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化道:“已经打扰了你们许多时候,我们也该识趣了。”孟华说道:“老前辈说笑了。难得碰上高人,我们正喜有这机会向两位前辈请益呢。”
老叫化的脸色阴晴不定,暗自思量:“金逐流的女儿似乎已经知道我的来历,孟华这小子要把我留下,恐怕也未必安着好心。”原来他是误会了孟华所用的“请益”两字。自忖武功远远不及孟华,不禁心里发慌。赶忙说两句客气话,匆匆便走。
孟华待这两人走了之后,说道:“漪妹,你好像不大喜欢这老叫化?”
金碧漪道:“你不觉得这老叫化有点奇怪么?”
孟华说道:“是啊,他本来是扣那天竺和尚说好了要来这喷泉洗澡,并且准备在这里过一晚,明天才走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们突然改变主意。”
金碧漪道:“谢天谢地,幸亏他们没有听你的话留下来,否则可要弄脏了这个喷泉了。”
孟华正容说道:“人不可貌相,游戏风尘的异人,大都不喜欢修饰仪表,咱们还是该尊敬他的。眼前就有一个例子,天下第一神偷快活张在崆峒山帮了咱们多大的忙,他不是比这老叫化还更肮脏!”
金碧漪也正容说道:“这老叫化怎能和咱们的快活张叔叔相比。快活张只是身体肮脏,心地可不肮脏!”
孟华怔了一怔,说道:“对啦,我正想问你,你刚才和钟老前辈说的那些话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漪妹,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的?”
金碧漪道:“孟大哥,你觉得这老叫化子的名字有点古怪吧?”
孟华说道:“他自称钟无用,我想这名字当然是假的了。”金碧漪道:“名字固然是假的,他的姓也是假的。不过却是谐音。他姓仲,名叫毋庸。”
孟华道:“他姓仲?这个姓倒很少见。”金碧漪道:“早两辈的武林人物,就有一个大大有名的姓仲的人。”
孟华瞿然一省,说道:“你说的可是四五十年之前,北丐帮的帮主仲长统么?”
金碧漪道:“不错,这老叫化正是仲长统的儿子!”
孟华说道:“怪不得他说认识你的爷爷。不过他倘若真的是仲长统的儿子,他也应该不是坏人了吧?”
金碧漪笑道:“你这话可说得没道理了。你当人人都是像你一样、父是英雄儿好汉么?父是英雄儿好汉的固然很多,但父是英雄儿混蛋,或父是混蛋儿英雄的也不是没有啊!你想想,假如这个仲毋庸假如真是好人,为什么你就根本没听过他的名字?”
孟华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话有理。仲毋庸若是好人,先莫说子承父业,最少他也应该是丐帮中一个知名人物了。”
金碧漪道:“不但你不知道,许多比咱们年长的人也不知道仲长统有这个儿子呢。”
孟华问道:“这是什么缘故?”金碧漪道:“你听过仲长统一个大公无私的故事么?”
