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您对于接听别人的电话很感兴趣啊,理事。”
志翰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一面讽刺幼喜,一面从她手里夺回了自己的手机。幼喜的脸颊滚烫,她根本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暂停!脸颊滚烫?是我吗?那个对世间万物都不会感到不好意思的马幼喜?
幼喜的胸口受到了强烈的打击,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就连脚下踩着的地板也开始左右摇晃起来。幸好志翰的心思都放在手机上,没有觉察她的异样。
“谁……是高银?”
志翰的嗓门突然提高了八度。他突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幼喜,说:
“理事,请您稍微回避一下。”
幼喜猛地回过神来。她努力保持镇定,不让自己的脸颊泛红,同时用生硬的语气回答:
“对不起。我可没打算偷听你讲电话。”
“请快点……”
“嘁,我看你是想女朋友想到发神经了!”
志翰一脸无可奈何,目送一面冷嘲热讽一面转身离开的幼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贼喊捉贼也要有个限度啊。像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重新把手机贴到耳朵上。
幼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朝门外走去。她的心情糟糕透了。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心情不佳,她打算通过用脚踢门的方式发泄一下。就在她的脚马上就要碰到门板的时候,耳朵里听到了志翰焦急的声音:
“好,我马上回去。你再等我一会儿!”
哎呀,女朋友一叫就想回去?陈志翰,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没什么能耐的傻瓜罢了。竟然同时和两个女人交往,看来你很厉害嘛!嗯?
幼喜的发梢喷着火花,发出哧哧的声音。某种利器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心脏。她还是第一次感到从办公室通向电梯的走廊竟是如此漫长。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打起精神来,马幼喜!他有女朋友算什么?难道有了守门员就不能进球了?
就在她努力安慰自己的同时,另外一个声音也在喃喃自语:
“你看到有人因为球门被攻破就换守门员吗?你啊,真是枉费心机。还是早点放弃吧!”
啊!幼喜粗暴地踢着电梯门,咬牙切齿地说:
“不行!比赛还没开始呢,怎么能放弃?我们走着瞧,陈志翰!我一定让你臣服在我脚下。”
幼喜以破纪录的速度冲进停车场,钻进自己的红色保时捷里。完全符合她热爱速度、性能优良的选车标准的运动型跑车像往常一样立刻接受她的命令,发出了嗡嗡的引擎声。
她刚把车开到公司门前的路上,就看到志翰正焦急地跺着脚等候出租车。一切正如她所料——现在是下班时间,很难打到出租车了。她在灰色的西装裤前静静地停了下来,并且朝志翰按了按喇叭。志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幼喜按下副驾驶座上的玻璃,把头伸了出去。
“你要去哪儿?”
志翰眨了眨眼,脸色异常苍白。
“他哪儿不舒服吗?”
就在幼喜提出这种怀疑的同时,志翰果断地摇了摇头:
“理事,我坐出租车就可以了。”
“这个时间等出租车的人都是傻瓜。看你的样子好像挺着急的,上来吧。我今晚没有约会,可以把你送到任何地方。”
“不用了。我还是等出租车比较好。”
幼喜不耐烦地咂了咂舌头,说:
“放心好了,我不会吃了你的!不要婆婆妈妈了,快上车吧!”
她刻意选择能够刺激对方神经的用语。果然,志翰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看来只要加以挑拨,这家伙就会有所反应啊。幼喜掩饰好满意的表情,把头转回了前方。志翰一屁股坐在副驾驶座上,使劲摔上了门。看他的表情简直就是恨不得把门摔烂。幼喜叹了口气,平静地说:
“不要做超出你经济承受能力之外的举动。你对我的车有敌意吗?”
“请把我送到韩国医院。请快点。”
志翰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幼喜瞥了一眼他阴沉扭曲的脸,偷偷地松了口气。
“是。我明白了。乘客大人。”
大概是因为这种不寻常的气氛吧,车里充满了凝重的沉默。幼喜的运动型跑车在高峰期的交通混乱中侥幸存活了下来,没用三十分钟就平安抵达了韩国医院的门口。
车还没停稳,志翰就跳下了车,连声招呼也没打径自跑进了医院。幼喜目送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后,也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良心和好奇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最后好奇取得了胜利。幼喜哼着歌,朝医院的大门走去。
要想寻找志翰的行踪,并非难事。他正站在拥挤的咨询台前和一个女人吵架。幼喜刻意摆出一副悠闲的姿态,一面环顾四周,一面慢吞吞地朝他们走去。
“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爸妈都出去了,另外……”
“不要再狡辩了!既然孩子交给了你,你就应该负责到底!”
