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求你这一次,行吗?
进入十二月份,冬训开始。
为了达到交流的目的,Q大射击队和省队运动员一起冬训,训练地点设在郊外的某个运动营地。冬训结束的阶段,会进行对内组织选拔赛、对内考核、决赛练习、有奖有罚练习等。
当张教练宣布了这一规则后,江一天首先哀嚎抗议:“怎么这么多比赛啊,还让不让人活啊?”
“这是为亚射锦标赛做热身,亚运会做准备,你以为是开玩笑的?”张教练狠狠瞪了江一天一眼,“你,动员大会结束之后加练举枪动作一个小时。”
江一天还想说什么,张教练补充了一句:“多说一句话,体能训练加练一小时。”
沈清源看了一眼江一天,江一天赶紧乖乖闭嘴。见江一天老实下来,沈清源才收回目光。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很多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紧张情绪,只有沈清源很是坦然。张教练对此又是欣慰又是不安。欣慰的是沈清源果然不负众望,不安的是他生怕这不过是一种假象。
“沈清源,你作为队长要起到带头作用,队里有任何情况都要向我报告。”张教练顿了顿,“还有,过几天H省电视台的人要来做专访,为期一周,到时候可能要对训练时间稍作调整。”
沈清源一怔,想到了唐心。
张教练咳嗽了两声,忍不住说了一句废话:“不过,唐记者负责采访女运动员,跟咱们好像照不上面。”
“知道。”沈清源简单回答。
江一天在旁边咕哝了一句:“太可惜了,嫂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只顾嘴上高兴,全然不顾沈清源是否尴尬。
张教练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江一天,你!加练体能两个小时。”
江一天差点当场掉泪,委屈地扯了扯沈清源的手:“沈哥,救救我。”
“我监督。”沈清源铁面无私。
江一天终于掉了眼泪。
沈清源微微皱起眉头。比起江一天的八卦属性,他更痛恨江一天的懒惰。这小子是体育特长生,结果考上大学就一门心思要把这个特长丢掉。所谓恨铁不成钢,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吧。
冬训的强度比平常要大,手步枪运动员全天训练五个小时,夜间也要加训一个半小时。训练内容除了体能训练,主要有预习、举持久训练、实弹训练。每个人的持枪负荷在500-600发之间。
江一天只坚持了几天,就开始闹各种幺蛾子:“报告教练,我好像得了三角肌肌腱炎,必须要去休息。”
张教练扫了他一眼:“冬训第一天就进行了功能动作筛查,你小子没毛病!想被罚?”
“教练,今天可能真的有毛病了!疼啊!”江一天表情扭曲。
江一天这次的演技不错,张教练还真的开始担忧,觉得可能因为训练强度加大,江一天出现训练伤病了。
他还要给几名新人进行动作指导,正好老运动员刚完成一轮动作训练在休息,就喊了沈清源:“你去带江一天找队医查体。”
沈清源答应一声,放下手中枪械,领着江一天往队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江一天抱着胳膊上侧,哭丧着脸哼唧:“疼,疼啊沈哥!我可能要死了,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呜呜呜……”
“你说你得了什么伤?”沈清源问。
“三角肌肌腱炎。”
“那你捂着肱二头肌干嘛?”沈清源扫了他一眼。
江一天赶紧将手放下来,干笑:“肱二头肌也疼,沈哥,我不会得严重的伤病吧?”
沈清源正色说:“很严重。”
“啊?”
“懒这种病很严重,都让你学会撒谎了。”
江一天见彻底露陷了,拔腿就逃。沈清源立即追上去:“站住!别跑!江一天,你想被开除吗?”
江一天充耳不闻,闪入男更衣室。这间更衣室被一堵墙分成了两部分,主要是为了区分开省队和Q大的运动员。外间是Q大运动员的置物柜,里间是省队运动员的置物柜。
一排排置物柜静默地竖在墙边。沈清源在更衣室里找了一圈,却没找到江一天。他抬头,猛然望见墙壁上方的窗户开着,顿时明白过来,气得在墙壁上狠狠砸了一拳。
“这小子!”
