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打开铁门的同时,就听到一声“砰”的响亮声音。
工藤那由多看向前方,两个身穿运动服的男人正在室内练习场的角落练习传接球。练习场内没有其他人。
位于后方的高大男人——石黑达也发现了那由多,向他举起一只手。在他对面的男人见状,也立刻转过头。拿着特制捕手手套的是三浦胜夫。他的身材有点儿矮胖,和石黑呈现明显的对比。
“嘿。”三浦笑着向他打招呼,“辛苦了。”
“两位也辛苦了。”那由多鞠了一躬。
石黑拿下手套走了过来:“上次谢谢你。”
“情况怎么样?”
“嗯,托你的福,状况很不错。”石黑轻轻转动右肩,“现在肩胛骨很灵活。”
“那就太好了。”
一个星期前,那由多为石黑针灸。石黑刚结束在冲绳的集训回到东京,因为持续训练了一个月,身体出现了疲累。果然不出那由多所料,石黑全身各部分都很僵硬。
那由多看了一眼时钟,距离约定的傍晚五点还有一点儿时间。
“不好意思,这次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请你帮忙。”
石黑轻声苦笑起来:“之前也有电视台提出类似的要求。”
“一次是NHK(日本放送协会)的教育节目,还有两次是综艺节目。”三浦在一旁补充。
“但你都拒绝了吧?”
“因为很麻烦,”石黑撇着嘴角,“更何况我原本就讨厌电视,不是又要排练什么的,有很多麻烦事吗?我讨厌那些,而且,我也不想让敌人掌握线索。”
“敌人?”
“因为其他球队的打者也可能看那个节目,看了节目之后,发现破解之道的可能性并不是完全不存在。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那由多点了点头说:“的确无法断言不可能。”
“对不对?对我来说,这可是生死问题。”
“我知道了,所以我保证那些影像不会公开。”
“我也是因为听到你这句话,所以才决定答应。更何况既然你开口,除非有天大的理由,否则我不可能拒绝。”
“不好意思,谢谢。”
“你不必这么诚惶诚恐,”三浦插嘴说,“你的魔法针灸不知道帮了石黑多少次忙,这个球季应该也不会少,三天两头在登场的前一天,临时找你为他缓解肩膀的疼痛。”
“是啊,八成是这样,所以像这次这种事,就要先讨好一下。”石黑笑嘻嘻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工藤,就是这么回事,所以你不必和他客气,趁这个机会好好指使他。”
“哪敢指使……我听说并不会要求你投太多次。”
“嗯,那位大学的老师叫什么?”石黑问。
“筒井老师,是北棱大学流体力学研究室的筒井利之副教授。”
三浦听了那由多的回答,身体微微向后仰:“如果不是这种事,我们一辈子无缘和这种头衔的人打交道。”
“筒井老师对运动有深入的研究,冬季期间,主要研究跳台滑雪。”
“是噢。”另外两个人露出意外的表情。
后方传来开门的声音,那由多回头一看,方正的脸晒得黝黑的筒井利之走了进来,双手拎着大皮包。
那由多举起一只手打招呼,随即愣在那里。因为他看到一个年轻女生跟在筒井身后走了进来。虽然筒井事先用电子邮件通知他,会带女助手一起来这里,但并没有提是谁。
那由多认识那个女生。她脸很小,下巴尖尖的,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一个月前,那由多在筒井的研究室见到她。她叫羽原圆华,那由多清晰地记得她在之后举行的跳台滑雪比赛中发挥了神奇的力量。
“她怎么来了?”那由多小声问筒井。
“详细情况晚一点儿再告诉你,可不可以请你先介绍我和石黑投手他们认识?”
“没问题。”
那由多点了点头,把筒井介绍给石黑和三浦后,正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圆华,圆华自我介绍说:“我是老师的助手,我姓羽原。”虽然她太年轻,明显不像大学生,但石黑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也许觉得女生的年纪很难猜。
“不好意思,这次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筒井对石黑说。
“听工藤说,只要投几球就好?”
“只要投几球就好,麻烦两位了。我先准备仪器,可以请你们做投球准备吗?”
“那就稍微练一下?”石黑重新戴上手套,对三浦说。
“好啊。”三浦回答。
这个室内练习场也设置了投手丘和打击区,有足够的空间可以练习打击。石黑缓缓走向投手丘。
筒井从皮包里拿出摄影机、三脚架和各种测量仪器,圆华也在一旁帮忙。她似乎并不是虚有其名的助手。
“这是怎么回事?”那由多问筒井,“她怎么会来这里?”
“她为了龙卷风意外的事,又来我的研究室,刚好和她聊到今天的事,她说也想来看看。而且她说的理由很有趣,所以我就带她一起来了。”
“什么理由?”那由多问。
筒井露齿一笑,看着圆华说:“你要不要自己说?”
正在架摄影机三脚架的圆华没有停下手,直接回答说:“因为我对乱流有兴趣。”
“乱流?”
“乱就是混乱的乱,流就是潮流的流。”筒井说,“乱流是流体力学的用语。”
“为什么对这种东西……”
“是不是很有趣?所以我就带她一起来了,而且我觉得可能又会发生什么事。”筒井意味深长地说,应该想起了之前跳台滑雪比赛时发生的事。
那由多看着圆华,她默默地做事,似乎希望他们别再聊她的事。
“哦!”筒井叫了一声,看向石黑和三浦的方向。
那由多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石黑正在投球。石黑投球时的动作幅度不大,投出的球勾勒出缓和的拋物线,落在三浦的手套中。乍看之下,会觉得只是普通的慢速球。
2
七年前,石黑达也在职棒新球员选拔会时获得指名,是选拔会指名排名第五的球员。他当时在北关东的业余球队当投手,默默无闻,但受到指名时,一度成为讨论的话题,只可惜和实力无关,是他已届三十的年纪成为讨论的焦点。
他投的球虽然球速不高,但控球很好,而且变化球丰富,刚好符合球团需要有即战力的中继投手的方针。球团应该以为他能投个七八年,所以才会指名他。
只不过球团当初的计划落了空,他虽然在二军能够制住对手,但在一军就不管用了。听石黑说:“我进球团第二年,就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他并没有为这件事太沮丧,因为“我原本就对自己能够胜任职棒投手这件事没有自信,当初进入球团,也只是想了解一下职棒的世界,也许对日后的人生有帮助”。
就在这时,三浦发现了一件事。三浦原本是一军的候补捕手,但因为受了伤,所以被降到二军。因为他们年龄相近,所以经常一起练球。
石黑和三浦练习投球时,故意恶作剧,投了以前在业余球队时学到的变化球。进入职棒后,他从来没有正式投过。
三浦接不到他的球,纳闷地偏着头。石黑又试着投了一球,三浦还是接不到。
三浦立刻跑到他面前问:“刚才的球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石黑立刻向他道歉,“我只是玩一下,接下来我会认真投。”
“是怎么玩的?你投了什么球?”三浦一脸严肃地追问。
石黑无奈之下,只好给他看握球的方式。用弯曲的手指扣住球,在几乎不旋转球的情况下投出去,也就是所谓的弹指球。这是之前在业余球队时,前辈球员教他的投法。
