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传承凌淑芬星新一科幻作品星新一残酷的视野森村诚一心缘古灵愿者上勾

返回顶部

    266

    整座大堂鸦雀无声。

    凌芝颜愕然看向花一棠:这事儿你知道吗?

    花一棠比凌芝颜还惊讶,看向祁元笙:云中月告诉你了吗?

    祁元笙圆瞪着眼珠子,飞快摇了摇头:我从未听他说过。

    三人齐齐看向林随安:林娘子你晓得吗?

    林随安根本没看到三人的眼神戏,脑子早就乱成了一团。

    她明明记得在金手指的记忆里,姜文德为了炼制“破军”,一直将秦南音囚禁在山洞的暗狱之中,直到秦南音带着净门的孩子们逃离——至始至终从未见过姜永寿。

    但千净的记忆只到秦南音赶去弈城就戛然而止,难道说——弈城大捷之后,太原姜氏仍不死心,又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将秦南音……

    杀千刀的王|八|羔子!

    林随安眼眶火烧一般,千净碧光溢出刀鞘,在大堂内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悲鸣。

    堂上众人怒发冲冠,如果目光有实质,早已将姜文德之流千刀万剐。

    再看姜文德和嘉穆,竟是所有人里最震惊的。

    嘉穆:“我不信!我不相信!她可是秦南音,怎会被姜永寿那个狗东西……我不信!”

    姜文德疯狂摇头,“绝无可能!当年、那个时候——我明明将她——”

    说了一半,猝然回神,惊恐闭嘴。

    凌芝颜:“当年?哪年?!”

    花一棠:“那个时候?什么时候?!”

    姜文德脸皮抖了抖,瞪向云中月,“我记起来了,云中月,千人千面的天下第一大盗,最擅长易容术,他这张脸定是假的!”

    云中月笑出了声。

    “是真是假一验便知!”陈宴凡拍下惊堂木,“方仵作,验!”

    方刻提着一柄剖尸刀就上来了,双目放光绕着云中月转圈。

    云中月哭笑不得,“方大夫莫不是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了?”

    方刻勾起嘴角,“方某尽量给你留个全尸。”

    “全尸不全尸的无妨,小心我的脸,这张脸可金贵着呢。”

    方刻“切”了一声,左手在云中月下颚、眉骨、鼻梁、眼眶细细摸索,不放过任何一块骨骼,右手举着剖尸刀贴着脸皮刮来刮去,好像在找下刀的角度。

    众人看得心惊胆战,云中月倒是无所谓,背着手,仰着脖子,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方刻足足检查了一刻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刀,万分遗憾叹了口气,“不是易容,也不是人|皮|面|具,是真脸。”

    众人:嚯!

    “不可能!”姜文德大喝,“我不信这个方刻,他和花一棠、林随安、云中月都是一伙儿的!”

    “放肆!”陈宴凡大怒,“方刻乃是我大理寺的仵作!你这是在质疑我大理寺吗?!”

    姜文德:“安都城这么大,又不只有方刻一个仵作?!安都府衙也有仵作,城内还有名医,全叫过来,一一验过才对!”

    “不必麻烦了。”云中月变戏法似的摸过方刻手里的刀,“唰”一下划过自己的脸,速度之快,甚至连林随安都没反应过来。

    云中月左眼窝下多出了一道半寸长的伤口,位置和面具上的划痕几乎一模一样,血流了出来,沿着眼底划过面颊,滴答落地,血泪一般。

    众人几乎同时捂住了心口:这么一张脸居然破了相,心好痛!

    云中月将剖尸刀还给方刻,“喏,瞧清楚了,货真价实的真脸。”

    姜文德双眼爆出血丝,“那最多只能证明你是、你是她……是秦氏的后人!你不可能和姜永寿有关系!你说是姜永寿的儿子就是了?荒唐!根本就是信口攀诬!”

    云中月嗤之以鼻,“你以为你们姜氏是什么好东西吗,一想我身体里流着你们这种禽兽的血,我恶心得都睡不着觉!”