“谁不负责了?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就算你责备我,我也没话说。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一个用发带随便把头发束在脑后的娇小女人紧紧跟在志翰身旁。幼喜打量了一下那个正向志翰提起抗议的小女人。她身材娇小、纤弱,气质如少女般纯真。从充满孩子气的脸上推测,她的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她竟然用平辈的语气和志翰说话?就在这时候,那个女人好像觉察了幼喜打量的目光,也转过头来打量着幼喜。幼喜嘻嘻笑着,抬起手向她打了个招呼。女人惊恐的褐色眼睛从幼喜身上移到了志翰身上。
“你,有人和你一起来?”
“什么?”
志翰不耐烦地反问道。目光也顺着女人的视线转向了幼喜所在的方向。于是,他看到了幼喜微笑的脸。志翰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理事!”
“啊,不好意思,妨碍你们了。你看上去好像有点儿不太舒服,所以我有些担心。我出现在这里不会妨碍你们吧?”
志翰的脸不由得皱成了一团。
这时候就应该堂堂正正、沉着冷静、游刃有余地对他。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他的不满。只要打起精神,就算是良心感到有些不安,也可以毫不在乎。
幼喜翘着嘴角,朝志翰送去一个灿烂微笑。接着,她开始偷偷打量只能勉强到达自己肩部的娇小女人。
“你好!我是马幼喜。志翰的上司。”
幼喜用甜美得令人怀疑的语气说。她刻意在说到“上司”这个词时犹豫了一下,以便让这个词听上去更加意味深长。
那个女人点了点头,脸上全是怀疑的神情。
“哎……嗯。我是文高银。”
“你和志翰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邻居,一直都是好朋友……”
就在这时,志翰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您这是在侵犯我的私生活,理事。”
幼喜耸了耸肩。
“难道就没有例外的情况吗?难道我就不能关心一下手下的健康吗?你这样想不就可以了吗?你说是吧,高银?”
对于突如而来的问题,高银眨了眨眼睛,回答说:
“当然不是。我认为下属应该对这种做法心怀感激才是。”
幼喜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我说的没错吧,志翰。既然你搭我的车来到这里,你就不应该赶我走吧。”
“您不忙吗,理事?”
“不,我一点儿也不忙。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今晚我没有约会。不过话说回来,你来医院干什么?”
幼喜心想真应该用相机把志翰现在的表情拍下来才是。志翰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真是值得一看啊。幼喜感到非常满意。只有马幼喜这一个女人能够打乱沉着的代名词——陈志翰的内心,这一点让幼喜的心情升到了顶点。无论是谁,无论是谁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只有马幼喜能够惹出这个男人的脾气。甚至连这个自称是他的朋友的小矮人也不能。只有尽早把这些虫子清理干净,她的心里才会感到舒服。
幼喜下定了决心,目光一直盯着高银。一般人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十有八九会感到害怕,进而畏缩后退。不过这个叫做文高银的女人却非常勇敢,竟然无畏地回瞪着她!
“啊哈,这个小矮人还真是愚蠢。不,也许应该说是勇敢吧?”
幼喜打量着那个女人,恨不得用目光把她烧成灰烬。令幼喜感到遗憾的是高银突然移开了目光。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志翰已经扔下她们两个朝病房区走去。高银朝着越走越远的志翰高喊:
“喂!你怎么一个人走了?喂,陈志翰!”
她竟然直呼志翰的名字!幼喜不由火冒三丈,一把推开那个女人朝前面走去。被身高足有173厘米的幼喜推到一边的高银在经过一阵乱摇乱晃后终于贴到了墙上。
“我们要去哪儿?”
幼喜假装没有注意到高银摔倒,径自问道。高银使劲咬住嘴唇。虽然她心里非常生气,却不能朝着笑嘻嘻的幼喜发脾气。
“这样看来,你根本连我的情敌都算不上。虫子。”
幼喜低垂着眼睛,掩饰住眼中的嘲笑,跟在高银身后朝电梯方向走去。
片刻之后,她们在儿童病区下了电梯。刷成粉红色和翠绿色的装饰风格让幼喜觉得很不舒服。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认定孩子是一个和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特殊人种。
“婚姻”和“孩子”并不存在于她的人生字典中。对她来说,和令人头疼的工作上的竞争者相比,那些刚出生不久嗷嗷叫的难看的“小猴崽子”才是真正可怕的噩梦。不要说抚摸,就连看一眼都会令她心里发毛。而现在,她却用自己的双脚走进了这个猴子王国。
幼喜忐忑不安地望着病房的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混合在医院特有的消毒液气味中的婴儿气息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嗅觉。
“我该怎么办?虽然我很想知道陈志翰来这儿的原因,却不想看到那些‘小猴崽子’。我真是疯了!”
