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向人形容中部沙漠呢?
那是一片荒凉至极的土地,文明社会试图在这里留下印记,但最终又被无尽的红色沙土吞噬。广袤的平原上生长出一个外星遗迹一样简陋的机场,太阳落山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沙土映得一片通红。
他们两人的航班也在这个时间落地。
宋维蒲没车没什么安全感,出发前就打电话和机场的租车公司定了一辆越野。木子君平常坐他皮卡就觉得底盘高,没想到越野底盘更高。她把书包扔进后座,然后拽着车框把自己扔上副驾。
朝外看去,座位高得她一览众山小。
沙漠行车,最忌没油。宋维蒲查了下油量,决定先把油箱加满。两个人在入住的青旅和机场中间找了一家加油站,随即驱车前往。
两边荒凉的土地上生长着零零星星的植被,这里还不是纯粹的沙漠,远处甚至有干枯了的河床。手机信号时不时掉到仅能通话的强度,街上也没什么人烟,只有加油站附近有一些人影走动的痕迹。
落地连一小时都没有,木子君已经开始觉得嘴唇干了。她在副驾驶抹了点润唇膏,随即开门下车,和在车尾加油的宋维蒲站到一起。
“干什么?”他问。
“我学习学习。”她观察着喷枪头。
机器报警,宋维蒲把枪头插回原位。加油站和便利店一墙之隔,木子君方才就听见里面吵闹,忽然有人大吼一声,惊得二人同时擡头。
一个满头金色脏辫的男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不过木子君发现,虽然他连滚带爬,但他腋下夹着两个纸箱,一边一个,异常牢固。紧随其后的是一群勃然大怒的原住民,举着空啤酒瓶,互相拥挤着朝他扔东西。
原住民是欧洲殖民者抵达澳洲大陆之前,这片土地上本身的居民,皮肤是偏深的棕色,很好辨认。墨尔本也有一些原住民,但数量不多,木子君还没见过他们这样成群结队的出现。
不过北领地的原住民本身就远远多于其他州府,爱丽丝泉当地也有不少聚集区,因此这一场景并不意外。
意外的倒是这个一头金色脏辫的人一边跑一边发出凄惨至极的“Help”的声音……以至于木子君迅速于心不忍,不等宋维蒲说话,便一个箭步把后门打开,朝他喊了声“Here!”
宋维蒲:????
那金辫抱着两箱货一头扎进车后座,木子君也迅速上了副驾驶。原住民们挥舞着酒瓶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宋维蒲只能回归驾驶位,一脚油门飞出了加油站。
街景迅速后退,荒凉的红色沙土再次占据了视野,愤怒的原住民们也消失在了后视镜里。宋维蒲终于有功夫开口:“你做事情先和我说一声行吗?”
“来不及了……”木子君也是惊魂未定。
“那也别什么人都往车上放吧?”
“可是好多人追他啊……”
“那他要是偷了人家东西呢?”
“我没有啊。”
后座上幽幽一道男声,说的还是中文。前座上两人一愣,及时擡头看向后视镜。
方才他一头金色脏辫,脖套遮住脸,开口又是英语,两个人都把他当成一个闯了祸的白人青少年。这时候他把脖套扯下来才看清,很明显的亚洲面孔。
结合刚才那句标准的普通话,是中国人无疑了。
宋维蒲:……
脏辫男生瘫软在车后座,手上还紧按着自己方才抢下的两个纸箱。木子君从后视镜换了个角度,看见那是两箱罐装啤酒。
“我没偷,我是付钱买的,”他生无可恋地说,显然也被吓得够呛,“我们店里没啤酒了,让我去这家便利店买两箱。结果正好碰上一群原住民,喝多了来买酒,听说我把店里剩下的两箱都买完了就来追我……”
男生金辫散乱,惊魂未定,木子君摸出飞机上发的一块饼干给他压惊。
“你在哪里打工啊?”木子君问。
他这才如梦初醒,从座位上爬了起来,扒着车窗往外看。
“开过了开过了,”他说,“我们agency就在那个加油站下一个路口,你掉下头。”
这也不是公路,车开得很随意,宋维蒲找了个地方掉头,然后按照金辫的话绕回了他所说的位置。
木子君想起悉尼碰到的俞邈,问他:“你也是WorkingHoliday的工作签证吗?”
