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衍之这个表妹名唤秦梦寒,两人是姑表亲,是位名副其实的官家千金。原先秦梦寒也不知道段衍之不在京城,甚至还在满心期待着婚期的到来,而现在能来到这里全拜一人所赐,那人便是尹子墨。
段衍之对此大感头疼,尹子墨果然说到做到,临走时说要送信给他表妹,还真的就说了,真是位惹不起的主儿。秦梦寒出身高贵,自幼教养有方,如今孤身一人只雇了辆马车就直往天水镇而来,让段衍之万万没有想到。段衍之对她一个女子长途跋涉来到天水镇很是钦佩,可是她能来到这里也着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他原先就是躲着她才出来的,现在却还是被她给找到了。
秦梦寒只对怎么来到这里稍微说了一下,并未提及自己和段衍之家中的情形,段衍之暗中推断她可能是自己悄悄出门的,不然也不会独身一人来到这里。
两人在门边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已经没话说了。巴乌倒是闪得快,早已看不到人影。秦梦寒一时尴尬,突然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从肩上拿下包袱,翻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段衍之,这才总算又有了话题。
“表哥,这是你在信中托尹大公子寻的去疤药膏,我给你带过来了。”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染上了一层担忧之色,“表哥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可严重?”
段衍之接过瓷瓶,咳了一声,“这个……不是我自己要用的。”
“哦?那是给谁用的?”
段衍之尚未回答,乔小扇已经走出了内室,看到门口的女子,微微愣了一下,“相公,这位姑娘是……”
段衍之绝对相信他看到了世上最精彩的表情,他那位姿容端庄的表妹在听到乔小扇的话那一瞬,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到最后只沉寂为莫大的震惊和呆滞,像是原先拿到了糖葫芦的孩子,前一刻还开心无比,后一刻却被告诫不能咬上半口。
这应该是种巨大的失望和伤心。
“相……相公?”秦梦寒怔怔的看向乔小扇,又艰难的将视线移向段衍之,“你……成亲了?”
段衍之恍然大悟,原来尹子墨根本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成亲了,他倒还算给自己面子,可是现在这情形倒似更加复杂了。
“嗯……”段衍之点了点头,“表妹,这位是我娘子,乔小扇。”
所谓当断则断,段衍之虽然没有过多少红颜知己,却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女子不比寻常物事,不可轻易沾染,界限分明是最好的做法。反正他是不打算跟这位温良淑德的表妹发展出一段什么旷世绝恋,自然早早了断了的好,所以这个时候他承认起与乔小扇的亲事来,是相当干脆且有力的。
乔小扇听到他唤这个女子表妹,顿时明白过来,走近几步朝她点了一下头,难得的露出了一丝亲切的笑容,“原来是相公的表妹,真是位水灵灵的姑娘。”
段衍之诧异的看了一眼乔小扇,显然她已经很努力的在表达善意了,因为至今他还从未听过乔小扇的嘴里说出过什么夸赞人的话来,一般她不损人就万事大吉了。
秦梦寒毕竟是大家闺秀,就算什么都修炼不到家,矜持与镇定却是修炼的最好的,此时在这情况下便派上了最好的用场。虽然手指有些颤抖,脸色有些苍白,膝盖有些发软,头脑有些眩晕,她还是坚持着朝乔小扇扯出了一抹微笑,只不过实在勉强的很,看上去简直比哭还难看。
“原来表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迎娶表……表嫂你,难怪,难怪……”说到后面,秦梦寒的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力气,甚至连身子都晃了一下。段衍之不可不说心软,但也始终没有伸出手去扶一把。
乔小扇自然看出了这其中的异样,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外唤了一声乔小刀,让她领着秦梦寒去客房先安顿下来。乔小刀看到秦梦寒时,对她黏在段衍之身上的眼神十分不悦,眼神里已经明显的表达了对这位不速之客的不待见。
这个姐夫是花了多少精力才抢来的啊,怎么着她这是来认亲顺便领人的?门儿都没有!
秦梦寒脚步虚浮的跟着面色不善的乔小刀走远之后,乔小扇颇为担忧的问段衍之:“你的表妹都找到了这里,看来定安侯府也该知晓你的下落了。”
段衍之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柔弱的让人怜惜的表情,“应该不是这样,我看我这位表妹定是自己出门来寻我的,兴许她家里也在找她呢。”
“原来如此。”乔小扇看了一眼秦梦寒的刚刚走入的那间厢房,低叹一声:“真是个痴情女子。”
“啊?”段衍之一愣,脸上刻意摆出的表情也收了一下。
“相公无须隐瞒,我也是女子,看得出来她对你的情意,若是没有猜错,她便是与你定亲的那位姑娘吧?”
