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塞汶山庄”玻璃与大理石散发出的徐徐冷气,骏秀从那扇史无前例的玻璃大门进入熟悉的那个空间里,七头龙雕塑的水池,全落地玻璃的房间过道,挂着《最后的晚餐》的金色客厅,一切的一切都如国庆节之前那般恬静安详,这里曾经是个温暖舒适的家。
骏秀是第一个到达的人,他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足足一个小时。窗外渐渐拉起的夜幕,骏秀打开了所有的灯,“塞汶山庄”从黑暗中闪亮起来,犹如从地下升起了一座水晶宫。
灯火缓解了骏秀小小的恐惧感,独自身处这座吞噬六条性命的凶宅之中,心中总有一些黑暗的东西在刺探着你。
站在玻璃大门前眺望“塞汶山庄”前那条在路灯照耀下的蜿蜒道路,骏秀的余光瞥到了身后的水池好像动了一下,骏秀不由对水池上的七头龙雕塑提高了警惕,摒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座陈妈的坟墓。
这时的骏秀好像看到七头龙雕塑的上面正积聚着水池的湿气,而水池中的水渐渐开始翻腾,清澈的水质变得混浊不堪,似乎有什么污秽的东西正要从水底爬出来。
两只满是尸斑的灰色手掌扒着水池的边沿,混着血色的水滴从双手肿胀的皮肤里被挤出,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缓缓扬起的脸庞上,煞是倒人胃口。那是一张阴沉的中年妇女的脸,她身上深色的衣服由于浸水的关系变成了黑色,在加之灯光下的影子,骏秀只见漆黑一团的乌云向他飘来。
直冒冷汗的骏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谁?”
那团黑云不声不响的继续向骏秀的位置移动着,它迟缓的动作看来就像一具僵尸,滴滴答答在身后留下一条血水的拖痕。连连撤步的骏秀被逼到了无路可走的角落里,用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对着似人似鬼的黑影说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说好要来的左庶呢?”
已经来到骏秀跟前的怪物戛然止步,它的头上不知从哪里裂开了一条口子,几行脏水流淌下来,骏秀才发现这张分不清前后的脸正在对他说着些什么,他刚想低头凑近听个明白,那个黑影猛得抬起了头,狰狞的脸一览无余的与骏秀咫尺相对,这张脸的主人竟然是……
突然,黑影中闪着血光的牙齿咬住了骏秀的颈部,一下子扯断了皮下的动脉血管,像被汽车撞倒的消防栓一样,鲜血如水注般喷溅,那张令骏秀惊呼不已的丑恶嘴脸冷眼旁观着,任凭嘴角的鲜血划落下来。骏秀捂着止不住血的伤口,痛苦地大喊一声,可只有空洞的呼吸声在耳畔回响。
骏秀睁开眼睛,从这场噩梦中挣脱出来,瞧一眼上好发条的闹钟,距离他睡下去仅仅过了三个小时。时值凌晨时分,骏秀睡意早已全无,在压轴大戏即将开场之前,难以平复的汹涌心境让他坐立不安。不得已,骏秀只得提前为晚上前往“塞汶山庄”作起了准备。
他没有开灯,披上衣服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了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那块冰冷的钢铁等待着主人的召唤,发出蠢蠢欲动的机械声。这是在德国受训时一位私交甚好的教官所颁发的奖励品,一把1939年生产口径7.63毫米的毛瑟手枪,骏秀将它插在了自己的后腰上,用力紧了紧裤腰带。
没有人能看见他此时是何等表情,包括骏秀自己,只是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似乎刚才的噩梦对年轻的警员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再度光临“塞汶山庄”会否如梦中那样,将是又一个梦魇呢?骏秀不拥有卜卦师的预知异能,但至少要把命运捏在自己的手里,能从这场漫长的幻境中永远醒来……
2
薛庵仁被一整天未曾露过面的左庶叫去核对黑衣人的线索,薛庵仁告诉骏秀,他将和侦探一同前往,并贼笑着提醒骏秀带着山庄女主人别迟到。
而运筹帷幄的左庶也为调查小组的另一位成员骏秀安排了任务,要他在七点之前将卓凌姐妹俩都护送到“塞汶山庄”,并为此配备了一名警员予以协助。
由于没有直达“塞汶山庄”的公交汽车,所以四个人的交通工具自然需要仰仗卓凌的那辆黄色雪佛莱了。
接近预定的时间,骏秀一行四人适时驶抵“塞汶山庄”。这时,处于警方封锁的现代化建筑灯火通明,两辆白色帕萨特警车明明白白的告诉着最后的访客,其他人已经等候多时。
一面警方告示树立在玻璃移门的感应器前,让这扇尚未修复的高科技大门不会再度禁锢进入山庄的人们。
卓凌的姐姐连同她随身的维生装置,被安置在了客厅的大沙发上,卓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了姐姐的靠枕,两位伤重的女性回到自己家里显得很随意。
从门厅算起,围绕沙发总共站立着四个男人,最接近门厅的是戴着绒线帽,穿着红色夹克衫的私家侦探左庶,他这身打扮在整个灰暗调子的客厅中犹为突出。左庶正津津有味地和身边的诸葛警官攀谈着,他边说边习惯性地打着手势,诸葛警官则抚着他圆圆的脸蛋对左庶所说的话作沉思状。薛庵仁见到熟悉的骏秀与卓凌,也一扫刻意的一本正经,并排和骏秀站在沙发边,用堆满皱纹的笑脸欢迎着同伴的到来。
其余几位诸葛警官的手下,刻意避开客厅中尴尬的沉闷气氛,在玻璃大门附近轻松地点起了烟,拿这栋先进奢华的豪宅充当谈资闲扯起来。
无意中,客厅里的细语碎言逐渐消失,每个人都在期待本次聚会发起者任何为“塞汶山庄”连环密室杀人案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像是有意而为之,左庶不紧不忙地走到客厅中唯一的窗边,旁若无人地欣赏起天边的晚霞,这一举动着实让在场的人颇为纳闷。
“嘿!我的大侦探,我们现在傻站着在等什么?难道是天外来客吗?”沉不住气的薛庵仁又开始了对左庶的冷嘲热讽。
“好吧!时间差不多了,就让我们来揭秘这座以最神秘数字‘7’为主题的‘塞汶山庄’。”左庶离群独站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对于国庆节发生在此处的连环杀人事件,想必除了我之外,大家都记忆犹新。不可否认这一次是上海乃至全国最毛骨悚然最扑朔迷离的杀人手法,即便我失去记忆后再度翻阅整个案发经过,仍会对这样的案情深恶痛绝,而一开始就令我为之痴迷的是‘死神的右手’牵涉入内,而当我得知在‘塞汶山庄’命案发生的前一天,‘死神的右手’再度现身作案,让我不禁为两者之间的联系有所考虑。而这种难以置信的关系只有在我将原委完整的诉诸于众才能令大家完全信服。首先,我必须明确的告诉大家,这场屠戮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在我们之中。”
每个人的心中都十分明白,今天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大家观赏一场左庶的推理表演,而是要将真凶绳之于法。
