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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起手第一个脚灯出发,邓丽娟往左踮了二十四步,转身站定。根据刚才的测算,这里正是舞台中央。

    已是深夜,台下阴沉黑暗,剧场外说不清是路灯还是月亮施舍的光,夹杂着凛冽的雪花,如遁贼般从观众席两侧高墙上的窗户溜进,鬼魅般附着在她双脚所穿的鲜红芭蕾舞鞋上,氤氲起一团亮眼的红雾,迷离惝恍,如梦似幻。

    邓丽娟冲观众席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伴随着粗重的呼吸,脸上那层劣质粉底有些脱妆。她没有在意,挺起胸,脊椎向上尽力拉直,手起二位,双腿并拢,脚于踝处打开,站于一脚位。她就像一名即将接受将军检阅的骄傲士兵,脸上因为紧张抑或是兴奋,涨得通红。

    音乐在这时响起。

    最先流淌出来的是提琴二重奏,悠扬缠绵,像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在低语。邓丽娟下意识扭头,瞄向观众席一层和二层中间过道的墙壁—墙上钉着一幅一人高的宣传剧照,照片中是一男一女两位身着纯白色芭蕾舞服的舞者。女舞者单脚踮起,神态倨傲,对一切不屑一顾;男舞者半跪于地,痛苦凝视着女舞者,像是在渴求着女人的解救。

    邓丽娟像是受到刺激般,双目死死盯住照片上的舞者,憋住一口气,腰部肌肉收紧,如同被人用力捶了一拳,同时身体微蹲。就在这一刹,她猛然一跃,瘦小的身躯艰难腾空,鲜红的舞鞋在空中画出一道并不标准的半圆后,不算轻盈地落地。至此,她终于完成了一个笨拙的小跳。

    如雷的掌声响起。

    远处天空中烟花升腾后“砰砰”的爆炸声传到剧场里,在还未完全亮起来的清晨的空中绽放。

    今天是二〇一六年的最后一天,为了配合星港今晚的元旦晚会,国际会展中心专门在广场上举行了礼花鸣放仪式,这一切原本与邓丽娟无关,只是此刻听上去,极像是在为她欢呼。

    邓丽娟收起思绪,屏气凝神,双脚前后微开,换成二脚位,再次踮起了脚尖。只是此刻,脚踝已经支撑不住她的身躯,没几秒,她的额头上就开始沁出细细的汗珠。

    好在音乐声适时由小变大,鼓点骤起,把提琴声完全淹没,一浪一浪地敲击着她的鼓膜。邓丽娟像是在积蓄能量一般,缓缓退后了两步,紧接着小跳步快速向前,姿态笨拙得像是装满了水却未立稳的水桶般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跌倒在舞台上,将狠狠憋着的那口气倾泻而出。

    “大跳!”

    她低喝出声,双腿同时用力紧绷,高高跃起,在空中艰难画出了一个“一”字。

    “砰!”

    果然没站稳。

    落地的瞬间,她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因为动作过大,上身那件劣质皮衣腋下处撕裂开来,露出了里面玫红色的起了球的毛衣,反光皮裤的膝盖处也剐蹭出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破洞。

    她喘着粗气爬起来,难堪地笑了。还好,耳边欢呼声依旧热烈,远处的烟花声也愈发密集,没有人介意她这套业余的舞蹈动作。

    “谢谢大家。”邓丽娟认真地冲台下九十度鞠躬,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舞鞋脱下,收进了口袋中。

    “演出”告一段落,窗外的雪花也越飘越大,室外已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剧场内一千四百多个空荡荡的座位在反射进来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谢谢大家。”邓丽娟再次冲着空无一人的剧场鞠躬道谢,接着摘下耳机,怔怔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舍不得下台—奇怪啊,今年的雪下得又早又急,还没到一月份,就一场接一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嗡”的一声,手机的振动让她回过神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条新闻推送,图片中是一具被模糊化处理的男性尸体,新闻标题耸人听闻—《渣男杀手重现江湖,下一个死于非命的男人会是谁》。

    “‘渣男杀手’……”邓丽娟看向身后—舞台正后方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十二个煤气罐子整齐地围成了一个圆形,中间有一个被捆住手脚、嘴里塞着毛巾的男人,正不断挣扎着、呜咽着,惶恐地瞪着眼睛看着邓丽娟,像是在看一个吃人的妖怪。

    “轰!”

    又有烟花的爆炸声传来,在空荡荡的剧场发出一阵“嗡嗡”的回声,像是在为邓丽娟践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过道上的海报,终于扯开了堵在男人嘴里的毛巾:“我跳得好吗?”

    “你……你……”男人大口吸着刺骨的冷空气,没顾得上回答邓丽娟的问题,只是惊恐地看向对方,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放心,马上就让你解脱。”

    邓丽娟不再搭理男人。事不宜迟,她从每个煤气罐的阀门处扯出事先绑好的引线,像编辫子一样把所有引线拧在一起,拧成一股拇指粗细的粗绳。

    “放过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男人愈发惊恐起来,像一只待宰的猪,嘴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邓丽娟充耳不闻,小心翼翼地抓着编好的引线,跳下了舞台。

    “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男人哀号着,止不住抽搐起来,对死亡的恐惧让他失禁,一股尿骚味飘了过来。

    邓丽娟厌恶地看了男人一眼:“已经晚了,你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就不开……”

    稚嫩的儿歌声打断了邓丽娟,是她的手机响了。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将电话挂断了。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电话铃又一次响起,这次是另一个号码打来的,不过邓丽娟依旧挂断了。

    “小兔子……”又是一声。

    她干脆将手机关机,看着屏幕彻底变黑后,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顺便从中掏出了打火机。

    一张照片因为她的动作从口袋里被带了出来。照片过了塑,但依旧泛黄,显然有些年月了。照片里的四个女人穿得大红大绿,很是喜庆,勾肩搭背地站在一栋两层红砖小楼前,冲着镜头笑开了花。

    照片上还有一行不知是谁写的字:天下姐妹是一家。

    邓丽娟怔怔地看着照片上的这行字,心头涌起一阵苦涩。

    “到此为止吧。”

    邓丽娟终于按下了打火机—照片即刻被点燃,四张笑脸在烈焰中灰飞烟灭,拇指粗的引线随即被照片引燃,“呼呼”冒着火星,像一条吐着芯子的蛇,飞速往男人的方向窜过去。

    “轰!”

    远处,烟花升腾而起,在雪夜中肆意绽放,灿烂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