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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十天了。

    帝江已经十天没有出现了。

    乐归抱着双膝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静静盯着悬挂在房梁上的无量渡——

    那是李行桥造出的新无量渡,如今却摆在旧无量渡的位置。

    “我不杀你,但也不会放你,我要你时时看着这个东西,却永远都拿不到,我要你痛苦于希望近在咫尺却无法成功,我要你活上千年万年,亲眼看着自己的记忆、执念都一点点被时间侵蚀,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乐归,这是你背叛本尊应该付出的代价。”

    已经十天了,帝江的话仍在耳边回荡,乐归苦涩一笑,心想自己似乎还得感谢他,采用了这么委婉的报复方式,而不是像他说的那样,直接将她关于现实世界的记忆一洗而空t,又或者更干脆点,直接杀了她。

    午时到了,殿门外传来有礼貌的敲门声,三声之后门被推开,两个婢女低眉顺眼地进来,将饭菜摆了一桌子。

    帝江虽然已经消失十天,但一日三餐却叫人准时送来,大概像他说的,想让她活上千年万年,像一头永远被胡萝卜吊着却永远吃不到的驴一样,受尽折磨直到什么都不剩下。

    “王后,请用膳。”婢女低着头,说完每天送饭必要的台词便退下了。

    房门被重新关上,偌大的寝殿再次剩乐归一人,她伸了伸懒腰,起身到桌前坐下。

    龙井虾仁、鱼香茄龙、炙子羊肉、清油菜心,还搭配一碗酒酿圆子甜粥。

    后厨似乎不知道她这个王后已经成了阶下囚,每天的饭菜都一如既往的用心,乐归也不浪费,将东西吃得七七八八后,第一百零一次从自己偷藏的乾坤袋里找出梯子,摇摇晃晃地爬到房梁上去取无量渡。

    【还是不行。】

    乐归看着自己的手从无量渡上穿过,就像穿过空气一般轻飘飘,便知道今天的她也失败了。已经失败过很多次,乐归倒不觉得失望,跳到地面后熟练地收起梯子,继续对着无量渡发呆。

    可能是因为无量渡还好好的挂在那里,也可能是一日三餐都很好吃,乐归一个人待在寝殿里,竟也不觉得难熬,只是偶尔会想念靠在帝江怀里说小话的夜晚,可真要帝江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的低云峰下了千年万年来最大的雨,而她也对他说了最狠的狠话,偶尔想起来,她就觉得不应该。

    【其实也是他活该,搞出捏碎我无量渡的幻象,我所有回家的希望都落空了,怎么可能还像之前一样冷静,那人在不冷静的时候,肯定会说一些不过脑子的话啊,只是……】

    只是当时她能忍一忍就好了,妈妈小时候没少教她,吵架时哪怕是最愤怒的情绪下,也不要说那些不过脑子只为伤害对方的话,尤其是和亲近的人,因为越是了解,放出的狠话越是扎心,即便以后能和好,也会成为对方心里永远无法拔除的一根刺。

    她亲手往帝江的心脏上,扎上了一根无法拔除的刺吗?乐归呼吸一慢,沉默地捂住眼睛。

    日落月升,又一天过去。

    乐归又尝试摘了无量渡一次,失败后老老实实躺到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等再醒来,就是第十一天了。】

    咚!

    乐归突然睁开眼,扭头看向紧闭的房门。

    咚!

    又一声,声音不大,但在空寂的寝殿里却非常清晰。

    夜已经深了,寝殿只有一颗夜明珠散着幽幽的光,屋内所有摆设都静静立着,在幽暗的光下与影子并立。

    乐归搓了搓胳膊,谨慎开口:“谁?”

    咚!

    第三声了!乐归默默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不动声色道:“帝江,这一点也不好玩。”

    咚咚!