“你再投看看。”三浦说完,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石黑连续投了好几次弹指球,三浦漏接了好几球。于是,三浦找来了投手教练,请教练站在他身后。
教练原本一脸讶异,但脸上的表情很快就不一样了。
那天成为石黑命运的转折点。第二天,他在一军总教练和投手教练面前再度投弹指球。
之后,球团要求他专心练弹指球。他不必投其他变化球,只要练习用弹指球投出好球。
弹指球是极其特殊的变化球,轨道很不规则,就连投手本身也不知道球的去向。对投手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把球投在好球带,问题是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当以控球为优先时,弹指球就会缺乏变化,过去有很多投手因为这个,放弃成为弹指球投手。
也许石黑原本就很适合弹指球,所以很快就能够以相当高的概率,把弹指球投在好球带,于是,球团高层就很想确认他是否能够在实际比赛中发挥实力。
他开始在二军的比赛中投球,由三浦担任捕手。他在整场比赛中投的所有球都是弹指球,也成为日本职棒球界划时代的大事。虽然只有短短几局,但石黑完全制住了对手。
几场比赛之后,石黑升到一军,但出现了一个问题,一军没有捕手能够接住他的弹指球。于是,三浦也一起升上一军。
从那时候开始,他受到一部分球迷的瞩目,媒体也开始报道他,用“日本第一位全场弹指球投手诞生”来捧他。
但是,石黑很冷静,并没有因为升上一军就得意忘形。
他冷静地分析后认为,职业锦标赛已经进入尾声,球团早就丧失争夺冠军的资格,观众人数也在持续下滑。球团需要能够吸引观众进场观赛的话题。也就是说,自己和三浦是吸引客人的熊猫。
三浦认为这样也无妨。
“熊猫也很好啊,那我们就让他们知道,熊猫也是狠角色。”
石黑听了之后,不由得感到佩服。原来有人无论在任何状况下,都能够正向思考。
球团的真正目的不得而知,只是很怀疑当时的总教练是否真的相信日本第一位弹指球投手。因为只有和胜负无关的局面时,总教练才会让石黑和三浦上场。
然而,事情逐渐发生了变化,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够打到石黑的弹指球,即使有人击出了安打,其实也只是没有打到球心的滚地球刚好从野手之间滚过去,很少有人能够击中球心。
在球季即将结束时,石黑和三浦终于等到了机会。石黑第一次担任先发投手,获得了五安打完封的胜利。
那年年底,石黑和三浦在球团事务所重新签约,两人当然都在接受年薪增加后签了名。
3
筒井正在调整测量仪器,他的眼神很严肃。从他的表情就可以了解,他今天来这里摄影,并不是为了玩乐或兴趣。
去年年底,筒井得知石黑是那由多的客人后就开口拜托,希望能够拍摄石黑的弹指球。筒井将研究运动和流体力学的关系视为毕生的志向之一。那由多听他说,弹指球充满神秘的要素后,就希望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于是就向石黑提起筒井的请求,安排了今天的摄影。
石黑以全场弹指球投手之姿华丽复活,花了五年多时间,在职棒球界建立了独特的地位。但是,除了他自己的状况以外,当天的气象条件也会对弹指球造成影响,所以他的弹指球并非每次都所向无敌,有时候也会轻易被打中。即使如此,石黑累积的胜投超过五十个,也曾经获得“三振王”的封号。
前年初春,那由多认识了这位具有神奇能力的投手。刚满八十岁的针灸师父叫他去冲绳,结果在那里见到了原本是师父客人的石黑。石黑在那里参加球队的集训,起初他看到那由多年纪这么轻,似乎感到不安,但开始针灸后,他立刻放松了警戒。石黑对那由多说,他的手法和他师父完全一致,那由多暗自松了一口气。
之后,只要石黑有需要,那由多就会飞去全国各地为他针灸。被人需要是一件最快乐的事。
筒井对着三浦的背影说:“随时开始都可以。”所有的测量仪器似乎都设置完成了。
三浦向石黑轻轻举了举手后,看着筒井问:“我也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筒井问。
“还有一个人也想加入,他就等在附近,我可以叫他过来吗?”
“没问题,请问是谁?”
“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是我们球队的选手。那我叫他过来。”三浦从放在附近椅子上的皮包里拿出智能手机,不知道打电话去了哪里。
圆华正在操作监视器,那由多走了过去。监视器屏幕上出现的是从捕手位置看石黑投球的影像,好像是刚才他们练习时试拍的。因为是高速摄影机拍摄的影像,即使用正常的速度播放,也会变成慢动作,一眼就可以看出石黑投的球轨道很复杂。
“太厉害了。”那由多小声地说,“简直就是魔球,根本没办法预测会投到哪里。”
圆华露出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说:“这种说法并不正确。”
“那要怎么说?”
“正确地说,”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表达,然后继续说道,“是来不及预测,但对你来说,说无法预测也没问题,因为你应该不知道预测的方法。”
“难道你知道?”
“因为这只是物理现象,世界上没有不能预测的物理现象。”
那由多正打算问她是什么意思时,听到开门的声音。往入口的方向看去,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是石黑所在球队的捕手山东。大学毕业后,几年前参加新球员选拔会后进入球团。当初声称他是超级震撼弹的捕手,但目前还没有看出任何震撼的迹象。
那由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他想起山东和弹指球相关的一件事。
穿着运动外套的山东走过来后,鞠了一躬说:“辛苦了。”三浦也没有特地介绍他,只是对筒井说:“那就开始吧?”
“麻烦两位了。”筒井坐在监视器前,圆华站在他身后,那由多站在圆华旁边。
三浦举起捕手手套做好接球的准备,石黑缓缓甩下手臂,用一如往常的姿势投了第一个球。从侧面看,会以为是很普通的半速球,球速在每小时一百一十千米左右。
但是,如果从捕手和打者的位置观察,就会发现完全不一样。石黑投的球时左时右,呈现完全难以预料的变化。虽然只是微小的晃动,但对直径只有七点几厘米的棒球来说,这样的晃动足以产生极大的影响。
“太厉害了。”筒井看着监视器小声说,“球棒真的打不到。”
石黑投完第十个球时,筒井说了声:“辛苦了。”因为当初说好只拍十球。
“谢谢两位,托两位的福,拍到了珍贵的影像。”筒井向投手和捕手道谢。
三浦站了起来:“可以稍等一下吗?”说完,他跑去石黑面前,两个人聊了几句后,三浦又跑了回来,然后把山东叫了过去。不知道三浦对山东说了什么,山东一脸不悦的表情。
“怎么回事?”筒井在那由多耳边问。
“不知道……”
三浦拍了拍山东的肩膀后,来到那由多他们面前。
“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可以再拜托你帮忙吗?”他问筒井。
“请问是什么事?”
“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会请石黑再投五六个球,希望你继续拍摄。”
“那没问题,对我来说,资料越多越好。”
“但是,由山东担任捕手,这样也没关系吗?”
