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伶茜的眼神然佟韵佳感到不舒服。这种审视与鄙夷的目光会让她不自觉地想起国二时霸凌她的学姐。
起因全来自嫉妒，她长相条件配不上她们放在心尖上的人。
邱子晴没注意到佟韵佳瞬间紧绷的模样，却没错过涂伶茜过激的神情，尤其她吃过诸葛长斌孽力带来的亏，这方面敏感度很高，几乎是反射性地驳了回去。“不喜欢她难不成喜欢你？你不是有男朋友了？骑驴找马啊?”
“我、我才没有——”涂伶茜一对上邱子晴就词穷。虽然说不出话来，但任谁都能清楚地辨别出她有多不愿意接受这件事。
“进去吧。”邱子晴把佟韵佳拉进寝室里，在涂伶茜注意不到的地方缓声在她耳边说：“这就是跟诸葛长斌走太近的代价，不过看你过得比较好，受到比较多的关注就口出恶言或摆臭脸给你看的人也不必当朋友，累死自己而已。”
感受到背心上轻如春风的排抚，佟韵佳因为害怕而躁动的思绪忽而稳定下来。
涂伶茜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或许跟记忆里那段最黑暗的过去重叠，又或许她比想象中的还在乎涂伶茜的友情，才会慌乱无措到脑子一片空白。
其实人的感情是最难掌握的，别人怎么想的她控制不了，只能约束自己别对不起别人。她对涂伶茜算起来无功无过，不需害怕，也无需愧疚。
寝室再度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只剩涂伶茜打得劈啪响的键盘声，不知道找谁抱怨著。
不知道其他寝室情况如何，A304向来不走欢乐风，多半都是安静，各自为王的状态，偶尔有些人气也是林巧玫还在，关系还没破裂的时候，能听见她跟涂伶茜讨论过美妆、穿搭跟诸葛长斌。
明明是上个月的事，怎么好像是上一世纪的历史了？
林巧玫为什么要盗她的图呢？
诸葛长斌：“苏佑勤说是因为你给她的压力太大。”
电脑萤幕上突然出现诸葛长斌的回复，吓得佟韵佳眼镜都要滑掉了，这才发现她下意识把心里的疑问化为指上文字，传给了诸葛长斌。
What?!
佟韵佳低头看手指，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问过林巧玫，但她不愿意说。”诸葛长斌似乎等著机会跟佟韵佳聊天，话题不带停滞的，马上丢出下一个。“你被林爸爸吓到了吗？”
佟韵佳颇讶异。“你怎么知道？”
“浮论置顶了。”
“怎么还是传上去了？子晴都制止了啊。”到底有什么好处？只因为冲到热门能为上传者带来兴奋跟刺激吗？又不是食衣住行的安全需要爆料给民众注意，这种行为跟吸血有什么两样。
不，还是邱子晴说的吐痰比较贴切，真的太恶心了。
“我联络管理员删除了，这几天小心一点，尽量别落单，如果子晴或庭芸不能去找你，记得跟紧涂伶茜，知道吗？”诸葛长斌是真的担心，又说：“算了，如果子晴跟庭芸不能去，你再打电话给我。”
“你太夸张了，林巧玫就算来找我，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动手吧？”况且她不会跑吗？让邱子晴跟张庭芸来找她吃午餐已经很麻烦人家了，换地点上课还要她们来接，她又不是巨婴。
佟韵佳本想跟他说涂伶茜的事，后来还是算了，不想让他难受。因为他的存在而受到影响不是诸葛长斌乐见的事，即使这在意料之中难免都会自责。
说不定涂伶茜冷静过后，这些事又翻篇了，还能跟她像之前一样互动，说多了反而尴尬。
谁知道诸葛长斌居然玻璃心上了。“我知道你嫌我麻烦，严格说来，林巧玫的事也是我引起的。”
“我没说啊。”佟韵佳想也不想就回了这一句。
诸葛长斌：“暗示也算。”
“……你要来就来吧，不过要事先跟我讲。”佟韵佳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容易心软，但除了父母之外没什么人知道，诸葛长斌不知道是看出什么端倪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踩得准准准的。
“好，那我明天中午去找你。”诸葛长斌打蛇随棍上。
佟韵佳无言以对，消极被动地接受了安排。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支支吾吾地跟邱子晴说中午有人要来找她，不一起吃饭，虽然对方没多问什么，斜射过来的目光却是大写的“你不用多说，我什么都知道”，佟韵佳为了面子故作镇定，差点扛到腿软。
但是隔天诸葛长斌没来。
临时传讯息过来说他临时有事，改约晚餐。
诸葛长斌：“我叫子晴陪你。”
邱子晴：“你在哪？”
两封讯息几乎同时传来。
佟韵佳正要回复邱子晴，突然被喊住了。
“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来的人是林巧玫。“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现在不知道有几百只眼睛在盯着我，已经蠢过一次，不会再蠢第二次。”
林巧玫看起来不是很好，人很憔悴，像好一阵子没睡好了。她语气很冷，眼神里却洒满了细碎的请求，仿佛只剩一口气撑著一样。
