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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8章万事俱备

    “光和七年,黄巾起义平定之后朕初入洛阳,到如今算起来,竟已有十二年多的时间了。”

    十二年……

    从彼时的初来此间,到今日在攻破了邺城朝廷后的君临十三州,这条路看似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又何尝不是风雨险阻。

    但凡有片刻的差池,她都有可能会在这出霸业争锋之中殒命!

    好在,不管是当年要极力博取汉灵帝的信任,是将并州凉州的兵权收拢到自己的手里,是四方征伐威克九州,还是最终凭借着数年累积民心所向登临天子之位,又或是这出作为天下统一收官的邺城之战,她都成功熬到了最后。

    无论是她的对手还是盟友,无论能否亲眼看到这出盛会,这有别于当年的登基典礼,作为四海平定标志的庆功之会,都必将于万众瞩目之下举办。

    说来也是有趣,当年的接引之人里有毕岚这位宦官,徒有一身手艺却只被人作为阉竖贼子的同党,而今对方的治水之才自那龙骨翻车开始,到如今已成江海之间大显身手的存在。

    因兖、冀、青州的到手,黄河水利的修缮行将于下游着手,他正好身在洛阳,与伏寿一道正在商榷十里水门的加固疏浚之事,也正好能赶上这出庆典。

    当年同来洛阳的人里还有袁绍这位名门子弟,但今日的他与当年相比,处境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作为此刻还应当在继续那计数工作的囚徒,他当然无缘得见这一幕。

    “可惜四方还是需要留有驻扎之人,以防在这筹备庆典的半月一月之间出现什么缺漏,不可能所有人到场了。”任鸿有些遗憾地说道。

    若是人皆到齐,令人得见陛下麾下有何其之多的能臣干将,俨然一派济济一堂的恢弘场面,记载在史官笔墨之中,实是一番惊心动魄的场面。

    但可惜,该无法前来的还是不能来。

    比如此时已带着虞翻和那于吉左慈回返凉州的陆苑,因其坐镇边陲,行将谋划西域都护府的重任,自然不能又因这出庆典而折回。

    边地的一去一回间耽搁的时间,在域外正值战事之时,谁也无法确定会否出现错过天赐良机的情况。

    再比如说目前留守在幽州的荀攸。

    诸葛亮可以因其调任冀州的缘故南下而来,荀攸却需担负起将冀青二州平定的消息传递到幽州各处的责任,以防出现什么小范围的动乱,造成这横跨千里的幽州之地有东西祸起不及应对的情况。

    此外无法赶回的,大概就是贾诩了吧。

    不过对他来说,这等人多的场合没多少参与的必要,反而说不定会因为有人上前来同他这位青州刺史搭话,被人连带着聊起当年长安城里给董卓谋划的那番旧事。

    那还不如接着和青州各郡的官员打打交道、摸清他们的老底算了。

    至于能出席此会的人中,表现得最为醒目的,大概就是吕布了。

    刚被任鸿带在身边的郭照其实起先也不认识吕布,可在这趟从邺城往洛阳的路上,这位的得意之色尤其溢于言表,让她想当做没看见也不成。

    她忍不住小声地朝着任鸿问道:“月满则亏的道理,以陛下的明智总当是知道的,却为何要放任这位吕将军这般……张扬?”

    任鸿摇了摇头,“这是陛下御下的智慧了。对世家子弟出身的杨德祖之流,陛下当挫其锐气,令其沉稳处事,对吕奉先这等将领,只要他们征伐四方之时始终牢记上头还有陛下这位真正的领袖,他们作为利刃便只会扎向别人,何况你看,他得意的是什么呢?”

    吕布这等直性子,显然不是在因这场南下冀州的作战中建功而得意,毕竟在北平县攻破高顺兵马的时候,还是吕令雎先抢下了这份战功,他怎么看还得算是输了一筹。

    他得意的是,他在早前错过了陛下的登基典礼,现在总算是没错过这场论功行赏了。

    当郭照有意放慢了些速度行到吕布所率那支骑兵附近的时候,便听到他同下属在说,“当年我见陛下与亲卫自固阳塞外回返,人人高头大马,上悬休屠各胡头颅,当真是威风八面景象,我就在人群之中说,大丈夫当有此等壮举。”

    “如今再想,我吕布果真好眼光。”

    吕布并非项王,他并无称霸天下的雄心,至多不过是一把需用比他更强的勇武将其镇服的绝世兵刃,当其恰好遇上明主之时,便是一员再合适不过的虎将。

    而在乔琰麾下,能以这等恰如其分方式得到委派的将领谋士,又何止是一个吕布呢?

