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将近晌午,高间和小野来到了开阳高中的接待室。窗外的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女生正在打排球。她们应该也已经得知了武志被杀的事。
一阵敲门声响过,森川走了进来。他打过招呼,沉默地坐到了沙发上,两手做出擦脸的样子。
“校长现在应该很慌张吧。”
高间开腔道,森川则一脸疲惫地点点头。
“我被狠狠地骂了一通,说是我监管不力。我真想对他说,我不过是个棒球队的领队罢了。”
“队员们的表现如何?”
“他们都很惊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有很多东西想问。”
“问我吗?还是问队员们?”
“两者都问。你最后一次见到须田武志是什么时候?”
森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在北冈葬礼的那天。那之后我有些忙,没有参加棒球部里的训练。在课上也没打过照面。”
“须田对北冈被杀的事说过什么吗?”
“没有,”森川摇头道,“我们没有谈过这件事。我一对他说以后就不好办了,他就只是回答我说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他究竟打算干什么?高间思索着。
“须田的右臂被锯断一事,你也知道了吧?”高间问道。
森川皱起眉头。
“这是为什么,凶手为什么要做这么残酷的事情?”
“关于这个,你能想到些什么吗?”
“痛恨须田右臂的人可多了。但这是另一层话。”
高间回想起,有个侦查员说过同样的话。
“你的房间里有锯子吗?”
“锯子?那倒是有……”说完,森川不快地收紧眉心,“你是怀疑我用那把锯子把须田的手臂锯了下来吗?”
“哎,别生气。我是为了调查,今天晚上我想去把那锯子借过来。”
森川于是一脸不快地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放在了高间的面前。
“这是我公寓的钥匙,进了玄关,鞋柜上放着一个工具箱。你随便检查吧。”
高间的目光落在那串钥匙上半晌。
“对不起。”他拾起钥匙,递给了一旁的小野。“钥匙马上就还给你。”
“队员们的家里也去了其他警察吧?为了借锯子。”
高间没有回答,但确如森川所言。锯下须田武志手臂的那把锯子,只要看血液反应就能马上知晓。
“换一个问题。”高间说,“魔球这个词能让你联想起什么来吗?恶魔的魔,棒球的球。”
“魔球?”或许是突然听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词,森川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这个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高间向他说起了死亡信息的事,森川还是吃了一惊的样子,但却说对魔球这个词没什么联想。对于须田武志和北冈明用过这个词,他说也没半点记忆。
“就算如此,为什么他们要留下这个词呢?”
森川也疑惑起来。
接着高间又问了他昨天晚上是否在场。似乎预料到了这个问题,森川脸上没半点意外。
“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公寓里。”他说道,“这次是千真万确的一个人。所以没有证人。”
“你给谁打了电话,或者有谁给你打电话吗?”
“昨天晚上没有。”
“可能这个问题比较奇怪。你公寓的电话号码,队员们都知道吗?”
“应该都知道,因为怕会有要紧事情。但如果有,他们一般会直接到我的公寓来。就跟北冈明一样。”
“到目前为止,你都没有给须田武志打过电话吗?”
高间一边注意着森川的表情,一边试探。但他的表情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没有。他家应该没有电话,而且想象不出,他会找我商量什么事。”
“原来如此。”高间点点头,可即便如此,这并不意味着昨天晚上武志打电话找的人不是他。
“我想向棒球部的队员问话,可以吗?”
“啊啊,已经向他们说过了。我去叫他们过来。”
森川说完便走出了房间。房门关上,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那位老师,所处的立场很艰难啊。”刚才还一直沉默的小野嗫嚅道,“他跟那位女老师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成了问题。我们并没有公开出去,但人言可畏啊。”
“怎么成了问题?”
