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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宇读完手上的纸条后笑得肚子都痛了。

  这张纸条是今天一大早从他的门缝里塞进来的,直到半小时前树仁上门邀他稍后在大橡树下烤肉,他才瞧见客人脚旁飘然落地的纸条。

  字条上如他所料地写着一首打油诗:

  阁下大胆

  竟敢吻我

  依我来看

  吻技??

  如果有钱

  多上青楼

  没事常练

  勤能补拙

  好吧!小姑娘,无论你本意如何,我都将它视为宣战!

  他不想分析自己那么喜欢和她针锋相对的原因,他只知道一点——,天!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真是一点也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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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萤才刚踏出家门,立刻看到一个很碍眼的人倚着一辆很碍眼的车,很碍眼地杵在她家对面。

  她低头看看“黑轮”,很无奈地摇着头。“你说呢?咱们有没有这种好运可以避开那个人?”

  “汪!”大狗回答。

  “我想也是!”她怜悯地赞同它。

  一人一狗走上街头,鸿宇立刻加入他们。

  “天气不错!”他随口寒暄一句。

  紫萤睁大眼睛,无辜又崇拜地望着他。“唷!好不容易哦!总算换了一句词,不再是那句‘挺好看的’。”

  “小姐,据我所知,从昨天晚上起我就换词了。”他笑得很可恶。

  她那把无名心火立刻窜上来,脸上虽然若无其事,眼睛射出的火光却可以溶化北极。这个人简直——简直——寡廉鲜耻!居然敢主动提起他强吻她的事。这世上果然一样米养百样人!

  “贺大哥!”每回她露出这种甜美的笑容,用这种甜蜜的语气说话,他就知道山雨欲来。“我早上亲自登门拜访,碰巧您尚未起床!”

  “失礼!失礼!”他拱拱手。

  “于是我留下短笺一张,您想必瞧见了?”

  他沉吟一下。“短笺?什么短笺?”

  啥?搞了半天他没看见她的留言!亏她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投他一颗炸弹,他居然没接到?

  “我从你的门缝里塞进去的,你真没看到?”她犹不死心。

  他假装皱眉细想。“嗯!好像是有一张白纸被我当纸屑丢掉了,不过我们既然碰面了,你干脆直接告诉我字条上写些什么吧!”他不相信她好意思说。

  果然,紫萤脸上一红,嘟囔几句蒙混过关。“算了!那不重要。不过麻烦你下回看个仔细,别任意丢弃有价物品好吗?那张字条是用铅笔写的,擦掉之后还可以回收使用-!”反正她非找个理由怪罪他不可,管他藉口有多么薄弱!“阁下如果没事,我想加入仁哥他们的烤肉野餐,你自己请吧!下条街的街名叫‘阳关道’,请别走错路,跑到我的独木桥上来。”

  他一言不发掉头走回车上,紫萤反倒愣了一下-?他倒是挺容易放弃的,才刺激他几句就走人了!想开车上哪儿去?

  一想到他要离开,她忽然涌起一阵心慌。

  “慢……慢着!”奇怪!我叫住他做什么?

  他已经坐进驾驶座,透过拉低的车窗玻璃看向她,脸上木无表情。

  她领着“黑轮”走近他,心中挺不自在的。“你想……上哪儿去?”

  他回视正前方。“走我的阳关道啊!”语气淡漠。

  哦喔!她在心里轻叫,看来这一回真的惹火他了。好吧!紫萤,人家对你一直客客气气的,是你自己太无礼了。好歹道一声歉吧!如果道完歉之后他还想走,你也无能为力!

  “呃……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还是一声不吭,半晌后按下某个按键,另一侧的门锁弹起来。她犹豫地看看他,看看车子,再看看“黑轮”。大起胆子带着它坐进车里,人狗立刻兴冲冲地钻进后座。

  车子在山路间缓缓前进,车内仍然沉默得窒人,只有“黑轮”兴旧的喘气声。

  他不会真的一路载着她回台北吧?“你到底想去哪里?”

  他斜睨她一眼。“炭!”