    能得杨彪放心,代表弘农杨氏立足朝堂的杨修就显然是一个。

    此刻尤在益州大展拳脚的褚燕和姚嫦同样该当算。

    那将本事用来气对手的祢衡或许能算半个。

    ……

    再有便是当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洛阳之时,以司隶校尉之职出城迎接的荀彧。

    他在乔琰相继征伐凉州、关中期间的迟疑,在她以大司马之位总摄朝纲时候的按部就班,在乔琰行将更进一步之时他作为世家典范最终做出的抉择,都在此时变成了对这位帝王的拜服。

    他的治世王佐之才,或许当真不是为令汉室之名还能重新崛起,而是为令大雍的一方疆土得以民生康泰,万事顺遂。

    当那列兵马进驻洛阳北郊大营之时,自邙山往洛阳的这片郊野之地着实汇聚了不少洛阳的民众,以在荀彧看来该当叫做殷切期盼的目光朝着他们看去。

    这让荀彧难免想到,在此前袁绍派出张郃辛毗进攻孟津之时,这些洛阳百姓分明也是以这等不加犹豫的方式,意图协助扼守洛阳关隘,将袁绍的兵马阻拦在外头。

    这份直白的声援远比在方今这个时局之下,远比早前的“汉民”二字,更有直击心肺的威力。

    什么是众望所归,这才是!

    去岁的天象流言中他们的反应,今岁长安有变之时他们的声援,征兵应战之时的响应,兖州世家囚车过境之时的纷纷议论,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他与乔琰那番对话之中,从乔琰口中说出的那句“我不放心”的回应。

    也正是因为她不放心将这些好不容易从苦难中挣脱出来的民众交到别人的手中,她治下的这些子民也对她怀有了这样一番热切关照之心。

    十月的天气里,在今时的气候之中已有几分凉意了,但这些随着乔琰的抵达而攀升到顶峰的声音,却像是一团热烈的气浪将这座洛阳城给包裹了起来。

    荀彧朝着这支凯旋的队伍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自上次的“明主忠臣”之说后最为正式的臣服之礼。

    洛阳因这出庆典的紧锣密鼓筹备而正式热闹了起来。

    可惜此时的刘协已经和养父暂时去往了乐平,在乔琰的“协助”之下,让他继续得以扮演一个有幸得到杨修赏识故而可以前往书院就读的普通少年,否则他还能看到他曾经的邻居在这几日里有多忙忙碌碌。

    洛阳南北宫都曾经被火烧过,算起来还挺不吉利的,实是因为洛阳民众齐心抗敌,才在此时能取代乔琰的发家地乐平和她登基的都城长安,成为这出庆功之地。

    那他们当然不能再在这形象上拖后腿。

    “可惜洛阳城里不像是长安一般有那条水泥浇灌的新路,陛下的重甲骑兵仪仗大概是不能随便在城中走了,估计要放在城外。”

    说话之人刚嘀咕了这么一句,脑袋上就忽然挨了一下。

    “你要是想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好好清扫房屋,看看你怎么和左邻右舍交代。”

    男人左右看了看,便发觉同在清理房外污垢的不少人都在此时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连忙擡手解释道:“我冤枉啊各位,我只是在想,这城外的各项事务还缺不缺人帮忙。这洛阳形象翻新之事我当然不可能偷懒,陛下不是也说了嘛,冬日将近,原本就是要监督着我们清扫内外,以防疫症突来的。”