幼喜的心里充满了矛盾。
“您不进来吗?”
高银从一间病房的门后伸出头来叫她。一看见她满脸的笑容,幼喜立刻掩藏起犹豫不决的蛛丝马迹。也许高银已经看出了她的恐惧吧,那张布满笑容的脸看上去实在让人觉得刺眼。幼喜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抬起脚朝病房里走去。在她强劲气势的压迫下,高银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幼喜没有理她,径自朝着坐在窗前病床上的男人走去。志翰正握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轻轻地对她说着什么。那个小女孩最多不超过五岁,看上去非常小。小女孩扑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爸爸,我想你了。”
“嗯,爸爸也想秀彬。手还疼吗?”
“不疼了。高银阿阿姨哭了。秀彬一点也不疼。”
听了孩子口齿不清的回答,志翰耸了耸肩膀,使劲吸了一口气。站在他身后的幼喜知道,这个男人正努力忍住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哎呀,这个孩子叫志翰爸爸?这样说来,志翰是有妇之夫?!令人震惊的打击迎面袭了过来,幼喜僵在了原地。志翰用无比温柔的语气说:
“那是因为高银阿姨是个爱哭鬼。秀彬给爸爸看看伤了哪里好吗?”
小女孩张开了玲珑的小手。志翰盯着腕上缠着绷带的小手看了许久,然后默默地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孩子的手背。如果不是看到微微抖动的肩膀,实在很难猜测他此刻的心情。虽然幼喜从没见过身材魁梧的男人失声痛哭的画面,但她知道志翰的内心正在痛哭。关于这一点,她可以用全部财产作赌注。如果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我要和医生叔叔谈谈。秀彬能不能等我一会儿?”
志翰轻轻放开小女孩的手,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看到幼喜在病房里,他也一句话都没说。志翰和站在远处的高银一起朝门外走去。幼喜惊惶失措地追了出去。两人又在病房外吵了起来。
“我不是说过吗?我需要的不是同情!你要是不喜欢秀彬,就直说吧!对于自己没能力承担的事,就不要大包大揽!”
男人冷酷的话音在走廊里回荡。这是完全不给对方留下任何余地的、单方面的叱责。直到现在幼喜才明白,只要情况允许,原来自己的秘书也可以变得这样冷酷无情。不过,高银也不是等闲之辈。
“你也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对我来说,秀彬是什么?我会胡乱对待她吗?她也不是你硬交给我的!她是秀彬,是比你的生命还重要的秀彬啊!”
“她是个女孩子,万一留下疤可怎么办?”
“你冷静点。医生不是说过了吗?只是轻微的烫伤罢了。根本不会留下疤的。幸好壶里的水也凉得差不多了。再过几个星期就……”
“你想象一下啊!秀彬还那么小,该有多疼啊!我的心都快碎了。万一秀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幼喜只听到这么多。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幼喜转过脖子——因为紧张,她的脖子都僵硬了——朝病床望去。病床上的小女孩正扑闪着大眼睛朝她微笑呢。幼喜也下意识地跟着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面干咳,一面抬起头望着屋顶。
我是该去叫孩子的爸爸呢,还是和她说说话?
“阿阿姨,你是谁?”
“阿姨。是阿姨,不是阿阿姨。”
幼喜下意识地朝病床走去,嘴里还纠正着孩子口齿不清的发音。虽然她很想逃离这一切,但是小女孩用缠着绷带的手招呼她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面对小女孩的邀请,她怎么也迈不开逃跑的脚步。幼喜小心翼翼地走到女孩的病床前。
“你几岁了?”
“三岁。”
“呵……话说得不错嘛。”
小女孩咧开嘴巴笑了。她笑得非常开心,嘴里的小奶牙都露了出来。那张笑脸很像志翰。这个有着柔软的褐色头发和雪白皮肤的女孩子长得非常像她的爸爸。
幼喜的心里不由一阵刺痛。她努力用深呼吸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心口的疼痛却越来越厉害了。幼喜干咳一声,坐在床沿上。她的双腿抖得厉害,再也坚持不住了。她努力理清被好奇折磨得几乎爆裂的头脑,用沉着的口吻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秀彬。阿阿姨呢?”