  他提醒自己该找个时机好好告诫她,好奇心要适可而止,否则早晚会被人载去卖掉。瞧瞧她!连他想上哪儿都不知道就坐上他的车!如果他是个心理变态的杀人犯呢?这小姑娘真令人为她捏把冷汗。

  再仔细想想这也难怪!她自小在山上长大,稍后又被秦文夫妇保护得妥妥贴贴,周围的人若非长辈,便是和她同年纪少不更事的小鬼。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女人其实也比个小孩大不了多少,看来保护她的责任非落在他身上不可。

  保护她?他忍不住对这个念头微笑。

  紫萤偷看他的表情,发现他笑得好……只能用“甜蜜”两个字来形容。有没有搞错?“炭”和“甜蜜”?

  “‘炭’是什么地方?”

  “杂货店里的木炭缺货,葛家的木炭不够烤完所有食物,所以我开车到下一间商店买些木炭回来,明白了吧?”

  她倒抽一口气。“你是说,你只是去买个木炭而不是想离开梨山?”

  他上车以来第一次露出笑意。“我假都还没度够呢!离开梨山做什么?”

  她的眼中充满指控。“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以为我快把你给气跑了,让我有罪恶感,让我——”

  “这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我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她一时语塞。这倒是没错,可是他分明故意误导她。

  想一想总觉得自己委屈,为什么和仁哥在一起时仁哥不懂她的心意,和鸿宇在一起时又换成她摸不清他的想法呢?

  她不悦地瞥一眼后座的秋田犬,黑轮的眼和她对上,立刻凑过一颗大头颅,挤在两人间大叫一声:“汪!”

  它的叫声引发一连串的后续反应。鸿宇没料到它会忽然在耳旁大叫,吓了一跳,方向盘滑出掌握,汽车立刻冲向路边,他连忙回转车头,及时在整部车冲下斜坡时拉回路面,车身削过路旁的枯干发出尖锐的嘎吱声。车子才刚开回路上,迎面驶来一部小货车,他立刻旋转方向盘驶回自己的车道,煞车一踩在路边停住。

  寂静的车内两人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急急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耳边询问:“你还好吧?”

  紫萤想起刚才若一路冲下斜坡可能发生的惨事,禁不住浑身发抖,双手紧紧环住他的颈项。

  鸿宇感到怀中女子的强烈震颤,心中着急恐慌,轻轻抬高她的脸颊检视。“有没有受伤?撞疼了哪里?”

  她迷惑地望进他慌乱而关怀的眼眸,蓦然发现——他对她的疼惜怜爱竟是如此之深。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在乎她!

  倘若眼前的人换成树仁、安婷或其他亲友,他们的关切并不令她意外。但,他——贺鸿宇——却为她担心受怕?为一个他只见过几次面、相处时间不超过三天的人害怕?为什么?婶婶曾经说过他是个深沉的人,应该有副“事不关己则毫不动容”的脾气。为何独独对她与众不同呢?

  他低头凝视她剔透的眼睛,惊惧的泪珠仍在眼眶中盈盈转动!他眩惑地注视她眼底的一汪春池,因其中的迷乱而触动心弦。紫萤,一个时而如年轻女孩般单纯稚真,时而有着凡间精灵顽皮天性的综合体。现在的她正想些什么?想她?想他?

  俯下头,他深深地吻住她,所有的怜惜忧心皆化成一缕轻怜蜜爱,在两片唇瓣间默默传达。她轻颤一下,在他热唇的封锁下意乱情迷,柔软温驯地反应着他,心跳急促,双颊滚烫。他的唇游移至她的颈项,留下一个浅浅的噬痕后,重新盖住她的红唇。

  直到一个湿湿的鼻子打断他们的亲密。

  “呜……”“黑轮”可怜兮兮地轻哼。

  紫萤猛然挣开他,眨眨眼睛回过神来,人狗凑过一颗头,她惊叫:“啊!‘黑轮’流血了。”

  他不情不愿地将视线从她嫣红的颊上掉开,检查大狗的伤势。“没关系!只不过是牙齿撞到嘴唇。”这只笨狗差点让他的紫萤送命,只受这点小伤还算便宜了它。“起码它这条小命保住了,咱们两人没被它害死。”

  “呃……”她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愧疚之色。

  鸿宇看见了,狐疑地盯住她。

  “也……也不能全怪它啦!”她吞吞吐吐。“我……刚才……”

  “刚才什么?”他眯起眼睛追问。紧迫盯人的气势让她又气又怕。

  笨!你根本没必要向他说实话,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两人也安然无恙,你就随便打混唬过去吧!

