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凝香殿出来之后，苏沐一直紧抱着颜羽棠上了软轿。
轿帘合上的刹那，殿内的血雨腥风依稀可辨，她沉默的合上眼。
郑茹芸被凌迟，殿里知道内情，又听到风声的宫人都无法活下来。苏沐就是这样一个君王，宁愿错杀一万，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人去向天下传播如此丑闻。
“累了么？”他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手。
“臣妾有些乏了，想小睡一会儿。”她顺势倒向他的怀中假寐，实际上方才经历的一切都让她没有心思睡着。
如果说，郑茹芸所吃下的每一口食物汤药里都有落子的成分，为何还可以有身孕？
多名太医诊治，根本不是假孕争宠。
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为何苏沐如此坚信这是别人的孩子？坚信的前提下，为何又要继续娇宠郑茹芸？甚至为了小产一事，将她打入冷宫，间接害死了子衿？
轿子摇摇晃晃，把她的思绪也晃散了，怎么也聚不拢。
她这才惊觉：原来表面暴戾恣睢，重色轻国政的苏沐，当真有着两副面孔，她从来没有看清过-
甫一停在长乐宫门口，颜羽棠就睁开眼：“臣妾该下去了。”
“说是小睡，朕看你倒是怎么也无法安睡？”
“哪有？”她心虚的看着地，“臣妾睡的很香。”
“眉头都皱的抹不平了，还叫香？”苏沐率先下了轿子，又是将她轻巧抱起，径直走入宫中。
想到莫离她们很可能还待在院中等消息，颜羽棠连忙轻声劝阻道：“皇上，这样不合规矩，宫里人……”
“朕做什么都是规矩。”他充耳不闻，就这么抱着她往前走。
院里。
莫离和珮之带着人依旧干等着，直到发现他们的身影靠近，才惊讶的起身行礼。
“贼人已经抓住了，各位娘娘请安心歇息。”宋德京跟在后面，扬声说到。
颜羽棠被抱上了榻，立刻钻进寝被，贴着墙，有些惊惧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臣妾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臣妾可能需要时间缓一缓。”颜羽棠裹紧了被子，“皇上你别这么看着臣妾，怪丢人的。”
苏沐闻言，轻笑一声：“你又不是第一次瞧见朕如此，到底在怕什么？”
“臣妾……臣妾心中有很多疑惑无法解决，怕的很。”
他也自行更衣入了寝被，抱紧她寒凉的身子：“你说，朕答，无需害怕。”
“皇上，其实不仅是郑茹芸，就连臣妾也觉得万分疑惑。为何饮下落子的汤药，她还可以有身孕？就算这是菩萨显灵了，为何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一定不是皇上的？”
他下意识的将她搂紧，并没有直接回答：“朕不会判断错任何事情，朕只能告诉你，她的孩子，永远不会是朕的。”
颜羽棠明白，但凡是他不想提及的事情，再怎么追问也没有用。
于是，她又问道：“好，皇上确认郑茹芸腹中子不是自己的，为何还要百般爱护？她小产，没的也是别人的孩子，皇上当初为何要大发雷霆，甚至……”
想起冷宫那段，她噤了声。
往事过于苦痛，她不想再提。
苏沐了然，左手伸向前，一次次温柔的抚摸她的腹部。
像是宽慰，又是许诺：“这件事，是朕对不住你。具体原因，朕往后会告诉你。又是一年合宫庆宴了，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补偿。”
颜羽棠没有再说话。
暂时，她还不清楚这个补偿是什么。但是她却清楚的明白，为了某个目的，或者说为了某个人，他明知道会伤害她，却还是做了。
所谓的宠爱，到底还是敌不过他的野心，亦或是那个人-
天牢。
肃妃一直走向最深处，才摆脱了那些呻-吟声，还有虚弱的哭喊声。
“娘娘，这就是关押那毒妇的地方了。”
看门的守卫打开那扇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独臂被吊在一根木桩上，两腿也被铁链控制在上面的郑茹芸。
她右肩还在渗血，看得出来，是刚有人在上面削了一层皮肉。
“郑茹芸，在这里过得还好么？”
“……。呵。”她吃力的瞟了肃妃一眼，“南宫遥，你好狠……你居然算计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肃妃走上前，满意的看着她的脸，“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的算计本宫，本宫怎会一心想让你死呢？”
“你什么意思？！”
“本宫七岁那年书房着火，九岁那年卧房进了不止一条毒蛇，十岁初夏中毒，多亏了南宫家的先生，才捡回一条命。”肃妃的红唇一张一合，“直到本宫即将选秀，你明知本宫生性怕水，却设计本宫溺毙在湖底……”
“……你说什么？”郑茹芸的眼底划过一丝慌乱，“那年，那年……春日宴，游舫船，你，你……你自己摔下去的！”
“得亏你还记得清楚。”肃妃冷笑，“本宫从鬼门关回来之后，因为过度惊吓，和春寒落水，生了一场大病，缠-绵病榻。是你，趁着选秀名单南宫家必有一女，趁着本宫无心无力，代替本宫入了这宫廷。”
郑茹芸没有否认，她垂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可惜你知道么？本宫的病是假的，那场病迟迟不见好也是假的，本宫希望你先入宫却是真的。”肃妃突然笑起来，明媚又瘆人，“本宫要让你借着南宫家庶女的名头，借着你下-贱生母给你的狐媚样貌，去引得那昏君尽情宠爱。然后，本宫再横插一脚，把你从天上拉下地狱，让你被困在瑶华宫，不得不想法子谋条出路！”
“真的是你？！”郑茹芸大口大口的呼吸，胸膛起伏不定。
“我最亲爱的妹妹，父亲深明大义，即使你贱母犯下滔天恶行，都不会怪罪于襁褓婴儿。而你呢？你简直继承了那个女人所有的恶，下场却比她还要凄惨！”肃妃掐住她的喉咙，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凑近她耳边，“有件事，本宫一直想告诉你……”
“……咳咳……”她不停摇头，满口血污流下。
肃妃低声说了句什么，看着那个瞬间僵直不动的身子，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