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派出/所院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巡逻的车拐进来,周嘉鱼抱着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指不停的打着圈儿,神情焦躁不安。
等了快两个小时,里头迟迟没有动静。
想起刚才执勤的警/察把王谨骞带走的时候,他脸上满不在乎的德行让周嘉鱼心都揪起来了。她怕如果真的王谨骞为此出了什么事,自己恐怕就要愧疚一辈子了。
等了好半天,才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跑过去却只见到纪珩东一个人出来。
“他呢?”她急切的往纪珩东身后看,眼睛红红的。
“好着呢。”纪珩东转着车钥匙。“马上出来了,你一会儿带着他弄弄脸上的伤,我先回去了。”
“哎——”周嘉鱼不可思议的叫住纪珩东,“你这就走了?”
纪珩东头也不回,打了个呵欠。“都处理完了不走等着领你俩吃早餐啊?简单打架斗殴能有什么事儿。”他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看着忡怔的周嘉鱼乐了。“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他跟人打架?”
周嘉鱼心有余悸的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他从小就跟你们挨打,那身板……非闹出人命来不可。”
纪珩东同情的拍拍周嘉鱼的肩,打算善意的提醒她一下。“你没亲眼见到的东西还多,哥哥先走了,你……保重自己吧。”
纪珩东留下这么句话扬长而去,留下周嘉鱼一个人站在夜风里不知所措。
大概又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门口才终于又传来了声音。
只见王谨骞慢悠悠的从里面走出来,双手闲适的插在裤兜里,满脸青紫红肿,明明十分狼狈,可是表情姿态却又好像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儿似的。
周嘉鱼几步跑过去,心里大喊了一声谢天谢地。
步子在离他将将一臂远的地方刹住,周嘉鱼盯着他漆黑的眼睛,话一出口就带了些急切。“你怎么样啊………”
她眼睛红红的,垂在肩上的发梢的微风中被吹的左右晃动,声音中有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娇糯软蠕。她比王谨骞矮了一头,头顶的发旋正对着他的下巴,削瘦的肩膀在夜色中微微发抖动,显得楚楚动人。
王谨骞嘴角被打裂了,稍微有牵动就疼的厉害。
他微张了张嘴唇,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动没动,镇静问道。“担心我?”
周嘉鱼想碰碰他肿起来的眼角又不敢,手只堪堪在半空中举着,着急神色显而易见,“废话,万一你要是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那罪过就大了。”
“你干嘛要跟他们打架,那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下好了,架也打了号儿你也蹲了,折腾大半宿痛快了?”
周嘉鱼瞪着王谨骞,心有余悸。
王谨骞脸上火辣辣的疼,被周嘉鱼这么一通数落心里压着的火全拱了出来。本来跟人打了一架还挂了彩就够窝囊的,谁想她还不领情。
“照你这么说我就活该下车去拽你?由着你让那俩孙子带走?是我被抓进去又不是你,这么气急败坏的干什么?”
他声音提高了些,冷漠愤怒的样子无端就给彼此之间带了些疏离。
周嘉鱼觉得他误会自己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笨拙的朝他解释。“不是……我是说这事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不一定非要打架。就算你不来我也肯定不会和他们走的,何必惹这个麻烦。”
王谨骞彻底生气了,猛地拂开她碰自己眼睛的手。“你有什么办法?一个女孩摊上这事儿就算你再有办法也是吃亏的知道吗?在俩男的面前你能讨着什么好?是拿琴箱子不痛不痒的砸两下还是被人扯着头发挠两下?周嘉鱼我真挺好奇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逞能不是你这种逞法儿,不领情拉倒!”
他绕过她作势就要走,气的脸上青白,配上那一身伤,更显得惨烈。
“不是!”周嘉鱼伸手拉他,疼的眉头剧烈一抽。“我没不领情,我是担心你。”
他不管不顾下车去救她,不要命似的跟人家打架只为了给自己讨个尊严说法,她怎么可能不领情呢?
在外面等这几个小时里,她没有一分钟不为他着急,怕事情闹大她甚至想回家向周景平低头求救。现在他怎么能冲着自己横鼻子竖眼睛的说,不领情拉倒?
