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新生，还在摸索新环境的步调，认识新同学，客气且陌生的时候，佟韵佳已经借着诸葛长斌的名气，在同学之间广为流传，几乎无人不识佟韵佳。
对此情况，她除了叹气，只有低调低调再低调，谦卑谦卑再谦卑。
她应该去喝个千杯千杯再千杯才对。
除了同班同学的注视，特地调查新生课表，到教室来观察她的学姐们也特别令人苦恼，就算不说话，灼人的视线也让她坐不安稳，屁股底下仿佛安了千根刺。
诸葛长斌真是蓝颜祸水！
她跟涂伶莤是室友，又是同学，上下课一起走很正常，但也因为诸葛长斌的原因，两人没什么话讲。
涂伶莤无非想问她诸葛长斌，接近她的同学也是想问诸葛长斌，她除了沉默就是傻笑，惨的是她的笑看起来不是笑，是不耐。
反正最后同学得到的结论就是她不好相处，似乎也听过几次有人说她心机重。后者她自认没有，前者确实无法反驳。
她真的不好相处QAQ
边缘人就算了，她还是边缘界中的边缘人，浮游生物圈的。
佟韵佳对此刻的境遇并不陌生，该有的落差、难过、自我厌恶跟压抑已经经历过这多回了，适应起来驾轻就熟，虽然这种技能能不点亮就不点亮，但她已经亮得消不掉了，只能认命与此被动技能共存。
在免修基本素描课后，佟韵佳也在色彩学课获得免修许可，在同学钦羡与不可置信地眼神下，缩著脖子走出教室。
要跨级修二年级的必修绘图课程，得拿老师亲笔签名的免修同意书正本到系所申请学分转换，才能在系统里选取同系高年级的必修课程。
在他们这届新生中，就她一人申请免修，不知道观望的群众里有没有心动的同学，也想挑战一下即战力，在指导老师面前当场作答，可不管后面成功几个，她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低调做人，也掩盖不了高调做的事，加上她正处在风口浪尖，传言都快助她长出三头六臂了，这次回去，肯定又会在浮论上看见最近的关于她。
上一篇好像说她恃才傲物，难怪敢接近诸葛长斌之类，这次不知道会讲些什么东西。
她不会主动去浮论上找罪受，但她有两位天天逛浮论的室友，想不知道也难。
“唔──”佟韵佳被撞退了两步，捂著被撞疼的肩膀，抬头看向两名明显不怀好意的女生。
“走路不看路，学校你家开的喔？”其中一名头发较长的女生一样捂著肩膀，呲牙咧嘴，表情只有浮夸可以形容。
连厕所都被关过，这两人的把戏其实不太能入佟韵佳的眼，上不了排行榜，她并不怎么害怕。
一码归一码，她不害怕，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就这样站在原地，与对方大眼瞪小眼。
“喂，你说话呀！”对方直接出手推她，语气非常恶劣。
佟韵佳又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未有起伏，扯了下包包的背袋，很正经地问她：“要说什么？”
现在刚下课，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同学，没有一个站出来帮她说句公道话，看了眼就走开，还有人站在稍远的地方看戏，守着下一步的变化。
这场景十分眼熟，就只是换了个环境上演，若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冷眼旁观者的年岁比以前来得大一些。
等这些人社会化，这些尖刺都会被收到背后藏着，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再偷偷补一刀，佟韵佳实在分不出来到底是明面上摆着攻击的意图好，还是跟你有说有笑，却转过头去下毒。
两者都不好，但两者都是每个走到群体里的人都会遇见的人性。
丑陋，而且血淋淋。
“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难怪撞到我还不道歉，佟韵佳，你很屌呀！”
不小心又陷入个人思绪里的佟韵佳没有忽略了前头两句话，皱眉回：“我女的，没有屌。”
场面一阵尴尬，沉默未撑多久，就被几道窃笑声划破。
女孩子脸皮薄，无论多张牙舞爪，还是禁不起旁人的嘲笑声，尤其还不只一个。那人气得脸都红了，更不可能放过佟韵佳，好像饶过她自己就没面子。“你──”
她手一抬起来就被人狠狠拍掉，啪的一声又响又脆，痛得她直抽气，握著被打痛的地方努斥：“你谁呀？”