“是阿姨。嗯,我叫马幼喜。嗯……我和你爸爸一起工作。”
“马幼……幼……”
“叫我姐姐好了。以后等你长大了,说话流利了,再改口叫我幼喜阿姨吧。记住了吗,秀彬?”
小女孩点了点头。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就像柔顺、听话的小狗一样。幼喜被小女孩早熟的镇定表情和聪明活泼的眼睛吸引住了,忘掉了一开始的恐惧。预料中的呕吐和呻吟没有袭来。看来秀彬这个可爱的“小猴崽子”属于她的忍受范围之内。如果所有的“小猴崽子”都像秀彬这么可爱,那么生一个也未尝不可……啊!幼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猛地截断了思想的潮流。等她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已经走向多么危险的方向之后,背上不由得直冒冷汗。
“你真是疯了!马幼喜!你这种情况也想生孩子?再说,这孩子可是你的秘书陈志翰的女儿呀。明明连孩子都有了,那混蛋竟然还装出一副未婚男人的样子!”
刚刚熄灭的怒火再次猛烈地燃烧起来。她勉强吞下几乎脱口而出的谩骂,用非常别扭的动作抚摩着小女孩的头。她立刻就后悔了。小女孩的头发滑入了她的指缝,像茸毛一样又轻又软。当她看到孩子清澈的眼睛正在偷偷打量自己时,差点尖叫起来。如匕首刺穿心扉般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内心的深处。十年前记忆的伤痕被撕裂了。过去的一切惨不忍睹。她的胸口和头部痛得几乎要裂开了。
“姐姐,你怎么了?”
幼喜苦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秀彬担心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想来她的表情一定非常恐怖。幼喜按下心中的悸动,忍不住在小女孩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秀彬真漂亮。”
这一幕恰巧落入志翰的眼帘。他刚和秀彬的主治医生谈完,一走进病房就目睹了这个令人无法相信的画面。他非常吃惊,双脚也在地上生了根。
“马幼喜,那个天下最坏的女人竟然这样对待我的孩子!”
这一瞬间,就算说幼喜是圣母玛利亚的化身,他大概也会相信。面带温柔微笑,脸上散发着圣洁光芒的女人的形象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女人的嘴唇埋在孩子的头发中,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这个画面只能用“神圣”来形容。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和孩子,光芒围绕在她们周围。志翰呆呆地望着她们。他的眼里只有她们。
片刻之后,双眼微闭的幼喜抬起了头,手掌在小女孩的头上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动作既谨慎又柔情。
“秀彬知道爸爸有多爱你吗?为了爸爸,秀彬也不能生病。只要秀彬不生病,爸爸就不会生病。你不喜欢爸爸生病吧?”
“嗯。”
“我也不喜欢。姐姐也不喜欢爸爸生病。所以你要答应姐姐以后再也不生病了!来,我们拉钩。”
幼喜的小指拉着小女孩的小指,两人开心地笑着。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拉钩!”
小女孩兴奋不已,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幼喜也笑着,低沉的笑声听上去既温柔又甜美。望着这一画面,志翰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反应,这令他不知所措。就像吸入幼喜身上散发的香气后变得兴奋时一样,不,他的身体比那时候膨胀得还快!
“爸爸!”
就在这时候,秀彬发现了志翰,高兴地喊了起来。幼喜猛地转过了身子。会被幼喜发现自己的狼狈样子的恐惧把志翰的理智推到了悬崖的边缘。他的理智毅然地选择了从悬崖上坠落。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你在干什么?”
志翰大声喊着,挡在了幼喜和孩子中间。被莫名其妙推到一边的幼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把视线移开了。她的表情非常僵硬。
“我什么都没做。这个孩子……实在太漂亮了。”
“请您出去。这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非常失礼的。志翰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无礼,但为了掩饰慌张,他只好出此下策了。幸亏她的视线移到了旁边,才没有注意到他的狼狈。要是在平时,她敏锐的目光一定会把他的内心剥得精光,并无比残酷地加以刁难,还对会他冷嘲热讽。不过,所有人里真正被他的无礼吓倒的却是正在安抚秀彬的高银。
“够了,志翰!你实在是太无礼了!马理事把你送到这里,还一个劲儿为你担心,你竟然这样对她?你应该向她道歉!”