“呃,要换成山东选手……”筒井露出困惑的表情,但立刻点了点头说,“好。”
“不好意思,我立刻请他做准备。”三浦又跑去山东那里。
山东脱下了运动外套,里面穿着练习服。也许三浦已经事先告诉他,要请他当捕手接球。他戴上三浦交给他的捕手手套,向石黑点了点头,在捕球位置蹲了下来。
三浦向石黑举起手。
石黑开始投球。即使换了捕手,他的动作仍然没有改变。投球的速度也和刚才几乎相同,勾勒出隆起的缓和曲线。
因为三浦刚才很轻松地接到了球,所以那由多预测那个球也会落入山东的捕手手套上。没想到他猜错了,山东没有接到那个球。球发出沉闷的声音后,擦过手套边缘,从侧面用力弹了出去。
“对不起。”山东小声说道,跑去捡球。
那由多和筒井互看了一眼,筒井微微偏着头。
石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若无其事地踩着脚下的土。
但是,三浦无法保持平静。他在山东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好像在指导山东。
石黑投了第二球。
没想到山东还是没接到。球稍微偏离了手套的位置,打到了山东身上。山东咂了一下嘴,但似乎并不是因为疼痛。
石黑在尴尬的气氛中投完剩下的三个球。其中一个是弹跳球,滚到山东后方。另一球再度打到山东身上。山东只接到最后一球,但也是勉强用手套前端钩住而已。
“辛苦了,这样就可以了。”三浦对山东说完后,看着筒井说,“谢谢。”
“不,你太客气了。”筒井摇了摇头,然后指示圆华,“把摄影机和仪器收起来。”圆华点了点头,开始收拾。
山东把手套还给三浦后,鞠了一躬说:“对不起。”
“别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以后。”
山东没有回答,微微歪了歪头,向那由多他们行了一礼后,走向出口。从他的背影就可以看出他的沮丧。
石黑走了过来,问筒井:“这样可以了吗?”
“足够了,谢谢你,等分析结果出炉后,我会再和你联络。”
石黑听了筒井的话,摇了摇手说:“不用了,科学的事不重要。”说完,他转头看着那由多说:“工藤,那下次再麻烦啰。”
“辛苦了。”
石黑把放在椅子上的皮包扛在肩上走了出去。三浦目送他离开后,转头看着筒井说:“请问可以稍微占用你一点儿时间吗?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讨论。”
“我吗?”筒井露出困惑的表情问。
“对,虽然可能讨论不出什么结果。”
筒井瞥了那由多一眼后,对三浦说:“好啊。”
室内练习场旁就是休息室,那由多、筒井和三浦面对面坐着。圆华坐在隔壁的桌子旁。
“我想和你讨论的,就是有关山东的事。”三浦用严肃的语气提道。
“就是之后来的那名年轻选手吗?”
“对,其实我希望他接我的棒。”
“接棒?那你呢?”
三浦嘴角露出笑容:“这件事,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不瞒你们说,其实我已经力不从心了,恐怕撑不了多久。”
那由多大吃一惊,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你身体哪里有问题吗?”
“浑身都有问题。”
“膝盖。”圆华在一旁插嘴说,“两个膝盖都有问题,尤其是左膝盖。”
三浦露出狐疑的眼神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对外公布,你读医学系吗?”
“不是,但只要看你走路就知道了。”圆华冷冷地说完后,轻轻摇了摇右手说,“对不起,我太多嘴了。”
那由多想起上个月的事。圆华也是一眼就看出跳台滑雪选手的旧伤。
三浦一脸难以释怀的表情,但还是转过头,看着那由多和筒井。
“她说得没错,左膝盖的情况很糟。医生说,即使动手术也没救了。老实说,能够打完这一季就是上天保佑了,但八成没办法。”
“这么……”
那由多没为三浦针灸过,但猜想他年纪不小,应该也有不少伤,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三浦看着筒井,“既然要引退,就必须先解决一个问题。”
“谁来接石黑投手的球吗?”
“没错。”三浦点了点头,“他的弹指球太厉害了,别人打不到他的球很正常,因为光是接他的球,就吃尽了苦头。不过也因为这个,像我这种二流选手也有机会成为石黑专属的捕手上场比赛,但也因为这个,必须隐瞒膝盖的伤。一旦被人知道,只有对手球队会感到高兴。只不过正如我刚才说的,我已经力不从心了。”
“所以你要培养接班人。”
“就是这样。当然,总教练和教练都了解我的身体状况,从去年开始,就在讨论到底该由谁来接我的班,最后,从几名捕手中选中了山东。在上个球季石黑最后一次登场时,让山东上场当捕手,这也是他首次进入一军。”
“我知道那场比赛,”那由多说,“当时在网络上引起一番讨论。因为是三浦先生以外的选手当捕手,所以我也很关心。”
“所以,你应该也知道结果?”
“对。”那由多低下头。
“结果怎样?”筒井问。
“起初很理想。因为石黑的状况不错,第一局和第二局都顺利让对方三振出局,山东似乎也得心应手。但是——”
三浦愁容满面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场比赛中,当有跑者在垒上时,山东开始不太对劲儿。当垒上有跑者时,石黑为了防止盗垒,所以改成挥臂式投球,山东就连续接不到球,最后甚至在没有安打的情况下也让对方球队得分。总教练看不下去,最后换我上场接手。”
“网站上也有这段影片。”那由多说,“在一局中漏接了四次?”
“五次。”三浦张开手掌。
“挥臂式投球时,球不容易接到吗?”筒井问。
三浦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即使是用挥臂式投球,山东在练习时都可以接到,没想到会突然出状况……应该是第一次漏接球让他陷入崩溃了。如果只是那场比赛失常,当然没有问题,问题是自从那天之后,山东就再也接不到石黑的弹指球了。我相信你们刚才看了之后,也应该了解了。”
“刚才的确不像能接到球的样子,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失礼。”
“你说得完全正确,他完全失去了自信,似乎得了捕球易普症。”
“捕球易普症?”那由多瞪大了眼睛,“有这种病吗?”
易普症(Yips)源自高尔夫球,是指短距离击球时,身体却无法准确推杆的运动障碍。
“有啊,在棒球中,投手和野手无法顺利投球的投球易普症很有名,偶尔也会有无法顺利接到球的状况,就连很普通的滚地球也接不到,或是漏接高飞球。据我的观察,山东就属于这种情况。”三浦将视线移回筒井身上,“麻烦的是,这种状况很少会自然痊愈,如果不及时想办法改善,只会越来越恶化。不瞒你们说,最近山东和其他投手练球时,接球也出了问题。”
“怎么会……?”
“不,事实就是如此。”
“嗯。”筒井发出低吟,抱着双臂,“所以,你想和我讨论的是?”
“你不是要用科学的方法研究石黑的弹指球吗?虽然不能说是顺便,但可不可以请你分析一下,为什么山东无法接到球?我猜想是因为精神上,但我想亲眼确认一下,他的接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刚才要求山东当捕手,似乎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筒井有点儿为难地摸着下巴。
“我了解了,而且我个人也很有兴趣。在分析影像时,我会从这个角度观察,如果是精神上的问题,就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分析出来。”
“这样就够了,老实说,我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啊,不不,我不是说老师的研究是死马……”
“有没有考虑起用其他选手呢?”那由多问。
“目前还没有。”三浦皱着眉头,“总教练和教练也要求我在这件事上谨慎处理,如果轻易提拔其他选手,结果又像山东一样陷入‘瓶颈’就惨了,而且其他选手看到山东的情况之后,意愿也不高。”
“那可真棘手。”
“石黑投手在这件事上有没有表达什么意见?”筒井问。
三浦不悦地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说。照理说,他应该知道我膝盖的问题,但一提到谁来接替的问题,他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4
在拍摄石黑用弹指球投球的四天后,筒井打电话给那由多。
“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如果你有事来这里,顺便来找我一下。”
那由多刚好隔天要去附近,所以顺便拜访了位于长野县的北棱大学“流体力学研究室”。
“弹指球比我想象的更复杂。”筒井在桌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什么意思?”