“对,”金辫说,“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凡看见中国人,都是WorkingHoliday。对了……”他坐起身,朝木子君伸出手,“刚才太谢谢你俩了,我叫Steve,你们怎么称呼?”
木子君:“……你叫什么?”
她回头看了看宋维蒲,从他的神色里看到了一种“怪不得”的含义。
爱丽斯版Steve工作的地方叫RedStoneTravelAgency(红石旅行中介),专门开展红土沙漠的旅行路线,他说自己也住在公司的宿舍里。他方才被吓得太厉害,用力过猛,再下车的时候竟然无法同时扛起两箱啤酒。
木子君很自觉:“我去帮他拿。”
宋维蒲:“……”
木子君:“……”
两人敌不动我不动,宋维蒲说:“你去啊。”
木子君:“我以为你会说你来就可以。”
宋维蒲深深叹气道:“我去吧。”
酒箱并未封死,木子君识相地绕到后座,拿了几罐出来抱在怀里,给宋维蒲减轻了重量。两个男生一前一后进了旅行中介的门店,店里还有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红发女孩,看起来也是中国人,以及躺在沙发里的两个原住民老奶奶。
“丽丽娟娟都等了好久了!”那红发女孩擡头冲Steve喊,也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宋维蒲和木子君。
丽丽……娟娟?木子君看着那两个窝在沙发里用吸管喝啤酒的原住民老人陷入沉默。她们的啤酒都已经喝光了,但还在努力地用吸管吸底部的液体,以至于发出的响亮的“嗤嗤”声。
“你和她俩说,”Steve不满道,“我为了买啤酒被他们聚集地的人追着打!还好遇到好心人救我!”
好心人木子君把手在耳边举了一下,那姑娘目光扫过她,随即因为宋维蒲眼前一亮。
Steve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眼前一亮,立刻用身子挡住了宋维蒲。他转过身,突然又有了力气,把宋维蒲怀里的啤酒箱接过后便礼貌地催促道:“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你们住哪里?我明天早上去找你们单独感谢!”
“我们就住爱丽丝泉的那家青旅。”木子君说。
那红发妹妹还在卖力地把头探出来看宋维蒲,Steve脚步一晃,再度挡住她的视线。宋维蒲点了下头,便和木子君转身离开。
他俩前脚刚从门口消失,Steve后脚就转身抱怨:“苗珊,你就不能和她们转述一下我的贡献?你别光顾着看别的男人!”
“我赚钱这么辛苦看见个帅的容易吗!”被称为苗珊的红发姑娘翻了个白眼,“现在又不是旺季,每天除了看丽丽娟娟就是看你。”
Steve面露不满,苗珊作势投降,随即转身用一种很难懂的语言和那两位原住民老人说了几句话。再转过身的时候,她的表情也奇怪起来。
“怎么了?”Steve把金色脏辫捋到后脑,问道,“她们为我的付出感动了是吗?”
“好奇怪,”苗珊看着木子君消失的方向,“她们说,她们年轻的时候,见过这个女孩子。”
Steve一愣,目光也转了过去。两个人刚走到车旁,宋维蒲似乎和木子君说了几句话,然后便上了驾驶位。木子君扶着车往店里看了一眼,和他们最后招了下手,也进去了。
“开玩笑,”他说,“她比咱们还小,丽丽娟娟年轻的时候见过?”