孟华说道:“我的三师父曾和我说过许多武林前辈的故事,但仲帮主这个故事我可没有听过,请你告诉我吧。”
金碧漪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当时的南北两帮主翼仲牟、仲长统并驾齐名,他们都是丐帮近百年来罕见的杰出人物。
翼仲牟并没娶妻生子,仲长统则有一个儿子,就是这个仲毋庸了。
“他自恃父亲是帮主,一心以为这帮主之位也自必由他继承,于是自小就以少帮主自居。别人看在他父亲份上,少不免让他几分,所到之处,也少不免有些趋炎附势的江湖人物对他奉承,渐渐养成了他的狂妄自大。
“但在当时北丐帮的年青一代弟子中,论本领论才能,他都是远远不及他的一位师兄,他父亲的二弟子管羽延。
“仲长统年纪渐老,把帮中的事务让几个弟子和儿子分担。仲毋庸接连几次出错,有一次仲长统叫他去援救一个被清廷鹰爪追捕的义士,他在路上却忙于应酬那些奉承他的人,迟到一天。几乎害了那义士的性命。要不是同门为他求情,他的父亲当时就要把他逐出丐帮。
“管羽延为人厚道,师父只有一个儿子,他不愿意见到师父对这唯一的儿子失望,于是常常暗中帮仲毋庸的忙,把自己为本帮立下的功劳让给他。
“南丐帮帮主翼仲牟的年纪比仲长统还大几岁,这一年他和仲长统商量南北丐帮合并之事,由于他们都有告老让贤之意,决定合并之后的新帮主,从年青一代的弟子之内,挑选一人担任。
“这一大事,当然令得丐帮弟子大为兴奋,谁人出任合并之一后的新帮主,成为众所注目的事情。”
“仲长统宣布他与翼仲牟商定的人选,大出众弟子意料之外。他们并非认为管羽延不够资格,相反、他们十九是拥护管羽延的,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帮主不传子而传徒。尤其在他的儿子近年已立了不少功劳之后,这一决定大家更意料不到。”
“管羽延倒是有心成全师弟,却不知道师父已知内情。当下便即提出仲毋庸近年所立的功劳不少,请师父重新考虑。
“仲长统这才说了出来,他说知子莫若父,他对仲毋庸所立那些功劳,早已是有怀疑的了。如今他都已查得明白,是管羽延暗中出力,瞒着他把功劳让给仲毋庸。
“他揭发了这件事情之后,按照帮规,把管羽延训斥一顿,尽管原议并不变更,但管羽延仍然要给记一次大过。这也是丐帮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记大过的帮主(虽然他当时还没正式接任帮主)。
“仲毋庸所受的责罚就更严厉了,他被贬为普通弟子,交刑堂香主严加管束。”
孟华笑道:“想象仲毋庸当时的情形,他一定是羞愧难当,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了。”
金碧漪道:“要是他真的知道羞耻,那倒好了。只怕他当时还是气恼更多于羞愧呢。”
孟华说道:“后来怎样?”金碧漪道:“他被管教一年,仲长统才让他跟大师兄出去办事。其时南北丐帮合并之事已经一切筹备妥当,管羽延亦已定期南下接管南丐帮事务了。”
孟华道:“他自幼以少帮主自居,如今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恐怕不肯甘心情愿,从头做起,带罪图功吧?”
金碧漪道:“你猜得不错,这次他做了更大的错事,从此也就自绝于丐帮。”跟着说后半段的故事。
“仲长统的大弟子名叫宣羽赞,为人诚实可靠,才能虽然不及师弟管羽延,江湖的阅历却是甚为丰富的。故此仲长统把儿子交给他管束。
“哪知仲毋庸耻居人下,趁着出差的机会,中途逃走。宣羽赞早就看出他有点不对,有所提防。他一逃走,宣羽赞便即发觉。
“宣羽赞追上他劝他回去,仲毋庸非但不听劝告,反而刺伤了师兄。宣羽赞的武功是比他强得多的,但他却怎能用强硬的手段对付师父的独子,只好任由他逃跑。”
孟华道:“仲长统得知此事,不知如何生气伤心了?”
金碧漪道:“还有更令他生气伤心的事在后头呢。”
“管羽延南下接管南丐帮事务,中途碰上鹰爪偷袭,那几个鹰爪都是清廷大内高手的身份,本领甚为了得,幸亏有南丐帮同门接应,管羽延这才幸免于难。但他独力击毙了三个大内高手之后,自己也受了不大不小的伤,以致就职总帮主的大典也得延迟数月。”
“管羽延南下之事,何以会给清廷鹰爪知道,此事只是南北两丐帮的首脑人物方能知道的,是谁泄漏出去。”
孟华说道:“会不会是仲毋庸呢?”