沈清源找到自己的置物柜,从里面拿出手机。他正想跳到窗户上,查看一下外面情况,忽然听到更衣室外间传来一声异响,很像是身体的某个部位撞到了铁皮柜子。
他立即飞奔出去,却连个人影也没见着,也没找到声源。沈清源冲向门口,没想到迎面正撞上一个人。
“哎呀!”强大的冲力撞过去,那人惊叫一声就往后仰去。沈清源眼疾手快地拉了那人一把,自己却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更糟糕的是,那个人也站立不稳,跌倒在他身上。两人瞬间呼吸相闻,沈清源不幸沦为肉垫。
沈清源只觉得颈间一凉,是对方的头发倾泻过来,同时带来的还有一股女性专有的馨香。他心跳加快了两拍,低眸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有了一种狭路相逢的感觉。
唐心趴在他的胸口上,惊慌面孔上的妆容很完美,轻松干连中不失柔美,让他一时看出了神。
“对、对不起,是你?”唐心愕然。
沈清源凉凉地问:“都拉你一把了,怎么还能摔倒?”
“我穿了高跟鞋,重心不稳……”唐心解释到这里,忽然记起正事,“你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我是故意摔倒占你便宜似的。”
沈清源叹气:“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现在能从我身上起来吗?”
唐心这才发现自己还趴在沈清源胸口上,赶紧爬起来。心口上方压着的一处柔软感顿时消失,沈清源脸上微微一烫。
他定了定神,坐起身:“你刚才看到江一天从这跑出去没有?”
“没、没有。”
“你来更衣室做什么?”
“电视台安排,有记者打靶的环节。我,嗯,要打靶,所以来这边,换衣服。”唐心吃力地说。
沈清源疑惑起来:“你说话怎么回事?”
唐心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她得了这种讨厌的结巴,还不是因为他?
她扭转视线,努力平稳心情,才觉得说话好多了:“我没看到江一天,不过刚才我远远地看到,有个男队员拎着替换衣服走进男更衣室。”
“他没跑,是正常速度走进去的?”
“对。”
沈清源警觉:“可是我刚从更衣室里出来,并没看到有运动员进来换衣服。到底是谁?”
唐心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沈清源的脑海。他一跃而起,跑进更衣室里。果然,最下面的一个衣柜刚才还关得好好的,现在大开着柜门!
有人曾经藏在里面,然后逃走了。
这个人,如果不是江一天,那就是唐心看到的神秘男运动员。那个人肯定心里有鬼,怕撞见自己,所以才选择躲进衣柜里。
“你确定,刚才看到有个男运动员走进更衣室了?”沈清源一把抓住唐心的胳膊。
唐心气呼呼地甩开手:“是。”
“不是眼花?”
唐心看着沈清源,悲哀地发现此时,自己心里的爱大于怨。她摇头,低低地说了一句:“不是。”
沈清源松开唐心的手,心头沉甸甸的。现在可以推论出的一点是,有编制外的人混进了基地,形迹可疑,动机不明。
“沈清源,你别急着走,女更衣室在哪儿?”
“自己找,我还要去找江一天。”
“往哪里找啊,你倒是给个路线啊?周主任刚才还电话催我呢!”唐心心急如焚。
沈清源回头,一指男更衣室:“反正里面没人,你就速战速决,把这个当成女更衣室。”说完,他转身就走,目光没有在唐心身上多停留一秒钟。
唐心气得直跺脚。
面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次偶遇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唐心枪枪脱靶。
电视台策划的采访主题叫做“体育记者访冬训”,其中一个环节是“记者打靶”。记者打靶不需要成绩多好,可是枪枪环数都为0,也太说不过去了。
周祖光忍不住吐槽:“小唐,你真的是国家二级射击运动员吗?你这样的话,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录制成功啊?”
唐心无言以对,目睹这样的射击成绩,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她现在穿着步枪用的皮衣,气温很低,可是皮衣里都是汗水。
“谁说二级运动员就不会脱靶了?”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唐心回头,看到丁芳拿着记录本走过来。她身材高挑,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也没有显出一分臃肿。
“学姐。”唐心有些不好意思。
丁芳走到她身边,瞪了周祖光一眼:“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再用语言给唐心施加压力,那她的状态会更糟糕。现在请你退后十步,和我们保持距离。”
周祖光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脸上灰灰的,举着摄像机后退了几步。
唐心乐了,低声对丁芳说:“学姐,他怕你呢。”
“不一定是怕,而是想要和前任保持距离。”丁芳淡淡笑开,“离婚的时候,他主动要求净身出户,逃得可快了呢。”
尽管丁芳表现得很是洒脱,但是唐心还是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落寞。
唐心给丁芳咬耳朵:“学姐,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前姐夫目前没有第二春,你放心。”
“不说这个了,就说眼下这事,你又见到沈清源了吧?”丁芳没什么反应,迅速转变话题。
唐心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的注意力不在射击上,当然就会脱靶。”丁芳说,“现在跟着我说的做——闭上双眼,正常吸气4次,屏住呼吸,数到4,然后长慢呼气……对,数到8,屏住呼吸,再数到8……”
唐心依言照做,渐渐将身体放松下来。
“好,现在睁开眼睛看着靶心,注意力集中!”丁芳下令。
唐心据起步枪,瞄准,击发,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环数出来后,读数为10环。
“你看,你可以做到,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心境平和,千万不能被好成绩影响你的情绪。情绪波动也会影响射击成绩。”丁芳鼓励唐心。
唐心再次举起步枪,一连射击了十发,大部分的环数都在10环左右。这一部分的内容总算录制完成,周祖光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丁芳依旧对周祖光淡淡的,偶尔怼上一两句。唐心发现,有丁芳在场,周祖光明显拘束了许多。
录制节目告一段落,周祖光立即找了个借口离开。唐心兴致勃勃地问丁芳:“学姐,你平时都是这样给运动员进行心理调节的吗?”