“因为导致弹指球变化的因素实在太多了,而且这些因素会复杂地相互影响,根本无法简单地得出结论。”
筒井把电脑屏幕转向那由多,屏幕上正用慢动作播放之前用高速摄影机拍摄的石黑投球状况。影像很清晰,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球上的缝线。
“这个球上几乎没有承受任何旋转的力量。通常投手投的球,无论是直球还是变化球,都会高速旋转,借此维持轴的稳定,在落入捕手的手套之前都不会改变。这称为陀螺效应,也是脚踏车和陀螺不会倒的原因。指叉球是借由抑制旋转,增加空气阻力的变化球,大幅下坠的程度出乎打者的预料。只是指叉球也会稍微旋转,但弹指球几乎没有任何旋转,所以轴很不稳定,再加上其所承受的空气阻力比指叉球更大。如果只是这样,应该会垂直下坠。你仔细看,就是下一个瞬间。”
筒井指着屏幕说道。刚才完全没有旋转的球开始缓缓转动。
“啊!”那由多叫了一声。
“投球时,没有施加任何旋转力,但为什么球会在中途开始旋转?原因就在这缝线上。缝线微微隆起,这个部分承受了空气的阻力,所以产生旋转。这和用风吹静止不动的电风扇,电风扇叶片也会旋转是相同的原理。问题在于当球旋转时,前进方向和缝线的位置会发生变化,所以承受的空气阻力也会产生新的变化,导致球往左或是往右偏移。当球稍微偏移后,又会改变所承受的空气阻力,导致偏离轨道,也就是会在晃动的同时下坠。”
当球落入手套后,筒井停止播放。
“大致来说,弹指球就是这样的变化球,如果再加上空气的黏性和湿度,以及受气压等因素的影响,难怪连投球的人也无法预测到底会有什么变化。”
那由多忍不住苦笑起来:“看来真的很棘手啊。”
“正因为棘手所以很值得研究。我打算再仔细分析,目标是完全仿真弹指球的轨道。”
“有办法做到吗?”
“在理论上可以做到,因为只是几个物理现象同时出现而已。”
那由多听到筒井这么说,不由得想起圆华之前说的话。她说可以预测弹指球的去向,还说没有无法预测的物理现象。
“好了。”筒井把笔记本电脑拉到自己的面前,“刚才这些只是引子。”
“只是引子而已吗?”
“接下来才是正题。”
筒井操作笔记本电脑,在屏幕上显示了另一段影片。影片中出现了山东的后背,那是他当捕手时的影像。
“这是三浦选手拜托的事吧?有没有发现什么?”
“嗯,你先看一下再说。”
影片中,山东没有接到石黑投的球。虽然看不到山东的脸,但不难想象他脸上浮现出焦急的表情。
筒井操作着键盘,放慢了播放的速度,同时放大了山东的手。
“我详细调查山东选手接不到球的原因后,发现他在接球前,手套移动了。”
“手套?”
筒井敲着键盘,又出现了另一个画面。屏幕在正中央分成两半,左、右两个画面都出现了捕手的手套。
“左侧是三浦选手的捕球动作,右侧是山东选手。为了方便了解,我让两次接球的动作同步。”
球几乎在相同的时机出现在两个画面中,左侧的球稳稳地落入手套中,右侧的球则飞离了手套,但其实是因为手套移动造成的。
“真的。”那由多小声嘀咕。
“石黑投手为山东选手投了五次弹指球,但手套每次都在接球前稍微移动了一下。我认为这就是漏接的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猜想是精神因素造成的。”筒井操作电脑,关掉了影片,“你把这些资料拿去交给三浦先生。”
“好,我最近会和他见面,到时候会带给他。”
“虽然我很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没有时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带圆华一起去。”
听到意想不到的名字,那由多看着筒井问:“带她一起去?”
“因为她帮了不少忙,关于这份数据,她应该也可以完整说明。”
“她真的在当你的助手吗?她之前说对乱流有兴趣,那是怎么回事?”
“你也知道,她母亲被卷入北海道发生的一场巨大龙卷风后不幸身亡,所以她有野心,想要预测龙卷风和下爆气流之类的异常气象,但必须了解乱流之谜,才能做到这一点。她似乎认为了解弹指球和乱流密切相关。”
“这么高难度的问题……她不是才十几岁吗?”
“你也知道,她具备特殊能力,就是能够凭直觉综合掌握流体动向的能力,所以我对她也很有兴趣。不知道在有关弹指球的问题上,她会不会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她的确很令人在意……”
“对不对?所以我希望你带她一起去。”筒井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羽原圆华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5
“果然是这样啊。”三浦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皱着脸说,“他用手套去抓球,这样当然接不到弹指球。”
笔记本电脑屏幕中播放的是比较三浦和山东接球动作的影片,就是那由多在筒井的研究室看过的那段影片。
那由多正准备伸手去拿咖啡,不由得停下了手。
“果然……所以你早就知道原因了吗?”
三浦不悦地微微点头。
“接弹指球的诀窍,就是直到最后一秒都不能松懈,等待球飞进手套。因为球在下坠的同时会晃动,所以会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球,但必须忍住。山东以前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们在东京都内某家饭店的咖啡厅,因为座位在最后方,所以不必担心被别人听到。
“为什么他现在做不到了?”
“直接原因当然是之前那场比赛。”
“就是连续漏接球的那场比赛吗?”
“对,当石黑开始用挥臂的方式投球后,他就接不到了。我猜想真正的原因并不是挥臂式投球,而是垒上有跑者。他觉得绝对不能让跑者盗垒,这种想法太强烈了。弹指球的速度不快,所以跑者很容易盗垒,正因为这样,石黑才会改用挥臂的方式投球,山东应该也想赶快接到球,没想到漏接了,让跑者上了二垒。结果他就更急了,紧张地觉得下一次非接到球不可,于是又去抓球。当再度失误时,他就陷入了恐慌。我猜想他就是这样陷入了这种恶性循环。虽然只要忘记之前的失误,就可以解决问题,但他个性很老实,所以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反而变成了一种心理创伤。”
“既然这样,只要让山东选手看这段影片不就解决了吗?只要知道原因,不是就可以修正吗?”那由多从放在一旁的皮包内拿出一个扁平的盒子,“这个DVD-R内有相同的影片。”
三浦想了一下之后,接过DVD-R。
“我会给他看,但我认为没这么容易解决。运动时的习惯往往不太能够改过来,尤其是这种瞬间的动作,而且是因为精神因素造成的,恐怕很难修正。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让他找回自信,只要他找回自信,我相信一定可以再接到球。问题在于他目前完全没有自信,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管他就好了啊。”坐在那由多旁的圆华说。
“啊?”那由多看着她的脸,“什么意思?”