金碧漪道:“当然是他嫌疑最大了。不过一来并无实据,二来大家看在老帮主的份上,虽然都是有此怀疑,却没有谁说出来。”
“仲长统一气之下,就要亲自出马,把儿子找回来处死,反而是宣羽赞、管羽延两大弟子苦苦将他劝住。管羽延极力替师弟辩解,不惜抬出帮规和师父理论,说是只有嫌疑,查无实据,就不能处以如此重刑。”
“仲长统无奈何,只好作了折中的判决,只问儿子刺伤师兄、私自潜逃之罪,亲自宣布,把儿子逐出丐帮。但仍留下遗言,要是以后查出仲毋庸确有向清廷告密、谋害帮主之罪,就必须把他抓回来处死。”
“但仲毋庸这一走之后,从此便即不知下落,仲长统在管羽延就任总帮主之后不久就病死了。他的儿子也没回来奔丧。”
孟华说道:“丐帮一直没人见过他吗?”
金碧漪道:“不错。丐帮弟子一来由于顾念老帮主的恩德,二来也是由于家丑不愿外扬。是以仲毋庸失踪之后,从来没人提及过他。日子一久,莫说外人,丐帮后一辈的弟子也不知道有这个人了。”
孟华说道:“那你怎么知道他在西藏?”
金碧漪道:“我的爷爷曾见过他。那是在仲毋庸被逐出丐帮之后二十年的事情了。”
“那年我的爷爷云游西藏,有两个后辈妖人,号称梅山二怪,擅于使毒,为非作歹,在中原立足不住,那时恰巧也逃到西藏。这两个妖人本来不值得我的爷爷出手的,但既然碰上,爷爷又反正没事在身,也就打算管一管这件事情了。他打算把梅山二怪捉回去交给有关的侠义道处置。”
孟华忽地问道:“这梅山二怪,可是一个名叫朱角,一个名叫鹿洪。”
金碧漪道:“不错。原来你是知道他们的吗?”
孟华说道:“他们就是把辛七娘这妖妇救走的人。我没有见过他们,是我的师父告诉我的。”当下把丹丘生与牟丽珠那日在断魂岩上所见,转述给金碧漪知道。“牟女侠正要找寻这梅山二怪呢!”
金碧漪继续讲故事的后半段:“爷爷追踪梅山二怪,追到藏边一个雪山,还未找着他们,却碰上了仲毋庸。原来仲毋庸正是梅山二怪的靠山,他知道爷爷要捉梅山二怪,竟然不自量力,就和我爷爷动手。”
孟华笑道:“他这点道行,和令祖动手,那真是以卵击石了。我倒是有点奇怪,他何以能活到现在?”
金碧漪道:“他抵挡我爷爷三招,本来爷爷在三招之内,就可杀他的。但一见他出手的招数,倒是不忍杀他了。”孟华说道:“敢情令祖在这三招,已经看出他是仲长统的儿子?”
金碧漪道:“不错。有关他的事情,外人知者寥寥,但我的爷爷和南北丐帮的翼、仲两帮主都是好友,他是知道的。”
孟华问道:“后来怎样?”金碧漪道:“爷爷知道他是故友之子,自是不忍伤他。只好自己继续找寻梅山二怪。但梅山二怪遁入雪山已是无法找寻。当时这梅山二怪还只是小妖人,够不上称为大魔头的。爷爷找了三天,找不着他们,也就算了。”
“这件事情,爷爷除了告诉丐帮帮主管羽延之外,就只告诉我的爹爹。去年我在拉萨见着爹爹,爹爹给我讲西藏比较有名的武林人物,才想起这个仲毋庸的。爹爹不知他是否还活在人间,也不知他目前是变好了还是变得更坏了,但嘱咐我若是碰上了这个人,须得特别留心。”
孟华沉吟半晌,说道:“你以为他现在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金碧漪道:“那还用说,从他种种作为的情形看来,一定是变得更坏了。我还担心一件事呢。”
孟华道:“担心什么?”
金碧漪道:“我瞧那个什么大浮法师当你问及段剑青之时,他假装听不懂汉语,要那老叫化替他翻译,当时你没留意,我却留意到他的眼神闪烁不定。显然是作贼心虚,说的假话。”
“再说你和罗海的女儿罗曼娜同上天山,即使没有段剑青告诉他们,他们也会打听到你和罗海的关系的。为什么只隔半年,你又重履回疆?咱们曾经这样怀疑那匆匆去来的天竺僧人,他们也会同样怀疑你的。”
孟华瞿然一省,说道:“啊,那你是怀疑他们要赶在咱们的前头,先到鲁特安旗,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利于罗海的图谋了?”
