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蘅定的是商务套房,带电脑和书桌书架。
萧九韶办房卡的时候直接付了十天的定金,她忍不住玩笑道:“为了暗花你真的花了好多钱,马上就是旅游旺季,这里的房价可每天都在涨。”
他也难得有幽默感地回应:“他的身价还不止这点,总体来说,还是我赚了。”
因为出门的时候走得急,也没带多少东西,两个背包也不需要多花时间整理。可是这个点又不到饭点,褚青蘅无聊得打开电脑上网,看了一会儿网页突然突发奇想,把之前收到的暗花的邮件又翻了出来,然后在网上搜索他那封邮件的地址。
她之前回复过这封邮件,但是被退信了,她原本以为这样搜索也不会有任何信息,谁知道居然跳出了一个博客页面来。
她点开那个博客,只见里面的文档都是加密的,还有密码提示:你最爱的梵高的一幅画。
她顿时十分纳闷,为什么这个密码提示不是“我最爱的梵高的一幅画”,句子主语竟然用的是“你”,这个你字是指她褚青蘅吗?
正好萧九韶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她连忙喊他:“你快过来看,这个密码会是什么?”
萧九韶几步走到她身后,撑着她的椅背盯着屏幕看了半晌:“这跟暗花有关?”
褚青蘅跟他解释了一下当时暗花是如何嚣张地发邮件通知局里所有人“这几日我过得十分愉快”,还有给她发的那封“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她又是如何突发奇想,发现了这个博客的。
萧九韶的目光转到她脸上,忽然问:“你对梵高哪一幅画印象最深刻?”
“星月夜?向日葵?阿尔夜间的露天咖啡座?”褚青蘅有点痛苦地思索着,“老实说,我对于他的画并不怎么了解,更不用提特别迷恋哪一幅作品了。我父亲是比较喜欢赵无极那种风格,还参加拍卖过。但是我本身对油画鉴赏并不怎么在行。”
他擡手放在她的肩上:“那就输入星月夜,这是你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
褚青蘅依言输入了星月夜三个字,只见页面跳出一个新的提示:答案错误,你还有一次机会可以输入答案。
萧九韶拖过一张沙发凳,坐在她身后,忽然道:“暗花这次的题目并不是针对你的,而是针对我的。”
“这怎么说?”
“梵高本人是个在某一领域很有才华的人,但他的才华是超前的,并且在当时饱受争议。暗花他在暗示我,我就像当时的梵高一样,观念也好,处世之道也好,都不为世人所接受。”萧九韶嘲讽地笑了一声,“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拿过鼠标,把每一张梵高的作品都搜索出高清图像,一页页地翻看,他看了一遍删去其中几张,又把剩下地重新对比,再删去一部分,最终他打开那幅《鸢尾花》:“你看这幅,蓝紫色的鸢尾都是以挣扎的姿态生长,而唯一的白色那朵却离得很远,像是旁观者。‘痛苦就是人生,而悲哀即是永恒’,梵高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在精神方面已经开始出现问题。”
他毫不犹豫地输入鸢尾花三个字,瞬间便进入了一个新的页面。
褚青蘅简直都要热血沸腾,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萧九韶破解密码,就好像看到他和暗花在隔空较量一样,他第一步便做出了相当正确的决策。
可是新载入的页面上,却全部都是文字,还是一篇末流的黄色小说。
褚青蘅一目十行扫完,除了器官和某种运动什么也没有:“他也太会恶心人了,这种东西还放上来给人看。”
萧九韶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下来,听她小声抱怨也只是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没吭声。
褚青蘅擡起手腕看手表,他已经看了整整十五分钟了,这还有完没完?
忽然,萧九韶拿起一边酒店提供的纸笔,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你”,隔了片刻又写了第二个“和”和第三个“我”,然后完整地写下一整句话“我和你是一样的”。他静静道:“是间隔密码,每隔二十五个字才是他想留给我的信息。呵,他对密码的敏感度真是差到一定程度了。”
褚青蘅看着纸上写的那句话,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拉关系?”
“我不确定,也许是想说我跟他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萧九韶嗤之以鼻,“我跟他这种词不达意的人从来就没有任何共同点。”他站起身,把椅子摆回原位:“走吧,下去吃饭。”
酒店后面就有一片海滩,沙子细白,像一块上好的绸缎。也许是将要下雨的缘故,海滩上的夜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蓝紫色,海边种植的橡胶树都被吹得东倒西歪。
很快就有那种琴师走过来问:“两位有什么想听的曲子?”
褚青蘅擡起头,微笑道:“你会拉塔蒂尼的《魔鬼的颤音》吗?”
琴师满脸尴尬:“很抱歉,这个曲子比较复杂,我还学艺不精。”
她知道这个要求实在是故意为难人了,便改口道:“巴赫的小步舞曲,比较轻快。”
琴师拉完曲子,她赶在萧九韶之前付了小费。用餐到中途的时候,萧九韶去了一趟洗手间,回到桌边的时候正带着小提琴。
褚青蘅倒没有很惊讶,笑着说:“这下有点麻烦了,你说我应该付多少小费?”
萧九韶微微一笑,露出颊边的酒窝来,这笑意让人觉得酥酥麻麻的:“你一定付得起。”他把小提琴架在肩上,侧着脸问:“从巴赫的小步舞曲开始?”
