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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醒来,声声鸟鸣,鸟鸣会让清晨挂着些湿意,但我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慢慢睁开眼睛,头暴痛,但痛楚让我感到真实。使劲转动眼珠,眼前海市蜃楼般出现一张苍白透明的脸,卓敏从上而下凝视着我,眼底已有一道斜斜掠过的阴影。

  我看见她对我说话,可听不见;我对她说话,她同样听不到。咫尺之遥却如世界尽头,我用力去推隔离室的玻璃门但纹丝不动。我大叫医生,我看见卓敏在厚厚的玻璃窗那边泪眼婆娑。

  一个高大的医生跑过来厉声斥责我,他命令保安马上把我拖走,我企图反抗但仍然被强壮的保安反剪起双手动弹不得,等我昂起脖子寻找她,她已消失在玻璃门后。

  这个世界上,卓敏其实就是个孤儿,她无依无靠,独自在北京跳舞。我拼命挣扎着不想离开,我知道我有点情绪化,其实我只是想再看一眼卓敏,想确认她昏倒之后会不会醒来……齐帅迅速赶来向那个医生解释了很久,我被放开,但被要求立即离开。

  我掏出一切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医生推开;我编造足够打动人的理由,医生很不屑;我向他们作揖,医生露出烦躁的表情;我甚至有点卑微地说:“如果下跪可以留下来我就跪下了,求您。”说完这句话,我好像发现眼睛有点湿润。

  齐帅挥舞着手和医生争论不休,那个医生看了看我,转身匆匆进入观察室对卓敏进行抢救。二十分钟后他出来了,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有点贫血,休克了;她很幸运,从血清透析结果来看应该只是感冒而不是‘非典’,不过现在不能确认,必须观察一周。”

  他走到走廊那头,又回来,想了想,说:“你可以每天上午来这里看看她,但只有十分钟,记住,这是我最大的权限。”

  我大喜,回头,卓敏正躺在那张洁白的床上,她向我笑笑,那抹笑容,柔弱如灯。

  每天上午十一点整,我就会准时出现在医院四楼急救室那扇玻璃窗前,我曾经十分痛恨那扇玻璃窗,现在却成为我们互通两个世界声息的唯一出口。

  那是一个无声无息的世界,我们听不见对方一点声音,也不能使用手机、录音笔等一切通讯工具,但我们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她指指眼睛,我知道她想我了;我摸摸眉毛再竖起拇指,她知道我在说她仍然很漂亮;她把嘴角往上一翘,我就知道是要我开心过好每一天;有时候我们就各伸出一只手隔着玻璃窗贴在一起五指轮流弹着键盘,节奏默契,那是我们在铁栅栏两侧隔空演练出来的“双剑合璧”……她的体力正在恢复,手指灵动,像跳舞的精灵。

  我会带上一个题板,把想说给她听的话写在上面,我会画上各种史努比狗的漫画动作,让她和护士在玻璃窗里笑得直不起腰,还有一次,我在上面写下了她最喜欢的那首民谣:“在那东方的山顶,升起皎白的月亮,未嫁少女的脸庞,浮显在我寂寞的心房……”这是她很喜欢的民谣,她看着题板,脸上开始出现红晕。

  还有一天卓敏就可以出院了,医生破例允许我多待十分钟,我说:“谢谢!”转身把嘴唇贴上玻璃窗,卓敏的眼神像水一般清澈流动,隔着玻璃窗合上了我的嘴唇。

  这是我俩第一次真正的接吻。

  我和卓敏的恋爱好像总有各种各样的阻隔,先是口罩,后是铁栅栏,现在是玻璃窗,我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但我认为我俩终将在一起,连“非典”都不能把我们分开,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件事物能把我们分开了。对此,我们深信不疑。

  卓敏出院那天,脸庞被阳光打得灿若桃花。但医生说她有点贫血,让我回家一定给她好好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