佟韵佳还没做下决定，手机就响了。是诸葛长斌，而林巧玫也看见来电人是谁，以为没戏，便低头草草离开。
“没事……刚刚我爸找我。不用子晴过来了，我跟我爸去吃饭……嗯，好。Byebye。”佟韵佳撒了谎，心虚到不行，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反正都做了，多想只会却步。
“等一下。”换佟韵佳喊住离去的林巧玫。“走吧。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林巧玫回头，讶异又沉重地看着佟韵佳，过了段时间才缓缓点头。
多亏苏佑勤，还有诸葛长斌，她们两人明明没什么特点，却是浮论上的熟面孔，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唯一知道的秘境，平常日晚上才有营业。
两人互望，一点头绪都没有，直到林巧玫想起她看见诸葛长斌跟邱子晴的那家有情侣雅座的咖啡厅。
佟韵佳还没跟同龄人来过咖啡厅呢，第一次居然是跟有过节的前室友来，人生真奇妙。
这家咖啡厅没有简餐，中午生意还好，轻轻松松就要到了有隔间的位置。佟韵佳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帘放下来。
点完低消，佟韵佳率先打破沉默，问林巧玫来意。“你要跟我说什么？”
林巧玫扳了回手指，做足心理建设才说：“你的图是我盗的。”
“你为什么要盗我的图？我哪里惹到你了吗？”这真的是佟韵佳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因为我讨厌你。”林巧玫说归这样说，展现出来的样子跟佟韵佳认为的讨厌还是有段明晃晃的差距。“你明明长得比我丑，为什么诸葛学长会注意到你？为什么我拼命地讨好身边的人，你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喜欢你？为什么我爸爸不像你爸爸一样，站出来为自己的女儿说话……哪怕是道歉也好……为什么……”
林巧玫说到都哭了，佟韵佳无法体会她的心情，只能抽纸巾递给她。
回忆起成长之路上伴随的嘲笑，佟韵佳找不出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喜欢她的例子，随手一抓都是不费吹灰之力有人讨厌跟嘲笑她。
林巧玫哭了一会儿，等服务生送来餐点才收声，接续说到：“你不用刻意讨好邱子晴跟涂伶茜，她们就会主动照顾你，问你需要什么，我不出声，她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宿舍里还有我这个人。”
“你在家里也是这样吗？”佟韵佳忍不住问。
“什么意思？”
佟韵佳搅拌饮料，牙齿咬在吸管上，模糊不清地说：“觉得家里没人注意你？”
“这不是废话吗？”林巧玫冷笑，自嘲地回：“看我爸的态度就知道，他根本不在乎我。要不是我考上武德大学，让他在亲戚朋友间出了风头，他根本不想让我念大学，想让我去当作业员赚钱。他很重男轻女。”
佟韵佳多多少少明白林巧玫的嫉妒由何而来了。A304中，确实是她最常接到爸妈的电话跟关心，怕她不习惯新环境，担心她交不到朋友，唯恐她又被人欺负却闷不吭声。
父母的挂念是林巧玫最渴望的情感，这一点在佟韵佳各方面的对比下被放大了。
人生在世，安慰自己的其中一条法则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原本预计在她之下的人拥有了她梦寐以求的事物，心态就失衡了。
然后又回到源头——凭什么？
佟韵佳就是被这种心态折磨了好几年。
林巧玫说：“我很羡慕你，又很气，所以苏佑勤找上我，要给你一点教训的时候，我答应了。盗图后，我也很后悔，但又想那没什么，不过是一张图，苏佑勤之后提的要求我都没答应，没想到你竟然跟诸葛学长是合作的关系，我到底在做什么？我怎么会同意？结果现在能听我说这些的人只有你，没有人愿意接纳我。”
这要怪谁呢？
佟韵佳没说。
“我只是想找人讲讲话……”林巧玫哽咽。“但我应该先跟你说对不起。”
“嗯，我听到了。”佟韵佳淡淡地应了声。她能体谅林巧玫，却无法原谅她。要受害者去包容所有的伤害太强人所难了。
“我已经受到教训了，留了案底，以后进不了大公司跟有名的事务所。谁敢用一个偷过人家东西的会计？”林巧玫哭了好久，喝剩的饮料都可以用她的眼泪补回来了。
她们没有一起离开咖啡厅。林巧玫先走，佟韵佳则是对着窗外复盘刚刚的事，跟随多年的疑问又提了上来。
她到底是什么体质？
看了下时间，下午的课程快开始了。佟韵佳正准备离开时，听见了很熟悉的声音，百分之两百是诸葛长斌。
“我知道你是为了苏佑勤来的，直接说重点吧。”
佟韵佳寻声看了过去，诸葛长斌的位置正巧背对她，而坐在他前面的，是一名长发飘逸，漂亮又有灵气的女孩子，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本来要赶回去上课的她，莫名其妙又坐下来了。
浮游生物脑洞区——
诸葛长斌：佟佳氏，你不是跟你爸爸吃饭吗？
佟韵佳：我觉得我爸爸想找你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