“那么,现在我就从这场聚会的始端说起。”左庶继续道,“对于在此丧生的死者生前的调查发现,他们都是收到了同一个黑衣女人送去的邀请信后,决定参加‘塞汶山庄’内的死亡聚会。尽管黑衣女人滴水不漏的乔装打扮,但从几名目击者一致的口述中还是可以确定都是同一个人,而这位嫌疑重大的黑衣女人之所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亲自送信,是为了确保每一位既定的被害人能按照凶手预定计划在国庆之日踏进这座‘塞汶山庄’之内。当主要人物全部到达,这场戏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第一名死者陈妈,她是连环命案的开端,也是所有死者中最另类的一个,命案理应在最后一个受邀人,也就是我到达之后才展开,否则凶手仰仗的高科技感应门很可能失去原有的作用。例如当时我到达时,陈妈的尸体正在水池雕塑之上,那么我很可能因为眼前的血案而止步门外,随后报警。那么之后凶手一系列的杀人计划必须就此作罢。因此,我认为陈妈的被害有违凶手周密的部署,可凶手为何还要提前下手呢?难道是陈妈觉察了凶手的真面目吗?但如果是初次看见凶手,即便是灭口,极端残忍的在门厅将陈妈尸体示众,也实在有驳常理。而这桩动机不明的不可能犯罪使我不得不做出两个与表象相反的推论,陈妈从一开始就已经得知了凶手的计划,送邀请信的黑衣女人,体态、身高都与陈妈最为接近,也就是说在她死之前,扮演的角色是凶手的帮凶。她的死是自杀,从陈妈选择的死亡方式可以看得出她想借此来挽回凶手最后的良知。”
在骏秀梦中出现的那个黑影的脸庞逐渐清晰起来,那个人就是和骏秀仅有一面之缘的陈妈。调查取证中了解到的黑衣人的情况,各方面同陈妈十分接近,潜意识中,骏秀似乎早就知道了黑衣人的身份了。
“能让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凶手和死者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诸葛警官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难道是卓……”凶手的名字到了薛庵仁的嘴边,可他又不自信的咽回了肚子里。
沙发上面不改色的卓凌,轻描淡写的挑了挑眉毛。
“我想现在最需要解决的事,是陈妈的尸体怎么会在水池雕塑上的?”骏秀问着左庶。
侦探的手指向傲立门厅的水池,说道:“要死在高度远远超过自己身高的雕塑上看似毫无可能,但如果雕塑的高度能够任意调节,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像是预先彩排好的一样,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左庶指尖的时候,诸葛警官已经走到了客厅的钢琴旁,胖乎乎的身躯坐在了钢琴前,他将脚放在了钢琴下面的脚踏板上,同时踩下延音、消音和弱音三块踏板。
黑色的钢琴纹丝不动,保持着低调的安静。
顷刻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左庶身旁的水池发出低沉的机械声,正中那尊怪诞的七头龙雕塑慢悠悠的在水中旋转起来,好似将要沉入冰海的雪山。它越转越低,水池中的水始终保持着同一高度,有自动控制系统将与雕塑浸入水面下体积相等的水量排出。终于,那只怪兽完全没入水中,不时滚起一串串水泡。
众人哗然,没想到这座坚如磐石的水池,竟然是一个灵动的活机关。
左庶跳上水池的大理石边沿,做了一个跳跃的动作:“当雕塑降低到这个高度,即便是身材矮小的陈妈,要跳到尖锐的雕塑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但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我们发现陈妈的时候雕塑完好如初,并没有任何变化,试问一个死人要如何把水池再恢复原样呢?”骏秀的问题来得很快,好象在雕塑转动的时候他就在酝酿着问题了。
“这很好解释,”左庶摊摊手,“不难推测是凶手再次拨动机关,将雕塑又恢复成了原貌。真正第一个发现陈妈尸体的人,是凶手本人。而且凶手这么做还有一个理由,因为这座水池是实施杀人和破解本案杀人手法的关键所在。”
骏秀暂时克制住不断涌出的问题,不再作声。
越来越显得兴奋的左庶,惺忪的目光蜕变得犀利无比,他扫了眼沙发的方向,接着说下去:“凶手第一次下手的对象是施磊,那位将白玉‘花好月圆’藏在脚踝里装瘸的小贼。当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蓝色的‘Leviathan’房间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就已经成为了紫色‘Lucifer’里的冤魂。请注意,‘塞汶山庄’里的每个房间都拥有各自独特的颜色,还有另外一层用途,施磊的被杀是这些房间的颜色欺骗了我们。麻烦诸葛警官再次展现这座山庄庞大的机关。”
诸葛警官再度钢琴下的三块踏板,和刚才那次不同,这次他没有把脚移开,而是死死压住脚下的踏板。
这一次,大家所期待的机械声,或者某样物体的变异并没有出现,“塞汶山庄”内弥漫着窒息的寂静。
左庶快步走向七个房间前的那条走廊,光影控制的顶灯依次亮起,左庶在一扇房门前站定,向客厅里的人们挥手致意。
大家的注意力被身着红衣的左庶吸引到了客厅的那扇窗户里,从这扇客厅中唯一的窗口只能看到另一边走廊上倒数第二的Leviathan房间的门,也就是左庶所站的位置。
突然,薛庵仁语无伦次的大喊起来:“左庶在动,他居然在动。”
事实上,左庶的双脚并没有移动,但窗户里的左庶正以微乎其微的速度从人们眼前消失。
“是房子在移动。”诸葛警官帮忙解释道,他刚才触动的机关使得向两边延展的房屋正慢慢缩小它们之间那个七十度的夹角,就像有只手在捏一只镊子时的景象。
神奇的是,站在“Leviathan”房间前的左庶最终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扇房间的门。左庶再度移动到人们取景框里,他打开房门,显现出一面紫色的墙,那是“Lucifer”房间的标志色。
由于左庶站在比较远的地方,诸葛警官就接替他来解说这一机关的玄妙之处:“这座‘塞汶山庄’的构造并非传统深基厚墙,而是现代化坚固的轻质材料,这使得构思奇特的‘塞汶山庄’两边的房屋能够有空间错位移动,而且这样无声无息的变化令身临其境的人都难以觉察。而客厅中唯一的窗户局限了视线,一时间很难让人分辨出自己看见的酒精是哪间的房门,这时色彩各异的墙面就成了大家分辨房间的重要标准。一旦大家的判断力完全依赖视力上对颜色的辨别,那么这扇凶手特意为大家准备的窗户便开始发挥独有的作用了。”
诸葛警官向站在门口的两位警员拍拍手,心领神会的两人从门后的角落里取出一片类似硫酸纸的薄膜,小心翼翼的架着走向客厅的窗户。两人将这张事先裁成与窗户等同大小的薄膜粘在了玻璃窗上。
当他们完成之后,众人凝神望向那扇好像没有任何变化的窗户,顿时,发现左庶那件红色的上衣变成了黄色,而他身后“Lucifer”房间的紫色墙面却化为了蓝色,而蓝色却本应属于“Leviathan”房间的墙面。
“你们对玻璃做了什么?”惊呆的薛庵仁,指着客厅的窗户高声问道。
诸葛警官不紧不慢的回答着受惊的年轻人:“我们为这扇窗户贴上了一层绿色的薄膜,玻璃窗从外表上并没有任何改变,实质上透明的玻璃被覆上了一层绿色,就像在大家的眼前加上了一副绿色的滤镜。接下来发生的就是简单的色谱变化,发现施磊尸体的房间为紫色,紫色加上绿色产生蓝色,那就是为什么你们会搞错死者走进的房间。作出这样的推测,并非无中生有的盲目猜测,而是我们在客厅的这块玻璃上找到了曾经粘贴过薄膜的痕迹,相信使玻璃变色的贴膜早就被凶手处理掉了。”