“这只是最基本的,真正的心智训练是一个庞大的系统。”丁芳言简意赅地回答。
从射击馆出来,两人走到一处训练间。透过落地玻璃窗,唐心看到许多运动员踩着不平衡板,身体微微摇晃。不平衡板上面是一块平板,下面是一个半圆的球体,所以要在上面站稳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是稳定性训练,也是心智训练的一部分。”丁芳半开玩笑地问,“有没有勾起你的回忆?”
唐心笑了笑:“以前没怎么练这个,所以印象不深。”
“射击比赛规则有改动,现在是淘汰制,对运动员的心理挑战非常大,所以他们的训练多元化了,我肩头的责任也更大了。”丁芳有些感慨。
唐心犹豫了一下,问:“学姐,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沈清源射击水平这样高,为什么只是替补?”
丁芳向她伸出了大拇指:“你不再回避沈清源,能主动问起他,有进步。”
她翻开手中的记录本,递给唐心:“你看,这是沈清源的肌电图。emg曲线显示,他的肌肉放松能力不是很好,这和他的心理状态有关。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像是平静的大海,海面底下暗涌万千。沈清源就是这样的人。我和张教练都觉得他不能过多地参加比赛,而是要适当地调整心理状态。”
唐心想起沈清源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可是这样对他不是太不公平了吗?他很努力,还会在笔记本上写公式计算射程……”
“你看到了?”丁芳有些意外。
唐心点头:“江一天拿给我看的。”
丁芳叹气:“这也是症结所在,其实一名运动员最佳状态是‘享受竞技’,而不能太过注重比赛条件。可是沈清源除了经常玩一些数独游戏之外,还会计算准星和弹着点偏差量。太注重细节,反而对他的比赛是没有好处的。”
唐心知道后果的严重性,不由得担忧起来。她转念一想:“学姐,你干嘛要和我说这些?”
丁芳将记录本阖上,目光锐利:“因为你对于沈清源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相信,你会帮助沈清源达到一种最佳心理状态。”
唐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学姐,你没开玩笑吧?”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还丢下迷路的她,无情地自行离开。他心里有她的一席之地吗?
“相信我,你有。”丁芳伸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动作,“有问题随时咨询我。”
一个小时后,沈清源终于在飞碟靶场找到了江一天。
当时,江一天正在和一名新进的女运动员套近乎:“这飞碟呀,我要是说出来就怕你不信,我的命中率是百分之百。”
女运动员笑了笑:“不信。”
江一天拿过猎枪:“那我就用实力给你证明一个。看着啊,在飞碟上升期就开始打枪,打枪是有一个瞄区的,命中率是靠练出来的。”
说话间,远处的抛靶机扔出了几个红色飞碟。
江一天自信满满地据枪瞄准,然而击发之后,飞碟缓缓落下,并没有出现被击碎时五颜六色的烟雾。
江一天尴尬:“刚才我是给你做反面示例呢,你要是打枪可千万别像我刚才这样。我现在来正经的了啊,注意看。”
又一枚飞碟升上半空,江一天忙瞄准射击。可是这一次,飞碟依然没有被击中。
“咳咳,有我这样实诚的人吗?反面示例给你做两次。”江一天还在嘴硬。女运动员抿唇而笑,眼神里明显露出蔑视。
沈清源上前,一把揪住江一天的耳朵:“你敢不敢击中一次?”