  “我刚才打了一个手势给它,它才会忽然叫出来嘛!”唉!没办法,看着他那双彷佛洞察一切的眼睛,她硬是说不出谎话。

  他深呼吸一下,打开车门走出车外,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牙关咬得紧紧的对她招手。

  “该不该过去?”她迟疑地问着大狗。

  “汪汪!”大狗提供意见。

  “要死一起死!你也有份,咱们两个一起下车。”

  “呜……”“黑轮”可怜兮兮地掀动受伤的嘴唇,别开视线。

  “胆小鬼!”她轻骂一声,开门下车。

  鸿宇看着小心翼翼接近他的女孩,又好气又好笑。

  “我不是故意的。”她开始为自己脱罪。“我和‘黑轮’练习过好几次了。刚才的手势是叫它舔我的,谁知道它笨笨的会错意居然乱叫。”这招叫做撇清自己。“而且你的定力也太差了,怎么可以因为一声狗叫就吓得连方向盘都握不紧?”这招明以攻为守。“当然喽!还是你的技术好,及时控制住车子,所以我们三个人——不,两个人一只狗——的命都是你救的。你是我和‘黑轮’的救命恩人,我妈和安婷一定会感谢你的。”这招叫逢迎谄媚。

  等她拉拉杂杂说完,人也站在他面前了。她先安慰自己,毕竟他才刚甜蜜缠绵地吻过她呢!不会那么快就心生杀机吧?不过,所有合理的推测一旦碰上他立刻悉数阵亡,若叫她猜出其他人下一步想做什么,她往往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若对象换成他,她通常只得到四字结论:“铭谢惠顾”。

  只见他缓缓站直身体,仍然皱着眉头。她的眼前忽然一闪,还弄不清发生什么事时,已面朝下趴在他膝盖上。

  他按住她,老实不客气地打起她的屁股来。“生命大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随着他的每一句斥责,她的臂部重重挨一下巴掌,热辣辣的痛死人了。“如果我们方才一路冲下山谷,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吗?黑轮只是一只不懂事的狗,你也和它一样不懂事吗?”她又多挨了两下。“下次再这么胡闹的话,我可不只打你屁股了事!”他用另一词响亮的“啪啦”声做终结。

  她眼泪汪汪,咬着下唇坐在他腿上。鸿宇看着她又恨又怕的表情,错综复杂的情感在心湖悄悄地泛开来。

  天!他不敢想像方才若意外成真,会是何种光景!两人同生也好,共死也罢,他都能承受。然而。倘若紫萤竟独自一人香消玉殒呢?他打个冷颤,抱住她。

  经过一连串的惊吓和肉体上的疼痛,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在他怀中抽噎起来。

  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背,任她放声哭泣。

  半晌后她的泪水终于渐渐止住,抽噎声也平复下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我事先知道‘黑轮’会忽然大叫,我绝对不会回头看它。我的举动太任性、孩子气又危险,活该挨打!”

  他抽出手帕温柔地替她擦拭颊上的泪痕。

  她的致歉并不令他意外。他一直明白,紫萤的言行举止或许稚气难脱他得不断提醒自己,她才二十岁——然而“赤子之心”和“明理”并不抵触。她明白自己做错事,所以她勇敢地承认而不推诿。

  “你明白就好,以后小心些,别再胡闹了。”他亲亲她额头,冷硬的表情转为温柔怜惜。

  她迷惑地看着他。就这样吗?难道他不再追究了?

  这真是种新奇的发现。小时候做错事向母亲认罪,母亲总会扯出其他陈年旧帐一起骂进去,道完歉立刻被原谅对她而言是种全新的体验。

  她盯着他,他深咖啡色的眼眸充满温暖和谅解,笑容藏着无限包容。

  此刻,她恍惚感受到一股贴心友好的气氛在两人间流窜——他们彷佛分享了某种特殊而温暖的关切。这种感觉令她迷惑不已。

  “走吧!大家等得快饿扁了。”他拉着她欲站起来。

  “等一下!”她赖在他腿上不起来。“我还有话说。”

  他挑起一边眉毛。

  “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可以随便误导我!”她开始数落。“你骗我要离开梨山,害我好紧张又过意不去;前几天你又骗我会看手相,然后乱摸我的手;你明知我年轻识浅,玩这些把戏玩不过你的,偏偏喜欢利用我的好奇心,这一点是很要不得的。”她摇着一根食指。