“但施磊去‘Lucifer’干什么呢?”薛庵仁对此感到不解,当时所有人其乐融融的听着卓凌优美的钢琴演奏,可施磊却扫兴的独自离开,并走错了房间而且被杀,但没有人在施磊进入“Lucifer”时袭击他,甚至没有人离开过客厅。
遥远的左庶朝着客厅这边挥手示意,当他看见有人注意到自己时,就转身走进了那间从紫色变成了蓝色的“Lucifer”房间,侦探的身影消失在了白色的门板后,走廊中的光影感应灯也随之熄灭。
“现在,就来为大家揭秘施磊之死吧!”诸葛警官带领大家向“Lucifer”走去,作为整个事件亲身经历者的骏秀、薛庵仁及卓凌并排跟在后头,客厅中卓凌的姐姐则由两位警员代为看护着,这两人紧张兮兮的从客厅窗户中观察着另一边正发生的事。
诸葛警官拧开“Lucifer”房间的门把手,幽幽的紫色重现眼前,左庶昂首挺胸站在房间里的那幅《向日葵》前,他那件红色上衣在这样的环境里略显浓重。
等所有脚步声都消失了以后,背对众人的左庶开了腔:“当时的施磊就像我这样走进了这个房间,他同样在这幅令人心醉神迷的油画前伫立过,而他并不是为了要独自欣赏名画而舍弃了美妙的钢琴演奏会,作为一名职业窃贼,放过戒备如此松懈的天价之物,无异于违背了自己的职业道德。”
左庶在房间里踱开了步,他模仿起当时施磊的动作:“施磊从客厅看着反射自己影像的玻璃窗,认为自己趁众人陶醉在音乐之中,进入‘Lucifer’房间窃取油画定能神不知鬼不觉,他的计划是将画先藏起来,待获得解救之时再偷偷携带出‘塞汶山庄’。但他没有将光影感应灯计划在内,因为当灯亮起,从客厅的窗户便能知晓他究竟有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但是,早就料到施磊会对油画下手的凶手,在这个时候为施磊提供了小小的帮助,凶手触动能够转动房屋的机关,变化了客厅的视角,在那扇动过手脚的玻璃窗的帮助下,令我们所有人都产生了原先的那般错觉,而施磊当时所穿的深色衣服则不会因为这块玻璃发生很大的变化。成功进入这间‘傲慢之屋’的施磊直奔名画而来,而料事如神的凶手早就为他制定了奇异的死法。”
在场的人都觉得一阵阴风吹过,几乎不敢去臆想即将要知晓的真相。
“各位,能够明白这个案件的手法,要感谢我昨晚去观赏的那场魔术表演。”左庶再度回到油画前,他扶着画框的下部,动作利索地摘下了它,并将背面转向众人,“大家都看到和画框连接的这条线了吧!这条线穿入墙面,连接着一个机关装置,而这个机关绝对令人意想不到,它正是整个‘Lucifer’房间。”
“大家请跟我来。”私人侦探搁下油画,牵着那条黑色的电线,以其稳健的步伐迈向门口,他那天赋异秉的观察力早就令在场的人为之折服,每个人步调一致走出了“Lucifer”房间。
诸葛警官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从口袋中拿出一块小小的电路板,将其与左庶牵引出的那条电线相接,拨动了上面的黑色电路开关。
左庶摆动手臂,如同魔术师展现自己的作品般伸向房间里。在诸葛警官按动开关的一霎那,整个“Lucifer”内一片翻天覆地的景象,只见远离油画一端的地板拱起,越来越接近天花板,在室内逐渐形成了一个斜坡,并不断缩小与挂有油画墙面之间的夹角,直至完全竖立紧贴墙面,地板的背面涂有与墙面同样的紫色,而它恰好能够覆盖原来那面墙,油画被藏到了墙面和地板的夹缝中,而正在偷窃油画的施磊也被压死在这几厘米厚的空间里。底下一层地板自动填充了翻起地板的落差。
于是,地板成为了墙面,在由六个面组成的房间里,两个面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致使空间上发生转换却不产生任何视觉改观的“Lucifer”房间,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便藏起了那幅油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变成了另一个房间。
当这场看不见的风暴在人们心中翻浪卷云时,左庶以主导者的姿态,用那种他特有的威严中夹带轻松的语气说道:“原理很简单,就像拉起了一个地窖的门,施磊正是被挤死在这扇由液压系统控制的‘地窖门’后面。还记得发现施磊失踪后,我们的搜查行动吗?那时当我们进入这个房间时,施磊的尸体和我们仅一墙之隔,而消失的油画和地板上应有的烟蒂,全都在这不可思议的狭小空间里。凶手讽刺的第二层地板上留了一朵残花,而这并非毫无意义。在施磊盗画时,被触动的机关驱动施磊脚下的地板垂直升起,直到将他压个粉碎,他的尸体正是受到了如此强大的压力而变得粉碎。还记得当时发现施磊尸体时地上那条长长的血带和莫名其妙落到尸体旁的烟头吗?这些都是由于地板倾斜,物体滑落而造成的后果,也为破案留下了细微的线索。但地板升起到达完全垂直这一过程,还是留给了施磊逃跑的时间和空间,他并非毫无机会,脚踝的伤痛只是将白玉塞在袜子里伪装的。所以我猜测凶手在油画的机关里还多准备了一些迷雾,使得施磊在触动机关的同时吸入了一些能够抑制行动力的烟雾,使他最终无法逃脱凶手的魔爪。而那棵看似无用的植物正是为了吸收掉房间里微量的气味,不至于让搜查人员也闻到迷雾的气味。之后,凶手伺机通过机关的控制器将地板归为原位,让我们找到施磊的尸体,残暴的在‘傲慢之屋’处决了嫉妒他人财物而冒犯七死罪的罪犯,凶手如布道般告诫着我们生存之道,同时也希望由此能引发我们更大的骚乱与恐惧。”
“差点忘了说,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左庶用手撑着额头,好似在责怪自己遗漏了重点,“施磊将死之际曾发出过一声短暂的呼叫,正因这声呼叫,我们急急忙忙赶往误以为施磊走进的‘Leviathan’房间,而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件。”左庶用食指点点薛庵仁所在的位置。
“当时你和骏秀两个人走向‘Leviathan’房间,突然我们发现门厅的玻璃大门自动打开了,便急急忙忙冲向那里,可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它再次关闭。”说到这里,薛庵仁愤愤不平的跺跺脚。
“想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我保证这不是门厅玻璃门发生的故障。”左庶不免加重了语气。
薛庵仁四下转动着眼珠,他不甘落于侦探之后的劲道又冲上了脑门,嘀咕道:“这一定和施磊的死有关,你们到走廊时,玻璃门正好打开,这也太过巧合了吧!”年轻人狠抓一把头皮,仍旧无济于事。
“左庶,你还是快点说吧!”诸葛警官为窘迫的薛庵仁解着围,他知道左庶在破案的过程中,有人能比他先说出真相,他绝不争功,这也是他始终保持低调的原因。所以如果薛庵仁一昧坚持,只会让时间白白流逝。
似乎是这所山庄让侦探记起了曾在这里互嘲互讽的经过,他象恶作剧般对薛庵仁眨了下左眼,说道:“还是让我接着说下去吧!你们从走廊这里看客厅的那扇窗,会发现当时听演奏会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我们搜查的是哪间房间,一旦有人指出我们搜查的房间和施磊走进的房间不是同一间,那么凶手的机关很可能会被识破。不得已之下,凶手开启了门厅的玻璃门吸引客厅中所有人的注意,掩盖转动过角度的房屋,并成功得蒙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再一次,凶手的名字从左庶的嘴上划了一圈又回到了肚子里。
“Lucifer”房间里的玄机比起陈妈自杀的水池,更惊奇上何止千倍,人们不知道这所“塞汶山庄”内还会给他们带来怎样新鲜感呢?
