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夏九嘉的笑容,沈曦一愣,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小宝贝?”
“别瞎叫。”夏九嘉思索几秒,开口,“我需要跟老师商量一点事情,是不是小宝贝……一小时内会出结果。”晚自习上大课,一节一个小时。夏九嘉觉得,最好不要现在就跟沈曦嘚瑟,万一最后一题这个共有俩空的第三问,偏偏就是第一个空0.5分第二个空2.5分,而不是各1.5呢?沈曦前车之鉴就在身边,“翻车”这事他不想学。
沈曦:“???”
夏九嘉心情放松少许,专心听课,沈曦稍微消停了点,不过还是叫了四句“老婆”“媳妇”。其实沈曦有个推测,然而并不愿意细想。
下课铃声一响,夏九嘉便抓起试卷,大步走上讲台,拦住“散打王”化学老师,说:“老师,有个问题。”
“散打王”刚参加完全省业余散打比赛,嘴角淤青,不过人很温和,注视着夏九嘉:“是有哪儿不懂?”
“都懂。”
“散打王”恍然:“是对分数有点异议?”这种第一第二实在太多,越是第一第二,才越在乎一分两分。学渣怎么加分都没有用,学霸提高一点就是飞升。
“嗯。”夏九嘉翻过试卷,指着最后一题最后一问最后一空,“这个空的分值……是2.5???我总分97.5,只有这里错了,被扣掉2.5。两个空加一起是3分。”
“嗯?”“散打王”闭着嘴挑了一个“嗯”字,“呸”地往大拇指啐上一口唾沫,拈着试卷,翻回前面,看各大部分总分,接着重新翻到背面,发现真的只有最后一题出现失误,被扣掉2.5,而除去最后一空上是红叉,剩下都是红勾。“散打王”仔细地看红色大勾下边黑笔写的答案,确定全部正确,肯定是阅卷老师搞错分数,把此题“10.5”的应得分写成了9.5,导致最后总分也有问题。
“散打王”说:“不是2.5,应该是1.5,阅卷老师算错分了。”
夏九嘉长长地吐出一口空气:“所以,我化学应该打98.5。”而试卷顶端,写着鲜红的“97.5。”
“对。”作为化学老师,而且同时教实验班和火箭班,“散打王”也知道本次期末考试眼前的人翻车,沈曦年级第一,总分高出0.5,也很清楚夏九嘉非找这一分是为什么,心中感慨榜首竞争真可谓是硝烟弥漫血肉横飞,摆出老师应该有的公平公正的态度,叫住正要出门的学委孙天姝,“孙天姝,夏九嘉的分数有错,化学应该是98.5,不是97.5。你把墙上贴的班级和年级榜改一下,把夏九嘉的化学改成98.5,总分加一,再把前面的‘第二’改成‘第一’,沈曦的‘第一’改成‘第二’。明天再跟余老师讲,让他跟教务处说,把系统里的分数名次都改过来。”学校自然不会重新印制一批榜单,但系统文档、历史记录可以编辑。
孙天姝说:“好。”
讲桌四周有人听见,大叫:“啊!!!啊!!!”接着冲着前两排喊,“夏九嘉还是第一!!!他化学找回一分!!!”
此前,夏九嘉语文高0.5,化学少1分,总分第二。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什么?!还找回一分?!坚决不当第二?!”
“散打王”出门散步透气,孙天姝借了一支水笔,走到大榜前面,拔开笔帽,要改。每回,余忠善都会把大榜贴在黑板边的白墙上面。
顷刻之间,她周围呼啦啦围上一大群人,围观沈哥翻车。
大花痴蒋洁一把拽住孙天姝的手腕,悲痛地道:“别……别改啊……天姝……老公……”
孙天姝虽是女生,但长得帅,是全班女生的“老公”,曾在70周年校庆《白雪公主》当中反串饰演王子。此时她也无奈,笑笑,哄道:“别办法哎~~”
一群女生——至少十个,都在围着,说:“别介呀……就让沈曦当回第一吧……”
夏九嘉:“……”
知道拉孙天姝没用,蒋洁转移目标,对着夏九嘉,两手砰地一拍桌子:“哎呀!夏九嘉,就让沈曦当回第一吧!”东北人,说“哎呀”也并不是撒娇口气,“哎”二声,“呀”重音,很强硬,虽然她也只是闹着玩儿——要夏九嘉就不愿意当第二,她们也没办法,很快就会忘了。
夏九嘉再次:“……”
又有女生出主意:“同分吧,同分!给夏九嘉总分加0.5!跟沈曦同分!并列第一!”她们沈哥真的太可怜了!
夏九嘉不想显得小气,对女生们笑笑:“行,那就加0.5,化学算98,跟沈曦同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列表上与沈曦同分、并列排着,他俩一样,但与别人都不一样,好像也并不是一件特别无法接受的事。
反正,事实上还是第一,还是最强,就足够了,而且,也不需要被迫“试试”。现在想想觉得神奇,学习这种事情,居然也能暗含风月。
夏九嘉重新轻松起来,听别人在旁聊天扯皮。同学的脸好像都是高德地图,一整天都十分模糊,此时忽然无比清晰。
女生们嘻笑:“夏哥真好!”
“不过,”夏九嘉右手一扭,嘱咐孙天姝说,“前面加个调转符号,我要列在第一行。”
“行!”
