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夜,花团锦簇平安年。
江南小镇风光秀丽,一场冬雪落下,一眼望去,亭台楼阁错落交映,屋顶上的一层雪白映入眼中,如梦似幻。
瑞雪兆丰年,本该是喜庆的日子,住在镇东边的李家闺女最近却很不高兴,因为她看上的人没有看上她。
李家闺女今年芳龄十八,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一张脸白里透红,杏眼桃腮,美艳的很。要说缺点,除了个子小了点,脾气爆了点,也就没什么了。
所以她很不高兴,自己这么完美的一人,怎么就被拒绝了呢?
这事要从十月中的某一天说起,当时正值深秋,江南景致别有风情,她赶着家里的小毛驴去街上买米,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路上行人不多,她一手执着小鞭,一手扶着架在驴背上的一袋米,慢悠悠的闲逛,很是惬意。
谁知这平静不过片刻便被打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拽着一辆马车朝她的方向飞奔而来,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弄的好像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似的。
李家闺女就在路当中,哪里躲避的过,小毛驴被惊得一阵乱蹦,将米掀到了地上不说,还将她给连累的摔了一跤。
她气呼呼的爬起身来,已经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走过来扶她,“姑娘,你没事吧?”
李家闺女原本一肚子的火,一看到眼前的人就半点火气也没了。
眼前的人是个魁梧的汉子,长得十分高大,面相英挺,只一眼就叫李家闺女沉寂了十八年的一颗芳心嘭的动了。
怎么说呢,要说他多英俊吧,也不至于,不过照她爹李老头的话来说,给人感觉很老实,很憨厚,很那什么……可以托付终身什么的。
李家闺女的娘死得早,从小爹爹为了生计忙的脚不沾地,也管不到什么女儿家的教育,所以她很无知无畏的问了一句:“大哥你可已婚配?”
大汉见她刚才一直不说话,早就自发自觉的帮她将米扛着放上了驴背,一听这话,手上一松,米袋差点砸到他的脚。
在大张着嘴毫无形象的凌乱了一瞬后,大汉忽而羞怯的扭头奔向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驾车离开。
李家闺女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他驾着车就要远去,忽而车窗上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英俊不凡的男子探出了头来,脸上带着笑意,对她道:“姑娘,下次换个说法,我这个随从最害怕听到这话了,以为又是什么抢婚之类的……”
话音随着远去的马车渐渐转小,依稀传来那个大汉气急败坏的叫声:“公子你……”而后是那英俊男子的笑声:“巴乌,你的桃花来啦……”
李家闺女是相当聪明的,其他的废话她没记住,她记住了那大汉的名字,巴乌。
李家闺女也是相当有韧性的,几乎是立即就把米扔在了附近熟人的铺子里,然后驾着小毛驴就去追人了。
速度快慢可想而知,不过好歹让她知道了这辆马车安置在了镇南的一处庄院里,于是她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当晚李老头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自己闺女托着腮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样子,吓的以为她撞了邪。
“爹爹,我相中了一个小伙儿。”李家闺女对她爹将白天的事情和盘托出后,大大方方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燕儿啊,你不会说的是西街那个成天追着你跑的傻子吧?”李老头捂了捂胸口,表示自己接受能力有限。
李家闺女娇嗔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朝他神神秘秘的招了招手,“爹爹,你凑过来,我给你仔细说说……”
这么一说就有了之后的上门提亲。
镇南庄院内,巴乌在听了自己面前的媒婆一通天花乱坠的说辞后,终于找到了关键,“你说……你要给我提亲?”
媒婆笑眯眯的点头,“是啊,可不就是公子你嘛。”
“不是,你说那姑娘叫什么?”
“李燕儿啊,咱们镇上响当当的一枝花呢。”媒婆自动过滤掉她火爆脾气震慑八方的往事,那些都是浮云,搞掂眼前的人,拿到银子才是正经啊。
可惜巴乌让她失望了。他也没说不愿意,就是一阵惊骇,然后就掩面狂奔后院。()媒婆哪有见过这样的,当即以为他这是拒绝了,只好怏怏的回去了。
李家闺女于是不高兴了。
这么一耗就直接耗到了过年。用李老头的话说,铁树也该开个花了,母猪也能上个树了,女婿什么时候才能上门哇?
李家闺女闻言将手上正在切的一颗白菜剁成了渣……
除夕当晚,炮竹声声,烟花当空。小镇上一片欢声笑语,如今天下大定,众人俱是欢声笑语,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李家闺女提了一罐酒朝镇南赶。
这个是她爹爹在院中桃花树下埋了十八年的女儿红,照理说是该在她成亲那日喝的,但她爹爹说她得赶在十八岁之前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不成功则成仁,这坛酒就豁出去了。
于是李家闺女赶在仅剩的几个时辰之前要把自己的大事给定下来。
她就不信了,自己看上个人还搞不定他!