    这次是接连两声,在幽暗的光线下,乐归隐约看到一个拳头大的玩意儿从窗纸上一闪而过,紧接着又一次传来声音。

    “……我都说不好玩了,你你你想惩罚我就随便惩罚,干嘛要这么吓我?!”虽然一直住在妖魔鬼怪横行的低云峰,虽然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是一只小女孩鬼,但不代表乐归在这样的夜晚,在一个人的前提下,能淡定应付一切未知的玩意儿。

    【是帝江授意的吧?是他吧!他要是没有授意,怎么会有东西敢跑到寝殿来!】

    乐归欲哭无泪,正不知是直接冲出去拆穿他,还是躲进被窝里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时,外面突然传来荒腔走板的歌声:“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

    乐归:“?”

    片刻之后,乐归看着出现在自己桌子上、灰头土脸的一坨幽泞史莱姆,茫然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阿……花……”幽泞费力地动了动果冻一样的身体,眼神睿智又努力。

    乐归:“阿花怎么了?”

    “阿……花……”

    乐归:“对,我问的就是阿花,她怎么了?”

    “阿……花……”

    乐归:“……”

    知道它的智商上限低,能从前殿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这里、且说出阿花的名字已经很不容易了,乐归笑了笑,将它捏起来揉了揉:“我知道,你是想说阿花找我?”

    “阿……花……”幽泞还是只会说这两个字。

    乐归叹了声气:“她受十米距离的限制,没人带就不能来找我是吧,我回了寝殿之后就没出去过,她应该很担心吧,所以才叫你来看我……她想让我去前殿找她?可我被关在这里,只怕出不去。”

    “阿……阿……”幽泞不多的脑容量里,只剩最后一个字了。

    乐归盯着它看了半晌,突然心神一动——

    幽泞虽然是魔物,可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如果它能穿过走廊进到寝殿,是不是就代表她也能离开寝殿前往前殿?

    虽然前几天她一直出不去这道门,但今天或许就可以呢?

    说干就干,乐归当即将幽泞往兜里一揣,拉开门试探地往外走了一步。

    无事发生。

    乐归精神一震,当即往外跑,跑着跑着兜里的幽泞突然剧烈跳动,吓得乐归赶紧停下:“帝江回来了?”

    幽泞还在跳,乐归正要把它从兜里掏出来,鞋面上就突然一沉,她顿了顿低头,看到一只小幽泞正趴在鞋上,深深的绿色让它看起来像个小癞□□。

    “……怎么还有一只?”乐归无语地将小幽泞捡起来。

    事实证明还不止这俩,从寝殿到前殿,乐归走了一路,捡了好多只幽泞,等到前殿时兜里已经装不下了。挂在她身上的幽泞们等一进入前殿,便纷纷跳下去往架子上爬,不多会儿就把自己摆放整齐了。

    【还挺懂事……】

    乐归轻呼一口气,一回头便对上一双血窟窿。

    “啊!”她惊叫一声。

    血淋淋的阿花一瞬变回干净健康的小女孩:“不好意思,刚才忘化妆了。”

    乐归嘴角抽了抽:“是你叫幽泞们去找我的?”

    “是啊,”阿花大方承认,“你一直不出来,主人也不回苍穹宫,没人带我去找你,我只能让这些小畜生帮忙传话了。”

    “……真难为你了。”能让头脑简单的家伙们去传话,估计训练很久吧。

    “少废话,”阿花眉头紧皱,掌心酝集灵力朝她按去,确定她没受伤后松一口气,“你和主人怎么回事,吵架了?”

    乐归眸光闪烁:“没、没有啊。”

    “撒什么谎,我那天都看见了。”阿花不悦。她清楚记得十天前低云峰险些引发山洪的大雨中,湿漉漉的帝江攥着湿漉漉的乐归的手腕匆匆经过前殿回了寝殿,两人脸色都很差,以至于她没敢开口询问,再之后一个连夜离开,一个再也没有出寝殿门。

    这怎么想怎么不正常啊!

    阿花抿了抿唇,再开口有些犹豫:“你们……不会是因为我吧?”