她用姐姐教训弟弟的语气责备志翰。志翰的脸涨得通红。直到这时候,幼喜才意识到他没有戴眼镜。他的样子是陌生的。大概是刚刚洗过脸吧,依然残留着水分的皮肤上散发出香皂的清香。被水打湿的刘海梳到了脑后,露出了英俊的五官。幼喜的瞳孔扩张了。
“哎呀,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颗钻石!”
幼喜开始从不同角度审视志翰的脸,并用女人的眼光对他进行了解剖。挂着水珠的睫毛在茶褐色的瞳孔上印下了浓重的阴影,依稀残留着眼镜痕迹的鼻梁高矮适宜,有着刀刻般线条的唇形说明他是一个既顽固又果断的人。虽然不是足以令所有人回头的绝世美男,却也充满男人魅力。他已经跳出了平凡的范畴,只要稍微花一点心思修饰一下,就能吸引女人的视线。英俊的相貌,藏在浅蓝色衬衣下的胸膛既宽广又平坦,伟岸的身材既高大又挺直,每个不经意的动作都散发出优雅的韵味。简直就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
志翰正对高银发着怨言,丝毫没有注意到幼喜的视线。
“你不要管我的事。我的事自己会处理。”
高银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拿了条毯子盖在秀彬身上。
“好,你当然会处理好的。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另外,能不能麻烦你出去发脾气?秀彬该睡觉了。”
本来还想继续反驳的志翰听了高银的话立刻闭上了嘴巴。幼喜注意到高银对他的怠慢态度应该是源于家人间的友爱。如果是恋人的话,决不会在这些琐碎的事上表现得这么明显。还有注视对方的眼神和动作……女人应该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喜欢的男人。要不然的话,就是这个女人演技超群。
一走出病房,幼喜就向志翰提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你是有妇之夫?”
志翰啼笑皆非,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
“不是。”
“你不是说秀彬是你的女儿吗?怎么可能未婚?”
志翰向着空中发出一声长叹,心灰意懒地望着她。
“从法律角度上说,我还是一个彻底的未婚男人。”
幼喜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继续追问: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孩子的妈妈呢?你和文高银真的只是朋友关系?你们两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不明白?我在询问到底哪个女人对你拥有所有权!现在我可不想招惹横刀夺爱之类的麻烦事。”
志翰张大了嘴巴。幼喜冷冷地望着他,说:
“把你的嘴巴闭上。你给我说明白,陈志翰。你说在法律上你是未婚男人,是想掩盖孩子的问题吧?现在这个世道,哪个男人没有过去?只要孩子的妈妈不会突然出现引发事端就可以了。”
“她在三年前就死了。”
志翰低声嘟囔。幼喜立刻换了一种语气:
“对不起。如果触及了你的伤口,请原谅。”
志翰没有理会幼喜的道歉,只是默默地望着地面。幼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希望以此镇定自己的心脏。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心思。虽然见到了那个名叫秀彬的伏兵,但因为在法律上他是一个自由的男人,所以希望的曙光并没有离她而去。我们走着瞧吧。让自己后悔的事,经历一次已经足够了。
幼喜紧紧贴在靠墙而立的男人身上。志翰诧异地抬起了头。幼喜温柔地抚摩着他额前垂下的头发,说:
“你令人垂涎三尺。我更想了解你了。不管你的过去如何,现在的你充满了魅力。”
志翰叹了口气。透过幼喜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指尖,他能感到她非常紧张。
“别开玩笑了,理事。我对您从来没有非分之想。”
幼喜飞快地巡视一遍医院的走廊,在确定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后,她的手轻轻滑到了志翰的腰部下方。志翰猛地缩成了一团。
“选择由我做。你只要把周围的女人收拾干净就够了。特别是那个叫文高银的女人,不要让她碍我的眼。嗯?”
“请……请放手。”
“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可以把我当成女人看待。抚摩、感受、闻闻对方的气味……怎么样,还不错吧?”
凭经验,幼喜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男人会有多么兴奋。虽然对于一个已经生过孩子的男人来说,他的反应有些过于纯真,但志翰通红的脸庞和坐立不安的样子还是深得她的欢心、满足。期待正以极快的速度扩散至全身。幼喜故意将视线固定在他的嘴唇上,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可以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已经变得滚烫。
“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游戏结束之前,我不允许任何人介入我们中间。那个叫文高银的女人,你最好尽早打发掉。”
就在一瞬间,志翰猛地推开了她。他气喘吁吁地说:
“我不会相信你的。你对我……这种事……”
幼喜抬起头,朝志翰送去一个微笑,说:
“心情不错吧?”