镇南的那处庄院据说是某个京城大户人家的别院,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正主,只有几个老奴一直守着这里。如今来的这几位,也不知道是不是主人。
不过李家闺女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那个巴乌是干什么的,为嘛不肯要她。
原本以为除夕夜的庄院会是十分热闹的场景,谁知到了那院子的门口却意外的感到一阵冷清。
院门没有贴对联,灯笼也没有挂,甚至院中连烛火都没有。
难道人都走了?
李家闺女的玻璃芳心碎了一地。
谁知她这边刚想完,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也不知道为何,一听到那道魂牵梦萦的声音,她竟鬼使神差的朝墙根处躲了过去,身子隐在黑暗中看着那群人缓缓走近。
为首的是那个相貌英俊的过分的男子,身着白色裘衣,脸上带笑。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子,身量高挑,穿着素色缀花的袄裙,外面系着一件披风,神情看上去有些平淡,不过不觉得冷漠,反而有些超然世外的感觉。两人中间是个小孩子,大概才三四岁,小脸粉雕玉琢,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般,此时正被两边的大人一人牵了一只手,慢慢的走着,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却与身边的女子十分相似,平淡而严肃,实在不像个孩子的模样。
这三人走过去之后,李家闺女总算见到了她的心上人,她老实忠厚的巴乌哥哥哟,正一步不离的跟在三人身后,听着人家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的,自己却形单影只,孤单落寞……
好吧,以上都是她自己的臆想,实际上巴乌此时很欢乐,脸上还带着笑。
李家闺女忿忿地想,这么开心,难不成是去逛了妓院回来?!
“姑娘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呢?”
突来的声音叫李家闺女吓了一跳,慌忙转头看去,又是那个英俊的不像话的男子。
你说话就好好说嘛,干嘛还笑!笑就笑吧,还笑的这么祸国殃民!别以为你好看就了不起,我只喜欢巴乌!!!
李家闺女捏了捏手心,临走出之际,暗暗抬手摸了一下鼻子。呼,还好,没丢人的流鼻血。
“唔,我、我是来给你们送酒的。”必须要有个说辞不是?李家闺女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算不算好借口。其实彼此只见过一面,还是有点说不过去吧?
“哦?如此甚好,有劳姑娘了,请进吧。”
男子倒是不以为意,反而笑眯眯的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谁知话刚说完就被巴乌打断了,“公子你……”
李家闺女抚额,我看上的人怎么每次台词都一样啊?
好在那男子没有理会巴乌的申诉,直接推门走入了院中,李家闺女自然毫不客气的跟上。
后院有张石桌,今夜无风,下人们用软垫铺在了石凳上,又在旁点了暖炉,一点也不觉得冷。
随意的准备了几道小菜点心,几人围桌而坐,李家闺女当即拍开了泥封,一时间酒香四溢。
倒酒之际,坐在她对面先前一直沉默的女子终于开了口:“姑娘如何称呼?”
李家闺女毫不怕生,当即回道:“哦,我叫李燕儿,姑娘你呢?”
“噗……”一边的英俊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搂着那女子道:“娘子,你看人家还说你是姑娘呢,为夫真是失败。”
那女子眼中也带上了笑意,对李家闺女道:“我姓乔,姑娘唤我小扇即可,这是我相公,姓段名衍之。其实我已然嫁做人妇,孩子都这么大了。”那先前的孩子不肯回房去睡,此时正坐在她膝头仰脖看空中的烟花,不过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简直如同脱离了尘俗的小神仙一般。
李家闺女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个,我不太懂,据说妇人跟姑娘家的发式是不一样的,可是我娘死得早,没人教过我这些。”她自己头上的发式还是随便绑了一下呢。
这话一说,乔小扇的眼神立即柔和了下来,“原来燕儿姑娘与我一样,也是苦命之人。”
“娘,莫要提起那些伤心事,孩儿会照顾你的。”怀里的孩子忽然开口,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衬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十分有趣。
“臭小子,你爹我还在呢,你娘有我照顾就成了,你别多事!”
虽然段衍之这话说的够恐吓,那孩子却只是转头瞟了他一眼就扭头继续看烟花,直接无视他的愤怒。
李家闺女的眼神在这三人身上滴溜溜扫了几圈,心中大为感慨:啊,多么融洽的一家三口啊……
“巴乌,人家姑娘是为你而来,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一会儿,段衍之开始拿坐在一边闷不吭声的巴乌打趣。
李家闺女闻言,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手指绞着衣角含羞带怯的看向巴乌。
巴乌的脸涨的通红,压根不知道眼睛该放在哪儿,最后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了一句话来:“那……那就祝姑娘新春大吉,阖家幸福,事事如意,财源广进,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噗……”段衍之喷了一口酒出来,乔小扇怀里的孩子幽幽的叹了口气,神情忧郁的看着巴乌。
李家闺女热泪盈眶,冤孽啊,这是什么人呐,一见钟情什么的真是不靠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