孙天姝也笑,将夏九嘉化学成绩的“97.5”划掉,写“98”,又把总分改成“1030.5”,名次“2”划掉,写“1”,又在两行“1”前面加了一个调换符号,走下台。
女生们为沈曦争到并列第一,目的达成,一顿哄笑:“好了好了,皆大欢喜!”
孙天姝对夏九嘉道:“明儿我会让余老师在系统里写化学98.5,总分1031,第一。这个贴出来的就给自己班看看,让她们闹呗。”
夏九嘉点头:“我知道。”
前面那么大的动静,沈曦自然也听到了。何况,他周围也都充斥着“夏哥化学找回一分”的或震惊或兴奋的叫嚷。
沈曦一反平常那股机灵劲儿,张着嘴巴,瞪着眼睛,傻呆呆的。
他想:水晶皮冻找回一分???
自己不是年级第一???
他并没有媳妇儿吗???
白高兴了。
到手的大胖媳妇飞了。
一心觉得有媳妇儿了,到头依旧是单身狗。
他自问已经尽到全力。这次考试,任何一门都没办法再考高了。
然而,两分钟后,听见前面在讲什么“并列第一”,沈曦内心重新燃起一簇希望,心中不禁开始思考:难道……皮冻也想恋爱?只是不想第二?不对不对,白天明明对“老婆”“媳妇”等等叫法实力拒绝……但,会不会临到最后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也想谈谈?
于是,等夏九嘉回到座位,沈曦犹豫着问:“这……并列第一……”不管怎样总得努力。
“???”夏九嘉转头。
沈曦看清楚了,那个眼神分明就是“还想试试啊?你好意思吗?”
他不吱声了。
沈曦特别委屈。
他觉得,自己把心都掏出来呈给皮冻,结果,皮冻这样对他,死活不谈恋爱。
看着身边夏九嘉还一副高兴的样子,就更委屈。
……窒息。
偏偏班上有些贱人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沈哥恭喜!年级第一……并列第一!”“沈哥真是千年老二……”“哈哈哈哈永远第二,沈哥人设坚决不崩!”“噫,宿命!”“没事沈哥,不就连续七亚吗?还有两年,16次考试,不定哪天就冠了呢?”
沈曦都懒得搭理。
上第二节化学自习的时候,沈曦浑身没劲儿,懒得听课了,两条胳膊一抱,把头枕在臂弯里边,露出一只眼睛,看着皮冻。
过了会儿,把脸转向另外一边,睡觉,半个小时都没动弹。
一副自暴自弃、回归本貌的样子。
在那个“约定”以前,沈曦就总睡觉。
夏九嘉:“……”
他想:放弃了吗?
不理他,也不念书。
夏九嘉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何滋味。
都说少年人的爱情最为纯粹。并不考虑家庭,也不在意学历、收入,甚至不管性格、三观……然而,这也许未必叫作“纯粹”,而也许只是很简单的十几、二十岁的性欲上的吸引。因此,它往往来的迅速、热烈,却也去的突然、彻底。家庭、学历、收入、性格、三观全部都很吻合的、能够一生相伴的难找,性欲上的吸引还不好找?可能由于这个原因,“早恋”大多无疾而终。夏九嘉倒比较喜欢那些成年人的感情,仔细思索方方面面,确定可以携手到老,互不耽误时间精力。夏九嘉最讨厌的事,就是做无用功而后没有结局。
当然,成年人的感情,又往往过于功利,常年四处摸爬滚打,早已有了一层硬壳。最好……既有少年人的热烈感性,又有成年人的冷静理性,可是……
他不知道沈曦如何。如果……仅是“少年人的爱情”,就此放弃自己……那样也好,早断早好。
那样一切都会回到正常轨道。
他就如同自己希望的那样子,看书、学习,按部就班,不受打扰,一步一步走到全省顶尖位置。
夏九嘉心中既有显而易见的放松,又有显而易见的难过,后者比重还更大些。
课也听得心不在焉。
随后,到晚自习快结束时,沈曦突然“呼”地一下坐直身体,掏出一本《朱自清散文集》,砰地一下甩在自己桌上,发狠般地打开,一边看,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有趣的句子:【徐徐清风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
夏九嘉:“……”吓了一大跳。
“冻儿。”沈曦停笔,转过脸颊,忽然开口,“只差0.5了。”
“!!!”夏九嘉的心尖为之猛烈一颤。具体是喜悦、是激动、是不安、是担忧,还是别的,夏九嘉已分不太清,他只知道,它足够强烈,强烈到让他能清晰地意识到沈曦与别人不同。
他突地记起去年报到那天,散会以后,他看见沈曦独自走出校门。那是九月,阳光璀璨,沈曦躲在初中楼的阴影里边,双手插兜,低着头,走向外面。阴影里有一群白鸽,沈曦经过,那群白鸽呼地全部振翅飞起,顷刻到阳光下,羽毛根根发亮。那时,他虽讨厌沈曦,却宿命般觉得,那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人。
“冻儿……”旁边,沈曦却不知道夏九嘉这番心思,还是扭着头,目光落在夏九嘉的两瓣唇上——那里十分红润、饱满,片刻以后,抬眼,直直望进夏九嘉的眸子里面,又说:“早晚有天……你是我的。”
夏九嘉:“……”
沈曦缓了过来。
只差0.5分。
明明是个好的消息。
下个学期,或者下下学期,追上这0.5,就能抱住皮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