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韶冷眼看着沈逸凑过去承受的怒火一次比一次猛烈,决定等她把怒气值降低到安全值再去。一个人的怒火总是有极限,等发泄出来并且降低到某个水平值他就是安全的了,至于沈逸,他非要主动去找死,他当然求之不得。
大概是对褚青蘅源源不断挖苦人的话语实在有点受不了,陆敏之用手肘轻轻撞她的手臂:“算了啊,你们还年轻呢,总是容易冲动的,再说也不没事嘛?”
褚青蘅哦了一声:“冲动?”她拿眼神剁着萧九韶,沈逸冲动也罢,他是艺术家类型的性格,总会为一些疯狂的事热血上头,她也不是没见识过,可是萧九韶并不是这样性格的人。他心思缜密,又藏得住话,就算被故意挑衅了也可以控制得住情绪。
萧九韶被她这样的眼神盯着,不由又把脚步放慢了,落在最后跟刑闵走在一起。
刑闵清了清嗓子,道:“在家里,但凡有大事,拿主意的那个人都是我。”
萧九韶看了他一眼。
“虽然卡都在老婆手里,但是我想花钱的时候都直接花,不用报告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除了自大以外,我又发现你一个新的致命弱点。”
萧九韶道:“第一,我没有自大,最多也只是谦虚得不够虚伪。第二,这个弱点也不算什么事。”
刑闵微微一笑:“那就走着瞧,如果我是暗花,一定会从这里为突破点。”
萧九韶直视前方,他甚至不必去确认刑闵此刻的表情,那必定没有什么破绽,他在试探他,尽管他们曾经是共同作战的战友,可是现在那份信任已经岌岌可危:“你是暗花么?或者说,暗花的那个同伙?”
“同样的问题抛还给你,你是吗?”
这个问题恐怕暂时都不会有解答。
褚青蘅是想甩手直接离开苏葵的别墅,照她这么玩下去,都不知道这后面还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可是除了她以外,似乎都没有人想离开。即使如罗令和楼澈这两位,看苏葵的眼神都变得厌恶而堤防,他们也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沉闷的晚饭之后,陆敏之和沈逸他们一拨人就在附近散步。
褚青蘅回房间整理好东西,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便头也不擡道:“进来。”
萧九韶走进来,径自坐在床边,垂着眼以认错的低姿态开了口:“我今天是太冲动了。”
褚青蘅看着他:“你冲动?”
“就算我再怎么擅长控制情绪,就算测谎仪都不能检测到我的情绪波动,也不代表我不会冲动行事。”
褚青蘅伸出手,一把抓住他身上衬衫的衣襟:“十米高的台子,不吊安全绳,你做这种事对得起你妈妈吗?”
萧九韶微微一笑:“啊,你说我妈……我想她不会太介意的,因为她神经粗得跟电线杆一样。”
褚青蘅被他这么一说,转念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当凌卓宁女士的亲生儿子在海难中生死未卜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人又被全程监控的时候,她连一点做母亲的焦急感和责任感都没有,真不是普通人。遗传学果然是一门非常玄妙的学科。她一挥手,甩开了手上抓着的衣襟,自我安慰:“算了,反正也没事,嗯,我不生气。”
她这么一甩手,只听当当两声,他衬衫上的两颗衣扣掉了下来。
萧九韶坐得离她更近了点,把她准备好的行李袋放到一边,浑然没有在意衬衫上飞掉的两颗纽扣:“其实你还是很想把暗花从人群里找出来的,对吗?”
褚青蘅被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话题给弄得一愣,随即以更加正经的神情点点头:“做梦都想。然后在把他送去吃子弹之前给阉了,把器官切成十二份,让他吃下去。”
萧九韶被她这恶毒到险恶的计划引得嘴角微一抽搐:“好,先不管你有什么计划,首先就得先找到暗花。”
褚青蘅点点头表示认同。
“要找到暗花,就要和当时的幸存者待在一起,直到暗花露出破绽。”
褚青蘅左思右想,还是点了点头。
萧九韶循循善诱:“如果你这个时候离开这里,就会错过关键的信息。刑队有丰富的办案经验和敏锐的直觉,他制造机会也要留在这里,而你本来就有这个无需争取的便利。”
褚青蘅叹了口气:“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口才这么好。”
他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你原来有这么喜欢我。”他从钢圈擂台上下来,看到她那种表情,她的心事都在她的脸上一览无余,他喜欢这样的确定感,而并非只是自己在一头热。
晚上的时候,大家还是默契地留在客厅和棋牌室里。
褚青蘅猜想会有这么默契结果的原因是因为苏葵说知道每个人的私密,而她什么时候想把这私密泄露出来,却是要看她的心情,只要自己还在场,就不会沦为被议论的对象。
而苏葵则穿着宽松的休闲服,盘着发,露出姣好的颈项,坐在躺椅里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她写了好一会儿,擡起手臂舒展了一□体,又继续开始写。
褚青蘅原本跟罗令他们搭桌打桥牌的,结果那三个人都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匆忙朝苏葵的方向看一眼,眼神里满是狐疑。
到了八点整的时候,阿姨开始给他们送茶和宵夜。她把茶端到苏葵手边,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苏小姐,你看这个……是我在门口的书报箱里找到的。”她刚去外面倒垃圾,回来的时候顺便开了信封看了看,结果就看见这个躺在里面。
信封上没有邮戳,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苏葵小姐亲启。
苏葵接在手里看了看,原本想扔在一边置之不理的,后来有点好奇,便拆开看了。突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急促,想去拿茶杯掩饰情绪,手却不稳,滚烫的茶水直接浇在她的手上。她把杯子摔在地上,柳眉倒竖:“你把这么热的茶端过来给我喝,你觉得喝得下去吗?”