“沈哥,疼啊!别,别这样。”江一天赶紧将猎枪递给女运动员,然后捂住耳朵。
等到了一旁,沈清源才松开了江一天。江一天不满地吐槽:“沈哥,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实话跟你说吧,我后面没比赛,冬训对我来说不过是走过场,我就是想跟大家搞好关系。”
“只跟女生搞好关系吧?”沈清源乜斜他一眼,“我问你,你是不是为了躲我,躲到男更衣室的置物柜里过?”
江一天一头雾水:“沈哥,我滑头也有滑头的原则。明明有窗户跳,我还用得着躲吗?”
沈清源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撒谎,心里更加沉重。这说明,当时确实有可疑人等混进了基地。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沈清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之后,手机里传来了杜凌枫戏谑的声音:“老朋友,最近过得怎么样?打通你的电话可不容易啊。”
“刚才躲在更衣室的人是你?”沈清源蹙紧眉心。
杜凌枫在电话里哈哈一笑:“我杜凌枫能走门就不跳窗,我躲你干嘛?有必要吗?”
“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杜凌枫的语气十分嚣张,“我会想方设法地会一会你。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最后一个字传来之后,电话便断了。
沈清源有些无语,将手机放入口袋。杜凌枫纠缠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他不怎么在意,最近一听到杜凌枫的声音就特别烦躁。
“沈哥,谁呀?”江一天探着头问。
沈清源毫不客气地揪住他的耳朵:“别啰嗦,跟我去见教练。”
他押着江一天回到训练场地,没敢多耽搁,立即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报告给了张教练。张教练思索良久,才说:“我去跟保安处说说,这几天多留意,别出乱子。”
江一天低着头,想从旁边蹭过去,忽然听到张教练下一句话说:“江一天,你加练据枪一个小时,好好静静心。”
没等江一天有所反应,张教练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不是一直想红吗?我帮你。”
“教练……”江一天嗫喏。
“针对你这次行为,全基地通报批评,然后记过。”
江一天两眼一黑:“通报批评?我的一世英名啊……”
沈清源实力补刀:“你好像并没有英名这种东西。”
江一天:“……”
通报文件图文并茂,一发出去,江一天的知名度直线上升。几乎人人都知道Q大射击队有个江一天逃避训练。
基地食堂里,江一天端着托盘去打饭。他走到一个窗口前,指了指鸡腿:“给我来根最大的。”
打菜的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给他盛了一根最小的鸡腿。
“喂,你这个人知不知道大小啊?我要一根最大的。”江一天指着窗口的菜盘里最大的那根鸡腿。
打菜的小姑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她将饭勺狠狠一摔:“吃吃吃!你有这样好的条件却不好好训练,简直要饿上三天才让人解恨!就给你最小的怎么了?”
旁边的运动员立即笑起来,江一天闹了个没趣,端着托盘回到用餐区。他往沈清源面前一坐,诉苦起来:“沈哥,现在连个打饭的都来挖苦我了!”
“这样才好,让你张长记性。”沈清源淡淡地说了一句,往打菜区看了一眼。然而就这一眼,让他定住了神。
那个打菜的小姑娘虽然只露出两只眼睛,但沈清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他曾经在百育中学的射击馆里见过她。
江一天狠狠咬了一口鸡腿,注意到沈清源有些异常:“沈哥,你看什么呢?”一边说着,他一边回头看去。就在这时,唐心刚好走到打菜区点菜。
采访任务一连几天,唐心干脆就在基地食堂用餐了。她刚点完一个菜,眼角就瞥见一个人凑过来。
那个人还喊了一声:“姐,请我吃饭。”
唐心抬头,看到满脸兴奋的唐立奇站在眼前。他晃了晃手里的饭卡:“正好没钱了。”
“真是冤家路窄。”唐心猛然记起,唐立奇曾经和她说过,他参加了大学勤工俭学的项目,申请到了冬训的志愿者。她整理了一下刚买的饭票,将多余的部分递给唐立奇。
唐立奇嘟起嘴巴:“太让我伤心了。姐,你以前见到我不是蛮开心的吗?”
唐心翻了个白眼:“看来你不仅眼神不好,记忆力也出了问题,我什么时候见到你就开心了?”
唐立奇笑嘻嘻地说:“可是姐,我看到你就特别开心。”
姐弟两人这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那边江一天已经误会了。他拖长了声音,暧昧地说:“哦~原来沈哥你是在看唐美人啊?”
