说。
陈山觉得自己很心慌,于是他命令自己,把指甲硬生生地往圆帽钉里剥。就在他快完全被催眠的时候,剧烈的疼痛从手指头开始向大脑传达。他像一个在水中快被淹死的人,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终于他被疼痛叫醒了。他睁开眼,眼神迷离地望着在他面前晃动的那个人影,说,我刚才怎么睡着了。
那天中午,在梅花堂院子里的阳光底下,面对陈山再次提出要见妹妹陈夏的要求,荒木惟淡淡地说,不要急。离你们相见,还有3次电话的距离。到时候我会还你一个天使一样的妹妹。那天荒木惟开始穿夏装,他仿佛并不怕倒春寒所以他穿的是一件雪白的衬衣。这样的白,晃了陈山的眼。后来陈山走出了荒木惟的办公室,缓慢地走在了走廊上,像一个生病的人。
在陈山的脚步声里,重庆的细节重又浮子起来费正鹏收起了顶在陈山脑袋上的枪,在与陈山的一次长谈之后,费正鹏和处长关永山请示了军统的最高机构甲室。然后费正鹏用陈山的相机,拍下了假的布防图。费正鹏说上峰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设置了假得可以乱真的炮群隐蔽阵地,日本航空部队得到情报轰炸这个假布防以后,荒木惟会相信你的情报属实。那时候你就必须开始反潜伏日本特务机关,你和张离合用一个代号:闪电。我们需要最机密的情报。不然的话,我们在上海的飓风队会对付你。这事为高度机密,你,我,张离,还有甲室中一名高级长官知道。所以,你在军统局本部机关的人们心里,就是一个逃离重庆的日本特务。张离作为军统人员,被甲室秘密派遣去协助陈山。一个汉奸带着一个情妇,偷了情报回到上海,看上去多么合乎情理。而他们都不知道,费正鹏在送别张离和陈山上路,把船票交到他们手上的时候,回想起医院病房的一幕—那时候张离和陈山都昏迷着,他分明看到了张离包里露出一只角的那封检举陈山的匿名信,但他不动声色地把那张折叠起来的信纸塞回了张离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