    “你怎么?”乐归问。

    阿花轻咳一声,声音有些含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那天回来之后发现你不见了,就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说不出什么好话,就抱怨了一下你最近的心不在焉,又、又顺便提了提李行桥给你造无量渡的事。”

    乐归眼睫微动,突然看向她。

    “我我我就说了这些,别的可什么都没说!”阿花连忙自证。

    乐归看着她难得慌乱的样子,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李行桥现在怎么样了?

    她前些时日一直被困在寝殿,帝江又不见踪影,她只能对来送饭的人旁敲侧击,想知道李行桥现在如何了,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的问题,而现在她出来了……

    乐归当即打开乾坤袋翻翻捡捡,找出余量不多的转移符正要点燃,阿花突然拦住她:“你做什么去?”

    “去敝犴台。”乐归忙道。

    阿花:“你要找李行桥?”

    乐归匆忙点头。

    阿花啧了一声,直接抢过她的转移符:“看你着急的,你不会真对那个李行桥动心了吧,这几天没出门也是因为他和主人吵架了?难怪我那天一提李行桥主人神色就有些不对,之后还下那么大的雨……”

    “李行桥造的那个无量渡,可以帮我回家。”乐归急切打断。

    阿花倏然噤声,好一会儿才结巴地问:“你、你说什么?”

    “但只能让我一个人走,而且不能再回来,结果被尊上发现了,”乐归语气匆匆,“我怕尊上对他不利,你快把转移符还给我。”

    阿花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她忍不住上手抢时一瞬退到五米外:“你确定如今的他还在敝t犴台?”

    乐归朝她走来的脚步倏然停下。

    “……身上有没有他什么东西,我闻一下气息,试着帮你找出来。”阿花叹了声气,朝她伸出手。

    乐归却犹豫了。

    【我已经害了李行桥,不能再害了阿花。】

    “……乐归,你知道橘子刚来低云峰的时候,在主人的衣服上拉过屎吗?”阿花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乐归懵了:“嗯?”

    “主人是喜怒无常了点,但对他觉得的自己人,容忍度还挺高的。”阿花朝她挑了一下眉。

    乐归盯着她看了半晌,苦涩地笑了笑。

    最终还是取来了李行桥送的美食珠,阿花提取了上面的气息,在另一座名叫婆娑山的魔山找到了相同的味道。

    “我这就去。”乐归忙道。

    阿花拉住她,干笑:“要不等主人回来再说吧。”

    四目相对,乐归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无忧宫三千魔山各司其职,就像敝犴台是专门负责酿酒的山,低云峰则是寝殿和主峰,而婆娑山……是无忧宫里掌刑狱的山,只是帝江这人杀伐果断,遇到不喜欢的直接砍了就是,很少有人被送到这里来。

    荒废了多年的婆娑山迎来了新的客人,一时间灯火通明。

    帝江靠坐在太师椅上,眸色沉静地看着跪在面前的青年。

    良久,他缓缓开口:“本尊活了上万年,难得有兴趣收徒。”

    李行桥后背一颤,愧疚地磕头认罪:“弟子对不起师父,求师父责罚!”

    “背叛本尊,该当何罪?”帝江面无表情。

    李行桥:“……死。”

    “李行桥,本尊要杀你,心中可怨?”帝江又问。

    李行桥擡起头,眼圈已经通红:“弟子罪该万死,不敢怨恨,只求师父能饶过王后,她心中有你,只是不得已才要离开,求师父能饶她性命,放她归家!”

    帝江闻言,唇角缓缓勾起:“李行桥,你还真会激怒本尊。”

    李行桥眼神慌乱一瞬,正要再开口,无形的手突然攥紧了他的脖子。他呜咽一声,一时间额角青筋暴露,双手也不自觉地抠紧了地面。

    帝江掌心凭空多出一杯热茶,轻抿一口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眼神一冷。

    下一瞬,乐归从虚空冲了出来,看到李行桥的样子后赶紧去扶。

    “尊上!李行桥是被我以当年的指点之恩相挟,才被逼无奈为我做出无量渡,求尊上饶他性命!”她慌乱求情。

    帝江却只是冷淡地看着她。

    李行桥的脸越来越红,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小,乐归看出有什么东西在掐他的脖子,想要帮他拂开,却只能摸到空气。