沈清源低下视线:“没劲,给我好好吃饭。”
“唐美人……”
“我和唐心真的没什么交集了,过去是,现在是,以后更是。”沈清源打断了江一天的话。
江一天后颈一寒,无奈地低头吃饭。
沈清源吃完一半,抬头看到唐心打完饭,也正在望着他。今天下了雪,雪光从窗外透过来,将她的脸映得格外白皙动人。只是沈清源素来冷情,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挪开,像无意中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唐心感觉心头像被人重重钝击了一下。
“姐,那是沈清源!你看到了吗?”唐立奇在旁边激动连连。
“没看见!”
“那么大个儿的人你都看不到?”
“我瞎!”唐心没好气地挣开唐立奇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挑了一个空位,背对着沈清源的方向坐下。
所谓前任,统统都是冤家!
沈清源望了一眼唐心的背影,心头微微有些失落。
两天后,冬训迎来了运动员的集体大课。上完集体大课,已经是晚上九点,运动员们纷纷回到更衣室里换衣服。
沈清源换好衣服,用目光粗略地扫过众人,然后捅了捅身边的江一天:“这几天怎么老见不着陈海?”
“他重点苗子呢,我逃八百次,他都不可能逃一回!你就放心吧。”江一天一边揶揄,一边用毛巾擦汗。
沈清源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他跟着江一天回了宿舍,摸了摸裤子口袋,才发现置物柜的钥匙没在口袋里。
他跟张教练打了一声招呼,就折返了回去。结果经过射击馆,他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沈清源一时心血**,小步跑进了射击训练场。唐立奇作为志愿者,正在清理场地,见他进来,忙兴冲冲地迎了上去:“沈清源!我总算跟活的说上话了。你是我的偶像!”
“你是志愿者吧?”沈清源一边敷衍着,一边扫视周围。他发现最靠里面的射位上,还有一个人在练习据枪动作。
沈清源皱了皱眉头。如果他没记错,所有的运动员都应该归队了的。这个人是谁?
唐立奇没察觉沈清源的异常,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我给你说,我超级崇拜你!我姐也是你的粉丝,她还采访过你呢……”
“让开。”沈清源拨开唐立奇,径直往最里面的射位走过去。那个人察觉他走过来,将手枪放下,低着头就往外冲。
沈清源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那个人的胳膊。那人更急了,想要将沈清源的手掰开,结果掰了半天,钳住自己胳膊的手指纹丝不动。
沈清源不禁哑然失笑。身为一名专业射击运动员,如果这点制住人的力气还没,那就不用练了。
“你是谁?不是队里的人吧?”沈清源一用力,将那人甩得跌倒在地上。那人“啊”地喊出一声,坐在地上抬起头,正看向沈清源。
那张脸清秀娇小,两只大眼睛乌黑明亮,对方居然是个女孩子。她瑟瑟发抖地看着沈清源:“我、我……”
沈清源一怔,猛然记起眼前的女孩子究竟是谁——她就是在食堂里打菜的小姑娘,也是在百育中学射击馆里向他请教的短发女孩!
“是你?”这次反而轮到沈清源发懵了。
女孩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唐立奇受到了惊吓:“你是女的?我一直以为你是……”
“别说了,求你别说。”女孩央求地看向唐立奇。
沈清源扭头逼视唐立奇:“说吧,她究竟是用谁的名义混进来的?这件事往严重了说,要开除的!”他想起在百育中学,女孩也同样混进了射击馆,看来是个惯犯。
唐立奇表情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趁沈清源不注意,忙溜到一旁,给唐心打了一个电话:“姐,出事了,射击队可能有新闻啦!”
此时,唐心正在基地的宾馆房间里吹头发,接到电话,差点把吹风机给扔了:“什么?你给我说明白点!”
越听,她越是震惊。
射击训练场,女孩还是没说实话。沈清源有些焦躁,他其实不想做得太绝,无奈规定就是规定,他只能如实上报。
他刚弯下腰,想把女孩拉起来,门外就冲进来一个人。
“姐!你没事吧?”陈海大步跑过来,将坐在地上的女孩扶了起来。他年轻俊朗,很有天赋,刚刚十九岁就已经拿到了国内和国际射击比赛的奖牌,一直是射击队的重点选手。
沈清源惊讶:“你们是姐弟?”