包围在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间,“塞汶山庄”虽然灯光如织,可它由内而外所散发出来的某种物质,连乌鸦能不敢靠近,而这种让人错不及防、无法安宁的物质则让山庄里的人们欲罢不能。
在昨晚欣赏的那场魔术表演上,当魔术师将吊在半空中铁笼里的美女变成了猛兽,左庶犀利的双眸从未离开铁笼下凸并不显著的底部,终于意识到自己觅得了“Lucifer”房间里的奥秘。
铁笼的底部、消失的美女与施磊、“Lucifer”里能够翻动的地板,有了这些关键线索的串连,还需对魔术的谜底多加解释么?
3
早在左庶没有看过魔术师用手枪击穿身体仍旧安然无恙的那个表演之前,娱乐室里唐一明的被害,早已在被困期间得到了解决,除了那张令人啧叹的高端球桌,就是能够射出毒针刺穿唐一明双眼的那根球杆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凶手在那时有过一次故意引起众人注意的行为,凶手通过娱乐室里球桌发出的提示音知道是谁在打球,当轮到唐一明时,凶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令唐一明的死失去目击者,同时触动机关,能完美隐藏起杀人凶器。”左庶暗指的故意行为,想必各位需要翻翻前文了吧!
那一章中,枪击穿人魔术和唐一明之死这两件事件中,值得为人津津乐道的是魔术师精湛的技艺,同左庶高效的推理能力。
按照被害的顺序,紧随唐一明的下一个受害者是触犯“懒惰”之罪的万戈,这位招人怨恨的大汉,甚惨的死状就算是他的仇敌都不免会为他落泪。
骏秀一行人退出那条贯穿以七死罪命名房间的走廊,再次回到门厅的水池边,这个七角型的水池就是“塞汶山庄”能够无声无息转动角度的关键所在,它就像一颗镶嵌在山庄内的巨大螺帽,凶手成功将这一机关伪装成水池来掩盖真相,随时听候主人下达秘密的指令。
藏有万戈碎尸的盔甲已被运走,而残酷的一幕则永远不会在亲历者的记忆中消失,要将它冰封在记忆的断层中,只有释然的面对它,掀开它不为人所知的真面目。
而左庶现在要做的,正是这样一件着实不易的事。
私人侦探又开始打起难以自抑的手势来,配合他对万戈被杀的逻辑分析:“相信各位已经明白,万戈同其他被害人一样是凶手维系七死罪的牺牲品,作为地下赌博组织‘黑猫’的首领,万戈是‘懒惰’最具代表性的罪人。被困山庄中,任何人被害都不是奇怪的事,但凶手对万戈使用如此繁琐的碎尸手段,是继陈妈自杀以后,第二件令凶手不得不作出紧急应对措施的事件。那个晚上,当我们都以为万戈和叶晓可在一起共度良宵时,实际上,万戈是为了能够向叶晓可确认一些有关凶手的信息,可能这样的信息只有女人才知道吧!当万戈领先我们所有人提前猜到凶手的真实身份,他则在叶晓可沉睡之后,偷偷的去找了凶手,或许自以为置之事外的万戈,认定凶手将无条件答应他提出的勒索条件。可事实证明了他的错误,与鳄鱼达成的协议是毫无信义可言的,而向死神乞求生命则得不到任何怜悯。”
当骏秀听到左庶推测出万戈夜访过真凶时,他揉起了脖子,万戈被害的那个夜晚,在卓凌位于地下的卧室中,他死死的睡了一整夜。然而现在想来,自己应该是受到了攻击而昏迷过去。左庶含沙射影的言论以及骏秀小心谨慎的联想,矛头都直指一个人,只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没有人愿意冒险报出凶手的名字。
骏秀掩饰心理活动的表情明显得连薛庵仁都看出来了,只是他还不如左庶般明白,年轻警员脸上一阵阵的青红究竟为何。
“为什么万戈不立刻向我们大家指出真凶呢?”骏秀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针锋相对的问道。
严阵以待的左庶就像存心引诱骏秀提问,他对着骏秀清咳一声:“因为万戈认为他掌握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秘密,希望能与凶手达成一个各取所需的协议。一个为财不惜在赌场上冒断臂之险的敛财者,决不会错过一个敲诈巨富的机会。”说完,左庶将摄人心魄的双眼移到了骏秀身边的女人身上。
卓凌咬着那条完美的唇线,即便是苍白的脸色仍然冷艳灼人,她的美丽在任何环境下都无法动摇。
“那么危险的连环杀手难道不会令万戈感到害怕吗?”整个门厅成为了骏秀和左庶两人的辩论会堂。
“很显然,高大魁梧的万戈自信能够对付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连环杀手。”
“看来他是低估那位凶手的力气了。”
“也许是他低估这座机关密布的‘塞汶山庄’了。”
万分激动的骏秀太阳穴青筋爆出,他还想继续驳论下去,卓凌拽了拽他一条僵直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去打断侦探的陈述,因为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名词穷理竭的嫌疑人。
于是,左庶毫不客气的继续唱起了独角戏:“万戈半夜潜入了凶手的房间,凶手佯装答应了他的要求,趁其不备,偷袭了他,或许是使用了迷雾剂之类的东西,就像迷倒施磊一样,这样不会留下任何血迹。看着倒地不起的巨大身躯,凶手要做的有两件事,不能再留下这个活口,并且不能让他的尸体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在向大家解释凶手是怎么肢解万戈前,我们应该先问问凶手为什么要进行分尸呢?通常分尸不外乎两种动机,很浅显很简单。不是为了掩盖死者的真实身份,就是为了方便尸体的搬运和隐藏。在‘塞汶山庄’内显然没有隐藏死者身份的必要,因为凶手对自己的罪行毫不避讳,只藏起自己的脸,而将鲜血淋淋的双手放在外面。我便不断在心中反问自己,凶手为了要把万戈的尸体移出自己的房间,为什么一定要分尸呢?瞬间压死了窃画的施磊,射杀正在打桌球的唐一明,整个过程也没有超过30秒。有力而短促的致命袭击才是凶手的一贯作风。况且要拖动一百多斤的万戈虽说并不轻松,但一个男人的力气也足够了。最终我得出的结论可能会令骏秀很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这位在‘塞汶山庄’内如暴君般处决人命的凶徒,性别锁定为女性。”
此时此地,只有两个女人,两位同为“塞汶山庄”拥有者的女庄主。受伤的卓凌以及沙发上她那位同样美丽却深度昏迷的姐姐。怎么看她们两个都同冷酷狂暴的杀人凶手扯不上关系,可谁也无法去指责左庶的这番言论,因为这是到目前为止最有说服力的说辞了。
正面交锋已不可避免,卓凌不卑不亢地说道:“从一开始左先生就处处话中带刺,将莫须有的杀人罪名往我的身上推,当你夸夸其谈的推理着整个杀人事件的经过时,谁又能知道你是对是错呢?你说的亦不能代表真相,也不能成为这位警官逮捕我的证据,倒是推理小说中都难得一见的经典素材。可现实毕竟是现实,虽然你发现了山庄中的多个机关,但也不能证明我和命案有必然的联系。”
“我也发现了万戈勒索你的那个把柄,那个你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左庶耸耸肩,镇定的回答道:“我当然会提供必要的证据,但请允许我按照顺序一件件来说。”
“好吧!没有人会再打断你了。”卓凌和骏秀像达成了某种协定般对视一眼,便靠到了门厅的墙边。
“既然话已经挑明,那么我也不再避讳一些人名了,希望今天我所说的话,不会成为法庭上控告我诽谤的陈堂证供。”不作停顿,左庶开始描述起万戈被分尸时的情景,“当晚,骏秀在主人的地下卧室中陪伴着卓小姐,可没有人希望他整夜醒着,卓小姐也许使用了她的迷药,也可能万戈打晕了他,总之这位不在场证明先生当晚一无所知。即使没有万戈的出现,想必卓小姐也希望骏秀早晨才起床,因为她还要去客厅关闭那些启动了的机关,把‘Lucifer’房间的地板放下来。在万戈失去知觉后,卓小姐当然把这些都完成了。而受伤且力量不足的她,关于处置万戈的问题上,想出了令每位试图破获本案的人都会感到万般为难的方法。”