苗珊点点头,显然也觉得荒唐。
“也是,”她笑道,“可能他俩对亚洲人脸盲,能分清咱俩全靠发色。”
门外,太阳彻底落山了。
虽说都是青旅,但爱丽丝泉的青旅和悉尼的截然不同。两个人抵达时,大门处空无一人,只有标志着Reception的桌面上放了几个空白信封。
木子君走过去,发现其中两封右下角分别写着“Kiri”和“River”的字样。她捏了一下,隔着白纸捏到了里面钥匙的形状。
青旅门大敞着,钥匙就这样无人看管地放在接待桌上,这地方真给人一种……治安又好又不好的感觉。
悉尼游人太多,上次只能住混宿,这次则是分开住,不过房间还是挨在一起。住宿区都是单层平房,木子君和宋维蒲走到半掩的房间门口,她看了一眼他的床位。
虽说是不同的房间,但两个人都在上铺,铺位竟然只隔着一面墙。房间里只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白人男性,看穿着明显是沙漠里随处可见的旅行向导。他抱着只猫躺在床上,冲站在门口的宋维蒲和木子君打了个招呼。
两人回应了一下,宋维蒲把书包从背上拿下。
“你先进来吧,”他说,“我这儿还有你的行李。”
虽说两个人行李都从简,但女生带的东西总归还是比男生多了一些。木子君有包收纳袋装的衣服在他书包里,跟着他进了门。
宋维蒲给她找衣服,她找了把椅子在一侧坐着。窗外夜色降临,气温迅速下降,他拿了件自己的黑色冲锋衣让她一并带走。
她点了下头,接过衣服的时候又忍不住开口。
“宋维蒲,”她迟疑道,“我是不是有点太……”
宋维蒲回头看她,眉毛微挑。
“太爱多管闲事了。”她补全句子。
他愣了片刻,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慢慢转过身子。
“我在车上不是在怪你,”宋维蒲说,“只是我做事情会先考虑一下,刚才比较突然,有种计划外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好像很少考虑,都是……”木子君语气带了歉意,“本能。”
本能地去帮别人,本能地“多管闲事”。
而她自己目前还不具备为这种本能负责的能力。
他看了她一会,眼神微微变了一下。窗外红日消退,夜色逐渐蔓延开。
“这又不是什么坏的本能,”他移开视线,似乎想起了什么别的事,“我还挺羡慕,你能保留下这种本能。”
“我刚才在车上,以为你……”她说,“觉得我惹麻烦。”
“没有,是我不注意说话语气,”他说,“你继续按你的本能去做事,我很需要你的本能。”
她抱住自己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就被他按着点了下头。
“先休息吧,”他向她的房间偏了下头,“明天再说其他事。”
木子君“嗯”了一声,转身回到房间。她屋子里的人比宋维蒲那边多些,靠里的两个女生正在讨论明天前往爱尔斯岩的出行计划。木子君把行李扔上床铺,手撑住架子爬了上去。
晚一点再去洗漱,她有点累,想在床上躺一会儿。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回响着那句“我很需要你的本能”,木子君忽然侧过身子,手掌盖上墙壁。
她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墙面,然后擡起食指,像按下琴键一样,在墙壁上弹了一下。
墙面微不可闻的“咚”了一声。
她盯着墙壁看了片刻,然后听到宋维蒲那边也“咚”的一声。声音比她大一些,像是用指节敲出来的。
她弯起唇角笑了笑,抓过他的冲锋衣盖到身上,慢慢睡着了。
夏季沙漠,昼长夜短。
天一早就亮了,朝阳亮到刺目的程度。木子君在室友的行走声中醒过来,洗漱后出了房间,一眼看到院子中心吃饭的地方坐了个金毛。
Steve今天把脏辫都扎了起来,没有昨天狂野。他大概是来向他俩道谢的,只是谢礼是两瓶啤酒,木子君走过去坐到宋维蒲旁边,问:“你们这边一大早起来就喝酒啊?”