金碧漪道:“不错。四十年前,仲毋庸已是曾有嫌疑和清廷鹰爪勾结的了,焉知他如今不变本加厉?他料想你要到鲁特云安旗帮罗海抗击清兵,他当然要先走一步。”
孟华说道:“你讲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好,那咱们兼程赶路,追过他们就是。”
金碧漪道:“从这里到鲁特安旗,最快要走几天?”
孟华道:“他们最快要走四天,咱们走三天尽可到了!漪妹,不是我夸赞你,你的轻功确实是比从前又迈进一大步了。”
金碧漪笑道:“多谢你这大行家夸奖,好,那么你可以舒舒服服在温泉洗一个澡才走。”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他们准备一早动身,让对方先走几个时辰,料想也还可以追上他们。
洗过了澡,孟华笑道:“这温泉真像一个医生,一浸过后,什么样的疲劳都爽然若失了。好,漪妹,你好好睡个觉吧,养足精神,明天和他们比比脚力。”
孟华自己却不敢放心熟睡,只是闭上眼睛,盘膝静坐,直到天明。他的内功已练到上乘境界,在这样静坐的状态中,比起以前,更听得远了。
这一晚虽然没事发生,但在将近天亮的时候,他却听见了远处夹在风声中的脚步声。由于那脚步声是在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孟华可没有老猎人的丰富经验,一听就知是人是兽。心想那叫化昨晚跑得唯恐不快,料必是野兽行走的声音。
他唤醒金碧漪,怕她笑自己太过紧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
离开喷泉,走了一程,踏进一条喇叭形的山口。忽听得轰隆轰隆之声,只见磨盘大般的石头挟着冰岩雪块从山顶滚下来,他们脚底的土地都好像在震动了。
孟华大吃一惊,叫道:“不好,恐怕是碰上了雪崩了。咱们快往高处跑。”
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从高处滚下,碰着冰岩,像滚球受阻一样飞腾而起,正好向着他们迎面飞来。孟华喝声:“去!”霍地一个“凤点头”,双掌一拨,使出一招“斗转参横”,掌力轻轻一带,把那块巨石拨转方向,从他们身旁飞了过去。轰隆一声,直坠深谷,震得地动山摇。金碧漪赞道:“孟大哥,使得好个四两拨千斤的功夫!”
这块巨石飞过去后,跟着滚下来的是体积较小的石头和雪块,金碧漪施展腾挪闪展的上乘轻功,作“之”字形地斜窜上去,滚到她身边的石头雪块初时甚多,在她几个起落避开之后,忽然少了。
金碧漪喘过口气,说道:“孟大哥,我觉得有点奇怪!”孟华道:“什么奇怪。”金碧漪道:“我虽然没见过雪崩,但为什么雪块、石头只是朝着咱们这个方向滚下来呢?你瞧,另外那两面的山坡,就不似是‘雪崩’情景!”
孟华定睛一看,果然在距离他们较远的地方,虽然也有雪块砂石滚下,却少量得多,一看就看得出来,是受到这边的震动而引起的。
孟华虽然也没有碰过“雪崩”的经验,但料想无论是怎样波幅轻微的“雪崩”,也不会只是波及在他们周围方圆十数丈之内的地方的。而且他们一移转方向,那些石头雪块也跟着移转方向,好像追着他们来打,这确是更可疑了!
孟华瞿然一省,说道:“不错,这一定是有人在上面和咱们捣鬼!”
提一口气,孟华一掠数丈,猛地喝道:“仲毋庸、大浮法师,我当你们是朋友,你们却加害于我,是何居心?哼,我已瞧见你们啦,有胆的你们莫逃!”
