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王宝林住着的地方,又开始传来凄厉的喊叫声,同从前一样,很快又有人进去将她制服,整个瑶华宫才安静了些。
颜羽棠端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子衿盘弄着长发:“都快歇息了,怎么还在研究这些?”
“王宝林每天晚上都会不定时的发疯,我怕娘娘被吵的休息不了,索性在这里看看有没有新的发式。”子衿叹了口气,“奴婢真的是佩服郑美人了,我们在这里才待了多久,就受不了每晚号丧一样的声音,她……”
想起那个苦难中长大的女婴,颜羽棠若有所思。
同为南宫将军府出生,一个贵为嫡长女,平步青云,是仅次于皇后的妃位。虽然不及皇贵妃,夫人之流,但是在苏沐的后宫里,已然是格外高的地位。
而郑美人,从小受人欺辱不说,就连进了宫,本来可以翻身的希望也被一棍子断送。
要说不恨,颜羽棠自然是不信的。
“你说,换做是你,有郑美人那样的出身,会不会对肃妃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心生嫉妒?”颜羽棠盯着铜镜里的自己,“本宫家中也有个小娘,所生的庶女极尽荣宠,即使如此,她也万分记恨本宫。”
子衿啐了一口:“那位四小姐奴婢见过!和她那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一样,看起来就是没眼色的东西,怎么能够和娘娘比?再说了,就算郑美人如今地位低微,为人处世也胜过那个四小姐许多,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奴婢也猜不出……”
颜羽棠摆摆手,示意她放下簪的发髻,随后走到窗边。
稍微推开那扇窗,就可以看清守在偏殿门口的两位侍女。衣着不是很厚实,却坚守在寒风中,不曾懈怠。
“那两位你认识么?”
子衿踮起脚尖看了看:“奴婢不认得,郑美人所住的地方本就偏僻,也不大出来走动。平常奴婢结交的下人里,不曾记得有那两个侍女。”
“寒冬腊月,就算是男人守夜,也会打盹犯困,或者是找个避风处偷懒。她们倒好,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能坚守到这个时辰。”
颜羽棠松下发髻,打了个哈欠,有意支开子衿。
“娘娘,我这刚研究到一半,就被您松开了!”她有些无奈,还是慢慢退到门外,“娘娘如果觉得困了,就去歇息吧!一会儿如果那王宝林再吵,娘娘想叫奴婢过来聊聊天,也未尝不可!”
“好。”-
夜越深的时候,瑶华宫的氛围就越发诡异。
颜羽棠披着简单的夜行衣伏在屋顶,俯瞰整座瑶华宫,说不出的感觉。
听说,这里也曾经是热闹一时。
苏沐虽然遵循三年一选秀的做法,平日里总会从民间或者宫女住所里,寻找美人。那些用来寻欢作乐的女人,都被安置在瑶华宫。
平常,谁有幸得宠了,就可以有诸如“宝林”“美人”一般的位分。而更多的,都被掩埋在宫殿之下,化为累累白骨。
颜羽棠悄悄地接近王宝林的屋子,小心掀开瓦片朝里看——
只见一贯疯疯癫癫的王宝林,此刻正对着镜子仔细描着眉毛,根本没有半分疯傻的样子。
门外的侍女听到响动,立刻推门而入查看情况,也就在此时,本来正常的王宝林突然笔锋一转,将眉笔涂在额头还有脸颊上。
随之发出的还有疯癫笑声:“哈哈哈哈哈……皇上,臣妾美吗?你对臣妾……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美?”
“安静点!”
其中一位侍女对着王宝林的后脑勺飞快下了手刀,这才制止她继续发疯。
门又被合上的时候,一切又归于平静。
颜羽棠小心的盖上瓦片,看向偏殿后方的那片荒地,小心的运功落下,打探新的入口。
就在此时,栀子花香传来,是那般浓郁!
“师父?”
“嘘……”
离尘又是这样神出鬼没,他捂住了颜羽棠的口鼻,慢慢向后退。
“笨女人,别在这里乱动,瑶华宫的东西,可没有那么简单!”
说完,他退到荒地边界的假山旁边,伸手触碰一处圆形石头,再往里按压,整个地面几乎都在震动!
当初在幽思台外面,万箭齐发,地面下坠的感觉,再度袭来!
颜羽棠紧盯着脚下,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种震颤持续了一会儿以后,化为平静。
“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上次意外掉进了地宫,只因为我不小心摸到了什么奇怪的石头,这次在宫里待了挺久,就是想搞清楚到底……有什么秘密?”
离尘再次看向瑶华宫:“苏沐原来在这里寻欢作乐,据说是温柔乡,可我不这么觉得。我总认为,这里过多的石头,和那天的地宫有些关联。”
颜羽棠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沉思片刻,突然问他:“师父是要在宫里找到什么吗?茗尘谷事务繁多,师父也一贯讨厌宫里的礼节,这次为什么停留这么久?”
“我……”
离尘敛去平日里的笑意,凑近她:“我想查明秦毅的死因,我想知道秦家的秘密。”
“可是,师父之前就一直告诉我,秦家,只和被害的穆家,还有我自己的家相关。师父贵为武林至尊,苏沐根本撼动不了你的位置,也无心去干扰你,为何……”
“你懂什么?!”
离尘突然冷了脸色,那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要脱口而出,生生又咽了回去。
颜羽棠也保持沉默。
她了解这个师父的脾气,如果真的动了怒,还是别硬碰硬为妙。
“刚才看你这样子,似乎在打探这个疯女人?”
“是。”
离尘深呼吸几次,总算恢复了平静,他捡起一颗小石子:“你真觉得她疯了么?”
“不是。”
“对,她想活着,用最聪明的方法活着。”石子被丢向高空,不知所踪,“我在瑶华宫待了几日,发现的真相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