左庶推开通往卓凌地下卧室的房门,指着能够转换为斜坡的楼梯踏步:“把昏迷中的万戈用绳子捆绑起来,绳子穿过卧室的门,绕在门厅中央的水池雕塑上。启动旋转的机关,绳子随之缠绕上错枝盘结的七头龙雕塑,另一头的万戈从地下室沿着变成斜坡的楼梯踏步上到了门厅,随着捆绑的绳子在雕塑上越缠越多,万戈就此被拖入了他的墓穴中,再也没有爬出来,至少没有完整的爬出来。而卓小姐一定和雕塑上陈妈一起注视着它,陈妈的自赎虽然未能阻止凶案的发生,但至少令杀人者背负起罪恶感,但如此不人道的行凶手法,则彻底宣告这颗冷酷的心,其中仅存的良知早已泯灭。”
“万戈之死可谓是惨绝人寰,勒住他身子的绳索因为水池转动的巨大扭力,先将昏迷中的万戈活生生勒死,而水池的转动并没有就此停止,那条置万戈于死地的绳子一定异常结实,而它对于万戈身体的捆绑也是在关节部位打结固定,强劲到难以想象的拉力下,万戈就这样在水池中被肢解了,被这座移动的山庄扯碎了。由于整个过程都是在水下,所以凶手不必担心血迹会四溅,同时放干水池里的血水,将留在池底的尸块装进门厅盔甲的各个护具里。盔甲不小的内部空间,再加之捆绑万戈时的未雨绸缪,被扯断的尸块能够精确的放入那尊盔甲中。收起的绳子可以和装尸块时所穿的衣服一同在山庄外的树林里处理掉。而凶手毋需担心会有人发现她晚上的所作所为,因为‘不要单独行动’的警告对所有人犹如死罪的戒条,生命也不是用来冒险的。待到一切完毕,水池恢复原貌,自动循环的水系统冲刷掉一切分尸的证据,凶手重又回归为善良的女庄主,等待着黎明到来的那一刻。”
这次,所有人都对左庶的推理打满了问号,尽管分尸的手法有一定的可行性,但卓凌的伤势是阻止她成为凶手最有力的证据。
左庶环顾四周,坦然面对不信任的目光,坚持说下去:“关于如此怪异的分尸手段,是当我站在门厅里看着雕塑时,发现陈妈的尸体与客厅中那幅《最后的晚餐》之间的角度出现了微妙的偏差,如果不是有人动过了画,就是有人动过了雕塑,骏秀,还记得我对你说的那个‘神的指点’吗?正是这个,我们还拍照取了证。在我前前后后检查了《最后的晚餐》后,使用倒推法,不好容易找到了这个赫然摆在众人面前的杀人利器。”
和将盔甲人复活的魔术有别,这次盔甲里藏着的是死人。
“我知道有人开始质疑我对卓小姐是凶手的判断了,你们的心中会这样问道:‘她的伤不可能是假的,那么一个女人是不可能完成以上这些杀人行为的。’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卓小姐虽然身负重伤,可她却无法感知痛感的存在,她失去了痛感神经,我猜想伤病的起因是起源于她总闪烁其词的那场车祸吧!”左庶点点额头,恳请卓凌能够解释一下额头上的那个小伤疤。
卓凌侧头姿势优美的撩动前额的头发,屈身回绝了左庶的请求。
“那我只能代为其劳了。”就像在演一出英国戏剧,左庶施以还礼,“由于深入本案的调查,居然同国庆前夕一宗‘死神的右手’谋杀案沾上了边,我便在这两个案件之间寻找着突破口,发现了凶手居然是同一个人。谋杀了‘塞汶山庄’的设计师,世界上了解这些机关的人数从两个减少到了一个,不会再有泄密者了。而卓小姐在行凶时受了伤,一定是与被害人搏斗时,凶器刺中了自己的腹部。受伤的凶手无法在热闹的街头不引人注意,所以伪装成被刺杀的被害者,大明大方的借助警方的力量逃离现场,这便是骏秀被卷入这个案件的开端。那位设计师陈磊被害的原因还不止这一个,他的妻子可能曾目睹过‘死神的右手’真面目,当‘塞汶山庄’即将成为新闻关注焦点的前夕,目击者是凶手的梦魇,所以陈磊夫妇的被害成就了凶手的双灭口计划,但搭上了一条孩子的性命,纵有万千理由也不能说是为了消灭另一个谋杀的目击者吧!”
这样的角色转换,读者朋友们是否觉得熟悉呢?还记得开篇的高台瞬间移人的魔术吗?仔细想想看吧!
在上述这段话完结后,扼腕叹息的左庶喉咙里发出绝望的悲鸣,为之动容的薛庵仁紧咬着腮帮子,双拳紧握,眼睛中喷射出无比愤慨的火焰。
诸葛警官则不堪回想那个现场,安息多年的梦魇随着“红色高跟鞋”的出现又困扰着他。
“我们再回到有关桌小姐痛感神经受伤的话题。”左庶说,“18个月以前,我同诸葛警官追查着‘死神的右手’一案,最后的线索在一条河边被截断了。至今,诸葛警官桌上此案的报告结尾还这样写道:根据河岸上痕迹的分析,疑凶同寻找银行劫案巨款的被害者——一位名叫燕子的女大学生,一起跌入湍急的河流之中,两人生死至今未能考证。这就是‘死神的右手’去年最后一次作案。我将桌小姐遭遇过的车祸,‘死神的右手’最后出现的地点,以及众多被害人的名字,我拿着这些零星的线索去了旅行社和交通事故管理部门,希望能够找到一起在‘死神的右手’最后坠河附近发生的车祸,果不其然,我发现真的有那么一起车祸。我记得很清楚,‘死神的右手’销声匿迹的那天下着滂沱大雨,一辆郊游归来载着一家三口的小轿车,在行驶过程中,左后胎突然爆炸,致使汽车侧翻入高速公路旁的路基下,后座的女孩侥幸逃生,她冒着大雨跑回高速公路上寻求救助,显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帮助,因为在警方找到发生事故的轿车时,她坐在前排的父母已经死亡,而那个女孩不知所踪。从交通事故管理部门了解到以上情况后,我又辗转去了旅行社,询问那一天他们途经该高速公路的旅行线路。于是听闻到了一个在他们内部传论的事件。就在车祸发生的那个雨天,旅行社一行七辆旅游巴士的司机,曾看见过一个脸部被烧伤的女人扬招拦截,原本司机打算停车一探究竟,可有乘客提出了反对意见,有的人催促着司机抓紧回程事件,有人坚决反对搭载一个浑身淌血的人上车,有人认为这是拦路抢劫引诱过路车辆停下的把戏,甚至还向窗外发出戏虐的笑声,挥舞着充满敌意的手势。这个在高速公路上被无情抛弃的女孩,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呢?”左庶带着肃穆的神情再度望向背靠着墙的卓凌,但即使他如此精准的捕捉能力,也无法在这张精致的脸上看到任何的动容。
“这和‘死神的右手’以及今天我们讨论的‘塞汶山庄’连环杀人事件有关系吗?”薛庵仁越听越迷糊了。
“在车祸的现场,女孩遇见了‘死神的右手’,两位复仇天使冥冥中的邂逅导致今日的惨案。那位无助的女孩就是今天这位卓凌小姐,她在那次车祸中,伤及了痛感神经,以至于常人再难以承受的身体痛苦,她都无动于衷。与此相同的是,车祸中她的内心也随着亲人的去世也失去了痛感,不会为任何事而触动感伤。而躺在沙发上的另一位女庄主,我想很可能就是屡犯血案的连环杀手,真正的‘死神的右手’。”
“左先生,你是不是疯了!”骏秀吃惊得大叫起来。
左庶不加理会,继续说:“‘死神的右手’成为了女孩的救世主,一个复仇天使向另一个灌输着偾世的观点。‘塞汶山庄’的奢华改建以及卓凌小姐堪比完美的面容,看来美好的一切能有现在的风光,我猜一定是全得益于‘死神的右手’截获的那笔银行劫案的巨额失款,不惜重金打造了这座只为复仇的高科技山庄。而落水遭受内伤的‘死神的右手’,则在完成使命之后长眠人世,躲避开人间和地狱要对她的开庭审判。”
终于,卓凌镇定的脸开始绽露出第二种表情,她原本不显一丝慌乱的身躯由于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说:“没有人可以对一位正直的人进行审判,可总有人对有罪之人熟视无睹。”
“总不能说杀人是正直的行为吧!”左庶反诘道。
“见死不救同样有罪。”卓凌唇齿相讥,“难道这样可耻的行为不应该受到审判,并让他们全都下地狱吗?而你此时此刻对我和我姐姐的无端揣测,又如何配得上一位名侦探的称号呢?”
