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大陆,十年荏苒,白云苍狗。
这十年内,发生了让仙魔两域无论修者还是凡人都口口相传的两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传说中于仙魔大战中陨落的魔域魔帝——戾天陛下,竟是在十年之前,重新现世。
千年已过,可谓物是人非,连昔日魔帝旧部都同室征伐,残零败落。而随着那些老一辈的修者离世,仙魔两域中,除了魔帝戾天留下的那些不朽传说,已经没有多少年轻的修者,愿意相
信他还有什么颠覆大局的可能。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猜测里,原囚牛、狴犴两部宣誓重归魔帝麾下,带着睚眦将军的首级回到魔域的戾天陛下,终究是将一场血雨腥风与无尽浩劫送给了魔域。
时隔千年,他再次勾起了这片大陆上,无数修者的噩梦。
最终,耗时三年,魔域千年以来的纷争被魔帝戾天以铁血手段拖向了终点。
以睚眦、嘲风两部为代表势力,悉数败于魔帝麾下。统领及以上职务,斩立决,其余降者,打乱原班部署,重新编制……
凭借着无双的威望和绝对的力量,魔帝戾天,时隔千年,终究还是再次站在了这片大陆第一人的宝座上。
而第二件,还是与魔帝戾天相关。
那便是一统魔域的那年,魔帝戾天于帝宫中宣告天下——不日将行帝后大婚之礼。
魔帝曾在位万年,然后位素来空悬,突然多了一位魔后的存在,自然是引得天下哗然。
若事情到此为止,便不会被列为与第一件事同等地位的两件大事,一切转机在于——
魔帝大婚当天,魔后跑了。
整个魔宫外围,围得水泄不通的魔域修者和百姓们亲眼所见——穿着火红的嫁衣,披着如墨的长发,露着白皙的锁骨和精致漂亮的脸蛋——魔后御剑,从帝宫内宫一直飞出了宫外。
魔后哪儿都好,修为高,长得也漂亮,小腰也挺细。
唯独有一点让魔域的修者们有点疑惑——
他们怎么觉着……魔后是个男的?
没等他们思考过这个问题,魔后离开不到一炷香,同样穿着火红长袍的魔帝陛下就面如沉水地从帝宫里飞出来了,速度比之前让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魔后还要快上几分。
围观的这些赶不及两位离开的速度,只能靠互相传信,这就导致了一时之间传音符满城乱飞,铺天盖地,实为壮观……
很快,就有靠着城门位置的好心魔修给魔宫外面还在拼命拥挤的众人传来了信——
“魔帝陛下在城门口已经追上魔后啦!”
“什么?你们问然后呢?”
“然后,魔帝陛下现在正把人按在城墙根下面狠命地亲呢!”
一听最后一条,堵在魔宫外面的魔修们更急了,要不是魔宫方圆千里之内,禁止修者御空,他们早就飞上天去看看了——当然,这禁令,对魔帝和魔后大概是没有什么约束作用的。
魔修们拼命地往城门口塞,挤到了半路,又有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传了回来——
“魔帝陛下和魔后似乎争执了两句,魔后没说过陛下,就给了陛下一巴掌!”
众人一听,急了。
——魔帝陛下那是何等杀性?一路踏上两域第一人的位置,哪次不是踩着尸山血海来的?
这样的陛下被人抽了一巴掌……他们的魔后看来是没等做上一天,就要被辣手摧花、血溅当场了。
刚有魔修心里这样想着,又一条消息传回来了——
“魔帝陛下被打了一巴掌之后,立刻抱着魔后的掌心,心疼地亲了好几下。”
众魔修:“……”呸。
虽然对于此种行径极为不齿,但魔修们还是拼尽全力赶到了城门口,只可惜等他们到了那儿的时候,只剩下魔帝一个人站在那儿。
城外天边,一抹血红的影儿逝去了。
——
仙域,檀山,檀宗内宗。
“你当真要走?”
苏清涟看着那道站在崖边,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的身影,眉头紧紧地拧成了疙瘩。
“这次之后,无尽深渊再也不会爆发,我没有留下的理由。”
背对着他的人看着北方,失了血色的唇微微勾起——
“而且,我答应了他。我一定会回去。”
苏清涟脸色难看地望着对方:“可你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话没说完,他却自己停了口,将视线勉强地扭到了一旁去。
“无尽深渊的祸患,是我欠天下人的,这是我肯回来的原因。若是一定要跟檀宗牵扯上关系,至多,你们算是天下人中的一部分。”
撇清关系的话音从薄薄的唇瓣间吐出,苏叶子转回身来,“所以,苏宗主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可檀宗毕竟也是这大陆上灵气最盛的地方,至少能够保得你的生息不绝。”苏清涟上前了一步,“你为何要拿自己的命来玩笑?”