“当选手面临‘瓶颈’,别管他就好。既然是职业选手,就应该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如果做不到,就别再打球了。”
三浦苦笑着说:“你还真严厉啊。”
“你根本不了解职棒世界,说话别这么狂妄。”那由多说。
圆华露出纳闷的表情看着那由多:“说实话就是狂妄吗?”
“不,你说得对,”三浦对圆华点了点头,“职业选手的确应该这样。照理说,不会有任何人伸出援手。相反,在职棒世界,当其他选手遇到‘瓶颈’时,在暗中偷笑的人才能生存。”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帮助山东选手?”圆华问。
“因为是我挑选了他。”
“挑选?”
“当总教练和教练针对接替捕手的问题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推荐了山东。因为我听和他关系很好的人说,他进入球团后,就暗中以我为榜样。他不是把一军的正式捕手,而是把我这个备用捕手视为榜样,说想要学习我对棒球的态度。虽然这种话听了让人很难为情,但还是很高兴,所以我也希望他能够接到石黑的弹指球。实际上,他在练习的时候都可以顺利接球,只是没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就连他的选手前景也岌岌可危。如果我当初没有推荐他,就不会有目前这种情况了。每次这么想,就觉得很对不起他。”
“但是,山东选手当初也可以拒绝吧?”
“选手无法违抗总教练的命令,而且,他自己应该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你提供了机会,是他自己无法把握机会,我觉得你没必要为这件事自责。”
“俗话不是说,烂摊子要自己收拾干净吗?如果我就这样引退,留下这个烂摊子,我可能连睡觉也没办法安稳。”三浦对圆华笑了笑之后,转头看着那由多,“筒井老师的分析给了我很大的参考,代我向老师问候。”
那由多拿起脚边的纸袋递给他:“这是长野特产的酒,筒井老师送的,谢谢你协助他的研究。”
“那怎么好意思!照理说,我应该向他道谢才对。”三浦接过纸袋时,看着那由多的脚下,那里还有一个纸袋,“你还要去和石黑见面吗?”
“我打算等一下去见他。”
“是吗?那……”三浦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你可不可以不经意地向他打听一下,他对接替捕手的问题有什么想法?虽然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但也许会对你透露自己的想法。”
“好。”
“那就拜托了。”三浦站了起来,对圆华说,“谢谢你严厉的意见。”然后走了出去。
圆华用吸管喝完柳橙汁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麻烦,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自己引退之后的事啊。”
“这就是男人的世界,你不了解。”
“你就了解吗?”
“我当然了解。”
“哼。”圆华不看那由多,用吸管搅动着大玻璃杯里的冰块,发出“嘎啦”的声音。
“我等一下要去见石黑先生,那你呢?”
“我也要去,我想确认一件事。”
“是噢,确认什么事?”
圆华露出冷漠的眼神看着那由多:“说了也是白说。”
“那你说说看。”
“关于乱流的事。”
那由多皱起眉头:“又是这个?”
“我就说嘛,说了也是白说。”
三十分钟后,他们出现在健身房的大厅。这里有球团的练习场内没有的特殊健身器材,石黑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练习几次。
石黑很快就现身了。他在毛衣外穿了一件夹克。
打完招呼后,那由多把筒井请他转交的酒递给石黑。
“我没做什么值得他感谢的事,但既然你都带来了,那我就收下了。”石黑眯起眼睛,接下了纸袋,“上次投球对他的研究有一点儿帮助吗?”
“老师很高兴,听说详细的情况要接下来好好分析。因为太深奥了,我也搞不太懂。”
“我想也是,就连投球的人也搞不清楚那些理论。”
“石黑先生,”圆华开了口,“你是乱流的魔术师。”
“乱流?”石黑讶异地皱起眉头。
“好像是物理用语。”那由多向他说明。
“是噢。”石黑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看着圆华说,“虽然我也搞不太懂,但可以当作称赞吗?”
“当然是称赞。”
“那就谢谢啰。”
“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
“什么事?”
圆华从拎在手上的皮包里拿出一个棒球。
“我想请你教我怎么握球。”
“喂喂,”那由多在一旁插嘴说,“这是商业机密,怎么可能教你?”
“不,没关系。”石黑伸手从圆华手上把球拿了过来,“即使在网络上公布也没关系,打者不可能因此打到我的球,其他投手也没办法模仿——就像这样。”他的食指和中指用力弯曲后扣在球上,用大拇指和无名指夹住球,“投球的时候,用食指和中指用力弹出去,在弹出去之前,松开大拇指和无名指。只有大拇指压在缝线上。”
“不会改变缝线的位置吧?”
“对,每次都一样。”
“那如果这样握球,投出去会有什么结果?”圆华把石黑握着的球转了三十度。
石黑的眼神顿时严肃起来,他用严肃的眼神看着圆华问:“你觉得会怎么样?”
“应该就不会变化了。”圆华看着石黑回答,“只会直直地下坠,我说对了吗?”
石黑瞪大了眼睛,用力点头。
“没错,你说得完全正确,不会产生弹指球特有的晃动,和普通的慢速球没什么两样。”
“是这样吗?”那由多眨着眼睛,注视着石黑手上的球。
“为了掌握弹指球,我试过各种握法。虽然我都同样努力用让球不旋转的方式投球,但握球时,缝线的位置不同,变化的程度也会产生不同。目前的握法变化最大,也最容易控球。她刚才说的那种握法最没有变化。”石黑将视线移回她身上,“筒井老师的研究连这种事也知道吗?太厉害了。”
“厉害的是你。你果然是乱流的魔术师,我认为这是一种艺术。”
“谢谢,任何男人被年轻女生称赞,都不可能不高兴。”石黑说完,把球交还给她。
“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培育捕手,才能接到这种充满艺术的魔球。”那由多说,“我听三浦先生说,他的膝盖已经撑不下去了。”
“好像是,但应该还可以再撑一阵子吧。在那之前,只能请他好好接住我的球。”
“那之后怎么办?”
“没怎么办。既然没捕手,那就没办法了,我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既然这样,不是应该培育接替的捕手吗?接替三浦先生的捕手。”
石黑用鼻子吐气。
“我是投手,没办法培育捕手。虽然我会投弹指球,却不知道接球的方法。就连知道方法的三浦也没办法培育接替的捕手,我就更无能为力了。”
听到石黑心灰意懒的回答,那由多突然想到一件事。
“该不会……石黑先生,该不会在三浦先生引退之后,你也打算引退?”
石黑吐了一口气:“嗯,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
那由多正想反驳,石黑伸手制止了他。
“我没有遗憾。我也说过,三十多岁进入职棒时,我就没抱什么希望。多亏了三浦,我才能走好运。日本首位全场弹指球投手的名称虽然好听,但其实只是杂耍。三浦陪了我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投手不是经常称和自己搭档多年的捕手是‘老妻’吗?我们一起走到今天,最后也要同进退。”
“石黑先生……”
“我已经存了点儿钱,差不多该考虑自己的第二人生了,引退的时机也刚好。”
“总教练……高层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离开了,不是会对球队造成很大的打击吗?”
