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驸马太大牌艾蕊儿莫失莫忘亦舒梦里有真情蓝靖雯落花时节又逢君蜀客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武侠 > 迷行记 > 第二章

  唐潜?

  荷衣的血“刷”地下涌到了头顶。她看了一眼秦雨梅,发现她惊惶地盯着自己,脸色格外苍白。

  镇定。天下姓唐的人很多。

  她想笑,却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正在一点一点地变硬:“唐公子是唐门的?”

  “江湖上姓唐的好象都是唐门的。”那青年淡淡一笑,一脸从容:“我也不例外。”

  “公子在唐门中排行第几?”荷衣颤声道。

  如果排行在五十以后,那只是唐门的旁系子弟,与唐门在江湖上的活动关系不大。

  “第十一。你叫我唐十一也行。”

  “唐十是……”

  “是堂姐。不过她现在已是个残废。她的手,据说是蒙姑娘之赐?”

  “她杀的人已经不少。”

  “姑娘杀的人好象也不少。我六哥的一双眼睛,十姐的一只手,二哥的一条命,还有七叔的脑袋……”

  他每报一个名字,这个人便从荷衣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这几个人出现的时候,慕容无风都在她的身边。

  “你们……能不能不谈这个?”秦雨梅拉着唐潜的手道:“荷衣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不要和她……争吵。”

  荷衣冷冷地道:“我何止是要和他争吵。”

  她转过头,盯着慕容无风,一字一字地道:“那一天……那一天唐门的人当中有没有他?”

  慕容无风沉默。

  事情已过去近两年,关于这一件事,他从来没有向荷衣说过任何细节。

  一无所获,荷衣每次都气得要命。

  “你不说我早晚也会弄明白的。这件事,我楚荷衣跟唐门绝不干休!”

  “江湖脾气又来了?总之,不许你去唐门。”慕容无风扭头就走。

  这一件事,也是两个人的争吵题目之一。

  荷衣盯着面前的这个灰衣人,站了起来,慢慢地道:“你是武林中人,当然知道一人作事一人当。我相公不说,你可以告诉我。你以前见过慕容无风吗?”

  她说话时垂着头,嗓音发涩,已带着杀气。

  这是荷衣准备动剑时的习惯。准备动手之前她好象不肯再看站在她面前的对手,好象多看两眼会影响她的心情似的。

  唐潜丝毫不为她的杀气所动,平静地道:“没见过。不过,我想我跟尊夫多少有点关系。何况,姑娘手上还欠着唐家好几条人命。”

  荷衣点点头。道:“很好。在这里,还是在外面?”

  唐潜道:“外面比较好。”

  荷衣道:“请。”

  唐潜道:“你先请。”

  慕容无风一把拉住她的手,喝道:“荷衣,不要动手!”

  “你别管我!”荷衣将他的手一甩。

  他还想再说什么,两团衣影一掠十丈,早已消失在了门外。

  桌子旁只剩下了秦雨梅与慕容无风。

  沉默半晌,秦雨梅垂着头道:“对不起,他虽是唐门的人,其实却……却并不坏。”

  他道:“你是你,荷衣是荷衣。你不必为此感到内疚。”

  “他是个……是个很温和的人。不会……不会随便伤害别人的。”她又道。

  他淡淡道:“我相信……”

  秦雨梅有些感激的着着他,吞吐了半晌,忽然又道:“你能不能……帮我劝劝荷衣?”

  “当然可以。”他道:“我并不希望她和唐门的人结怨。”

  “你的腿……受了伤?”她忽然看见他空空的右摆。

  她明明记得他的腿只是瘫痪了而已,现在看上去却只剩下的一条,另一条好象被某种利器齐根斫断。

  “我有风湿……是一次意外。”他表情平静地道。

  “你们……已经结了婚?”

  “不错。”他的眼中有了一丝笑意。

  “荷衣一直跟我说她想嫁给你……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她也笑了起来,说了一大叠的“恭喜”。

  过了一会儿,看着秦雨秦一直紧张地站着,慕容无风只好道:“我对武林中的事情不大懂。他们会打很久么?”

  秦雨梅双眉蹙成一团,满脸都是担忧之色:“他们的轻功太好,我无法跟上。……想劝架都没法子。好在……你不要担心。荷衣是我的朋友,阿潜不会……不会伤害她的。”

  慕容无风道:“我记得荷衣的武功好象很不错……”

  秦雨梅踌躇了一会儿,道:“阿潜前天刚刚打败了‘破空刀’韩允。”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他只好问:“韩允是谁?”