“我只是一位真相的刺探者,”左庶的手按着胸口说,“而对于以上的推理,我会出示必要的证据,比如,要证实你痛感神经损伤的这一事实,其实早在我之前的万戈就发现了这一秘密,而决定以此勒索你这位弱小的女子。大家还记得被困山庄里第一次搜索出口时,在‘Satan’房间门口恼怒的万戈摇晃着卓小姐的肩膀,因为卓小姐腹部伤口出血,才使得他停歇下来。而他身上用来在牌局上舞弊的小道具可能弄伤了卓小姐的肩膀,小道具可能是体积很小容易藏在袖管里的东西吧!两人当时都浑然不知,万戈可能在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道具上的血迹,从而推测是摇晃卓小姐弄伤了她。但也许因为腹部更为疼痛的伤口而掩盖了肩膀的小伤,可另一个我和万戈都留意到的奇怪现象,才是真正的证据。多数伤口崩裂后流出的是鲜红色的动脉血,而当时我记得你伤口的血颜色较深,可能是事先准备好藏在伤口处,以防止没有痛感的你不能及时留意到自己伤口的情况。如果伤口的出血是假象,那你为什么对身体其他部位的受伤无动于衷呢?万戈当时一定也是这么问自己的,他将叶晓可叫到自己房间里的那晚,也许是让她假扮成卓小姐,重新尝试那次摇晃所造成的伤痛该是怎样的反应。通过实验结果从而认定卓小姐是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行动能力,而卓小姐原本就是因为行动不便而被排除在了嫌疑人范围之外,否则以她对‘塞汶山庄’复杂结构的了如指掌,绝对应该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骏秀想起了昨晚医生在走廊上向他描述卓凌身上那个好像是尖针造成的小伤口。
“这个只需要到医院检查一下即可。”诸葛警官用权威的口吻说道。
“即便如此,也不能仅凭这点就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的身上。”卓凌并没有因为证据的出现而低下头。
“施磊、唐一明被害的同时,只有你能够操作那架控制机关的钢琴,这难道不能证明什么吗?”左庶反问道。
卓凌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我不是刑侦方面的专家,你之前的推理和试验看来也是无懈可击,但你不是认定全部的死者都是同一个人所杀吗?可我也中了那位卜卦师所下的迷药,你应该明白让你现在额头浮肿的人是王敏薇,而不是我。你又要如何证明她的清白和那位在我昏迷时被杀的妓女晓可之死呢?”
这是最后的杀手锏,也是卓凌最后一道防线了。她越发苍白的脸,能够看出她的故作从容,瑟瑟作响的洁白牙齿表明着她的心虚,也许即将被左庶抽去支点的这颗坚如磐石的心,会在顷刻间轰然崩塌,化为一团尘埃。
骏秀偷偷瞟了眼不远处两位心不在焉的警员,悄然将手搭在了后腰的那把“毛瑟”,它今晚也许有机会成为全场的主宰。
没有人知道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左庶不会停止对真相的揭露,这或许是一位侦探的天性使然。
4
“贪婪”,这种贪恋财宝及肉体欢乐的私欲,在但丁的描述中,死后会在炼狱的第五层,面部朝地,在忏悔中忍受地狱的煎熬。
中毒而亡的王敏薇正是以这种姿态向众人展示着地狱的景象,从典故上诠释了名叫“Marnmon”的贪婪之屋,这间号称“最强之盾”的守护神“Marnmon”,也不能抵挡对于原罪的惩治。
在卓凌退让之下,不再需要费力应付这场各执一词的口水仗了,左庶重又打回方向盘,带着众人回归到“塞汶山庄”内连环杀人事件上来。
左庶对薛庵仁的师傅、也就是那位衣着花哨的女卜卦师王敏薇死前的行径进行了一番深透的剖析:“王敏薇无疑是被谋杀的,她被发现时随身的物品对证明她就是凶手毫无用处,如果是她死后有人故意放到尸体旁边实施嫁祸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因为凶手通过机关可以随时打开大门。这样便产生了一个时间差的问题,王敏薇向所有人下了迷药后,谁又能对她下毒手呢?”
左庶像是在自问自答,又向是在问身旁的某一个人似的,不停扫视着每个人的表情,终于他还是自己给出了答案:“我仅能想到的一个可能就是凶手和王敏薇同时下了药,王敏薇在准备午餐的时候给所有人都下了迷药。凶手则另辟蹊径,并没有将毒杀王敏薇的毒药放在食物里,而是涂在了她的餐具上。当时是卓凌小姐分发的碗筷吧!”
骏秀再一次回忆起,当时自己想帮卓凌摆筷子,她一反常态的表现。
“当然,这样的结果是她们两人谁都没有料到的。于是,”左庶点点自己受伤的额头,“凶手和我们一起中了王敏薇的迷药,而王敏薇服下的却是致命的毒药。王敏薇原先的计划是要私吞名贵的油画和白玉石,把我们迷倒之后,藏起珍贵的物品,然后打算假装是同我们一起昏倒,她甚至可以服下一点给我们下的迷药。不料在我们之后,她连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就归西了。接下来才是精彩之处,‘塞汶山庄’是如何从满地昏睡者,演变成我们醒来后的死亡现场的呢?”
