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七看着几丈之外的殿上,眼瞳血红的男人凶狠地将自己的师父压在宽榻上,那亲吻来得恣肆且狂放,他们这些旁观者只觉得被压在下面的那位好像随时有被吞下去的危险。
只是回过神来景七却暗恼:虽然此时躺在下面那位看起来身形单薄,但真论斗法的战力,怕是翻遍如今的仙魔两域,都没多少能和他旗鼓相当的……他还真怕若是惹怒了对方,会让那人不顾师徒之义,对他们尚未恢复修为的陛下动手。
一想到这儿,景七就觉着头疼——他只是想将这形影不离的师徒两人分隔开来而已,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进退两难的地步啊。
而苏叶子此时的心情就更是复杂。
云起现在的状态和当日在他的洞府里走火入魔时的状态有一拼,若是因为这迷情花而让乖徒出了什么岔子……他一定拆了太行城的城主府!
只不过很快,苏叶子就发现,相比于考虑之后怎么解决太行城的问题,眼下他自己和云起才是最需要处理一下的。
似乎是不满意他未运转真元的推阻抗拒,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已经钳住了他双手,毫不怜惜地按在了他身旁斜上方的宽榻上。握在手腕上的力度,让苏叶子怀疑自己再挣扎,眼前这个已经失去神智的“乖徒”就会毫不犹豫地折断他的手腕。
而苏叶子失神的这会儿工夫,肆虐的吻咬已经从唇上转移了战场,带着濡湿暧昧的痕迹移到了他的颈子上。感受着喷在敏感的皮肤上的灼热呼吸,以及大殿内愈发焦灼的视线,苏叶子耳尖微微红起来,半晌后轻叹了一声:
“我现在……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这轻飘飘没什么力度的语气,却让大殿中能够听见的人不约而同地身上汗毛竖了起来……怎么听怎么觉着暗涛汹涌,又如严冬初至。
刹那之后,还没等众人看清苏叶子的动作,就见居于上位的男人双眼一合,身体无力地压倒在苏叶子的身上。
苏叶子擡到半空的手落下来,将云起扶起身,一双眉眼昳丽,视线冰冷地看了景七一眼:“城主府内,可有洗浴的泉眼?”
景七回神,点了点头,又皱眉:“这迷情花?”
“我会帮他纾解。”苏叶子的声线清冷,就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在平淡正常不过的小事。只不过一秒之后,他挑了眼角,一双湛黑瞳子里漾着淡淡的水色,连裸露着的白滑的颈子上,都还留着某人不轨的证据。他似笑非笑地挑着唇角,望着景七的目光却似乎能把人冻成冰棱——
“还是说,城主你……亲自来?”
已经恢复淡定的景七迎着扑面的杀气,微笑摇头。
……单纯看刚才那一幕,若是陛下“清醒”之后,想起自己坏了他的好事,那自己的下场一定是可以意料的悲惨。
他没废话,眼见事已不成,直接让侍女带两人去府内后山的温水泉眼。
——至于之后再如何,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
云起的神识彻底清醒的时候,深蓝色的广袤天穹之上,正是繁星满天。
温吞的泉水将身体温柔地抚摸,身后微凉的泉石带着坚硬的质感。他的眼前水雾氤氲,不远处有一道雪白的身影,趴在泉水中一块青色的圆石上,裸露在他眼前的那人雪白的背身,在月光下仿佛是一只不着寸缕而魅人心魂的水妖。
刚要开口的话音停驻在舌尖,云起微微狭起了眼眸——
深蓝如墨的夜空、点点闪烁的星光、窸窸窣窣的虫鸣、汩汩的温水泉眼、伏在圆石上睡得安静恬然的美人……
这像是一幅画,而且应该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画匠画出来的、巧夺天工一般的美景。
——美得惊心动魄,偏又仿佛悄然无声。
从前他不懂,那些书文里的一眼一生有什么值得回味,他以为重复多了总会厌倦和烦闷……直到此时,云起看着眼前的画景,忽然很希望他的时间能够永远停滞在这一刻——不需要前进也不需要后退,甚至不需要靠近,他就想让这个人永远地停在他的眼睛里。
那纵然是错过这世间的万般繁华与眷恋红尘,他也丝毫不会觉着有半点憾然。
可惜天不遂人愿。
“……你要是再看一会儿,我就给你扔出去。”
轻泠的声音响起,画卷里的美人儿微微侧身回眸,眼底带着一点氤氲的水雾和复杂的恼然。
——被身后火辣辣的目光硬生生盯到从睡梦里苏醒,对于苏叶子来说,绝对是人生、不,叶生第一次。
云起启唇:“师父。”
“就站在那儿。”苏叶子的话音打住了云起的动作,他微微撩起了视线,嫣红的唇角勾起来,声音带着反差的凉意,“反省。”
尽管眼神深处像是藏着能燎天的火种,云起外表看起来还是乖巧地微微压低了视线,也压下了眼底那些汹涌的情欲,他没做什么犹豫,开口道:“我不该碰那个舞姬。”
“……”苏叶子眼角微微一抽,声音愈发寒凉。“你错在不该碰那个舞姬?”