“够了!就算世上只剩下你一个女人,我也不会和你这种花蝴蝶在一起的!我拒绝你的建议!你不要再耍这些花招了!”
志翰脸色发青,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叫。幼喜微微睁开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大概是她的目光让人无法忍受吧,志翰不由得暴跳如雷: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是你的秘书,不是玩具!”
“我说什么了吗?我要是提出这样的要求,还不出大事儿了。你还真是纯真。”
“你说什么?”
幼喜噗嗤一声笑了,用手温柔地轻轻拍打着怒不可遏的男人的肩膀。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强烈的否定是肯定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对于你的意见,我已经认真倾听了,现在你可以冷静点了。这么大声,当心孩子们听见。这可不是适合孩子们的话题啊。”
幼喜微笑着,手指按在志翰的胸膛上,沙哑的嗓音变得更加低沉了:
“陈志翰,不要落荒而逃啊。我可是那种一旦确定目标就会坚持到底的女人。你最好不要挑起我的挑战欲望。你只要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足够了。真诚、纯真、充满魅力。”
志翰无言以对,抬起脸呆呆地望着她。幼喜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说:
“明天你可以晚点上班。在孩子出院之前,我不会难为你的,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好了,我先走了。”
幼喜挥挥手向志翰道别之后转身走了。咔哒咔哒,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志翰呆呆地望着越走越远的女人。他的视线落在她的长腿上。他的目光停留在短裙下露出的细长双腿上。这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白皙大腿,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真是疯了!他的头脑冰冷,身体却滚烫。
他无法忘记她说对他感兴趣时的表情。他讨厌马幼喜,更讨厌她傲慢的眼神和语气,以及目中无人的狂妄行为。可是该怎么解释被兴奋占据的身体呢?还有像出了故障的发动机一样狂跳不已的心脏。
志翰闭上眼,无力地靠在墙上。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不仅没能避开魔女的魔法,反而希望将自己交付给她的懦弱的自我……自尊心的丧失。
他把额头抵在墙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魔女的香气还弥散在空气中。
“我中毒了吗?……解药呢?”
没有答案的问题在他的脑子里扩大着领地,就像没有谜底的谜语。
两天后秀彬出院了。在秀彬出院的第二天早上,志翰还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不过,他终于没能敌过响个不停的门铃,不得不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闹钟,还不到七点。他只穿了一条运动裤就朝玄关走去。
“谁啊?”
他把沉甸甸的脑袋抵在玄关的大门上,提高嗓门问道。这是一座老式公寓,没有安装门禁系统。
“我是委托中心派来的。”
“什么?你说是哪里?”
陌生女人的声音把残存的睡意全赶走了。
委托中心?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陈志翰先生的家吗?”
“没错,不过……”
“是马幼喜理事委托我们公司的。您可以把门打开吗?”
是魔女?
志翰打起精神,提高嗓门问:
“委托中心是干什么的?”
“我们公司是一家保育机构,专门负责看护五岁以下的婴幼儿。我们也提供上门婴幼儿护理服务。那个……请您把门打开好吗?”
志翰打开了玄关的大门。门外站着一个年龄超过三十五岁、和蔼可亲的妇女。她看到志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她身穿卡迪根式开襟毛线衣,搭配一条长长的百褶裙,让人觉得温厚老实。妇女走进了房间。她一边打量房间内部的典雅装饰,一边问:
“委托我们照管的孩子在哪儿?名字是叫陈秀彬吧?”
“马理事是怎么对您说的?”
女人丝毫不在意志翰冷冰冰的语气,用充满笑意的和蔼语调回答:
“她说孩子的父亲有事要出门三天,需要一个保姆。费用她已经结清了。从今天下午开始到星期天下午结束,一共三天时间。这段时间将由我来照顾您的孩子。您不用担心……”
“等等,您等一下!魔女,不,马理事是这么告诉您的?”
“是的。您现在该去上班了吧?马理事还让我转告陈先生,要您八点之前到公司。还说不要让理事等您。”
真是令人无法忍受!保姆!原本睡觉睡得好好的,竟然遭到这样的轰炸!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啼笑皆非的事了。
志翰紧闭双唇,扔下那个妇女,朝浴室走去。
“好!你等着瞧吧,魔女!我一到公司,就拆穿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