“我说过了,这是一个时间差的问题,凶手的计划又一次被我们所打乱,但她是我们所有人中最先苏醒过来的,在对形势做了判断之后,她改变了整个计划,为自己争取了一天的时间来布置了现场。首先,我们在醒来之前被再次灌下了迷药,对于处心积虑制造这场命案的人来说,这样的药物事先应该不会没有准备。而后,因为身上被泼到了酒,提前离开餐桌的叶晓可在‘Berial’房间里被布置的机关射杀了。顺便提一句,我就是在那时从客厅的窗户看着叶晓可,才发现玻璃变色的秘密,不过我也在那时磕破了脑袋。好了,再回到叶晓可一案上,真的是画中肯陶洛斯族人放的箭吗?绝对不是。请大家留意‘Berial’那只大的有些夸张的灯。又要麻烦你了,诸葛警官。”
诸葛警官旋即召唤两位手下,从山庄外的警车里取来了一只纸板箱,尺寸差不多能够装下一只微波炉。两位警员戴着白色的手套,将箱子放到了站在门厅那些人的中间,里面是一只圆盘型的吊灯,这是从‘Berial’房间的玻璃顶上拆下来的。
将它翻转过来,便是叶晓可被射杀的全部秘密了。灯罩内架设着一张微型的弓箭,是根据灯罩特制的金属框架,射出的力量和误差都会因此变得精准无比。
左庶在又一个佐证旁,说道:“看,这才是杀死叶晓可的真正手法,当昏迷的叶晓可倒在床上,在吊顶中居高临下的机关被启动,无声的射出利箭,以精确计算过的角度直中死者要害,快效的毒药发挥药效,被害人几乎没有喊叫的机会,就在沉默和痛苦中遁入黑暗的地狱。这些都是在叶晓可昏迷之时凶手的所作所为,然后将墙壁上的画掉包,拔掉死者身上的箭插进画对面的墙壁上,然后再摆放好尸体的姿势,制造了‘杀人壁画’这一诡异的凶杀现场,而这原本是为身强力壮难以对付的万戈准备的,只是叶晓可误打误撞的成为了替代品,因为凶手手头已经没有太多可以使用的机关了,而恰巧叶晓可昏倒在‘Berial’房间里,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中注定的结果。”
“最后,证据一定在坟场般的树林中灰飞烟灭,而凶手能够留下的证据都摆到了王敏薇的尸体旁,昭昭然嫁祸于无辜之人。还有一点能够证明王敏薇的清白,尸体所穿的鞋子底部非常干净,可你们还记得玻璃门前那盆被砸碎的盆栽所留下的泥巴吗?提着那么多东西的王敏薇不可能轻盈的跃过它吧!我想凶手是用轮椅将王敏薇的尸体从山庄里运到停车场。她在陈妈尸体的指甲里留下一些王敏薇的衣服纤维组织,在嫁祸的假象上增添了又一个筹码。一切伪装妥当,凶手将我们身上能够显示时间的物品都调慢了24个小时,最后服下少量的迷药,再度躲进无辜的人群中。”
骏秀听到左庶提起有关时间的事情,这和自己的判断严丝合缝,他发现过自己手机上的时间有人动过,可从不愿意去怀疑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这些都可以通过间接证据去证实,只是需要时间。而能够起诉你的证据就是你失去痛感神经的病历证明,因为只有了解这些复杂机关的人才能犯下着累累血案,这是毫无疑问的。当然,我还有疑问没有解决。”左庶坦诚的说道,“在七个房间中,有一个是留给我,只是因为我迟到的缘故,没有和其他人同一天入住。这也意味着我是凶手名单上的一员,可为什么在我误服迷药后,你没有选择杀我呢?”
美丽的凶手眸子中散发出绝望的木讷,她饱含悲情,泪眼朦胧地说道:“愤怒让我沦为撒旦的囚犯,爱情让我重获自由。你说的没错,在那个雨天,我永远无法忘记的父母忌日,我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指引者,虽然她是你们所说的‘死神的右手’,可她对我却有着一颗上帝般仁慈的心。我孤立无援的时候,她试图帮助我解救出我的父母,但发现他们生还无望,她劝说我离开那辆随时可能爆炸的汽车。当时的我没有理智,没有意识,只是听命她的每一句话,当我们在一片有屋顶的地方坐下时,我完全没有去在意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在那里,她像我的姐姐一样,把她父母悲惨的遭遇向我倾诉衷肠,不禁令我倍生怜悯之心,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这一刻的我在痛苦。我发觉我们两个人似乎都受了不轻的伤,虽然交谈令我们忘记肉体上的伤痛,但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死神一步步向我们靠近。好在这时,有一辆汽车驶过,解救了我们。在开往医院的途中,我的恩人支撑不住了,她倒在我的怀里,告诉了我一笔财富在她父亲那里,她将地址告诉了我,毫不迟疑的把巨大的财富馈赠给了我。她希望我能好好利用这笔钱,来完成她久未完成的夙愿,那位建筑师的妻子于萍便是她成为植物人前委托我去灭口的,另一个要我为她除去的人便是私人侦探左庶。她诚实的向我坦白了她的真实身份,她坚持她所做的一切是无可非议的,她说只是想对一位叫燕子的女孩表达歉意。正是这样一个让我觉得伟大的人,给予了我一颗急不可耐想去对那些见死不救,反而取笑作乐的世人报复的心,‘死神的右手’在那一天移植到了我的身上,‘死神的右手’不是一个人的名字,也不是恐怖的代号,它是社会的清理着,它起着和马路清洁工一样的作用,只是大家使用的工具不同罢了。当她最终确诊成为植物人时,我的复仇计划在脑海中酝酿而成。”
骏秀痛苦地抱着头,他还是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现实,他甚至比卓凌更加伤心欲绝。
薛庵仁似乎也对有这样一段遭遇的杀人凶手万分同情,报仇之心荡然无存。
诸葛警官搓揉着圆圆的下巴,他的冷漠中蕴含着温情的一面,隔着皮肤从毛细孔中隐隐透出。
卓凌表现出惊人的克制力,她的声音娓娓动人,如果塞住耳朵几乎不敢相信她说的是一桩可怕的连环杀人事件。
“我顺利拿到了她馈赠给我的那笔钱,我先为自己整了容,几乎是照着她的脸整的,整容花费的时间很短,因为我对伤痛失去了感知能力,所以医生加快了进度。烧伤的伤疤离开了我的身体,灵魂和身体全都焕然一新的我,开始兑现我对‘恩人’许下的承诺,为她结束当年目击者于萍的生命。凑巧却发现她的丈夫是一名建筑师,而对于世人的报复,我需要一个能够大展拳脚的地方。于是,我买下了‘塞汶山庄’这块地皮,请来于萍的丈夫陈磊亲自设计,其中融入了我对罪恶近乎偏执的理解,邪恶的数字‘7’将见证我的复仇大计,它也将赐予我邪恶的力量。早在那时,我就想好了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了。对于被害人的挑选,我从那天经过我救助地点的那个旅行社里寻找,我不会忘记从我面前掠过的那些大巴士上写的每一个字。我以‘死神的右手’父母的祭奠日为条件,挑选出了五位出生在1月14日的不幸者,加之左庶和即将犯下滔天大罪的我,一共七个人,在这座构思精巧,以‘7’为主题的‘塞汶山庄’内,上演这出降临人间的天庭审判,我希望成为植物人的她,能看到‘死神的右手’沿着她创造的路继续走着。可遇上了骏秀,一个有着赤热之心的人,当我打算向地上的左庶注射涂在杀死唐一明和叶晓可凶器上的毒药时,我想到了无邪正直的他,他的声音还呼唤我,让我在悬崖边及时勒马回头,对于我来讲,左庶是无辜的,听了你们对他的歌功颂德,我甚至认为我是错误的,但是我不后悔做了这一切,只是陈妈的自杀令我悲痛欲绝,就像有只硕大无比的穿山甲在我的五脏六肺里疾走,因为陈妈不单单是‘塞汶山庄’内必不可少的管家,也是我唯一能够交心的亲人,她正是当年在雨中开车解救我和‘死神的右手’的那位好心人。”
