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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玄幻 > 宁渊 > 第七十七章 遗憾

    叶韩一出城主府就看见了抱着图纸往府里冲的百里询,少年一身劲服,比身处京城时多了几分利落,醒来后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时望着就多了几分感慨之意。

    百里询隔着老远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叶韩,想起上次在大帐里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他下意识的就准备掉头,抬头一瞥后神情顿了顿,凑近了来。

    叶韩立马迎了上去,拍了拍少年的肩,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心底的愧疚也被冲淡了些许。

    百里询伸手把头上的瓜皮帽朝后转了转,摸着下巴围着叶韩走了两圈,嘴里啧啧有声,眼睛睁得圆鼓鼓的,神情狡黠,叶韩被他弄得心里头发虚,不自在的挥了挥手,推开了他:“好了,别乱瞅,这么久没见,你还是没点端正的样子,城里的百姓如何了?”

    百里询闻言把双手朝后一背,端端正正的立在叶韩面前掰了掰指头:“叶大将军,囫囵算起来咱们也不过才几日未见,你这话可说得有些离谱了!”

    叶韩收住声,看着百里询一本正经的模样,眼眯了眯,他可不准备把老祖宗附体的事弄得人尽皆知,当下便垂下头道:“旧伤复发,记不清罢了,你这么悠闲干什么,别忘了等打完了这场仗,你还得去岭南允我那一年之约,别以为在这里胡搅蛮缠就可以赖得掉。”

    这话说得冷硬铿锵,却让百里询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记得清就好,我还真当你怎么了,前几日把自己整得英明神武的,派头弄得跟太祖差不多,以后装得像样点,师父不一定喜欢那个样子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胸脯,完全忽略了叶韩脸上的僵硬之色,笑嘻嘻的道:“清河说师父醒了,我进去瞅瞅。”走到大门边想了想又退回了几步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不过我瞧着你那法子也不错,通运河上你晕倒,师父连上次在宁都的旧疾都复发了,这么下去你肯定有希望。”

    叶韩望着说完了这句就飞快的跑进府里的百里询,苦笑的抿了抿嘴。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古朴斑驳的城墙沁着暗红的血迹,肃穆的将士端着剑戟铿锵而过,麻木的北汗百姓面色惶惶,天色渐暗,整个祈天城渐渐归于宁静。

    叶韩一身纯黑长袍,迎着街上众人或崇敬或悲愤的神色沿墙而行,隐入黑暗里的面容依稀难辨。

    一步一步,慢慢临近灯火阑珊处,一阵喧嚣热闹的声音隔着通红的灯火浅浅传来。

    叶韩抬眼望去,一场大战后,三三两两的伤兵拄着剑矢在灯棚下胡天侃地,黝黑的脸庞上满足的笑容格外让人窝心,叶韩慢慢打量着,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王启,你说咱们这次是不是可以打下北汗人的王都了?”一个精壮的汉子一边将手里的绷带缠在腰间,一边乐呵呵的朝一旁坐着的敦厚大个儿士兵说道,暗红的血迹自他身上沁出,却完全视而不见。

    “那是,咱们家小姐和叶将军亲自挂帅,当然能端了北汗人的老窝……江二,等达了烽池城,你可得好好打几场仗,上次你不是还嚷嚷着你老爹给你定了门好亲事,是个小美人,你可别没命享福!”名唤王启的将士撇了撇嘴,露出一口白牙晃得人眼花。

    只有洛家的亲兵才有资格对洛家掌帅如此称呼,此次远征不少地方上的将士也被征调入了云州的军队,但数场生死之战后,出征的将士都有了过命的交情,这般大大咧咧的玩笑话早就屡见不鲜了。

    江二一听王启脸上焕发的神色,神情里不免露出了几分艳羡和敬佩,大宁并不是所有士兵都能进得云州洛家的。

    “你这个臭小子,就知道膈应你大爷我,等哪一日老子砍下了北汗王的首级,加封进爵,看你还得不得意!”江二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贼兮兮的转了转眼睛,压低了声音嘿嘿了两声:“王启,你说咱们这次回了云州是不是能吃上一顿喜酒了?”

    “喜酒?当然有,你的那一顿,可别想赖掉!”王启扯着嗓子不满的喊道,顿时一双眼睁得如铜铃一般大。

    “不是……”江二一拉王启,低声笑道,朝城主府的方向指了指:“我是说那里面的两位……”

    隐在暗处的叶韩正准备离去,刚抬的脚步陡然顿住,他微微转身,停了下来,不绝于耳的声音传入耳际,耐心等待的青年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终是缓缓收敛,直至化成一声微不可见的叹息。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上次我还瞅见叶元帅和咱家小姐骑着一匹马出去呢!”

    “是吧,我看啊……他们这样相配,比当年的太祖和墨元后也不遑多让啊,那可是传了几百年的佳话,我老爹给我定的那个小媳妇给我送了一本肖大家写的《倾城绝恋》,让我好好学着呢!”

    “好啊你个江二,上次还说不知道小媳妇长什么模样,居然连信物都给送来了!”