    “陛下此番还带着关中兵马回来的,哪里用得着你去操心城外的情况。”邻人笑道。

    他们不必操心的何止是这些庆典之中的建造情况。

    关中的粮食和北地的肉食都在以一种依然平稳的方式运送到洛阳。

    今年天时带来的丰收,在扣除了这一部分行军的消耗之后尤有不少节余,足以支撑起明年乔琰意图推行的减免税赋一年的举措。

    虽说这个指令大约会在明年元月再宣读下去,而不是趁着此时,但这数万兵马进驻京畿却并未对民众的生活造成扰乱,粮价也并未因此而攀升,对他们来说,已该当算是个好消息了。

    甚至又有一批新的棉花因秋收的缘故,恰好和这些兵马在前后脚之间抵达了洛阳,能让他们赶在冬日之前,以依然相对低廉的价格置办起过冬衣物。

    这男人低头就见自家的孩子摸着身上的新衣,朝着他问道:“阿爹,这洛阳的庆典上会有报纸上说的礼花火炮吗?”

    应该会的吧。

    那可是只有长安城中的百姓有缘得见,而其他地方的人只能从旁人的记叙和绘画中看到的东西。

    现在则轮到他们见了。

    见父亲点头,她便又问道:“那天上的火星会落到新衣服上吗?”

    “怎么会呢?”她刚问出这个问题,就听见一个打马路过的女将军朝着她回道:“陛下有庇护万民之意,那这烟花当然也得绕着人放。”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是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跟这个女将军同行的女官一听这话脸就黑了,在她们往远处行去的时候还传来了几声擡高了音调的交谈。

    “你不要这么带坏小孩子行不行……”黄月英无奈地扶了扶额,“万一她真的相信你说的烟花会自己让开人群结果凑上去了,闹出点什么安全问题,这麻烦可就大了。”

    别小看孩子的好奇心啊!

    吕令雎难得认真地回道:“你这就多虑了。我等遵从陛下行军指令,在攻破敌方营垒的时候如此,在守卫这出庆典安全的时候仍旧如此。要是真让这孩子接近到能受伤的距离,那我们也好趁早别干了。”

    “再说了,你看到那个孩子问话的时候还在用手摸着新衣服吗?”她原本跳脱的目光都在此时显示出了几分追忆过去的怅然,虽只是稍纵即逝的一抹神色,但黄月英觉得这应当并非是她的错看,“你放心吧,她不会凑太近的。”

    “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这出在洛阳城里的烟花能不能比起当时在长安城中的更加气派,再想想那纺织的机器还能不能再进行一番改良或者扩大生产,让她们再多一件置换的衣服呢,对吧?”

    黄月英刚想夸吕令雎这几年间成长不少,又忽听她话锋一转,“不过你说到衣服,我倒是想起来一个问题,这出庆典上,陛下是预备穿甲胄还是天子冠冕?”

    黄月英:“……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吕令雎回道:“谁让陛下说的,这是这场平定冀青二州的战事论功行赏,算起来陛下自己还是主帅呢,自长安号召出兵之时她身上穿的便是甲胄,按说今日这么穿也没错。”

    “但这又是昭告四海归一的庆典,好像还是穿天子冠冕华服更合适一点?”

    “要不头顶十二旒冕,身上穿甲胄?”

    黄月英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在此时有所失态,问道:“你觉得这好看吗?”

    她敢保证,要是吕令雎敢将这个提议在乔琰的面前说出来,大概是要找打的……

    反正陛下自有自己的算盘,这种事情就不用在此时拿出来问了。

    但说不定,这等缺心眼的表现还挺得陛下青眼的?

    黄月英思忖了片刻,决定不对此做出评价。

    反正到底要穿着何种服饰来举办这场庆典,绝非是这出洛阳之会中的重点。

    她想到在两个月前陛下便已交付于工部来做的东西,脸上不免闪过了一抹笑意。

    那是一份尤其特殊的“战功簿”。

    像是荀彧诸葛亮一般在内政上立功,像郭嘉司马懿一般在战略上着手,像是赵云吕令雎一般征战沙场,像是陆苑王异一般坐镇边地,又或者像是昭姬一样紧握文化的传播媒介,都不是她所能走的路。

    但她也能凭借着自己的头脑和一双手,将自己的名字镌刻于其上,这便是她今日身在此地的意义。

    也是——

    这场洛阳论功庆典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