Steve摸摸后脑勺尴尬一笑:“是,来了半年,和土著学了一些不良习惯。”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木子君一眼,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痕迹,不过显然一无所获。他又挠了下后脑勺,转向宋维蒲问道:“你说的那个地址我再看一眼?”
宋维蒲把手底下那张从《孤独星球》上撕下来的纸推了过去,木子君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打听Rossela的旅社了。Steve低着头研究地址,木子君看向宋维蒲,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右手在餐巾纸上写了几笔又推过来,是一行潦草但笃定的“GoodJob”。
他夸她做得好?
她做什么了?
木子君愣了愣,拿过桌上免费的面包开始吃,也等Steve的结论。不过正如他所说,他才来爱丽丝泉半年,对这个早已拆毁的旅舍没有任何印象。
“什么时候拆的啊?”他问。
“不清楚,”宋维蒲点了下纸页,“不过95年的时候还在。”
“95年,九十年代外来人很少啊……”Steve大叹,仰头思考片刻,终于有了主意,“你要问这么早的事,只能去问原住民了。这边七十年代就建社区了,土著从那个时候就在这儿了。”
“社区?”木子君忍不住追问,“哪来的社区?”
“土著社区,”涉及专业领域,Steve立刻精神起来,有点在旅游公司当导游的劲儿了,“就是原住民聚集地,里面的规矩和外面不太一样。”
“我好像……”木子君回忆了一下来时走过的道路,的确在路边看到了一些标注着原住民社区的巨型牌子,警示来往车辆勿入,“我好像看到了。那里面不能进吗?”
作为一个昨天刚被追打过的人,Steve的口吻相当客观:“不是不能进,是他们有自己的法律,里面出了事警察很难插手。有的土著酗酒比较严重,喝多了就砸车抢东西,但抢来抢去也就是……”
Steve叹气:“抢酒,或者抢钱买酒。”
“怪不得昨天追你。”木子君恍然大悟。
“赶上一群喝多的就是很失控,”Steve说,“但是也有很多很好的土著,会主动和我们打招呼,带我们去打猎。你看我们店里那个丽丽娟娟……”
木子君失笑:“那两个老奶奶吗?丽丽娟娟,好接地气的中文名,你们起的名字吗?”
“当然不是啦,”Steve摆摆手,“我听不懂她们说话,都是苗珊告诉我的,她们知道我俩是中国人以后,就让我们这么叫她们了。”
知道是中国人,就让他们这么叫……
这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此前有人这样称呼过她们。
土著社区自我封闭,和其他人种泾渭分明,这两个土著老人却自来熟一样的在苗珊和Steve的店里喝啤酒,显然对亚洲人不陌生,甚至比旁人更亲近。木子君怎么想怎么不对,手指把那张写着“GoodJob”的纸巾攥成一团,擡头看向Steve。
“那她俩今天在你们店里吗?”她问,“你说这里的原住民可能知道这家老旅舍的消息,能带我去问问他们吗?”
“现在吗?”Steve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她俩一般十点过来吹空调,你要是想找她们的话,可以去我们店里看下。”
他们起得很早,现在去也见不到人,Steve干脆带他们在爱丽丝泉转了一圈。这地方以前只是去看爱尔斯岩的中转站,旧时遗迹不多,最成规模的也不过是一个上世纪七十年代建成的电报站,在当时把这个与世隔绝的镇子与南北两座州首府联结起来。
最近游客不多,街上游荡着三三两两的原住民,都是皮肤黝黑,拎着酒瓶。木子君和他们擦肩而过,发现不少人连鞋子都没穿,光脚踩在被太阳烤得炽热的柏油路上,神色慵懒自在。
“政府会发补贴给他们,”Steve倒着走在他们前面,“所以他们也很少工作,每周去社区里的超市买食物,住在社区建的房子里,有钱就花。”
“他们不说英语吗?”木子君问。
“说的,现在年轻的土著基本都说英语了,”Steve想了想,“丽丽娟娟是年龄比较大了,只会说很基础的。正好苗珊对她们文化感兴趣又学了那种语言,勉强能交流。”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和原住民打过交道的人,”木子君用手遮着阳光看向远处,“之前看过那种旅游攻略,只说他们喝酒抢东西,只领补贴不工作,要离远一些。”
Steve点点头,神色略显认真,衬着金色脏辫有些违和。
“我来爱丽丝泉这半年,学到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要道听途说,”他说,“我刚来的时候也比较怕他们,有一次店里的玻璃还被他们砸了。后来苗珊来了,我才开始和这些原住民打交道,很多人其实很礼貌,也很热心,我运货的时候陷车路过的原住民会帮我推,做妈妈的也会教小孩子说谢谢。”
“那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吗?”