让他更难以置信的,是那个违反队里规定的人,居然是陈海。
“双胞胎。”陈海不敢看沈清源的眼睛。
沈清源明白了,难怪第一次看到女孩就觉得面熟,原来和陈海是异卵双胞胎的姐弟。如果从冬训开始,女孩就利用陈海的身份混进训练场地,那么那个躲在更衣室里的人也一定是她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向女孩。
女孩低声回答:“陈宁。”
陈海不等沈清源再问,已经说了出来:“队长,你就放过我们这一回吧!平时我都是让我姐混进场地学习训练,今天枪械练习是第一次!真的只有这一次!我保证。”
“你们太胡闹了。其他场地都可以通融,可是枪械管理是有严格规定的。陈海,你也进入Q大有年头了,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件事的后果。我帮不了你,你只能去跟队里解释了。”沈清源心头微痛,却还是板着脸。
陈宁急得直流泪,抓着沈清源的手哀求:“求求你,都是我的错,不关弟弟的事情!是我太喜欢射击,就缠着弟弟让他帮我……”
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哀伤、无助。
沈清源强迫自己不能心软,简短地说了几个字:“规定就是规定。”
陈海忽然激动起来,箭步冲到射位上,一把拿起那把手枪,对准了沈清源:“别惹我不客气!”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唐立奇吓成了木雕泥塑,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陈宁声音颤抖:“陈海,你疯了?把枪放下!”
“不放!他今天是要逼死我们!”陈海眼眶充血。
沈清源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陈海,入队第一天张教练就告诉我们,枪口只能对着靶心,不能对准任何人。”
对于他们而言,那不是武器,而是一项运动器械。这一点,陈海应该比谁都明白。
陈海眼睛微微湿润,但他还是没有放下手枪:“沈清源,我们交情不多,但好歹在一起训练三年多了。我只求你这一次,行吗?”
乌洞洞的枪口停在沈清源二十公分的位置,像是下一秒钟就要奔腾出呼啸的子弹,或者像一个黑洞,吞噬掉他的一切。
沈清源闭上眼睛,五年前的血腥一幕又撞入了脑海之中。呼啸的子弹,绝望的惨叫,躺在血泊里的手……
然而他睁开眼睛,依旧坚定地说:“不行。”
陈海发出一声怒吼,手指扣在扳机上。陈宁忽然箭一般地冲了上去,想要抢下他的手枪。
碰!
一声枪响。
沈清源怔怔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陈海,陈宁握着他执枪的手腕,正在幽幽哭泣:“你做了什么?傻弟弟……”
唐立奇坐在地上,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我没中枪,没中枪……”
沈清源快步上前,一把抢过陈海的手枪,将保险关上。这把手枪是布朗宁Hi-Power,pointability这样好的枪械,却被用来泄愤,这让他感到不值。
幸好没有人员伤亡,否则陈海的运动生涯真的会就此终结。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沈清源刚这么一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微的呻吟声。
他心头抽紧,猛然转过身,看到杜凌枫俯卧在门口,褐色皮夹克上有一个血洞,一大片鲜血从他的肩膀下面迅速流出。与此同时,陈海和陈宁也看到了如此场景,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唐立奇六神无主地说:“我去,还真伤到了人……”
完了。
此时,沈清源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唐心赶到射击训练场地外的时候,杜凌枫已经被队医简单包扎后,正在往救护车上抬。他看到唐心,挑了挑眉毛,虚弱地吹了一声口哨。
杜凌枫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泡妞,让唐心哭笑不得。
她不由分说地跳上救护车。随行的医生立即驱赶唐心:“哎?你是谁?不能跟着去医院。”
“让她留在这儿。”担架上的杜凌枫忽然说出一句话,“她是我的亲人,贼亲了,看不到她,我真的会死。”
医生的脸抽搐了一下,给唐心找了个座位,然后转身为杜凌枫手臂上插上点滴针头,并为他接好体征探测仪。
唐心默默地坐好,同时在心里感慨杜凌枫真是绝世大忽悠,说起谎来连草稿都不打。
救护车外,沈清源也打算上车。张教练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冬训有规定,你明天还有训练。我去就行了。”
“教练,受伤的人我认识。”沈清源解释,“能不能保住陈海,全在他一念之间。我得去说服他。”
“那行,你跟我一起去。”张教练应允。
沈清源跟着他上了救护车,在看到唐心之后愣了一下。唐心轻咳了两声:“那个,我跟伤者也认识的。”
“何止是认识,简直是太熟了。”杜凌枫故意将话说得很暧昧,乐呵呵地看着沈清源拉长了脸。
唐心试探地问:“杜凌枫,你现在有说有笑的,看来你伤得并不重?”