“目前的总教练只做到今年为止,所以应该希望三浦的膝盖可以撑到年底。高层的工作就是展望未来,不会专程为即将引退的投手培育专属捕手。我也不想再连累年轻选手了。”
“连累……”
“如果因为和我沾上边而毁了前途,会让我良心不安。”
从石黑痛苦的表情中,可以感受到他对毁了山东感到自责。他之所以决定一旦三浦引退,自己也离开,应该担心被指名为接替的捕手也像山东一样。
“这太奇怪了。”圆华突然大声说道,“因为没有人能够接球,就要放弃继续投那种充满艺术的球,这绝对有问题。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够像你一样控制那种乱流?”
“你又在称赞我吧?谢谢。”石黑落寞地笑了起来,“话虽这么说,但如果没有捕手,就没办法打棒球。”
“所以,”圆华看着半空,“只要那个选手重新站起来就没问题了,就是那个姓山东的废物。”
“别再逼他了,”石黑在脸前轻轻摇手,“我希望他赶快摆脱弹指球,找回原本的实力。”
“但不是没有其他人可以成为你的专属捕手吗?”
“是啊,但我已经放弃他了。”
“即便你放弃了,我还没放弃。难以想象竟然无法再看到那么出色的弹指球。”
圆华好胜地瞪大眼睛。那由多看着她,内心震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圆华露出和上次相同的表情,就是命令已经决定引退的跳台滑雪选手再跳一次时的表情。
“你这么说,我当然很高兴,但我也无能为力。”石黑微微摊开双手,“别再提这件事了,到此为止。”说完,他准备站起来。
圆华右手握拳,放在嘴边,露出思考的表情。石黑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看着那由多。
“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圆华开了口,看着那由多说,“但我想试一件事。听三浦先生说,只要山东选手能够找回自信,问题就解决了。”
“是啊。”
“既然这样,就很值得一试。”
“试什么?”
“在说明之前,石黑先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石黑问。
“请你投一个变化最猛的弹指球。”圆华再度拿起刚才的球递给石黑,“对着我投。”
6
那由多走进室内练习场,发现三浦和石黑正坐在椅子上聊天。
“不好意思,还请你们特地跑一趟。”那由多走过去,向他们鞠躬说道。
“石黑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恶整我。既然你也来了,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三浦一脸纳闷地说。
“当然。”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那个女生真的有办法做到吗?”三浦微微偏着头,“而且她那么瘦。”
“据她说,这和身体无关。在女子棒球选手中,还有比她更娇小的女生。”
“也许吧……”
石黑窃笑起来,肩膀摇晃着。
“不管我怎么说明,三浦就是不相信,但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就连我也一样。不瞒你说,我至今仍然无法相信,甚至觉得会不会是在做梦。”
“老实说我也是。”那由多说,“我吓到了,也无法相信,但全是现实,并不是梦。”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同意加入,也请三浦协助。”
那由多巡视周围,练习场内没有其他人。
“山东选手呢?”
“他在训练室,”三浦回答,“只要我打一个电话,他马上就过来。”
“你是怎么对山东选手说的?”
“我没有告诉他详情,只说有关于弹指球的接球问题,想让他看一些东西。”
“他说什么?”
“没特别说什么,只是有点儿意兴阑珊。”
“他可能不想看到我,”石黑愁眉不展地说,“工藤,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这次不行,就真的只能放弃了。”
“你在说什么啊,请你别这么说。”
“不,我已经决定了。”
“这……”
“喂喂!”三浦皱起眉头,“现在还没开始,不需要思考万一失败的事。”
“没错。”石黑说,“对了,主角在哪里?”
“应该马上就到了。”
那由多的话音刚落,立刻听到开门的声音。那由多转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圆华和一个女人走了过来。那个女人穿着和眼前的场合很不相称的黑色长裤套装,虽然很漂亮,但脸上没什么表情,懒洋洋地眯着眼睛。
最引人注意的是圆华的打扮,她身上戴着捕手专用的护具。
石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穿起来有模有样啊。”
“那是什么?少年棒球的护具?”三浦问。
“听说是女子垒球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
圆华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说:“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正在说,你穿起来有模有样。”那由多指着她的护具说。
“其实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只是增加重量而已。”
“真是太有自信了。”三浦惊讶地嘀咕。
那由多将视线移向穿着套装的女人:“我是工藤那由多,你是桐宫小姐吧?”
“对。”那个女人回答,“谢谢你这么照顾圆华。”
“他才没有照顾我,是我在帮他。”
桐宫女士皱起眉头:“这叫寒暄。”
“不,圆华说得没错,这次也是她帮我们,而且强人所难地让你来这里,真的很抱歉。”
桐宫女士叹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圆华第一次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但老实说,这次我很想拒绝,因为我从来没有演过戏。”
“我不是说,如果你不想帮忙可以拒绝吗?”圆华嘟着嘴说。
“如果我拒绝,你打算找别人吧?”
“那当然啊。”
“这才伤脑筋,所以我才答应。之前再三提醒你,不要随便在别人面前展现你的能力,你根本不听话。”桐宫女士把标致的脸转向那由多他们,“也顺便拜托各位,圆华的事请不要四处张扬,今天这里进行的事也不要对外透露,这是我提供协助的条件。”
那由多和石黑、三浦互看一眼后,对桐宫女士点点头说:“我们可以保证。”
桐宫女士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既然他们答应了,就只能提供协助。
“那可以请你叫山东选手过来吗?”那由多对三浦说。
三浦从口袋里拿出智能手机开始打电话。
“欸,”石黑在那由多耳边小声地问,“那个女人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那由多也小声地回答,“听圆华说,好像是她父亲的秘书,秘书兼监视她的人。”
“监视她噢,她可能真的需要有人监视。”
石黑看着圆华的眼神不是好奇,而是对不可捉摸的人所产生的畏惧。
“不过,还是会有点儿紧张。”石黑改变了说话的语气,“我也从来没演过戏,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你只要默默投球就好,其他的就交给我们。”
“嗯,那就拜托了。”
那由多看向圆华,她完全没有紧张,正在和桐宫女士斗嘴,只听到她们提到“拉普拉斯”这几个字,但那由多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门打开了,穿着练习服的山东走了进来。他可能看到了圆华的打扮,所以看向那由多他们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山东走到那由多他们面前,自言自语地问:“等一下到底要干吗?”
“想让你看一些东西。”那由多对山东说完后,看着石黑和三浦说,“请两位开始练习投球。”
石黑点了点头,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手套。三浦也拿起了捕手手套。
两个人各就各位后,石黑开始投球。他投的当然是弹指球。
“老师,”那由多对桐宫女士说,“可以麻烦你吗?”
“好——那就走吧。”桐宫女士带着圆华走到三浦的后方。
“她们要干吗……”山东小声嘀咕。
“我们也过去吧。”
桐宫女士和圆华在三浦正后方并排站在一起,那由多站在她们旁边。
石黑投的球一如往常地微妙晃动,让人不由得佩服,三浦竟然能够接到球。那由多偷偷观察山东,发现他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自责,为什么自己无法像三浦那样接到球。
桐宫女士把手放在圆华的肩上。
“你可以接到,不可能接不到。只要伸出捕手手套,球就会自动跑进去。你可以接到,一定可以接到。”
桐宫女士说这些台词时的声音完全没有起伏,听起来好像咒语。那由多明知道是演戏,但可怕的感觉还是让他忍不住感到心里发毛。
“你可以接到。”桐宫女士又说了一次之后,拍了拍圆华的肩膀,转头看着那由多说,“完成了。”
“已经没问题了吧?”