“我才要问你是谁呢？”涂伶莤指著对方鼻子，站姿跟说话的方式超像大姐头。“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学校你家开的？”
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堵了回去，那人吱唔了下，又不肯退让地强辩：“喂，是她撞到我耶！”
“撞到你就可以动手打人？你念的是哪一国的法律呀？菲律宾都没你凶残。”涂伶莤一手搭到佟韵佳肩上，要不是她脸部表情很稳，都被她拍出惊叹号了。“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明明是你故意撞佟韵佳的，还恶人先告状，接下来是不是要赔偿？那好，要谈赔偿，得有第三方公证人，我这个人就是热心，我帮你报警吧。”
说完，涂伶莤真的掏出手机来拨110。
“你、你神经病呀？哪有人为这种小事报警的，浪费国家资源──”那人见苗头不对，马上跟同伴脚底抹油跑了。
“你才神经病，你全家都神经病！”涂伶莤对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呸了声，转过头来面对看起来呆愕又面无表情的佟韵佳，原本搭在她肩上的手就这么悄然地收了回来，大姐头的画风一夕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剩说不出口的尴尬2。
好浓厚的尬气呀！
佟韵佳就算再迟钝也嗅得出来，然而涂伶莤帮她说话是事实，虽然意外，该表示的还是要说。
“谢谢你帮我。”她这脸也扯不出什么能看的笑容来，就不笑了，点了下头，拉紧包包就要离开。
涂伶莤见她想走，连忙拉住她，可等佟韵佳回头，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抿唇、眨眼、叹气，小动作很多。
又是一副欲吐不吐的样子。
这几天，涂伶莤常常这样对她，最后说出来的，八九不离十跟诸葛长斌有关。
这么喜欢一个人也不容易，太用力了，用力过猛不是会弹性疲乏，就是会因为反作用力而受伤。
前者还好，大不了换一个人喜欢；后者程度再轻，都是一道需要时间才能愈合的伤口。
为了大家好，她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要赶去教务处，先走了。”
“喂，等等！”涂伶莤不让她走，还直接挡到她面前，出乎意料的是她这回居然没有提诸葛长斌。“你被欺负了怎么都不吭声，难道忘了邱子晴跟你说的话了吗？”
“我没忘。”难得有人愿意花时间，还拿自身当例子教导她，怎么可能会忘？“我就觉得不严重，她们觉得无聊就会离开，而且这些事对我来说太习惯了，除非很严重，不然我想不起来要反击。”
为了这点小事跟对方吵起来，传出去，风向都不会往她这里吹，只会认为她爱计较、心眼小，然后在她已经臭掉的名声里再添几笔酸化的催化剂。
涂伶莤想起自己曾对佟韵佳做的事，一时羞愧难当，但此时此地道歉又很奇怪，只好用其他方式表达歉意。“我陪你去教务处吧，免得你在路上又被谁欺负，故意撞你或是朝你丢垃圾。”
她跟在佟韵佳身后看了几天，没想到电视里那种不入流的欺负人手段真的出现在现实生活当中，到底是戏剧源自生活，还是生活里的人学了戏剧内的夸张？
但她好像没资格指责别人。
佟韵佳正想该如何回拒，涂伶莤又说：“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带我见学长，就是单纯怕你又被欺负了，好歹你也是我室友，算自己人。”
“……谢谢。”拒绝本来就是很难的课题，佟韵佳连跟人互动都有难度在了，拒绝这种学了三、四十年还是一堆人学不会的高深学问，当然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只好让涂伶莤跟着了。
一路上，涂伶莤没说话，佟韵佳也不是个会自己找话题的，沉默跟尴尬在两人周身绕转着，气氛很怪，为了摆脱沉闷的感觉，脚步便不自觉地加快，像调了一倍半的速度似的。
到了教务处，因为不是第一次办理学分转换，佟韵佳拿了表格，当场流畅地填了起来，毫无窒碍，连要改修的课程都选好了。
涂伶莤在旁看了，不得不说：“佟韵佳，你真的满厉害的。”
要知道，在现实生活中，除了被爸妈盲目地夸奖外，佟韵佳未曾在别人口中获得正面评价，涂伶莤突如其来的发言，她一个手滑就写错字了。
不对，有可能是反讽。