“不能说假,因为暴力事件的确很多。他们文明化的时间很短,七十年代才开始在政府干预下建立社区,”Steve说,“所以对外来人而言,最安全直接的方式是离远一点,也没错。”
日头已经偏了正午,Steve在刺目的阳光下叹了口气,金色脏辫熠熠生辉,像个忧伤的rapper。
他捋了下脏辫,背过身离开了。
在爱丽丝泉走了一上午,他们也该去店里了。Steve想给苗珊打电话询问人是否来了,举着手机找了找信号,果不其然,又消失了。
“这边信号不稳定,”他转头看向宋维蒲,“你俩的呢?”
两人低头,自己的也掉到空格。Steve抓了下头发,也只能潇洒地挥挥手。
“那要不然直接去店里吧,”他问,“开车?”
“行,”宋维蒲很干脆,“走吧。”
他们从中心区绕了一大圈回到青旅门口,去旅行社的方向则是往镇子边缘开。三个人到了旅行社门口,刚下车,就看见了在店内转圈的苗珊。
她一看见Steve就火冒三丈。
“你人呢?!信号也没有打电话也找不着!”
Steve被骂得一脸懵:“不是说今天上午你值班我去放风吗……欸,丽丽娟娟没来?”
他环顾一圈店里,并未在沙发上发现那两个每天准时出现吹空调喝啤酒的人影。目光再转向苗珊,这才意识到出了问题。
“怎么了?”木子君显然也看出她情绪异常。
“就是她俩没来啊!”苗珊语气焦急,“这两个月每天来今天没来!”
“你也不用着急吧,”Steve赶忙安抚,“可能就是睡过了,人岁数大嘛,而且今天这么热,可能就是不想来了……”
“哎呀不是,”苗珊拿起座机话筒,又指了指店里的收音机,“我早上听当地广播,她俩那个社区昨天晚上有人喝醉了到处砸窗户闹事,有两个原住民老人进医院了。结果今天人又没来,打电话也不接……”
她担忧地抓住Steve袖子:“会不会就是她俩进医院了啊?”
“不会……不会这么倒霉吧,”Steve语气也忐忑起来,“就正好是她们那个社区,又时候两个老人,然后她俩今天又没来?你给他们家里打过电话了吗?”
“打过啊,”苗珊握紧话筒,“今天信号时有时无的,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我真是……”
苗珊揉了下红头发,手指伸进镜片下揉了揉,眼泪都要急出来了。Steve叉着腰也有些一筹莫展的样子,木子君站在一侧,看了一眼停在店外面的车,本能刚想开口,又被脑海里浮现出的警示标牌拦住了。
外来人最好不要进土著社区。
最安全直接的方式是离远一点。
可是……
中部沙漠不是墨尔本,也不是悉尼。无论是时断时续的手机信号,还是相比于沿海城市剧烈的社会冲突,都让她没办法像先前一样纯凭本能行事。木子君攥了下手指,忍不住擡头看向宋维蒲。
也几乎就在她看向他的一瞬间,她听到宋维蒲开口问:
“要开车带你们过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