  “你可知道焚斋老人的《江湖快报》上有剑榜,也有刀榜?”

  “愿闻其详。”

  “韩允在刀榜上排名第一。”

  他的心立即悬了起来。

  还没等细想,眼前一花,那两团衣影又飞了回来。

  荷衣与唐潜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了桌边各自的座位上。

  “好快的刀。”荷衣道。

  “多谢夸奖。”唐潜很客气地一笑。

  他的气息平稳,样子好象才从外面闲逛了一圈似地。

  “不知道比小傅如何。”荷衣又道。

  “你明晚就可以知道答案。”唐潜淡淡道:“我们已约好子时在飞鸢谷一战。欢迎光临。”

  “你以为你还可以活到明晚?”

  “当然。你的剑一时还杀不了我。”

  “我赶回来并不是想逃跑。只不过是担心你会不会在我们吃的菜里下毒。”荷衣冷笑。

  “这个,慕容先生会不知道?”

  “他这个人对于自己的事情一向比较糊涂。”荷衣瞪了慕容无风一眼。

  “信否随你,我从不用毒。”唐潜微微一笑:“我一向以为用毒是没本事的人所为。”

  他顿了顿,又道:“两位既是雨梅的朋友,看在她的份上,今天我不找你们的麻烦。雨梅,我们走罢。”

  荷衣还要说话,慕容无风已然死死地拉住了她。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唐潜与秦雨梅离开了听风楼。

  “你拉着我作什么?”荷衣气呼呼地道:“我……我跟他还没完呢。”

  “你们怎么打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人家……担心你中毒嘛。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你打得赢他么?”他突然问。

  “头七十招内还没有分出胜负。唐门几时冒出来一个这样的无名高手?”荷衣皱着眉道。她心里最忌惮的人原本是唐三,想不到唐十一也这么厉害。唐门这个百年大家族,果然还是有几个人物。

  “你已经输了。”慕容无风淡淡地道。

  “为什么?”荷衣瞪大眼睛道。

  “你难道没发现,他是一个瞎子?”

  “什么?”荷衣吃惊地道。

  她只是觉得唐潜的眼神有些过份专注,没想到……

  她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个瞎子。

  “你怎么知道?他一点也不象是个瞎子!”她瞪眼望着他,额头亮晶晶的。

  “我是大夫。”

  她哑然。她好象总是忘了慕容无风是个大夫。多数时候,他对她而言只是个病人而已。

  “从他的刀法上你也看不出?”慕容无风又问。

  “看不出……他的刀太快,跟他动手时我连想的功夫都没有。”她有些茫然。

  他的刀非旦快,而且准。随她出去的时候,他步法优美,张弛有度,毫也不吃力与她保持着一段礼节性的距离。

  这至少说明,他的轻功一点儿也不比她差。

  他们穿越闹市,到一个山脚边大打了一番。其中两人身影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转来转去,他好象一点也没有迷路。

  倘若他追踪时只凭听力,那他的听力也太近乎神奇。

  不知为什么,荷衣的额头开始冒冷汗。

  “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唐潜。”她坐下来,挟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着。

  那盘里的猪油已凝成了白色。

  慕容无风道:“你可知道谁是韩允?”

  “江湖上的人谁不知道韩允?”荷衣笑道:“他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快刀。”

  慕容无风这个人有时连最基本的江湖常识都没有。

  “唐潜前天刚胜了韩允。”

  “哦!”

  那块红烧肉几乎要咽住她的喉胧。

  “他很少出门,所以他的名气并不大。”一个人迤迤然地走了过来,到慕容无风身边,不告而坐,随手拿了一双筷子,竟将鱼头夹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鱼头你们不要吃,鲈鱼的头并不好吃。”那人认真地道:“不过,我特别喜欢吃鱼头。”

  他拿的是慕容无风的筷子和碟子。

  因为方才一直和人说话,慕容无风还没有开始动筷。他冷冷地看着这个人,皱起了眉头。

  “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鲈鱼汤已经冷成了这样。色、香、味均无,诸位还是不要勉强了。免得让我伤心。这鱼头我吃了,算是给我自己留个记念罢。”

  那人顷刻之间已将鱼头化为一堆细小的鱼骨。

  “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是鱼眼。两位下一次一定要尝一尝我的干煸鱼眼……味道很象豌豆。”

  荷衣愣了愣,道:“你是……薛……大师?”