“我没有玩笑。”
苏叶子眉梢微蹙:“无尽深渊是我欠下的债,云起同样是。”
“那你也可以等身体好一些再——”
“好一些?”苏叶子唇角微勾,眼眸清澈干净,只是那里面曾经熠熠的光彩不复,而是有些黯淡了下来,“苏宗主,你当真觉着,我的身体还能好一些吗?”
“……”
苏清涟沉默了几秒,双手攥起拳头,然后骤然爆发出来,眼睛都瞪得血红——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无尽深渊我们可以再去找别的办法——!!你为什么非要执意拿自己的命去填呢?!!!”
“办法?什么办法?”
苏叶子淡色的唇微微翘着,“无尽深渊近些年的动静一次比一次大,间歇一次比一次短——从前你们檀宗历任的长老宗主,多少是油尽灯枯死在无尽深渊的镇压过程的?”
“这跟你没关——!!”苏清涟声竭力嘶,额头青筋绽起,“这凭什么要你一个人——”
“我说了。”苏叶子蓦然打断了苏清涟的话音,他擡眸,平静而近乎冷漠地开口,“我甚至可以告诉你,万年前无尽深渊之祸就是因我而起。”
苏清涟愣住,然后冷声:“这不可能!你本态降世也不过是在一千多年以前!”
苏叶子垂眸:“不是这一世而已。”
“……”苏清涟这一次彻底呆住,“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苏宗主不必在意,苏宗主只需要知道一点——”苏叶子擡眼,“寒琼仙草,本就是为镇压无尽深渊而生——当年若非云起出现,代为镇压无尽深渊,解了寒琼仙草的束缚
——我的意识就不会降于这个世上。”
苏清涟怔怔地道:“你以前从来没……”
“那些记忆都是逐渐恢复的。”苏叶子道,“就像最开始时,我只对自己的本态存在有意识,其余什么也不记得一样。”
“这不该……这不可能……”
苏清涟神情有些痛苦地退了两步。
“没什么不可能的。若非万年前为除祸害,神界仙君出手打通神凡两界,引得神界渣滓趁虚而入,牵连出无尽深渊,险些给这凡界蒙上灭顶之灾……我便不会来这凡界。”
苏叶子眉眼清冷:“寒琼仙草乃是神界之物,偏生降下一株,生在无尽深渊上空……苏宗主真以为是巧合?”
苏清涟咬牙:“即便不是巧合,你既然已经来了凡界,便珍重自己不好么?!为何非要——”
“我早就说过。”
苏叶子蓦然笑了,眉眼凉薄。
“这世上,本就不该生一株寒琼叶的。”
——
苏叶子刚到魔域不到半天,就被一帮魔修当成凡人给劫了。
本来苏叶子已经准备好难得为民除害一次,就见领头的那个色眯眯地看了自己两眼,然后跟旁边的人咬耳朵——
“这个美人儿长得很不错啊……老太爷不是过几天要去魔宫赴宴,正在愁献祭的贡品的事情吗?我看这人虽然病娇娇的,在床上经不起什么折腾的样子……但听说陛下就喜欢这一号的啊
……”
那边几个贼眉鼠眼地连声附和“有道理”,苏叶子听得分明,啼笑皆非,索性也就收了真元,任这些人给自己绑上那些没用的铁索绳扣。
——能被人送到魔城帝宫去,还省了他一路奔波。
晚上的时候,这些人说的“老太爷”还专程跑到了苏叶子休息的地方瞅了两眼,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点头拍了拍身旁的那个:“不错,确实是块好坯子——这次要是能让陛
下满意了,回来之后,重重有赏!”
“谢老太爷!”
门内苏叶子勾了唇角,等外面脚步声去了,他拉了拉装样子的镣铐,趴到了一边软软的干草上,把自己窝成了一团,睡过去了。
第二天,苏叶子一睁眼,却已经不知何时被绑着手脚放在了一辆马车里。
……连几个混沌以下的修者气息都未察觉了……
苏叶子垂眸,看了看被镣铐锁着的腕子,白得快要透明了似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人会怪他的吧。
马车在路上行了半个多月,总算是紧赶慢赶地到了魔城帝宫外面。
那位老太爷挂念着他这个身娇体弱的祭品,特意嘱咐下人在路上小心看护,苏叶子这一路上,倒确实是舒坦了不少。
当晚,帝宫大宴。
昏昏睡着的苏叶子意识模糊地被人拾掇了一番,放到了一块长方形的铺着厚厚彩锦的平榻上,然后被四个下人,夹在一堆金银珠宝中间,擡进了礼乐震响的帝宫大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