“疼——!谁说不重啊,我感到越来越虚弱了。”杜凌枫晃了晃手上的针头。坐在一旁的医生立即呵斥:“别说话,保持体力。”
救护车里立即静默下来,只有外面120特有的呼啸声隐约传来。
到了附近的医院,唐心等人跳下车,护士和医生将担架抬下来,推着杜凌枫去治疗了。唐心刚想跟上去,张教练就拉住了她:“记者同志,这次的事故关乎一个孩子的前途,希望你不要进行报道。”
唐心立即明白过来,微微一笑:“张教练,你放心。我真的只是认识伤者,所以来看看,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谢。”张教练叹气,忍不住惋惜陈海。
陈海是他挖出来的好苗子,当时他觉得陈海和沈清源是并驾齐驱的两个天才射击手。可如今陈海惹下了这样大的一个麻烦,批评教育是免不了的,处分也得背。如果事情闹到体育局,那陈海是一定是要被开除出射击队的。
“射击队会承担所有医药费和营养费。等陈海情绪平静一些,我也会让他来这里道歉的,希望能获得伤者的谅解。”张教练说。
唐心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沈清源。他的眉心从始至终都没有舒展过,看来他的预测也并不乐观。
这也难怪,毕竟杜凌枫还是个射击爱好者。手臂对于他而言,重要程度不亚于生命。
医生的诊断很快出来了,那一枪很幸运地没有伤到血管和骨头,只是啃掉了一块肉,造成了大面积的瘀斑。也即是说,这种程度的伤势并不影响杜凌枫的射击水平。
张教练听完医生的诊断结果,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看唐心和沈清源:“伤得不重,你们表情怎么都这样凝重?”
唐心迟疑地说:“张教练,在我看来啊,这样的伤势足够杜凌枫作妖了。”
沈清源赞同:“他是个极品。”
“这……咱们先不说这个,先进去和杜先生沟通吧。”张教练作势就要进入病房。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问询:“请问杜凌枫在哪个病房?”
唐心循声望去,正看到徐典站在护士站前,一名护士正在低头查住院记录。她没有化妆,外面随便套了一件普通的抓绒衫,头发也没有打理,显得有些乱蓬蓬的。
如果唐心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没有化妆的徐典。
张教练也看到了徐典,忙低声问唐心:“伤者家属?”
唐心叹气:“另一个极品。”
张教练:“……”
徐典急匆匆地到了跟前,见到唐心站在病房门口,不由得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哦,事发的时候我正好在附近,所以就跟着来了。”唐心放软了语气,“这位是张教练,杜凌枫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张教练,这位是杜凌枫的女朋友,徐小姐。”
“徐小姐你好。”张教练伸出手。
徐典高傲地抱着双臂,并没有伸出手去:“我想知道杜凌枫是怎么受伤的,你们在这次事故中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张教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怏怏地收回右手。
徐典自然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扭头走进病房。病房里,杜凌枫半躺在**,左臂已经缠上了绷带,手背上还挂着点滴。她怔了怔,立即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凌枫……你怎样了?”
杜凌枫抬头,看了看徐典,并没有什么表情。
张教练赶紧也进了病房,沈清源也紧跟其后。唐心拍了拍胸口,忽然有了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两个极品,难对付啊!
“凌枫,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这让我怎么跟老爷子交待啊。”徐典低头擦眼泪。
唐心不得不佩服徐典,这柔情似水的语调,挠得她的心都有些发痒。
不料,杜凌枫一把塞给徐典一只枕头:“别哭哭啼啼的,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死了。”
徐典一愣,面子上明显挂不住了,只得说:“我这是急的。在家里接到医院来的电话,我当时不知道你伤势如何,整个人都要疯了。”
杜凌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医院给你打的电话?你知不知道医院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徐典笑得尴尬:“难道不是你让护士打的吗?”
“哎,都是误会啊。”杜凌枫摸出手机,玩世不恭地拨拉着屏幕,“小典,其实吧,你在我通讯录的名字是‘徐老妈’。这不,护士误会了,把电话打到你那里了。”
“徐……徐老妈?”徐典迟疑地问。
杜凌枫哈哈一笑:“你看,你平时罗里吧嗦的,比我亲妈的话还多,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吧?”
那一瞬间,徐典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唐心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徐典猛然回头,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她看到张教练的脸上居然也憋着笑。
“有什么好笑的?”徐典气急败坏。
张教练赶紧咳嗽两声,想要把嘴角的笑容忍下去,结果适得其反,他也笑出了声。
徐典尴尬得无地自容,只得求助地对杜凌枫说:“凌枫,你一定是开玩笑对不对……”
“不对。”杜凌枫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赶你吗?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受伤了,心情很差,所以不想看到你。”
徐典颤巍巍地站起来:“凌枫,你,你……”
她今天可谓是颜面扫地,一点渣都不剩了。唐心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跟着来医院。以徐典的心胸,自己目睹了她被怼的惨状,她以后还不对自己记恨在心?