左庶语气舒缓,却带着批判的口吻说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任谁都难以忍受,尽管你们杀死的人有这样或那样该死的理由,但盖棺定论的人不应该是你们。我钦佩你的自制力和原则,可对于关乎剥夺他人生命的谋杀来说,毫无美德和品行可言,这是世界上最丑陋的行径,这和你们的容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你们那套清理社会的理论,仅靠你们微薄的力量和偏离正轨的手段,而如何能够实现呢?这无疑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左庶振振有词,字字如有千斤般压下了卓凌一直不愿底下的头,一切都结束了,没有唾骂和诅咒,“塞汶山庄”空荡地了无生气,这种现代建筑的特质影响到了每一个人。此后,没有人再发出声音来。
诸葛警官唉声叹气的举起手铐,准备为卓凌带上,同时他拍拍身旁那位呆若木鸡的年轻警员,即将失去爱人的痛苦溢于他的言表。
突然,骏秀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猛抓一把自己的秀发,趁人不备掏出了后腰上的那把“毛瑟”手枪。
他朝大门后退了一步,将所有人都掌控在了枪口之下,他一把拉过卓凌到自己的身后,近乎疯狂的咆哮道:“放她走。”
爱比杀人罪更难隐藏,爱情的黑夜有中午的阳光。在盲目的恋爱中,恋人总看不见他们自己所干的傻事。
5
骏秀发现卓凌的秘密是在昨天那顿晚餐前,当他和卓凌约定在“巴黎春天”门口碰头时,他并没有在电话里告之是哪个“巴黎春天”,而卓凌却准确无误的在他所说的那个商场门口出现了,在上海拥有不少分店的“巴黎春天”,遍布城市各个区域,而卓凌也不可能知道存放死者尸体的所在地。
那么,是自己被跟踪了,因为她一定好奇薛庵仁和骏秀会在王敏薇身上寻找到怎样的证据。临时开通呼叫转移业务,将左庶调查事务所的电话转到她的手机上,即便出门在外,也可以假装身在太平街2号的沙发上。
而一切的一切都在向这位可怜的年轻人证明着她所爱之人的罪恶,这是多么巨大的痛苦折磨,当幸福和快乐触手已及时被瞬间剥夺,比从未得到过的哀叹更让人心碎。
可这块遮挡卓凌罪行和骏秀自欺欺人的布在风中飘摇,最终随风而去时,骏秀抗拒面对这样的现实,他的内心和那个黑洞洞的枪头一样,都不知自己要做什么,极端复杂和矛盾的念头左右摇摆着他的灵魂,始终有一个声音在问:你举起这把枪的重要性真的胜过拥有一颗公正的心吗?
在面对罪孽深重的“塞汶山庄”时,骏秀宽慰着自己,他没有在七重死罪中找到能够对号入座的一条,似乎现在他正在做的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左庶和诸葛警官连同他的两位手下,在枪口的威逼下,仍然面无惧色的不退不让,诸葛警官劝告骏秀冷静下来,并注视着他手里古董级的枪械。
一触即发的局势下,左庶失落的离开了对峙不下的门厅,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在整个案件推理过程中神采奕奕的侦探,此时却陷入了无尽的惆怅中,他一语不发,眼神中的激情早已如灰烬般凉去。他表现得有一点不快,似乎不愿意做无谓的牺牲。
见对方松了劲,骏秀拉着卓凌想往门外走去,他口袋里还装着黄色雪弗莱的车钥匙,绝对可以从门口那条山路上绝尘而去,这是他为自己和卓凌留的最后一条退路,是一条明眼人看来绝无生还可能的死路。
幸好,除了左庶,还有人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骏秀感受到来自身后的一股强大阻力,卓凌的脚步没有跟上来,而是停在了原地。
“你实在不必为我这么做。”卓凌甩掉了骏秀的手。
“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骏秀被魔鬼缠上了身,他的意愿要是受到了违抗,就会歇斯底里的挥舞起手里的枪。
“我要和我的姐姐在一起,而你,”卓凌用美丽的双眸看了一眼骏秀,如同恶狼般皱起鼻梁上的皮肤,不屑一顾的说:“只不过是我受伤时需要的一根拐杖,作案时需要的一个掩护者罢了。”
骏秀气急败坏的喘着粗气,胸膛中涌动无尽的黑暗、烈火和寒冰,最不可能拒绝他这样做的人却全盘否定了他的决定,为了一个错误去犯了另一个错误,不曾想,却被前者反戈一击。
卓凌全然不顾骏秀那种渗人的悲痛,从他身后走出来,把双手伸进诸葛警官的手铐里,她高傲的对所有人昂起脑袋,只是饱含无限温情的望着平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她们两个十分的相像,都保持着一份绝望下的矜持,痛苦下的平静。
骏秀抱着脑袋,他目睹着他的挚爱离他远去,尽管他明白这浮云流过的爱情有些不切实际,可他试图用生命奉献向这份至死不渝的爱情。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的相处,但骏秀告诉自己,他找到了让自己愿意付出一切的女人,得以让生命完整的另一半,可现在只剩下了凄惨的弯月。
这种难以名状的欢快和悲凄,是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唯独体会过的人,才能在心中默默回味欢快的笑声和舔舐悲凄的伤口。
诸葛警官轻轻从骏秀手中缴下了枪,他卸下子弹夹,发现里面空无一弹。
在这座“塞汶山庄”里,骏秀燃起了爱的希望,同样在这里,他的希望被泯灭了。如此讽刺的善始善终,似乎是有人故意和骏秀开了个玩笑,突然间,骏秀戏虐般的笑了起来,偏执干嚎的笑声在“塞汶山庄”里久久回荡。
“请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左庶和卓凌做着最后的诀别对话,“我们在陈妈嘴里发现的纸条,是陈妈自己放在里面的?还是你后来才放进去的?”
“那些背叛同伴的人,常常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也一起毁灭了。”卓凌意味深长地背诵了一遍这句陈妈“脱口而出”的话,然后哀婉的调侃着,“这是谁说的重要吗?”
左庶耸耸肩:“你不该留给我们这样的结局,如果能留下你美妙的钢琴演奏,将是所有人至上的荣幸。”
美丽的脸上荡漾着最后的灿烂:“可惜,你们谁都不可能听到我的演奏了。”卓凌向他晃动着手铐发出铿锵的响声,“看来那个占卜师所预言的果真实现了,这个星期我的运势果然凶险。”
“她说你‘完全无法忍受恶心、丑陋和脏乱’,或许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那么左先生你呢?她对你的预测同样准确吗?”
左庶想起自己是因为王敏薇的预言才会引起他对魔术宣传册感了兴趣,然后去看了魔术表演,似乎占卜悄无声息的展现着它巨大的魔力。
然而,侦探没有再开口了,只是默默对着卓凌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横向将嘴唇拉起来的手势,他打算也为卓凌留下了一个不解之谜。
之后,再也没有人说话了,直至这个夜晚开始褪色。
正如“塞汶山庄”里每个房间床头柜上都摆放着的圣经所说:站在神面前的七位天使手中,持着七只沾染神光的号角。七天使手中的号角即将吹响,七个审判降临世上。当羔羊揭开第七印,天堂也为之寂静。
“塞汶山庄”也不会再有需要使用它机关的主人了。白昼,它沉淀着今晚的尘嚣;黑夜,荡漾起禁锢此地的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