“我说真的。”涂伶莤盯着佟韵佳的字，圆润可爱，很像艺术体，又想到她在课堂上直接顶着教授的压力跟几十位同学的注视现场应试。“你画功真的很强，而且速度很快，架构很棒，我也学了几年，却完全不敢申请免修。”
怕丢脸，也对自己没有足够的自信，当她看到佟韵佳举手时，心里还嘲笑了她一下，但现实果然是个爱打脸的东西，狠狠地赏了她一耳光。
相信班上也有好几个人脸跟她一样痛的。
“熟能生巧，就是多画多练习。”她说过类似的话，八成被当成谦虚──
一种另类的高调、另类的炫耀手法。
大家都看光鲜的表面，殊不知看起来毫不费力，私下不知用尽了几次全力。
佟韵佳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举着笔就对着表格发起呆来，还是系办人员发现，过来问她哪里不会填，才把她唤了回来。
“没、没有。”佟韵佳飞快地把剩下的资料填好交给系办人员，一看到她的年级，系办人员突然张大了眼。
“你是一年级的新生呀？能不能麻烦你回去跟班长说，请他到系办来拿资料呀？”系办人员有些不快。“我联络他好几次了，电话不是不接，就是说下课后过来，但一直都没看到人，迎新报名是有时间限制的，请他尽快过来好吗？”
“迎新活动？”爱热闹的涂伶莤顿时眼睛一亮。“我可以先看一下吗？”
系办人员直接抽了张资料给她。“今年是跟企管合并，办在悠游渡假村，两天一夜，你可以回去Google一下，环境不错，而且你们付保险费就好，其他费用都是系上出。”
“这么好？”涂伶莤咋舌，佟韵佳也好奇地看起了系办人员另外递给她的说明书。
系办人员说：“你们才刚进来，不知道，我们每年就办迎新活动，其他的都挂别系活动插花，从不主办，因为你们太、忙、了，都在赶作业，你们想想活动台下只坐老师的场面多冷清。”
“这么忙喔？”涂伶莤虽说已有准备，但想到学生忙到系上都不办活动了，晕眩感立刻袭来。“那迎新就不得不参加啦，一年就这么一次活动呢。”
“对呀，所以会办得很盛大，连大四的学生都会回来参加。”
“真的？那──”涂伶莤本来想问诸葛长斌会不会参加，碍于佟韵佳的关系，最后还是选择把话吞了回去。“现在可以报名吗？”
“当然可以。”系办人员恨不得大一新生全参加，涂伶莤此举正中下怀，立刻拿出同意书给她，也问佟韵佳：“同学要不要参加，一起报名吧？”
“我不──我考虑一下。”佟韵佳其实不想去，两天一夜？她自从国小参加过一次毕业旅行后，再也没有参加过学校举办的团体活动，尤其外出过夜的一律拒绝，但系办人员的眼神太可怕，她不敢一次把话说到死，只好先拖一会儿。
学校举办的活动怎么可能一人一间房？没人愿意跟她同寝，最后还是跟老师、导游一起睡的回忆太糟糕了，她不想重温，更不想回想。
“去啦，有什么好犹豫的？”涂伶莤轻推了她一把。“机会难得耶，而且迎新可以加速认识同学，就算相处不来，起码要知道对方的脸跟名字吧？”
“我──”
“这位同学说得对，迎新活动确实可以加温同学之间的关系，更可以认识学长姊，别小看迎新，这对你们大学四年很有帮助。”系办人员加入游说行列。
最后佟韵在两人轮流夹击之下，填了迎新同意书。
她的手怎么了！脑怎么了！
佟闽松跟张郁娟知道女儿报名迎新活动，感动到频频在电话那头说“小乖长大了”、“爸爸/妈妈很欣慰”之类的话，佟韵佳不由得反省她这几年表现是不是跟幼稚园的小朋友差不多。
告知爸妈迎新的事之外，她还得跟Being说，当然有分享校园生活的原因在，更重要的是她答应了Being要画圣诞特集的草图给他，交稿的时间刚好跟迎新撞上了。
“我尽量提早交图，如果来不及，就要再延两天了喔。”她这么跟Being讲。
Being倒是能体谅。“没关系，好好玩，图的事不急，来不及拿旧图来改也可以。”
“用旧图太没诚意了，我答应你要交新图就是要交新图。”难得可以当主打，她不想得过且过，马虎行之。
“好:D”Being回：“期待你的新图！”
佟韵佳跟Being聊了一会儿就去洗澡了，没有缩小对话框，就让它挂在萤幕上。
另一头的Being──也就是诸葛长斌──摸著趴在电脑桌上占地为王的小四季，喃喃自语地说：“迎新活动啊……还真让人怀念呢。”
他扬起一抹微笑，站了起来，弯腰在小四季的头上亲了下，听它喵了一声，拍拍它肥美的屁股，浅声说：“爸爸先去洗澡了，你乖乖在这里顾你未来的妈，知道吗？”
浮游生物脑洞区──
诸葛长斌：老婆，你何时来帮女儿铲屎？
佟韵佳：你吃──（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