还没等唐心想出什么对策,徐典已经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杜凌枫长舒一口气:“感觉空气清新了许多。”
“杜先生,我替陈海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他,给他一次机会。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我提。”张教练向杜凌枫深深鞠了一躬。
唐心看着张教练鬓角的白发,有些心酸。在张教练的心里,陈海俨然不是学生,而是亲如骨肉了。
沈清源也说:“杜凌枫,陈海还是个孩子,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呵呵,孩子。”杜凌枫打断了沈清源的话,眼风桀骜地扫了他一眼,“你们不是问我有什么要求吗?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要一分钱赔偿,我只要你们登报道歉,开除陈海。”
张教练大惊:“杜先生,你何必非要陈海赔上一辈子的前途呢?你再考虑考虑,好吗?”
“可以,那让陈海禁赛十年吧。”
禁赛十年,跟废掉陈海的右手没什么区别。沈清源攥住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在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唐心终于忍不住了:“杜凌枫,你别欺人太甚!对,陈海无视枪械管理规定是有错!那你呢?你深更半夜混进冬训基地干什么,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了吗?”
杜凌枫面上渐渐浮出笑容:“唐心,要是你肯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不追究陈海的责任。”
唐心心头一喜,刚要说什么,沈清源却一伸胳膊,拦住了她。她顿时心头狂跳,怔怔地扭头看着沈清源。只见他面上依旧无波无澜,眼中情绪却十分复杂。
他问:“你忘了他是什么人了吗?”
一个极品。
极品所提出的任何要求,目的都是为了羞辱。
“不愿意求我是吧?那就算了。我已经说出了我的要求,想休息了。”杜凌枫懒洋洋地躺下。
三个人退出病房,顿觉一筹莫展的无力感。张教练有些发愁:“这个杜凌枫油盐不进,要怎么说服他呢?”
“张教练,你回去吧,冬训那边还需要你。”沈清源说。
张教练摇头:“开什么玩笑,陈海是重点苗子,你是重点中的重点!给我回去,明天照常训练!”
“事到如今,我也明说了吧。”沈清源的语气里充满了寥落,“杜凌枫是冲我来的,也只有我能说服他。”
唐心顿时想起了小辞,那个永远留在杜凌枫心里的女孩子。她有着最温暖的笑容,可是这样的笑容却只能开在冰冷的石碑上。
小辞死了,遗愿是那块被沈清源摘走的金牌。从此,杜凌枫疯了。
“教练,确实是这样。”唐心笃定地说。
张教练犹豫了半天,见两人没有再开口的打算,便说:“好,我等你们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沈清源,你这几天就先留在医院吧。”
“好。”
张教练匆匆离开,唐心这才发现,和沈清源四目相对是一件无比尴尬的事。尤其现在到了停止探视的时间,护士已经开始查房了。
沈清源先开了口:“你也回去吧。”
“好,那我明天再来。”
谁知他说:“明天也别来了。”
“啊?为什么?”唐心有些意外。
沈清源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漠然:“这里有一个记者存在,让我时时刻刻都感到一种危机感。”
唐心怔了怔:“你就是这样想的?”
沈清源没有回答。唐心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悲哀一点点地浮上心头。她还是低估了时光的力量,那段青葱往事不停地被岁月冲刷,已经再也没有往昔的模样,连信任也不剩下半分。
唐心眼角酸痛,一滴温热泪水终于滑落。沈清源讶然,抬手想为她擦去眼泪,手却僵在半空,犹豫了一秒钟后折返回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
“不用了,记者流的都是鳄鱼的眼泪,不配接受好意。”唐心推拒了那张纸巾,“再见了,沈清源。”
她扭头快步离开,背影像是在逃。
沈清源僵立在那里,手里的纸巾忽然像是有千斤重。他忽然想要追上去,狠狠地抱住那个娇弱身影,可是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却什么也没有做。
他抬起头,往病房里望了一眼。里面已经熄灯,没有一丝光线,不知道杜凌枫有没有听到刚才发生在门口的小小争执。
这一刻,沈清源的心才稍微松弛下来。
唐心离开也好,只要别再见到杜凌枫。
沈清源敏锐地察觉到,杜凌枫对唐心很感兴趣,不是男人对女人,而是猎豹对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