“这在教育方面是不能令人接受的,确实如此吧?据说其中一人可能会被调到其他地方去。”
“嗯……”
地方小,流言自然就传播快。至于流言产生的原因,自然还是高间他们的调查行动。
然而即便不出传闻,如果他们结婚,总有一方是不得不离开学校的。而高间所做的只是必要的侦查工作。
但就算这样,不知怎么,他的心里总残存着一些挥之不去的东西。
因为有森川的协助,高间得以对三年级的棒球部成员一一问话。然而对这四个人——佐藤、宫本、直井、泽本——的问话,很遗憾没能得到任何线索。他们家中都有电话,但都说须田一次也没打来过。对须田可能打电话找的人,他们也回答说没有头绪。
当问到不在场证明时,他们全都说在家里。那个姓佐藤的队员称他和他父亲的朋友在一起,其他人则除了家人之外别无证人。
对于案件没有任何线索,所有人都这么说。队员们虽然对杀人案有兴趣,但似乎都很厌恶自己被牵涉进去。
最后约见的是一个姓田岛的队员,听说是替补投手。他给高间留下了与之前见到的队员稍微不同的印象。至少,田岛对侦查工作还是尽力提供帮助的,而他对武志的死抱有遗憾。
虽然他持合作的态度,但并不等于能起到作用。他,对武志的事也知之甚少。
“这么一盘散沙居然还能打进甲子园啊。”
高间无意间说漏了嘴,但田岛并没有不快的神色。
“所以再也打不进去了。”他半带寂寞地说道。
有关电话一事,他的回答和其他的队员一样。而且昨天晚上他也在自己家里和家人在一起。高中生晚上的不在场证明,大抵都是这样的。
高间问田岛对“魔球”这个词能联想到什么。对这个问题,先前的四个人似乎连想都没想,就回答说什么也联想不到。那个姓泽本的胆怯队员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须田的球本身就是魔球。”
这是对此唯一的意见了。大概是说武志的球厉害到了这个地步的意思。
到了田岛恭平……
“魔球就是说很厉害的变化球吧。”他判断道,接着说,“这跟须田的风格不符啊。”说完便歪头思考起来。他说,须田的投球风格是一个快球拿下三振。
“其实,北冈的相册里也出现了同样的词。”高间说道,“相册里贴着一张在甲子园拍的照片,照片下面写着‘看到了魔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单纯地解释,就是北冈在甲子园里看见了那种被称作魔球的东西,对吧?怎么样,或者说你还是没有什么想法吗?”
其他的队员都是简单回答一句“没有”,但即便到了这个问题,田岛看上去还是认真地思考。接着,他口中重复着:“在甲子园看到了魔球……”
“怎么样?”
高间嗒嗒地敲着接待室的桌子问道。或许是回想起了甲子园的事,田岛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但看他的表情又被问话声拉回到了现实。
“怎么样?”高间又一次问道。
“能让我稍微想想吗?”田岛说,“我想仔细回想一下那次比赛的事情。”
“嗯……”
高间看着他的脸,究竟有没有线索,他无法判断,但目前还是不要催促他为好。
“我知道了。那么,如果想起什么,请立即联系我们。”
高间这么说完,田岛一副稍微安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送走田岛之后,高间二人与在场的森川一同走出了接待室。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我总觉得有些邪门。”高间一边走着,一边坦率地表达他对队员们的感想,“我强烈地感觉哪里不太正常。”
“并非不正常。”森川痛苦地皱起眉头,“对他们而言,和须田在一起的棒球部生活,就跟做梦一样,这也包括了在甲子园的那次出场。他们还记着这个梦,又直面着十分陈腐的现实,正在对其中的落差感到迷茫。”
“你也是吗?”高间问道。
“是的,我也是。”森川毫不迟疑地立刻答道。
与森川道过别,二人走向接待处致谢。负责接待的女子正在打电话,从她接电话的情形来看,似乎是报社打来的,咨询有关须田武志一事的。今天中午,各家媒体应该就会蜂拥而至了。
在等待的空当,高间环视四周,目光停在了窗边挂着的职员牌上。出勤者是黑色的,正面亮出来;缺勤者则是红色的,背面亮出来。高间若无其事地任视线游走,他看见写着“手塚麻衣子”的牌子亮的是背面。
是休假吗?
然而她并不是缺勤,仔细一看,那块牌子上面还挂着一块更小的牌子,上面写着“早退”两个小字。
早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间正觉得可疑,接待处的事务员接完了电话。高间向她告知情况听取已经结束,随即离开了开阳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