  “是啊!”那人坐直了身子。

  他也是个瘦高个子。眉清目秀,样子居然也不赖。

  “你……秦雨梅……你们两个……”荷衣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提秦雨梅三字倒罢,一提,这七尺男人忽然间涕泗滂沱,号陶大哭了起来。

  荷衣与慕容无风同时吓了一跳。

  “别哭别哭!”荷衣连忙摸自己的手绢,哪里有?倒是慕容无风把手绢递了过去。薛钟离根本不接,眼泪哗哗地往下淌,见慕容无风穿了好几件衣裳,便往他身上一倒,好象多年的老友一般扒在他的肩上痛哭了起来。

  慕容无风尴尬万状地朝荷衣使眼色,小声道:“你再不想办法,我可要昏过去了。”

  荷衣将他一拉,从慕容无风身上拉开,将桌布扯下来塞进他的手里,道:“用这个用这个……他有风湿。你若弄湿他的肩,他的手臂可就要肿起来了。”

  薛钟离将头埋在桌布里哭了半天,这才将脸一擦,叹了一口气,道:

  “我这个人,是不是看上去很差?”

  “一点儿也不差。”荷衣连忙道。

  “那雨梅为什么不要我?”他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你们……你们不是说好一起私……一起到云梦谷来的么?”

  “是啊。我们俩个把长青镖局搅了个底朝天,梅儿义无反顾地带着我逃了出来……哪知到了这里,你们两个……当时人人都说你们已经双双死在唐门。梅儿还到你的墓地里去痛哭了一场呢。想不到……想不到还没过一年,她的心思就变了。我们于是就大吵了一顿,撂开了手。”

  “她究竟嫌你什么?”荷衣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既不傻也不丑更不穷……她说翻脸就翻脸。”

  “唐潜你也认得?”

  “这件事最好笑了。唐潜是我介绍他们认识的。梅儿对他……嘿嘿,一见钟情。”薛钟离苦笑:“最糟糕的是,我还要装大方。他们时时过来看我,还把我当成是他们的朋友。”

  “其实我一看见那姓唐的,就恨不得立即拿把菜刀劈死他。”他又加了一句。

  他拍了拍慕容无风的肩膀,道:“你说说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荷衣早听说薛钟离有一个外号叫“一见熟”,跟谁说不了两句话就把人家当作大哥。她倒不以为异。慕容无风却十分不习惯。

  他慢吞吞地道:“我不知道,我从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扑!”荷衣一口茶喷了出来,觉得慕容无风的话逗死了。

  “假设一下呢?”薛钟离穷追不舍。

  慕容无风脸上却已摆出了不耐烦的样子。

  “无风,说说嘛!人家这么可怜,你还不帮人家一下?”荷衣故意道。

  他只好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发怒,那种咒人家死的话,我更是不会说……”

  荷衣捂着肚子道:“两位慢聊,我出去一下。”

  薛钟离道:“她不舒服?”

  慕容无风道:“我不知道。她从来都是一想到什么,拔腿就走。”

  薛钟离又拍了拍他的肩,道:“老慕,你得传授小弟一点经验,这种女人究竟该怎么对付?”

  慕容无风道:“我从不对付女人。”

  “哦?那你怎么办?”

  “我毫无办法。”

  听了这话,薛钟离愣了愣,随即道:“你晓不晓得,女人不能太抬举她们,更不能太听她们的话。”他嘿嘿地自嘲了起来:“否则就是我这样的下场。”

  慕容无风将轮椅一退,淡淡地道:“抱歉,我有点累,告辞了。”

  他是那种一句话不合扭头就走的人。

  “常来哦!”薛钟离招呼道:“下次直接找我,可以打八折。喂,等等,你会钞了么?”

  慕容无风已经到了大门之外。

  翁樱堂远远地赶过来,将薛钟离的脑袋一拍,道:“你小子的脑子长到哪里去了?见了老板的老板还不客气一点。人家在这里吃饭从来不会钞。我们挣的钞有一半还要交给他。你这是跟谁套近乎呢?若不是你认得他夫人,他才懒得理你呢。还不炒菜去。”