她死死的巴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脾气上来一个转身就跑了。周嘉鱼脸憋的通红,他比自己先下去一个台阶,背对着她。
“从来就没人为我出头,你今天来给我弄懵了……还没反应过来你就已经跟别人打起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她胳膊好像没什么力气了,攥着王谨骞的手慢慢松开。
王谨骞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神情闪烁,心里某个角落狠狠抽痛了一下,忽然转身一把给周嘉鱼按进怀里。
不是拥抱,却是比拥抱更为亲密的姿势。
她的头抵在他的颈窝,被他一只手用力按着,双手因为惯性环住他结实精瘦的腰身。
“好了对不起。”王谨骞把一直搁在裤兜里的手掌贴到她柔软顺滑的长发上,右手的小手指不自然的弯曲着,手背上还在隐隐渗血。他温厚清冽的嗓音忽的低了下来,“我不该这么说。”
他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可是颈窝那种温热熟悉的气息却是周嘉鱼一点也不陌生的。
整整绷了一晚上的神经在这一刻被他这句话尽数瓦解,周嘉鱼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睫毛痒痒的扫在王谨骞的脖颈让周嘉鱼眼泪奔涌而出,心里的恐惧感也随之消了很多。她没有撒手,任由他按着自己头抱的更紧了些。
察觉到衣领的湿/热,王谨骞恍然大悟。“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打架流血这种事在男孩的世界自启蒙时期就会自然而然产生,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何况是自上学起就常常被围攻或单挑的王谨骞。刚才在派出所里面他一心想的都是怎么收拾那两个人,现在想想,混乱嘈杂的酒吧街上,她刚躲过贼手的惊吓还没过去,下一秒就见识了酒瓶子板砖乱飞的场面也确实是挺招架不住的。
周嘉鱼一言不发,甚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王谨骞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什么时候我跟人打架能吃亏啊,战骋在我这都占不着便宜何况那俩人,就是点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临近渐亮的天光里,在严肃庄严的派出/所门口,年轻男人正在温柔环抱着女孩低声哄慰,像极了闹别扭的情侣。
动作气氛似乎太过暧/昧,周嘉鱼局促的从他怀里离的远了些,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她小幅度的抽了抽鼻子,讷讷的。“以后你别打架了。”
王谨骞模棱两可。“我尽量吧。”
“那我送你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
“你都是伤啊……”她指了指自己脸,“这样怎么上班?”
王谨骞想了一会儿,“也对。”他朝着车走去,神情愉悦。“直接去你家吧。”
“为什么?”周嘉鱼惊讶的睁大眼睛,“去我家干什么?”
王谨骞理所应当的开口。“今天风头出的够足了,这么点儿伤去犯不上不够现眼的,我一人回家也没法处理,干脆在你那儿将就将就得了。还是你愿意让我回大院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俩今天都干什么了?”
“再说了,帮你这么大一忙,满酒吧街都知道我为了抢女朋友打了梁家的侄子,作为女朋友,不至于连收容我一宿,不对,半宿都不乐意吧?”
他说的字字都不太正经,但是每句又都在理。
“谁是你女朋友。”周嘉鱼低头咕哝了一句,王谨骞挑衅看着梁嵩说的那句我女朋友你说关我什么事的样子犹在眼前,她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心里过意不去,一咬牙一闭眼,直接答应了。
王谨骞头一回往女生家里去,一路上显得淡定又平静,大义凛然的好像去做什么再正经的事情不过,可是心里却是肿着一张猪头脸美的不行。
他不急不缓的在她身旁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离周嘉鱼这个人的世界,更近了点。
跟着她进了家门,周嘉鱼在门口翻了半天才找出一双看起来码数略大的拖鞋,她踢踢踏踏的往屋里走,急着找药箱。“家里没男式拖鞋,你先凑合穿。”
王谨骞笑眯眯的打量着那双绣着粉色小花的拖鞋,心满意足的穿上往屋里走。
她房间不大,几十平米,却处处透着女孩特有的柔软温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宽阔的阳台上搁着的她练琴的椅子,椅子后面放着几盆绿色盆栽,都长得正好,有几盆已经开花了,王谨骞打量了一眼,不经意间,就瞥到了客厅墙壁上挂着那幅巨大的油画。
画上是一个拉大提琴的少女,背景选用了大片的金色做勾勒,女孩坐在椅子上正在专注的拉一首曲子,美好的胴/体上若隐若现穿了长长的白色纱衣,垂眼微笑间,神情无限柔和幸福。
周嘉鱼抱着药箱出来,看到王谨骞专注的目光匆匆走过去挡在他眼前。她晃了晃手里的消毒水和冰袋,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快处理一下,别感染才好。”
王谨骞泰然自若的收回视线,任由她拉着自己坐下。
棉签沾着消毒水有冰凉刺痛的触感,王谨骞看着周嘉鱼动作小心轻柔的把棉签覆在自己的眼角,没头没脑的就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