“你到底打算拉几个曲子?”她一手托腮,“你吃饱了?不打算吃完饭再表演?”
萧九韶擡起弓弦,静止地放置在琴弦上方,又调整了姿态,开始演奏巴赫的小步舞曲。这首曲子非常简单,大段的曲调都是重复的,倒是体现不出他演奏的技巧。他的背后是蓝紫色的天空,底下是白色的沙滩,海风灌入用餐的长廊,吹得他的衬衫衣摆飘荡不止。
褚青蘅安静地听着,在小步舞曲结束的间隙无声地鼓掌。下一曲还是巴赫的,是无伴奏d小调第二小提琴组曲。他开始还是有点卖弄技巧地表演,但是到了第三支萨拉邦德舞曲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完全进入另一种状态。
褚青蘅也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在听他的小提琴演奏,还是在观看他的表演,他每一次拉动弓弦,手指按在琴弦上轻灵地跳动,让她看得几乎入神。忽然原本轻快的舞曲风格转变,引出一段如泣如诉的前奏。
她听过《魔鬼的颤音》这首小提琴曲已经很多次了,只是一个音调便能判断出来。他飞快地移动手指和弓弦,很快进入中间乐章,在一段技巧华丽的颤音之后,她听出了一个破音,她定睛看去,只见他侧脸边软软地垂下一根琴弦。
她不禁想,为何琴弦会断,是不是他心里有太多忧虑?
萧九韶连一瞬的停顿都没有,继续接着之前的曲调一直往下拉,直到一曲终。
褚青蘅吁了口气,担忧地问:“你还好吧?”
他放下小提琴,笑了一笑,没说话。之前演奏的那位琴师很快从门廊那头走过来,由衷道:“您的技巧相当高明,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萧九韶把琴递还给他:“琴弦断了一根,修理的账单可以记到我名下。”他报了个门房号给他。
那琴师摇摇头:“能听到您的演奏,这完全值得了。”
褚青蘅等他落了座,才道:“其实你就算不想做现在的工作,去进修音乐也不错。我现在终于了解我读中学时候会弹钢琴的那个男生为什么特别受欢迎了,你刚才的样子简直太迷人了。”
萧九韶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关节抵了一下额头,笑着摇摇头:“不,现在这样就挺好。”他见褚青蘅没有在意,又伸出手按在她的手背上,重复一遍:“这样,就足够了。”
吃完饭,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回房间,而是选择了去酒店后面的沙滩上散步。
褚青蘅在台阶上脱了鞋,光着脚往下走,迎面吹来的海风猛烈,让她回想起东太平洋号上的第一夜,也是这种湿漉漉的、带着海腥味道,唯一不同的是,这海风里还卷着细细的沙子,吹在身上有点疼,她甚至都怀疑这砂砾会不会被吹进毛孔。
萧九韶很快就跟上来,同样光着脚,衬衫下摆松散地垂落在外面,慵慵懒懒。
他们手挽手在沙滩上漫步了一会儿,又随便就地坐下来。
褚青蘅微微仰起头,微笑道:“跟你跑了这么多天,我每天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的。”他的计划无疑很稳妥,偶尔又有刺激和惊险之处,倒让她觉得好像是在旅游一样。只是可怜了刑闵,要在背后不断身体力行地追踪。
萧九韶轻笑了下,托住她的后脑,吻了吻她的唇:“其实你有些想法真的非常好。”
“什么想法?”
“比如在南市有靠近海滨的房子,最好还带一小片沙滩,早晨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海。”
“呃,你没问题吧?”褚青蘅有点疑惑,“你这样说话真的好像求婚的前奏,先憧憬一下以后的生活什么的。不过看在你恋爱学向来都是不及格的份上,我就给你特别解释一下,这样的话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说的,大家都会误会的。”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沙子:“好啦,起来吧,我觉得我嘴里都是沙子。”
他却忽然单膝跪地,握住她的右手,语气急促:“那嫁给我好不好?”
这句话完全出乎褚青蘅的意料之外了,她骇笑道:“不是吧?那个,我觉得我们还可以把这个恋爱再多谈两三年再考虑这个问题的。”
“恋爱跟婚姻并不矛盾。”
“可是我还不够了解你哎。”
“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
“你不觉得这样求婚也太简单了吧?”褚青蘅反手握住他的手,“起来吧,等下有人走过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你得多没面子。”
“戒指后补。”萧九韶道,“有人过来也是正好,他们就是见证人。”
褚青蘅皱着眉:“可是,等暗花这件事完结以后我是不打算做法医了,你知道的,其实这个工作并不太适合我。而那个时候,我可能就失业了。”
“不工作也无所谓,我想我还养得起你。”
“可我还很想继续之前肄业的研究生课程……”
“这个是阻碍么?”
褚青蘅不得不败下阵来:“……我答应你,但是你能不能快点起来啊?”
萧九韶站起身来,一把把她打横抱起:“现在可以回去了。”他一直把她抱到之前脱鞋子的地方才放下。褚青蘅在他身后嘀嘀咕咕:“你确定要求婚啊?虽然我有很多优点,但是我的缺点也很多的,我跟谢允羸一样有点花心的……”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道:“所以我才要有一个可以管住你的合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