段衍之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娘子目光如炬,所言不差,的确就是她,但要说情意还真是牵强了,我与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次数少的可怜,能有什么情意啊。”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她,脸上又带上温柔的笑意,“先不说这个了,这是我托人从京城为你寻得的去疤药膏,娘子背上的那些伤痕肯定能消掉,你用用看吧。”
乔小扇接过瓶子,神情微动,“相公特地为我寻了药?”
“顺便的事情而已,娘子不用心存感激。”
乔小扇对上他的笑脸,微微摇头,“我的确感激相公,但是那些伤疤却不愿去掉。”
“嗯?”段衍之不解的看着她,“这是为何?”难道说还有女子不在乎身上有疤?
乔小扇转头盯着屋外,阳光在院中投下一大块光影,倒映在她眼中蕴着一丝暖意,然而她说出的话却有些肃然:“我只是不愿忘记过去所经历的一切,伤痕与痛苦,虽非我所愿,却也是人生必须承认的一部分。”
段衍之一怔,似乎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女子。
但是不得不说,他很欣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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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秦梦寒在到来天水镇的第一夜,卧于**,用自己贵族小姐的骄傲强撑着没有流泪,反而冷静的在寻找段衍之选择乔小扇的原因。陆长风坐于房中,手执那支给他七妹准备的簪子,看着金九准备回扬州的东西。段衍之与巴乌商讨接下来要如何在避开乔家姐妹的同时还要避开这个新来的表妹,才能继续手上的事情。
只有乔小扇的屋中最为热闹,在其他人各怀心事的时候,三姐妹正齐聚一室,共商大计。
乔小扇其实并不想参与,但是两个妹妹十分的热情,连乔小叶都带伤参加了,她也只好乖乖的坐在桌边听着乔小刀眉飞色舞的唠叨。
“大姐,你听我说,镇东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好,每一个楚楚可怜的女角儿必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你可要注意了,光听名字就知道那个秦梦寒对你来说是个不小的障碍。”
乔小叶正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喜悦中,为了一荣俱荣,也好心的提醒乔小扇:“二姐说的没错,大姐你实在需要注意,你看你平日里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姐夫又是那么柔弱的惹人爱怜,若是被那什么表妹夺了先机可就追悔莫及了。”说到动情处,乔小叶端着受伤的胳膊幽然长叹:“今后我不在家中,没有人给你出主意,你可如何是好?大姐,我真为你担心啊……”
乔小扇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嘴角又露出了那抹经典笑容,“你给我出的主意无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之类的,何必装成是多么高明的法子来我这儿招摇撞骗,你还真当自己是女诸葛了?”
乔小叶捂住胸口,喘了几口气,端坐着不吭声了。
乔小刀急的站起来跳脚,“大姐,我们这是在为你着想,你怎么这么不认真呢?”
“算了,你们能想出什么法子来?”乔小扇白了她一眼,“何况人家是客人,刚来第一天你们就撺掇着我去对付她,这像话么?”
乔小刀耐着性子坐到她跟前,双手捧起她没受伤的左手,语重心长的道:“大姐,做姐妹的自然都是为你着想,三妹马上就要走了,她算是修成正果了,你呢?也该打起精神了吧?”
乔小叶恢复了元气,又在一边煽动她:“其实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是没有用处的,大姐你必要时就试试,姐夫那么温柔的人,肯定吃这套。”
乔小扇眼珠一转,冷笑了一声:“我觉得你们说的都不管用。”
“嗯?那你说什么管用?”两姐妹几乎异口同声的问她。
乔小扇从乔小刀手中抽出手来,抚了一下身前的衣襟,慢悠悠的道:“小打小闹显得太小家子气,真刀真枪方显英雄本色。”
两个妹妹大惊失色,赶紧劝慰,“不不,大姐,要慎重,事关人命,当从长计议。”
“对对,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大姐不可操之过急。”
乔小扇冷眼扫过去,“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各忙各的去?还打算在这儿出什么馊主意?”
“好,好,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乔小刀和乔小叶相携着灰溜溜的出了门,边走边感慨来这里找乔小扇实非明智之举,以后定要以此为戒,再也不插手她的事情了。
乔小扇独坐于房中,想起白天那位表妹震惊惨白的脸,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那瓶药膏,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