    【再这样下去,李行桥可能会死。】

    乐归跌跌撞撞扑到帝江膝前,抓着他的衣角哀求:“尊上,尊上求你放过他,他在这件事里是无辜的,是我执意要走,是我始乱终弃,该死的人是我,你要杀就杀我,求求你放过他……”

    帝江唇角勾起嘲讽的笑:“不愧是好朋友,连求饶的话都说得一样。”

    乐归心里咯噔一下,擡头便对上了他冷漠的眼眸。

    身后的李行桥已经渐渐停止挣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我不走了……”乐归在说出这句话时,抓着帝江衣角的手颤得厉害,“尊上,我不走了。”

    李行桥脖子上的无形勒痕倏然松开,他像一条濒死又回到水中的鱼一般猛烈挣扎两下,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听着他的咳嗽声,乐归绷紧的身体顿时脱力,连抓着帝江衣角的手都失了力道。

    良久,帝江擡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说。”他淡淡道。

    乐归嘴唇动了动,不敢看他的眼睛。

    再次回到苍穹宫,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阿花靠在桌案上昏昏欲睡,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后立刻起身:“主人,乐归,你们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股飓风直接将她掀翻在地,她在地上滚了两圈,对着频频回头看自己的乐归眨了眨眼。

    乐归见她没事,默默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话,下一瞬便被帝江拽进了前往寝殿的通道。

    重新出现在寝殿时,帝江没有情绪地扫了眼房梁上的无量渡,转身便要离开。

    “帝江!”乐归连忙叫他。

    帝江停下脚步。

    “你、你还会杀李行桥吗?”她小声问。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勾唇:“看心情。”

    乐归:“……”

    “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帝江眼神一冷。

    乐归愣了愣,突然紧张:“什、什么意思?”

    帝江神色冷淡,一步步逼近,乐归心慌地往后退,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他。

    步步后退,直到脚跟磕到床边脚踏,乐归一个身形不稳,便要往床上跌,帝江擡手揽住她的腰,猛地往怀里一提。

    身体久违地贴近,乐归下意识绷紧了。

    察觉到她的抗拒,帝江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突然就松开了她,乐归没想到他会突然放手,直直跌坐在了脚踏上。

    “唔……”

    她痛哼一声,敢怒不敢言地仰头看他。

    “本尊不在时,拿过无量渡?”帝江问。

    乐归心虚一瞬,干巴巴开口:“试着拿过,拿不到。”

    “知道为什么拿不到吗?”他又问。

    乐归抿了抿唇:“知道,尊上在上面下了禁制。”

    “知道怎么才能解开禁制吗?”帝江第三次问。

    乐归蹙了蹙眉,扶着床从地上爬起来,挑衅:“不知道,你要告诉我吗?”

    刚问完这句话,她下意识的念头便是真的不一样了,即便现在已经闹到决裂的地步,她也敢和他呛声了,哪像刚认识那会儿,大声说话都不敢。

    帝江也不介意她的无礼,嗤了一声道:“本尊可以告诉你。”

    乐归先是一愣,继而故作不在意地问:“什么?”

    帝江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愉悦地勾起唇角:“杀了本尊。”

    乐归一愣。

    “本尊在上面下了连心咒,”帝江的笑意越来越深,透着一股黑沉沉的癫狂,“你杀了本尊,就可以拿到它。”

    所谓的连心咒,其实是一种生死结界,结界的生门在起咒之人的身上,结界一旦启用,唯有起咒之人身死才能破开,否则哪怕是起咒者本人也无法解开。

    乐归没想到他已经留下新无量渡了,却又用这种方式,彻底断了她离开的可能,她呼吸一停,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你怎么能……”乐归掩面,声音透出痛苦。