“对。”
“圆华,那就开始吧。”
圆华点了点头,走去三浦的位置,代替他蹲了下来,举起捕手手套。
“怎么可能?”山东叫了起来,“她当捕手?太荒唐了。”
三浦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不安的表情。
“三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让那个女生当捕手?”山东激动地问,口水都喷了出来。
“我也半信半疑,但工藤说绝对没问题……”三浦的话听起来不像是演出来的,八成是他的真心话。
石黑在众人瞩目下开始投球,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球。
球离开了他的手,下一刹那——
砰——随着一声响亮的声音,圆华的手套接住了球。
“呼!”那由多听到耳边响起这个声音,那是山东发出的,应该是在倒吸一口气时,不小心漏出来的声音。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三浦也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他看着那由多的双眼似乎在说,原来石黑说的话是真的。
圆华把球丢还给石黑。硬球很重,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拋物线,而且没有丢到石黑那里,中途掉落在地,滚到石黑面前。
石黑又投了第二球,圆华又成功地接到了球。即使是外行,也知道她接得很稳。
第三球、第四球——圆华接连接住了好几球。虽然对职业投手来说,球速并不算快,但时速也超过了一百千米,而且即使站在那由多他们的位置,也可以清楚地发现石黑投出来的球有微妙的变化。
当圆华接住第五个球时,那由多对圆华说:“行,可以了。”然后看着山东问:“你觉得怎么样?”
“难以相信……”山东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为什么那个女生可以接到?简直就是魔法。”
“这不是魔法,而是科学。”桐宫女士用冷漠的语气说。
“你对她做了什么……?”
“山东先生,”那由多说,“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开明大学心理学研究室的桐宫老师。桐宫老师正在研究利用催眠术激发人类的潜能。”
“催眠术?”山东的眼神中夹杂着困惑和怀疑。
“但并不是随心所欲地操控别人,或是突然让对方睡着。”桐宫女士说话的声音仍然没有起伏,“只是引导对方发挥出原本具备的潜力。”
“原本具备的?那个女生原本就具备了接弹指球的潜力吗?”
“不光是她,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接到。”桐宫女士继续说道,“只需要具备动态视力和敏捷性。”
“听了这些,你应该知道找你来这里的原因了吧?”三浦走过来说,“老师可以协助你像以前那样接到弹指球。”
山东的眼神飘忽着,因为太出乎意料,所以有点儿不知所措:“为我催眠?”
“你要不要试试?据说没有副作用。”
“……石黑先生也同意吗?”
“如果不同意,他今天就不会来这里。”
山东低头不语,他应该仍然无法相信。但是,无论怎么看,十几岁的女生接到了石黑的球这件事都是事实。即使再怎么难以置信,他也只能接受。
圆华走了过来,用眼神问那由多目前的状况。那由多微微偏着头。
不一会儿,山东抬起头,看着桐宫女士问:“我该做什么?”
那由多和三浦互看了一眼。山东似乎心动了。
“你要接受催眠?”桐宫女士问。
“如果可以接到弹指球的话。”
桐宫女士点了点头,似乎表示“很好”。
“因为你之前经常看石黑先生投球,所以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要放松身体。”她走到山东身旁,把手放在他肩上,“你可以接到球。”她像刚才对圆华说的时候一样,用平淡的语气说,“你可以接住石黑投手的球,不可能接不到。”
“一定可以接到。”桐宫女士最后说完这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可以了。”
“这样就结束了?”山东的表情有点儿失望。
“对。”桐宫女士点了点头,“这样就结束了。”
三浦把捕手手套递给山东:“你试试看。”
山东戴上手套的同时,走向捕手区,向石黑鞠了一躬后,在捕手位置蹲了下来。
石黑看着那由多他们的方向,眼神似乎在说:“我要开始了。”那由多点了点头。
石黑高举手臂,像平常一样投了球。球维持平常一样的速度,在半空中勾勒出拋物线,发出响亮的声音落入了山东的手套中。
“哦!”三浦叫了起来,“太好了!接得好!”
山东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因为相隔多日,终于又接到了球,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是因为催眠术的效果感到惊讶。因为站在他的背后,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把球丢还给石黑,蹲下来后,再度举起手套,做好接球的准备。
石黑投了第二个球,成功地被山东的手套吸了进去。
第三球也顺利接到了,而且接球很稳定,和之前判若两人。
没想到山东突然站了起来,没有把球丢还给石黑,回头看着那由多问:“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中带着怒气,然后又转头看着投手丘问:“石黑先生,你刚才投的不是弹指球吧?”
“是弹指球啊。”石黑回答,“你没看到吗?球根本没转啊。”
“球的确没转,但也没有变化。不,是你故意让球没有变化吧?你们到底想干吗?”
石黑一言不发,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山东。
“我知道了!”山东大叫起来,“你们联合起来想要骗我!是不是这样?”
没有人回答,山东可能越想越气,骂了一声“妈的”,把球和手套丢在地上。
“山东,你不要激动。”三浦跑了过来。
山东似乎没有看到前辈,来到那由多他们面前。
“是你在搞鬼吗?”山东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那由多问,“什么催眠术,什么潜力,刚才我就觉得很可疑。你们是不是所有人都联合起来了?请石黑先生投没有变化的球,让我可以接到,然后让我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接到了弹指球,搞不好之后就可以接到真正的弹指球。你们以为我是猪吗?只要被吹捧一下,就会爬树吗?不好意思,我头脑没这么简单。”他的怒吼声响彻室内练习场。
那由多绞尽脑汁,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山东识破了诡计——彻底识破了。
“莫名其妙,在生什么气啊?”沉默中,圆华走到山东面前说,“你说得没错,催眠术是骗人的,是胡说八道,大家想要骗你。但是,你觉得大家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大家想要嘲笑你吗?不好意思,大家可没这么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当然是因为希望你可以成为像样的捕手啊。”
山东听到她的反击,露出一丝怯弱的表情,随即再度瞪着眼睛说:“不要假好心,我不希望别人同情我。”
“谁同情你了?猪头。那我问你,刚才我接的是什么球?那也不是弹指球吗?是没有变化的、普通的慢速球吗?你刚才在后面看,应该看得出来吧?”
山东的眼神不安地飘忽起来。圆华说得没错,山东无法否认,她刚才接到的是如假包换的弹指球。
“那……那是不是也动了什么手脚?”
“动手脚?开什么玩笑!你应该最清楚,靠这种花招不可能接到石黑先生的弹指球!”圆华拿下手上的捕手手套,把左手伸到山东面前,“你自己看啊。”
山东脸色大变。那由多也看着她的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圆华的手肿了起来,而且变成了青紫色。
“为了演出这场闹剧,我必须能够接住弹指球,所以我练习了。为了能够成功接到弹指球,我练习了很久。虽然石黑先生中途叫我放弃,但是,我没有放弃,因为我想继续看到石黑先生充满艺术感的弹指球。他明明还可以投,我不希望他因为没有捕手而引退。因为我知道需要捕手,不管是谁都好。结果就留下了这片瘀青。同情?刚好相反,老实说,我超火大,因为如果你再争气点儿,我就不需要吃这些苦头了。连我这种小女生努力一下,就可以接到球,职业选手到底在干吗?”