  他盯着她严肃的小脸蛋,纳闷他何时说过自己会看手相来着?不过,她说得倒是不错,他的确有以大欺小之嫌。

  好歹紫萤总是个未经世事的女孩,不能和他惯常周旋的商场老手相提并论,他对她耍心机、用手段似乎太过分了些。

  “你说得对!从前是我不好,不该这么对你。以后我会光明正大的与你过招,可以了吧?”他含笑问。

  紫萤满意地点点头,从他膝上一跃而起。“成交!走吧!买炭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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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啥鬼?买个炭去了四十分钟?”陈育胜抱着叫饿的肚皮埋怨。

  “我故意的,本来巴望大家等不及把你捉来当柴烧,反正你木头木脑的,易燃性高。”紫萤不甘示弱反唇相稽。

  两人阔别五年,一见面就得斗上几句,半点生疏之情也没有,还挺自得其乐的。

  所有人抢过鸿宇手中的木炭,另外生起两堆火,有些人负责烤肉,有些人负责烤番薯,不到十分钟已经陆续烤出一大盘食物,众人呼喝着抢吃抢喝!

  安婷又回到旧日的模样和她有说有笑,被她瞎扯的台北情事笑得东倒西歪;陈育胜没事总会绕过来和她唇枪舌剑一番,再踱回火堆旁大吃大喝;其他童年玩伴也凑过来听着她的城市见闻,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树仁从头到尾只是负责烤肉,并未加入他们的谈话,偶尔听见一些好玩的事会跟着莞尔微笑,或夹几片烤好的天妇罗、鱼丸等放到安婷盘中,由她负责发给大家。

  直到当夜入梦时,紫萤才迷蒙想起,白天时鸿宇似乎也未曾多说,然而,他却一直伴在她身边,没有走开……

  接下来的二个星期过得丰富热闹。

  紫萤白天一律和树仁或安婷处在一起,走遍了幼年时曾经玩耍过的游乐胜地。但,无论她如何鼓吹,安婷硬是不肯和树仁同时出现;据她的说法,她是在替紫萤和她那日夜思之、无日忘之的仁哥制造机会,紫萤大呼好友“果然贴心”之馀,自然老实不客气地占用每一个能够和树仁独处的机会。

  她晚上的生活也是精彩万分。母亲几乎每天邀请鸿宇到家里晚餐。这两人何时变得这么熟络她不想深究,反正妈妈即使再嫁也不可能考虑他——两个人根本不搭调嘛!

  饭后她会摆出棋盘或扑克牌和他厮杀一番。这个家伙依然心性不改,虽然遵守承诺不再滥用她的好奇心,却在牌戏上做手脚——并不是他出老千耍诈,他这方面倒是和婶婶的评语相符,规规矩矩正正派派。只是他总故意一开始输她几盘,等地确信他当天手气很背提高赌注后,他再大大方方地赢她个措手不及。

  目前为止,她已经输他四场电影、两顿“奥匈帝国大餐”——摆出来八副餐具的那种——一趟东京狄斯耐旅游,和一颗冥王星上的陨石。反正电影院和大饭店的路途遥远,他不可能真的要求她兑现赌约。既然如此,空头支票人人会开,她打算明天晚上和他赌美国总统的宝座!

  哈,山上的日子实在比台北有趣多了!

  “笨!教你几次了!‘拜拜’是后腿站起来前脚并拢,‘装死’是肚皮朝天。你不要老是搞混好不好?下回带你到庙里去你如果躺在地上装死,我们会立刻被轰出去的,你信不信?”紫萤比手划脚地教训“黑轮”。

  “你如果带它进庙里,不需要它装死就会先被轰出去!”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充满兴味地批评。

  她眼珠子一转,不耐烦地转头面对来人。“拜托!下次走路发出一点声音好吗?闷声不响冒出来很吓人的!连恐怖片里怪兽出来时都还有狼嚎配乐。”

  鸿宇兴致盎然地研究她和“黑轮”。“好难得在白天碰到你,我还以为你的约期已经被葛树仁和安婷占满了呢!”