其实他根本就没瞧见山上有人,只是试一试吓吓对方而已。不知是否由于作贼心虚,孟华这“攻心”之计,果然奏效,躲在山上一座冰岩后面的人只道当真已是给他发现,怕他轻功了得,追了上来,于是慌忙逃走。但一面逃走,一面还是不停的把石头冰块踢下来。
孟华定睛看去,隐约看得见那人的模糊背影,果然像是大浮法师。但那老叫化却还未见。
好在这只是人为的“雪崩”,虽然是成功了,那震力震幅的强度与范围还是远远不能和天然的雪崩比的。孟华拉着金碧漪飞快地跑,终于跑到了山上。但虽然如此,这次“微不足道”的“雪崩”,己是足以令得他们惊心骇目了!
雪崩过后,大浮法师和那老叫化早已不知去向,当然是找不着了。金碧漪说道:“这两个家伙害咱们不成,对咱们倒是有利。”孟华一时未解,说道:“咱们虽然未遭其害,却也捉他们不到,有什么好处?”金碧漪笑道:“咱们可以更有把握抢在他们的前头赶到鲁特安旗了,是么?”
孟华这才懂得她的意思,说道:“不错,现在他们是和我们同时起程了。”蓦地想起一事,说道:“不过,啊,咱们还是不可托大……”金碧漪道:“不过什么?”孟华说道:“不过,咱们刚才所见的似乎只有大浮法师一人,你有没有看见那老叫化?”
金碧漪道:“没有。啊,你是害怕那老叫化先已走了?不过他们二人乃是狼狈相依,未必就敢拆开来各走各的吧?但既然你有这个顾虑,那么咱们就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三天内赶到鲁特安旗就是。”
他们兼程赶路,走过了大雪山,第三天中午之前,果然就赶到了鲁特安旗。
罗海父女和桑达儿看见了他们,比从天上掉下来宝贝还更喜欢。桑达儿和罗曼娜争着上来拥抱孟华,说道:“孟大哥,你真是信人,果然来喝我们的喜酒。”罗海说道:“他们的婚期已经定在明天,你可来得正好。”
罗曼娜笑道:“咱们别只顾和孟大哥说话。还有一位更难得的贵客呢。”说罢,回过身来,和金碧漪拥抱,笑道:“好漂亮的一位姐姐,姐姐,你先别说自己的名字,让我猜猜,我猜你一定是孟大哥那位心爱的姑娘,金碧漪、金姐姐了,对么?”口里说话,手指蘸了马奶酒在几上写出“碧漪”二字,跟着说道:“姐姐,你的名字我是特地叫孟大哥教我写的,写得没错吧?”
金碧漪羞红了脸,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微笑道:“没错,你很聪明”
罗曼娜和金碧漪拥抱过后,桑达儿跟着也走到她的面前来了。金碧漪不觉有点恐慌,想道:“原来哈萨克人的见面礼是喜欢拥抱的,要是他也来和我拥抱,我怎么办呢?”幸亏桑达儿好似知道汉人的礼节,并没和她拥抱,而是走到她的面前,规规矩矩的向她鞠了个躬。
金碧漪怔了一怔,连忙答礼。桑达儿道:“金姑娘,明天晚上我们有个刁羊大会,请你和孟大哥赏面参加。”罗曼娜恐怕金碧漪不懂他们的风俗,坦白地告诉她道:“明晚上的刁羊大会,是为了庆祝我们的婚礼特别举行的,他以新郎的身份请你参加,那是把你当作最尊贵的客人呢!”
金碧漪面上一红,说道:“哟,这我可不敢当!”
罗曼娜却不懂这是客气的说话,连忙说道:“金姐姐,我们是诚心邀请你的,你要是不来,明天晚上,大家都会玩得不开心了。”
孟华笑道:“我早已和她说好了,她不但答应和我一起参加,她还说要准备一条皮鞭重重的鞭打我呢。”
罗曼娜信以为真,说道:“金姐姐,你可不能这样。依照我们的习惯,对你心爱的人儿,你只能把皮鞭轻轻的打在他的身上的。”听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旧友相逢,新知结纳,当真是喜上加喜,欢笑满堂,这晚罗海为他们摆下了接风酒,人人开怀畅饮,种种热闹的情形,不必细表。
席散之后,桑达儿请孟华到他的帐幕歇息;罗曼娜也邀金碧漪与她同榻而眠。
桑达儿在天山一个多月,已经学会了几项粗浅武功,兴趣很高,这晚过了三更,还不想睡。不停地向孟华请教。
罗曼娜与金碧漪同塌而眠,说的却是女孩儿家私房话。
罗曼娜毫不忌讳地告诉她:“去年刁羊大会之时,我曾经想把皮鞭打在孟大哥身上的,幸好没这样做。否则可是既对不起你,又对不起桑达儿了。实不相瞒,当孟大哥告诉我他已经有了心爱的姑娘的时候,我是颇为有点失望的。但后来一想,值得孟大哥心爱的姑娘,一定是世间罕有的女子,我就替他高兴了。金姐姐,今晚见到了你,果然你比我想象的姑娘还要更好!”