  慕容无风一出门,就看见荷衣在墙角里捂着肚子笑得死去活来。

  “笑够了没有?”他一把将她拉起来。

  “没有。你怎么这么逗呢?”她还在咯咯地笑。

  “有这么好笑么?”他道。

  “哈哈哈,笑死我啦……”她前仰后合。

  他只好在一旁等着她笑完。

  两人行至马车旁,慕容无风正准备拿出拐杖,腰忽然一紧,眼前一错,荷衣早已将他抱入车内。

  翁樱堂追了出来。他已叫人将他们点的菜重做了一份,用漆盒装好,连着一张小几一起送了过来。

  “我们就在马车上吃好了。”荷衣道。

  他们的马车原本也很宽敞。

  说罢便将矮几支在慕容无风的身前,拿出菜,摆好碗筷。

  慕容无风将一块红烧肉夹到荷衣的碗里,道:“请。”

  她看着碗里的肉,眼泪不知为什么滴了下来。

  “又怎么啦?”他放下筷子,轻轻抚着她的柔发,道。

  “无风……答应我,你要陪着我……活很久。”她泪水不断。

  “好好的,怎么又想起了这个?我这样子看上去象很快就死的人么?”他掰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

  “可是,你总是不顾惜自己……明明受不了累,却偏偏还要累坏自己。”她忽然紧紧的抱着他,混身发起抖来。

  “我会时时注意休息的。”他轻轻地道。

  荷衣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象这样子闹一下,要他发誓照顾好自己。

  他只好不停地发誓。他知道,自己吓她的次数太多。再坚强的女人也受不了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

  “吃饭罢……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他拧了拧她的鼻子。

  他倾了倾身子,给她添了一碗汤。

  荷衣不爱吃烫的东西。喝汤的时候,他总是先盛好一碗,放到一边,等她吃完了饭,汤正好到入口的温度。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道:“无风,我们……有好几天没去看过子悦了。”

  “嗯。”他也想起了这件事。

  谷里早已盛传这对夫妇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孩子。子悦一直住在奶妈凤嫂的身边。

  夫妇两经常有好几天都不光顾凤嫂住的听涛水榭。

  凤嫂也姓慕容,是慕容无风的远房亲戚。对此颇有微辞。

  “谷里有好几家的小孩子是我带大的。说真的,我还真没见过象谷主和夫人这样不管自己孩子的家长。”有一回她抱着子悦在赵谦和面前抱怨。

  “谷主身子不好,又忙,倒还罢了。夫人怎么也不管呢?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啊?”

  赵谦和连忙道:“你别瞎说。”

  子悦刚刚过了一岁不久,慕容无风就将凤嫂连同子悦迁到了竹梧院隔壁的“倚碧轩”。

  “倚碧轩”不大,却是以前老谷主的起居之处。与竹梧院只有一道小门相连。

  那小门紧锁。是以虽然凤嫂带着子悦,要进竹梧院,也要象其它的人一样要事先入禀。

  凤嫂一直以为自己是多年以来,除了夫人之外的第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竹梧院的人。对此颇为自得。

  子悦一岁的时候,她以为谷里一定会有一个盛大的周岁宴。

  想不到她向慕容无风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慕容无风有些吃惊地道:“子悦已经一岁了?”

  “大后天就是一岁了。”

  “哦。”

  没有下文了。

  “我想……一周岁是个大事儿,要不要请请客?热闹热闹?”凤嫂心里早已在想阿悦那一天该穿什么衣服了。她事先也早已准备好了布料。

  “不必。”

  又没有下文了。凤嫂心里一阵发酸。

  慕容无风道:“你还有别的事?”

  她只好道:“没有了。”

  她抱着子悦,气呼呼地去找荷衣。把要办周岁的事儿又讲了一遍。

  “你跟谷主说了么?”

  “说了。”

  “谷主怎么说?”

  “他说不必。”

  “他是不喜欢热闹的。”荷衣笑道。

  “有夫人出席就行了。”

  “哪里……我看不必了。你去给她买点好玩的东西就好了。子悦……***乖宝宝,是不是?”她摸着女孩子的小鼻子,道。

  凤嫂赶紧要把子悦送到荷衣的怀里。

  荷衣却摆了摆手,道:“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她第二天根本就没来倚碧轩。

  凤嫂抱着子悦,好象怨妇一般地痛哭了一夜。

  “凤……凤凤”这是子悦会说的第一个字。

  “你说……为什么我们两都不喜欢和孩子呆在一起?”荷衣道:“凤嫂的心里,一定对咱们一大堆意见呢。”

  “坦白了罢,荷衣。你并不喜欢小孩。”慕容无风喝了一口汤,慢慢地道。

  “我……我怎么不喜欢了?”荷衣来气啦:“你,是你。你才不喜欢小孩呢。当时你就老不想要她。”

  “那么,就是我们都不喜欢小孩。”慕容无风道。

  “为什么?”荷衣道。

  “你要知道?”