  “本来是这样没错!”她不带劲地走回树荫下坐着,炎炎烈日在下午四点依然炽热,“黑轮”回头追它的蜜蜂去了,他走到她身旁坐下。“可是小安的学校昨天开学了,她以后得整天待在学校,仁哥下午又得忙果园的事没空理我,我只好落单啦!唉,等叔叔回国后还是和他们回台北住吧!待在山上成天无所事事,骨头都快生锈了。“

  他轻笑着拢拢她的头发,右手轻松地揽住她的肩。现在她已很习惯他的碰触,偶尔他还会亲亲她的脸颊、额头,不过不再像前两次一样吻她的唇了。

  “走吧!我陪你走回去。太阳这么大很容易中暑的。”

  她嘟着嘴任他拉起来。“才不会咧!我从小在山上长大,这点太阳还晒不倒我!“

  两人懒洋洋地漫步回家,“黑轮”舌头伸得长长的跟在身边。

  “就算晒不倒,好歹也晒得黑吧!一白遮三丑,当心你晒成小木炭!”他的手照旧搭在她肩上。

  她皱一皱鼻子,不甚满意地看着他。“会吗?我晒黑了会很难看吗?我回家之后真的变黑不少-!”

  她向来不是个注重外貌的人。但,她就是不喜欢令他觉得她变丑了。她很有哲理地想,树仁和鸿宇都是男人,如果鸿宇觉得她变丑了,树仁可能颇有同感。女为悦己者容,她的顾虑是基于仁哥的因素,才不是为了他呢!

  鸿宇爱怜地微笑,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放心吧!就算晒成了木炭,你也是世上最美的小木炭!”

  她娇笑,心满意足地靠回他体侧,两人静静走在烈日下。半晌后,她终于问出一个藏在心头良久的疑问。

  “贺大哥,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

  他想了一想。“当然有可能!”

  “那,一个女人有没有可能爱上两个男人?”

  “这就看它是朋友之爱、手足之爱,还是男女之爱喽!”

  “如果是男女之爱呢?”

  这小姑娘在暗示什么?他低头凝视她,发现她回视的眼光中真的充满迷惑,他温柔她笑了。“嗯……我想这得看你对男女之爱的定义是什么?有时候我们会将长期累积的错觉或一时迷惑误以为是‘男女之情’,但它的本质很可能只是友情、激情或其他与爱情无关的情感,却披着一件爱情的外衣。因此,当两种强烈的情感共同产生时,我们会被这些标示着‘爱情’的包装误导,而以为自己同时爱上两个人。”

  这依然没有解答她的疑问。她实在理不清自己对树仁的感情是“长期累积的错觉”,或对鸿宇的感情是“一时的迷惑”。“所以,你认为在男女之情上,一个人基本上不可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喽?那么,如果有一个女孩觉得自己好像同时爱上两个人,你会批评她是个思想不成熟的人吗?”

  他明白所谓“一个女孩”指的是她自己。若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她一个有利于他达成目标的回应。然而,此刻望进她充满迷惑的双眼,他只想竭尽心思为她找出问题的答案,还她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

  “有些时期的成熟思想在其他时候往往变得幼稚肤浅,反之亦然。所以我一向不喜欢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他人的成熟度,这于人于己都不公平。”看见她不甚满意的表情,他揉揉她的头发。“你可能觉得我似乎在踢皮球,完全提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这就是人性复杂的地方,根本没有定理可循,感情也是如此——”他忽然打住,开始咀嚼自己的话。

  从这个观点来看,他企图利用一项现实的协议来束缚紫萤的感情,是否也像种多此一举的牵绊?

  “还有呢?”她追问。

  他回过神来,双手一摊。“情之一物实在太抽象不定了,否则千百年来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为它辗转反侧。我只认为爱情的强弱与形式因人而异,因文化而异,因天时地利而异,所以你不该由其他人的观点来看它,而应该以你自己的体会来诠释它。“

  她若有所悟,想起一阙词,轻声吟出来:

  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

  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

  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

  只影向谁去

  两人静静品味着词意的缠绵绯恻。

  情是何物?这个问题真正是问倒无数智者。

  “你瞧,”他扯扯她的长发。“便是古代诗词名家、风流侠士也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呢!元好问充其量也只能向你描述双宿双飞的甜蜜、形单影只的痛苦寂寞,至于情为何物他也只能提出来反问后代子孙了。”

  她点点头,挽住他的手。

  情之为物,实所难测!

  在茫茫人海中,有情人寻觅着在三生石上定下不灭良缘的知心之侣。千百年来,日日夜夜,渴盼着、期待着……

  而其中,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便是人类自寻烦恼的最佳写照吧?

  凝视他温柔的眼,一股熟悉的悸动重新流入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