金碧漪非常喜欢她的纯真,笑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是我们古代著名的美女。只要两情相悦,对方的一切都是美的。又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要有一个人真心爱你,你就是最幸福的姑娘了。”
罗曼娜说道:“不错,我也觉得我现在是非常幸福的,因为我已经知道桑达儿是天下最爱我的人了。但说来惭愧,我曾经有过三心二意的。”
金碧漪笑道:“那时你的皮鞭还未曾打在桑达儿身上,你当然还有权可以选择,这可不算三心二意。”
罗曼娜道:“我不是指孟大哥,我说的是另一个人。”
金碧漪随口问:“什么人?”罗曼娜道:“是一个名叫段剑青的汉人。”金碧漪吃惊道:“这人可是个坏蛋啊!”
罗曼娜叹道:“不错,他是一个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样坏的坏人。但他最初和我相识之时,是装作好人的。幸亏我到底没上他的当。”当下把经过情形告诉金碧漪,金碧漪以前亦略有所知,但没她说得这样详细。
罗曼娜叹道:“你和孟大哥对我们这么好,段剑青却这么坏。同一样的汉人,分别竟然如此之大!”金碧漪笑道:“普天下不论哪个地方,哪个种族,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的,这并不稀奇。不过,我相信好人总是要比坏人为多。”
罗曼娜笑靥如花,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想。金姐姐,我是好喜欢你啊!”
她正要诉说仰慕之情,忽见金碧漪坐了起来,把手一挥,隔着轻纱罗帐,发出一股掌风,把房中点着的两枝粗如儿臂的牛油烛的烛光熄灭了。
罗曼娜吃了一惊,正想问她什么原因,金碧漪已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噤声,好像是有夜行人来了!”
她把罗曼娜推向里边,自己睡在外边,故意装作熟睡,发出鼾声。
只听得屋顶掠过衣襟带风之声,她听得出那人跳下来了,正是停在她们这间卧室的门前。
房门是虚掩的,那人一推就开,听得里面的鼾声,喜出望外,一闪身就走进来。他知道罗曼娜不会武功,肆无忌惮的走上前就揭开纱帐。
说时迟,那时快,金碧漪一个“鲤鱼打挺”便跳起来,剑尖刺向他的面上双睛。这人在这瞬息之间,还未知道金碧漪是拿着宝剑的,连忙说道:“罗曼娜,别怕,是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跟我走!”
听见了这人的声音,金碧漪不由得蓦地一呆了。
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段剑青!
金碧漪这一剑本来是要刺瞎他的眼睛的,突然发现了是段剑青,看在孟华份上,不忍刺瞎他的双眼,转锋戳向他小腹的“愈气穴”。
此时段剑青亦已发觉不是罗曼娜了,就在剑气沁肌之际,立即一个“细胸巧翻云”的身法倒纵开去。这一剑只差毫厘,没刺着他。但金碧漪亦已如影随形,追上来了。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哼,你这忘恩负义的小贼,我正要找你!”金碧漪一声叱咤,剑走轻灵,一招之间,连刺段剑青背心的三处穴道。她不想伤害段剑青的性命,只要把他生擒。”
罗曼娜听得是段剑青,这一气可大了,她不顾危险,出声喝道:“金姊姊,切莫放过这个小贼!”