圆华一口气说道。山东畏缩地后退了几步。他低头不语,似乎无言以对。
“算了,你就像败犬一样逃避啊。桐宫小姐,我们走!”圆华说完,快步走向出口。桐宫女士跟在她身后。
她们离开后,山东仍然一言不发。没有人说话,时间慢慢流逝。
不一会儿,石黑从投手丘走了过来。
“怎么办?”他问山东,“你要当败犬逃避吗?还是展现你的志气?如果是后者,我也会协助你。陪那个女生练习时投了多少球,我也可以为你投多少球。怎么样?”
原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山东缓缓看向石黑:“你真的和她一起练习?”
“难道你觉得她不用练习,就可以接到吗?你比任何人更清楚,如果不练习,根本不可能接到我的弹指球,她刚才不是也说了吗?”
“难以相信。”山东小声嘀咕。
“所以你才接不到。”三浦说,“因为你不相信只要练习,就可以接到球,所以才接不到啊。”
“我并不是不相信……”山东低吟道。
“你打算怎么办?”石黑再度问道,“你赶快决定。不好意思,我没太多时间。”
山东用窥视的眼神看着石黑:“捕手是我……没关系吗?”
“除了你以外,没有其他人,我也很无奈啊。”
三浦捡起捕手手套走向山东:“给你。”他把手套递给山东。
山东注视手套片刻,接了过来,迈开步伐,走到本垒后方,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然后转向石黑。
“拜托了。”说完,他拍了一下手套,蹲了下来。
7
圆华听那由多说完,冷冷地回了一句:“是噢,原来成功了,真是太好了。”然后用吸管喝着苹果汁。
他们正在之前和三浦见面时来过的饭店咖啡厅。那由多约了圆华见面,告诉她上次演的那出戏的后续情况。
“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以后不是可以继续看到石黑先生的弹指球吗?多亏了你,你的策略成功了。”
圆华耸了耸肩。
“没有你说得这么厉害,虽然策略成功了,但如果按照我原本设计的剧本,现在就失败了。”
“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不是职棒选手。”
圆华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我终于了解到,只有职棒选手才能理解职棒选手的心情。”
“你别想这么多,应该感到高兴,石黑先生和三浦先生也很感谢你,要我向你道谢,还说下次要邀请你去看比赛。当然是石黑先生先发的比赛。”
“既然这样,那我要挡球网后方的座位。”
“我会转告,话说回来——”那由多看着圆华还有几分稚气的脸,缓缓摇了摇头说,“你这次又让我大开眼界。”
“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
“这是事实啊,有什么办法。尤其是你第一次接到石黑先生的弹指球时,我真是吓破了胆。”
那由多回想起一个星期前的事。那天和石黑在健身房见面,圆华对石黑说了奇怪的话。她说希望石黑对着她投弹指球,而且又继续说道:“我会接住你的球。”
那由多听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以为是什么比喻。石黑似乎也一样,所以问她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圆华说道,“我会接到你的弹指球。”
“你是认真的吗?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比喻?”那由多见石黑说不出话来,代替他问。
“当然是认真的,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
那由多用力挥着手臂。
“就连职业捕手也很难接到,你怎么可能接得到?”
“那如果我可以接得到呢?”圆华狠狠地瞪着那由多。
“如果……这……”那由多一时词穷。
圆华转头看着石黑:“如果我接到了,你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吗?”
“提议?”
“我有一个培育你的新专属捕手——三浦先生接班人的计划。”
石黑为难地看着那由多,然后看着圆华问:“你有打棒球的经验吗?”
“我不需要这种经验,只要有判读乱流的能力就好。”
那由多听了圆华的话,忍不住大吃一惊。他想起了上次跳台滑雪比赛的事。他上次就隐约察觉到,这个女生具备超越常人的能力。
她也许有办法做到——那由多不由得这么想。
“石黑先生,可以让她试一下吗?”
“试一下?你是说让她当捕手吗?”
“对。我说不清楚,但她具备神奇的能力,也许真的可以接住你的球。”
“不是也许,是真的可以接到。”圆华对那由多说完后,看着石黑说,“拜托你了,这对你也有帮助。”
石黑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嘀咕说:“开玩笑吧……”他可能怀疑圆华在调侃他。
“我去安排练习场。”那由多站了起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石黑和那由多在没有其他人的夜间室内练习场,亲眼证实了圆华并没有说谎。
“你受伤可不要怪我。”石黑说完这句话,投了弹指球。圆华漂亮地接住了,而且她只戴了捕手手套而已,完全没有戴任何护具。
石黑说无法相信,又连续投了五球,圆华全都接到了。虽然其中一球是弹跳球,她也照样接到了。
“简直太惊讶了。”石黑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
“我刚才不是说了,她有特殊的能力。”
“是超能力吗?我很想说,怎么可能有这么离谱的事?”石黑拿下手套,做出投降的动作,“看来不得不相信了。”
“你会遵守约定吧?”圆华问石黑时,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表情。
“你到底想干吗?你要我做什么?”
“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是希望你演一场戏。”
“演戏?”
于是,圆华提出要用催眠术演一场戏。没有打过棒球的女生接受催眠后,可以接住石黑的弹指球。圆华的剧本是让山东看完这戏场之后,也接受催眠。当然并不是真的催眠,然后由石黑故意投没有变化的球,山东应该能够接到。因为球没有旋转,他误以为自己能够接到弹指球。只要他有这种自我暗示,问题就简单了。他认为自己已经没问题,对自己越来越有自信之后,也许就真的可以接到弹指球了。
那由多觉得这个主意很有趣。山东看到像圆华这么瘦小的女生都可以接连接到石黑的弹指球,也许会相信催眠术。
但是,石黑有不同的意见。他认为一旦投没有变化的弹指球,山东一定会发现。
“虽然他目前陷入‘瓶颈’,但毕竟是职棒选手,不可能瞒过他。而且,我不喜欢求助于催眠术这种魔法的想法。能不能走出‘瓶颈’,关键取决于他自己的实力。”
圆华认为自己想到了好主意,没想到会遭到否定,难得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一脸不悦地闭口不语。石黑又继续对她说:“但你这个构想很有趣,他看到像你这样乍看之下很普通的女生接到球,一定会受到很大冲击。这种惊讶也许会成为激励他振作的动力。”
然后,石黑提出了当山东发现催眠术是假的之后的方案,也就是让剧情急转直下,告诉山东,圆华不是因为催眠术,而是因为刻苦练习,才能接到弹指球。
“对职业选手来说,这会造成更大的打击。”石黑断言道,而且补充说,如果山东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无法振作,不如趁早离开职棒。
结果就发生了那一天的事。
“你逼真的演技令人叹为观止,”那由多对圆华说,“你左手上的瘀青也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明知道是假的,但还是紧张了一下。”
“是不是能够以假乱真?”她在说话时,拿出了手机。似乎有人传电子邮件给她,她看了屏幕后,撇着嘴说:“是桐宫小姐,如果不赶快回去,她又要啰唆了。”
“这次也给她添了麻烦,代我向她问好。”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相信她也玩得很开心。”圆华喝完果汁后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
“改天再见。”
“嗯,改天再见,拜拜!”
圆华挥了挥左手。那天化了特效妆的左手,如今没有任何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