  “你说。”

  “你从小没有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你一定要生个小孩。”

  “我没听明白……”

  “你一直不知道你是谁。只有有了一个小孩,你成了母亲,你才知道你是谁。”

  “我……我是谁?”荷衣愕然。

  “你的名字也不是你父母起的,你与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联系。有了孩子,你才感到自己是真实的。至少,当别人问起你是谁时,你可以回答:‘我是慕容子悦’的母亲。”

  荷衣叉起腰,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果你是说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却不同意。”

  慕容无风笑而不语。

  “你呢?以前你担心这孩子生下来会不健康,现在她明明很健康,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欢她?”

  慕容无风道:“谁说我不喜欢她了?我只是忙而已。”

  “白天她活蹦乱跳的时候,你从不肯见她。晚上睡着了,你倒老是叫我去抱她来。你说,你究竟有什么不对劲?”

  慕容无风不吭声。

  “因为你怕她,是不是?你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是不是?”

  “荷衣!”他的脸变了。

  他的耳中又浮现出哈熊客栈里那男孩子的哭声……

  他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嘴唇开始发紫。

  “无风……你怎么啦?”她吓得赶忙抱住他,喃喃地道:“没事没事……我只是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你别生气……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推开她,冷冷地道:“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接下来,随她说什么他都不理她了。

  她一个人默默地吃完饭,喝完了汤。收拾好碗筷。

  他还在生气。生自己的气。

  她盘起腿,坐到他面前,扬起头,鼻子几乎要顶到他的下腭。

  然后她瞪大眼睛,盯着他的双眼。

  “盯着我干什么?又发什么神经?”慕容无风终于道。

  “喜欢死你了。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每天盯着你看,看一万眼也看不够。”荷衣笑呵呵地道。

  他给她盯得不好意思了,伸出手,将她的脑袋扭了个方向,道:“荷衣,你几时变得这样肉麻了?”

  “我一向很肉麻啊……”

  他实在是板不起脸来。

  “我给你添碗饭吧……”

  “谢了,半碗就可以了。”

  他刚举起碗,突然“嗖嗖”数声,几只利箭破车而入!

  仓促间,他将荷衣往怀里一拉,自己扭转身子,挡了过去。

  荷衣一脚将那只矮几踢了起来,只听得“叮叮”几声,挡住迎面而来的三支细羽长箭。

  那箭好象是强弩弹出来了,力道极大,穿破了垂着皮帘的车窗之后,竟还有余力,几乎将那漆木矮几射了个对穿。

  她感到慕容无风身子一震,然后一股浓浓的鲜血渗了出来,滴到荷衣的腿上。

  “你被……被射中了?”她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不要紧……在骨头上……”他连忙道:“没有伤到内脏。”

  箭钉在他的腰骨上,剑簇没入骨内。

  他替她挡了这一箭。

  他身上骨伤已经够多的了。

  车外一片打斗之声,谢停云跳进来,道:“是唐门的人。谷主……受伤啦?”

  荷衣点点头,道:“我们得立即回谷。”

  马车飞驰了起来。

  慕容无风却很镇定,道:“荷衣,将我的药奁拿过来。”

  她将药奁递过去,打开,掏出各种药丸。

  慕容无风从中捡了一颗,吞了下去。

  “箭里有毒?”

  他点点头,连忙安慰道:“我已服了解药……不要紧。”

  荷衣道:“你忍着痛,我替你拔出来。”

  有毒的箭簇不能留在骨内很久。不然毒素溢出,随血行而上,慕容无风便会有性命之忧。

  他道:“好。”

  她点了几个止血的穴道,将他抱在怀里,手微一用力,便将箭拔了出来。

  那箭插得并不深,随着箭簇溢出来的血却是黑色的。

  她俯下身去,一口一口地将毒血吮出来,吐到痰盒里。

  “……血里有毒……你不要……”他着急地道。

  她不理他,继续吮着,一直吮到黑血消失,这才将茶漱了漱口。

  “这是解药,快服下。”他递给她一粒药丸。

  她吞下药,道:“你一个人回谷要不要紧?”

  慕容无风道:“不要紧,你想干什么?”

  她将剑抓到手里,一脚踹开车门,道:“我对唐门彻底地烦了!”说罢,她的人影已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