段剑青这才知道是金碧漪,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连忙施展新近学成的武功,一个转身,反手擒拿,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招数之狠,掌力之强,颇出金碧漪意料之外。
只听得嗤嗤声响,段剑青的衣襟被刺破几个小孔,后心己是感到冷森森的剑气,但穴道可还未被刺个正着。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转身,已是溜了出去。
这几招有如兔起鹞落,不过瞬息间事,段剑青固然是死里逃生,吓出一身冷汗;金碧漪也不由得暗暗惊奇:“这小子的武功想不到精进如斯,虽然比不上我,却也是大胜从前了!”其实金碧漪刚才要是全力施为的话,段剑青还是难逃一死的,只因她顾住孟华答允段仇世的诺言,不敢用重手法刺穴,这才给了段剑青逃生的机会。
金碧漪当然还不肯就这样放过了他,追出院子,喝道:“哪里走!”一招“玉女投梭”,剑尖依然不离他的背心大穴。这次可是力透剑尖,不管他是否要受重伤了。
斜刺里两条黑影同时窜到,左边那人快刀如电,一口气向金碧漪劈了六六三十六刀。右面那人则是在距离七八步之外,便向金碧漪遥发一掌。
幸亏金碧漪也是新近才跟孟华练成了三招“大须弥剑式”,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倏的施展出来!虽然不过三招,但已把全身防护得风雨不透,对方三十六刀快刀,全部给她这三招化解。
但另外那人的劈空掌力可是非同小可,金碧漪在化解快刀攻势的同时,胸口突然如受铁锤一击,不由自己的急退三步。
金碧漪连忙叫道:“孟大哥,快来!”
段剑青也在叫道:“快进去抢新娘!”
就在此时,只听得孟华一声长啸,叫道:“漪妹,别慌,我来了!”此时,他其实还隔着几重门户,但由于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内功,声音就似就在那些人的耳边说话似的!
段剑青首先逃跑,那两个蒙面人跟着也逃。
金碧漪扬声叫道:“我们没事,你快去捉贼吧!”她怕段剑青还有党羽,当真来抢新娘,心想有孟华一人对付他们已是足够,于是回转新房陪伴罗曼娜。
这也是金碧漪经验不足之过,假如她和孟华联手去追,段剑青绝计逃跑不了。虽说孟华肯放过段剑青,她也不会放过他的。如今只由孟华去追,他可又有了逃生的机会了。
孟华已经听见了段剑青的声音,循声觅迹,不过一会,已是越追越近,此时担任守卫的哈萨克的武士,亦己有十数个人闻声赴来。孟华不由得心念一动,想道:“要是我现在将他擒下,哈萨克人一定不会饶他,我要劝他改过从善,只有另等一个可以和他单独相对的机会了。”
段剑青和那两个蒙面人是分头逃走的,孟华心念一转,抛开段剑青,转个方向追赶那两个蒙面人。
那两个蒙面人大概是自忖跑不过孟华,待他追近,突然回身反扑。
刀光掌影之中,孟华一声冷笑,喝道:“吓,好快的刀法,但可惜你还差着点儿!”
以刀对刀,以掌对掌,不过三招,高下立判!
使刀那人一口气劈了十八刀,孟华一招七式,三招之内,便向四面八方劈出了二十一刀,比那人的刀法果然还快半分。最后一招,“三转法轮”,第三个式子尚未使全,已是把那人的一口缅刀绞出手去。
另一个蒙面人吃的亏更大,他和孟华硬对一掌,“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过,孟华虽然打伤了他,胸口亦是感到烦闷不舒,不由自己的退了两步。一招便已试了出来,这人虽然吃亏较大,但功力却是委实不可小觑,尚在他那使刀的同伴之上的。
孟华蓦地想起一个人来,正要喝问,草丛中忽地奔出两匹空骑,那两个人跨上坐骑,如飞跑了。看来他们是早有准备,谋定后动的。
孟华追不上那两个蒙面人,哈萨克的武士也追不上段剑青。他们告诉孟华,段剑青也是有一匹空骑跑来接应他的,那卫士队长是个很有经验的练马师,他还告诉孟华一个可疑之点。正是:
可恨奸徒心不息,串同鹰爪抢新娘。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