    “大婚前夕,本尊给了你选择的机会,这一次,本尊依然让你自己选,”帝江面无表情地抓住她的手腕,凭空化出一把匕首强行塞到她手里,“要走,就杀了本尊,本尊绝不反抗,要是不杀,以后就安分留在低云峰,再不要动离开的心思。”

    “说是给我选择,你又什么时候给过我选择的权利!”乐归抗拒地把匕首扔掉。

    更多伤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她蓦地妈妈当初的教诲,几个发颤的深呼吸强行忍住了。

    “……我累了,尊上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还请先离开吧。”乐归低着头,不愿看他。

    帝江眼神越来越冷,却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寝殿再次剩下乐归一人,独自静坐许久后,她突然很想找人说说话,于是缓了缓情绪起身去找阿花,结果刚拉开房门,便被一股无形的阻力拦住了。

    ……和前段时间拦住她的力量一样。

    还以为今天能出去,就意味着帝江对自己放宽了限制,没想到只是他一时疏忽产生的意外。乐归重新关上门,失魂落魄地回到床上。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她一夜没睡,此刻却毫无睡意,只是眼神麻木地看着房顶。

    帝江靠在王座上,面无表情地拂去先知镜上的画面,阿花胆战心惊地站在旁边,半天憋出一句:“主人,你真下连心咒了?”

    “骗她的。”

    阿花:“……”

    “随便设个禁制便能拦住她,本尊何必再用生死结界。”帝江嘲弄。

    阿花:“所、所以,你为什么要骗她?”

    帝江不说话了。

    阿花试着分析一下这个哥的心路历程,大概是……以为他说下了这种结界,乐归便会为了他的性命果断放弃回家,结果没想到她非但没有,还跟他生气了,于是愈发觉得她根本不喜欢他,只是想利用他,又或者觉得自己在她心里一点也不重要。

    阿花扯了一下唇角,看向他阴沉沉的脸,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有气无力地提醒:“尊上,卖惨也不是你这样卖的,乐归吃软不吃硬,你得哄着来,像你现在这么搞,除了激怒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哄?”帝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阴测测t,“她跟本尊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她死千次万次,本尊不杀她已是开恩,还想要本尊哄她?做梦!”

    ……凡事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你要真这么果决,低云峰上空也不会阴云密布了。明明是最秋高气爽的十月,低云峰却又闷又热又潮湿,还动不动下一场大暴雨,阿花感觉自己这个厉鬼都快发霉了。

    “主人,要不你们好好聊聊呢?”为了自己能过几天舒心日子,阿花决定劝一劝,“你别总刺激她,心平气和地聊,否则她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

    “没什么可聊的,此事不是她退便是我退,而我……”帝江面无表情地闭上双眸假寐,“绝不可能退。”

    所以这事是死局,无解。非常了解乐归有多渴望回家、也非常了解帝江性子的阿花下了结论,又忧伤地看向窗外。

    唉,阴云密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乐归躺了许久,终于勉强睡了过去,只是没过多久,便因为噩梦惊坐起。

    想起梦里李行桥死不瞑目的样子,再想想帝江亲口说的‘看心情’三个字,乐归呼吸急促,愈发觉得他处境危险。

    【不行,得在帝江再下杀手前把人救出来……可我连门都出不了,又怎么去救他?】

    乐归苦恼地跌回枕头上,突然后背一疼,她顿了顿伸手去摸,摸出了自己的乾坤袋。

    她眼眸一动,隐约有了主意。

    风平浪静但总是阴沉潮湿的一天很快过去,转眼便入了夜。

    乐归从乾坤袋里掏出根绳子,艰难地绕到房梁上打个结,又踩着凳子将脑袋伸进绳子里。

    【一、二、三……】

    她默数三个数,闭上眼睛轻轻一跳,下一瞬又稳稳地落回凳子上。

    【无事发生,也没人出现,说明没人盯着寝殿。】

    乐归眨了眨眼,立刻从凳子上下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软甲穿上。

    穿好之后,她期待地看向自己的手,当清清楚楚地看到时大惊:穿上之后怎么没有消失,难道软甲出问题了?!