阿姨无措地用手擦着裤缝,一叠声地道歉:“苏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看你的手都烫红了,赶紧用冷水冲冲吧!”
罗令捏着纸牌,啧了一声:“她是更年期到了么?”
陆敏之的视线仍然在牌面上,闻言冷冷地接了句:“活该。”
褚青蘅倒是有点犹豫,其实如果没有发生之前那件事,她对苏葵的印象本来并不差,而现在心生嫌隙,她也不会去帮她做什么了。
最后只有苏蔷走过去,推着她姐姐的背,把她推到厨房的水池边冲凉水。刑闵等她们离开后,过去拿起苏葵丢在地上的那封信,上面已经被茶水打湿了,但是字迹还是可以辨认。他看了看,又把信纸折好,问忙着收拾碎瓷片的阿姨:“这封信,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放进信箱里的?”
“没有,我开书报箱的时候才看到的。”
刑闵点点头,回转身把信纸交给萧九韶:“你怎么看?”
萧九韶看了一眼,摇摇头:“暂时没有头绪。”
褚青蘅的好奇心又跑出来了,她丢下牌局凑过去看,只见那张信纸上写着:当报春花盛开的时刻,塔纳斯特即将来临。那个字迹像是惯用右手的人用左手写的,完全无法做笔迹对比。她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塔纳斯特?”
刑闵摇摇头,似乎对她贫乏的常识感到绝望。
萧九韶回答她:“塔纳斯特是古希腊神话里的死神。”
这封信的末尾并没有那个熟悉的黑色草花标志,那就不会暗花做的了,以暗花这种在行事前恨不得先昭告天下的高调程度,绝对是不甘做无名英雄的。
“报春花盛开的时候……”褚青蘅惊讶地说,“花园里是种着报春花,可是那已经开了好多天了。”
萧九韶道:“所以我说暂时还没有头绪。也许这里的报春花是特指。”
等苏葵和苏蔷两姐妹回到客厅,苏葵一言不发地回到摇椅边,继续在纸上书写。苏蔷犹豫很久,走到萧九韶面前,露出想要哭的表情:“我替我姐姐为之前的事道歉,你能不能不要记恨她,然后救救她?求求你了!”
萧九韶别过头,轻声道:“我曾提醒过她。”
苏蔷转过身,对着刑闵道:“邢叔叔,求求你……”
刑闵拍拍她的肩:“现在要做的就是先镇定下来,不要自乱阵脚,也不要让你姐姐有落单的机会,信上的预言想要成真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他转过头,同萧九韶交换了一个眼神,信封上没有邮戳,就说明寄信的人就在这附近,或者说,就在这别墅内。
褚青蘅是不知道苏葵这一晚是怎么熬过来的,总之她是一早睡到大天亮。出门后就见陆敏之坐在花架下面,握着手机在打电话,看见她走过来,又多说了几句才挂断:“我儿子才两岁半,已经会给我打电话了。”
花架下十分阴凉,偶尔有几率阳光从密密层层的藤蔓下漏网,正打在她的脸上。褚青蘅看到她笑起来眼角还有笑纹,温柔得一塌糊涂。她称赞道:“你儿子真聪明。”
陆敏之笑了一笑:“就怕长大了也是普通……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健康快乐就好。”她打开手机里的相册,给她看了自己孩子的相片,那是个长相可爱的男孩子。褚青蘅道:“很像你。”
陆敏之只是笑,顿了顿,又问:“你跟你男朋友和好了吧?”
“嗯,没事了,我这么宽容大度的人。”
“没事就好,如果有事,那个女人还赔不起。”她说到苏葵,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我不会让她要挟我们的。”
其实褚青蘅静下心来又仔细想过,以苏葵的交际手段也算得上八面玲珑,不会这么直接地去得罪人,她近来的所作所为真的反常极了。
忽然,她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喊声,她第一反应就是站起身朝声音的来源处奔跑过去。她跑到现在的时候,萧九韶和刑闵都已经到了,苏蔷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模样十分可怜,而苏葵则站在那里,手上还拿着一卷手稿,神色平静:“我没事,是我妹妹大惊小怪了。”
褚青蘅这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突然就呆住了。
只是因为她看见那面蓝色的照片墙上,赫然绽开了一朵淡红色的花。
当报春花盛开的时刻,塔纳斯特即将来临。
而此时,报春花已然盛开。
苏葵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丙酸倍氯米松喷雾,对着嘴里喷了两下:“我的哮喘可能复发,就上楼去休息了,午饭和甜点阿姨会准备好的,我就不陪各位用餐了。”
她转过身,沿着楼梯往上走。
褚青蘅想要跟仔细地去看照片墙上突然出现的那朵花,立刻被刑闵阻止了。他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简略地通完电话后就收了线:“先不要动它,我已经跟南市的警局联系好,他们会上门来取证。”他措词一番,又补充道:“以恐吓案件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