云起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仍继续:“还不该在碰了那个舞姬之后没洗沐就去碰师父。”
“不该当着那些人的面把师父压在榻上。”
“不该让他们看见师父不能反抗的样子。”
“不该失去理智地想把师父衣服都剥下。”
“不该在师父的身上留下吻痕招来觊觎。”
“不该——”
“你、闭、嘴!”苏叶子终于恼了,一双眉眼凉得像浸了冰雪。若非身在温泉,不着寸缕,苏叶子大概这会儿就要亲手管教一下自己的“乖徒”了。
平复了许久他才擡眼,看向站在水雾外面面庞模糊的云起,无视了对方眼底那点笑意,冷眸道:“既然清醒了,自己出去吧。”
云起一怔。
“那位太行城城主,”苏叶子眼底笑意微冷,“我看,比我都挂念你。”
云起闻言,眼底一丝凉意划了过去,他依言起身,拾起了身后泉石上的衣袍,一一穿起,走了出去。
等云起身影消逝,温泉里苏叶子重新趴到了圆石上,眸色微沉:“魔修,为什么会认识他……”
修长白皙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眼前的圆石,只是几秒之后,苏叶子神色一呆,然后眼神僵滞地慢慢移到自己的手上。
手掌稍稍翻过来,掌心红彤彤的一片。
“……逆徒!”
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面,苏叶子两耳微红,神色极不自然地把手垂进了一旁的温泉。
——
沿着圆润的玉石铺着的细长小径,避过了层层掩映的竹林,云起孤身走下了城主府的后山。
到了山脚的小径尾处,一身紫袍的太行城城主低眉顺目地站在那儿,看起来已经等候了很久了。
察觉了云起没有刻意遮掩的气息,不等两人距离靠近,太行城城主已经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了下去——
“是属下思虑不周,请您恕罪。”
“……”垂在袍袖下,云起的手微微攥起,他的目光在紫袍男子的身上一扫而过,毫无停留之意,直接走过了对方跪着的身旁,“你认错人了。而且,在阴阳城我就说过——不要再跟着我!”
“您从不会逃避和畏惧任何事情——”跪在地上的紫袍青年转身仍是跪姿对着云起的方向。“是因为檀宗这位长老吗?”
“……”云起的步伐戛然而止。眼底隐隐有黑色的怒焰燎天而起。
他不记得跪在后面的这个人的任何事情,但他偏偏似乎又对这个人无比熟知……何等狠辣心性,何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狂……
“你如果再敢对他有半点不利——我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云起一字一顿地转身,眼瞳漆黑如点墨,深不见底,“那我保证,到死我都不会再记起从前的半点事情……景七。”
陡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紫袍青年浑身一震,瞳仁栗栗地仰头看着云起,然后半晌才带着颤音低下头去:
“景七愿为您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那你就记着。”云起沉眸,“我珍他如至宝,如之前事情,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景七遵圣命。”
云起因之前事情心中所生郁结这才稍霁,面色也不再冰封一片,他垂了视线看着景七:“起来说话。”
景七依言起身。
“你如何得知我是来寻无根水?”云起问道。
景七稍一犹豫,然后直言:“千年前您亲赴仙域,本就是为神脉灵物而来……至于是为哪一柱,属下不得而知。之前玲珑木之事过后,属下一直命人在檀山外布控,不久前得到消息,说您往北疆而来,这才……”
云起沉吟片刻,而后道:“无根水在菩提寺中,据传还是与菩提神树伴生,你们有解?”
景七没有直言,而是另开一句:“太行城中,有一户人家的长子就拜在菩提寺中,且居真传之位,只不过前不久回门了断尘事,出了意外,身死道消——如今,消息还未传回菩提寺中。”
云起眉梢一扬:“菩提寺真传?”
景七垂首:“我等术法浅薄,魔气遮掩恐为寺中隐遁高僧所察。”
云起默然片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