    乐归当即要脱下来检查,下一瞬无意间瞥过镜子,才发现偌大的铜镜里,竟然没有她的身影。

    乐归试探地往前走一步,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意识到这是软甲的效果,她默默松了口气,赶紧往外跑,顺利跑到门外时又突然停了下来——

    软甲可以无视所有禁制和结界,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只要穿上了,就能拿到连心咒下的无量渡?

    乐归在关于回家的事情上一向是实干派,当即折返回去掏出梯子爬呀爬,试图去够房梁上的无量渡。

    可惜,手依然抓了个空。

    本来就只是猜想,乐归也没有多失望,略微浪费一点时间证明不可以后,她便跑到了寝殿外可以使用转移符的地方,烧了一张直接去了关着李行桥的刑牢。

    自从帝江来了几次之后,荒废的刑牢便再次启用,乐归光是走这短短一程,就遇到五六队巡逻的宫人。她一边庆幸自己穿着软甲,一边加快速度跑进李行桥所在的位置。

    自昨日九死一生后,李行桥脖子上便留下了一圈紫黑的伤痕,此刻的他靠在墙上浅眠,那一圈伤就这么暴露在乐归的眼睛里。

    想到他被自己牵连,乐归心生愧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李行桥,醒醒。”

    李行桥没有应声。

    修炼之人耳聪目明,她离得这么近都没叫醒他,显然不对劲。乐归大惊:“李行桥!你怎么了!”

    他还在睡。

    “李……”乐归正要加大音量,突然想起自己穿着软甲,李行桥或许听不到她的声音。

    像是在验证她的猜测,李行桥闷哼一声,慢悠悠醒了过来。

    “李行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乐归忙问。

    李行桥没有反应。

    乐归只好将软甲脱掉。

    李行桥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在自己面前上演大变活人,一时间都震惊了:“乐……”

    声带损伤严重,只勉强发出一个音节。

    “你先别说话,”乐归连忙制止,“我给你带了一件软甲,你穿上之后便可视所有禁制与结界如无物,也没有人能看到你伤害你,但效用只有三天,所以你趁这三天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

    说着话,她将软甲找了出来,直接塞到李行桥手上。

    李行桥抿了抿唇,给喉咙灌了些灵力后才勉强开口:“我不走,我愧对师父……”

    “愧对什么师父,”乐归强行打断,“他救过你,也险些杀了你,现在你们扯平了,剩下的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可是……”

    “没有可是,赶紧穿上离开!”乐归板起脸。

    李行桥顿了顿,问:“你呢?”

    乐归沉默了。

    “你也有软甲。”李行桥刚才看到她脱下了一件。

    乐归将软甲递给他:“快走吧,就当我求你了。”

    李行桥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穿上软甲便离开了。

    看着他的身影凭空消失,乐归心里的大石总算放下了一块,她轻呼一口气,重新穿好软甲便往外走。

    她计划在帝江发现自己始终之前回到寝殿,所以一路上步履匆匆,一直到了可以使用转移符的地方,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刚才她去刑牢的时候,明明还有几波巡逻的人,怎么这次出来时却一个人也没见着?

    乐归皱了皱眉,下一瞬便看到前面横生出的树枝上,似乎是……血?

    一把剑横空出现在她脖颈上,乐归抖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个个身上都有血迹。

    “你、你们是谁?”乐归讪讪。

    拿剑指着她的人狐疑开口:“一个凡人?”

    【来者不善啊……等一下,我穿着软甲啊,他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乐归脑子拼命转动,心念电转间突然记起帝江曾说过,这东西最常时效三天,但用足三天的前提是只能使用一次……所以她刚才脱下来再穿上就已经没有效用了,只是一路上没遇到人,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想到好好一件宝贝被自己用成了五分钟电量,乐归一时懊悔,但面对指着自己的剑又不敢表现出什么,只能拿出跟合欢宗师姐们学来的皮毛,瞬间红了眼圈:“大、大侠饶命。”

    此话一出,惹得一片低沉的哄笑。

    “又不是你们凡间,哪来的大侠,”拿剑指着她的人说罢,语气突然凌厉,“说!你一个凡人,怎么会出现在无忧宫主管刑狱的婆娑山!”