    粗壮的汉子一边嚷着一边扑上去装模作样的厮打,打闹求饶声接连不断,叶韩轻轻抿住嘴,转身往城门方向行去。

    百年之前,百年之后,有谁会知,由始至终,天下归心的仍旧只是那两人而已。

    大军在城里休整了半月,当石中率领的军队到达祈天城会和时,驻守的将士皆是欢欣鼓舞,士气大增,丝毫没有因半月休整而气竭的模样,至于城里的北汗百姓眼中的哀默也更加明显。

    宁渊一路行出城主府,登上城头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极端不同的景象。

    封皓小步的跟在她身后,抬眼扫过雾霭沉沉的北汗百姓,眼底虽有感慨,但到底是踌躇意满多,恻隐之心少。

    当初北汗大军横扫大宁,屠戮大宁子民,杀尽洛氏一族的将领时,是何等的张狂肆意,又岂能预料到有一日他们也会大厦将倾,国破家亡!

    寒冬的漠北格外冷冽,大风吹来铿锵之声作响,一眼望去,雪白的天地铸成了化不开的肃冷苍穹。

    宁渊站定在城头上,宽大的绣袍随风而展,浓黑的长发飘散在肩上,格外的肆意张扬。

    城下的士兵还在连绵不断的进入城池,她朝后面摆了摆手,封皓连忙靠近。

    “小皓,准备的如何了?”

    “万事俱备,只等石将军到达了。”

    “我们兵马粮食虽足,但到底不知北汗实况,郑海在北汗钻营数年,是个人才,遇事多问他的意见。”宁渊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转过头正准备叮嘱,瞧见封皓神态间的异色,挑眉问道:“何事惊疑?”

    “姑姑,北汗王城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墨玄玉失踪了。”见宁渊询问,封皓立马敛眉回答。

    宁渊微微一愣,她倒是没想到封皓会突然提到墨玄玉,几国之乱虽处处可见她的手笔,但碍着司宣阳,一直以来她并未放太多心神在这个隐山弃徒身上,此时不免就带了几分疑惑:“是何时的事?”

    “一个月之前,只是……墨玄玉的行踪我们一直很难查到,就连这次的消息也是多有阻碍才送到我手里。”

    封皓的声音有些踟蹰不定,宁渊挑了挑眉,这意思就是说有人刻意阻拦了,她摆摆手不在意道:“把司宣阳叫来,让他带着青帝剑。”

    封皓闻言点点头,利落的朝城下跑去,一溜烟的就不见了人影。宁渊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眼底划过几抹倦怠,隐山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吧……司宣阳一直藏着掖着的,到底是什么?

    当最后一队士兵的剑戟声划过城门口的时候,宁渊听到了司宣阳不急不慢的脚步声。

    “山主,您找我。”

    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作为唯一知道通运河上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司宣阳这半个月来一直努力减少着自己在宁渊面前存在感,在他看来,以当初墨宁渊的性子,还能平平淡淡的面对着叶韩,没有甩下如今的偌大家业已经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了。

    想当初,大宁天下,青年天子,都没能留下眼前之人片刻的脚步。

    “墨玄玉去了哪里?隐山出了什么事?”宁渊直接单刀直入的开口,神情疲倦。

    司宣阳头一次没有诚恳的回答墨宁渊的问题,他垂了垂眼,神色迅速僵住,隔了半晌抬起头,入目之处唯见宁渊玄黑的背影格外的深沉凛冽,叹了口气。

    “我一直没有问你隐山的现状,但不代表你可以隐瞒,宣阳,回答我。”

    清冷淡漠的声音直入耳际,司宣阳听到这难见的严肃冷厉,神情一顿,上前了一步:“山主,护山阵法不稳,所以当初我才会下山寻找于阵法上有天分之人,墨玄玉就是为了此才会修习隐山阵法,长老半个月前传信来说……在东界发现了她的踪影。”

    司宣阳回的隐晦不清,宁渊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护山阵法虽是初代隐山之主墨闲君所布,但却是靠历任山主的功力维持的,五百年前隐山无主后,护山阵法自是失了源力。若是墨玄玉铁了心要破坏阵法,并非做不到。她知道阵法迟早有崩溃的一日,只是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若是隐山阵法崩溃,隐山必会引得天下众人觊觎,就算以她之能能护得隐山数十年,可身后百年又该如何?

    终究是她太过忽视了!当初她失踪于东海之滨,累得师父守了一世隐山,这一世,若非她不愿卷入是非,隐山又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半月之前,正是封凌寒消失,她昏迷的时候……宁渊暗暗叹息一声,转身准备下楼。

    “山主,隐山如今虽然只有您一人懂得阵法,可是以您如今的功力,根本无法阻止……”

    “所以,就要我看着阵法大破,让隐山现于世间吗?不要忘了,若是没有护山阵法,在倾国之力下,就算能阻得一时,又岂能保隐山长久之势!”

    宁渊兀然回转头,眼神微冷,宽大的绣摆骤然划过,眉宇间染上了深沉的厉色。

    司宣阳心下一紧,但仍是昂着头上前一步,眼底有着隐隐的不赞同,沉凝半晌,这份不甘终是化为一声叹息:“山主,隐山等您五百年了……”

    他不是不知道阵法大破的后果,只是隐山上下……对墨宁渊执念太深了。

    五百年等候,只是为了传承有望,到如今如果依然是和当初一样的结果……又让人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