    “我也不知啊……”乐归声泪俱下,“我本是南湾村的一个普通且漂亮的姑娘,前些日子去溪涧浣纱,突然被一股邪风刮走,反应过来时已经出现在一座叫什么低云峰的山上,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将我……”

    她痛苦地呜咽一声捂住脸,“我被他折磨了多日,之后便昏了过去,等再醒来时,便出现在这等奇怪的地方,各位大侠来之前,我、我也是刚醒。”

    众人频频对视,也不知信了没有。

    乐归猛地上前一步,拿剑的人吓一跳,正要杀了她,她便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大侠!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家中还有年迈的祖辈和父母等着我,求求你们救我出去吧!”

    “这么可怜,我们就带着她吧。”有人突然开口。

    众人哗然,纷纷说他们要去低云峰杀帝江,如何能带一个凡人,那人却十分坚持:“我们修仙之人,岂能对凡人的求救视而不见,此事不必再议,带着就是。”

    【好人啊,难得的好人!】

    乐归抽泣一声正要道谢,那人便出现在她面前:“姑娘,听你刚才所言,你似乎去过低云峰?”

    “去过。”乐归掩面。

    “那你可为我们带路?”那人又问。

    【……还以为真是什么好人,合着只是想让我带路。】

    虽然对‘好人’有点失望,但不管怎么说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乐归还是愿意继续承认他是好人的。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凭借特殊的药粉遮掩,顺利屏蔽各种凶兽妖鬼到了苍穹宫外。

    “……你说什么?”乐归看着自己手里出现的匕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刚才提议带上她的那人面不改色:“魔头如此欺辱你,你也想亲自报仇吧?别怕,你是凡人,他不会警惕于你,听说他已经与王后决裂,如今又将你撸来,想来对你还是喜欢的。你只需假意顺从,再出其不意将匕首刺过去,便可以报仇雪恨。”

    【收回刚发给他的好人卡。】

    没想到自己和帝江闹崩的事已经传遍三界,乐归无语到差点绷不住表情,只是直直地看着那人。

    那人估计也觉得自己挺无耻的,t但还是清了清嗓子道:“别担心,匕首上涂了龙蛇毒,刺中的瞬间会让他失去所有修为,而我们会在暗处配合,定能保你安然无恙。”

    乐归干巴巴笑了一下,扭头看向其他人,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他们……都沉默了。

    仙凡两界这些年在帝江手上吃过不少亏,他们既然来刺杀,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如果有了更利于他们的计划,他们自然不会反对。

    更何况,牺牲的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乐归意识到大势已去,但还是不甘心地挣扎:“他万一不在里面呢?”

    “不可能,我们的密探来报,他已经在里头待了许久了。”那人立刻否认。

    【哦,那你的密探还挺厉害,这个都能打听到。】

    一门之隔的殿内,帝江缓慢擡眸,冷冷看向殿门:“本尊近来无心理会布防,倒是叫一些宵小钻了空子。”

    阿花同情地笑笑:“这群人运气不错,刚好赶上你心情最差的时候。”

    话音刚落,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本该在寝殿老老实实待着的乐归一只脚迈进来,对上帝江审视的目光后讪讪开口:“长夜漫漫,尊、尊上可愿让奴家作陪?”

    帝江:“?”

    诡异的沉默。

    门外等着偷袭的众人看不到帝江表情,只能示意还没走进殿门的乐归再放开一点。

    【尴尬,大爷的太尴尬了!就像和前夫闹掰后被黑什么会逼着做不正经生意还得上门跟前夫推销自己一样尴尬!】

    乐归看看他们手中和自己相距不到一米的剑,默默扶着门摆个自认妖娆的造型:“尊上,要吗?”

    帝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