    姜文德:“你们分明就是知道姜永寿已经死了,才敢胡说一气!”

    花一棠:“啊呀,又是一个死无对证了呗?”

    姜文德:“这种无耻贼偷的话根本不能做证据!”

    云中月:“我这种无耻的血脉还不是拜你们太原姜氏所赐!”

    “肃静!肃静!”彭敬拍桌,“公堂之上,不可私下争执!”

    凌芝颜蹙眉,“方仵作,可有什么办法能验出生者与死者的亲缘关系?”

    当然有!林随安心中大叫,验DNA。可在这个时代,显然没有这种技术。

    “有。”方刻提声道,“滴血验骨法。”

    堂上一静。

    林随安:诶?!!

    凌芝颜大喜,“方仵作可否详细说说?”

    方刻:“若某甲是父或母,只要有骸骨在,便可验亲。先选出整块骸骨,以水洗净,盛放席上晾干,开窖一穴,以炭火煅烧,以地红为度,再以烈酒泼入窖中,趁着酒气蒸腾之时将骸骨放置其中,蒸骨一刻,取出。”

    “如有某乙疑似某甲子或女,取某乙指尖血,滴骸骨上,亲生则沁入骨内,否则不入。谓之:滴骨亲。”

    众人恍然,纷纷露出“长见识了”的敬佩表情。

    林随安心里直突突:听着好像不太科学啊……

    彭敬:“换句话说,若要用这种办法验亲,必须要——”

    方刻:“掘坟,开棺,取骨。”

    姜文德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花一棠啪一声合起扇子,“花某记得太原姜氏的祖坟就在北山风水地,从光化门出去,乘马车只需半个时辰,挺近的。”

    凌芝颜抱拳,“下官这就令人去备车。”

    “放肆!”姜文德厉喝,“金羽卫可在?!”

    堂外金羽卫刀鞘齐鸣,“在!”

    众衙吏和不良人吓得脸都白了,荥阳凌氏和青州白氏的护卫抽刀迎上,杀意滚滚,一触即发。

    三司冷汗都下来了,目光激烈交流。

    彭敬:怎么办?真要挖人祖坟吗?

    方飞光:当然要验!

    陈宴凡:验他奶奶的!

    彭敬:喂喂喂,那可是太原姜氏,虽然这几年势不如前,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中拥趸数不胜数,咱们事儿别做的太绝了吧?!

    陈宴凡:彭老头,你到底是哪边的?

    方飞光:刑部果然一帮怂货!

    彭敬:二位大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姜文德见到三人犹豫不决,冷笑一声,扬起下巴:“我太原姜氏,千年世族,祖上出过两任皇后,伯爵公卿不计其数,侍奉过唐国五代帝王,姜某倒要看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我姜氏的祖坟?!”

    “什么千年世家,依今日所见所闻,分明是国之蛀虫,贪婪嗜骨,腐朽恶臭,令人作呕!”花一桓站起身,“秦家军满门忠烈,国之脊梁,断不该遭受此等污蔑,此案不查个清楚明白,难堵天下悠悠众口,难平万里愤愤怒火,今日若是放任太原姜氏此等十恶不赦之徒逍遥法外,我等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万千英灵!”

    说着,花一桓躬身抱拳,“扬都花氏花一桓,代花氏一族恳请三司,开棺验骨!”

    话音未落,荥阳凌氏家主凌修风也站起了身,“花家主所言在理,此案必要查清!荥阳凌氏支持挖坟开棺!”

    陇西白氏家主白浩然、青州万氏家主万萍、青州白氏家主白嵘同时立身抱拳,“请三司开棺验骨!”

    一直沉默的干州姜氏家主姜熙榕第一次出声,“诸位家主所言甚是!请三司开棺!”

    “你、你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姜文德指着众人大骂,“这里是安都城,是我太原姜氏的地方!我太原姜氏才是安都城的主人!轮得到你们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指手画脚吗?!”

    “说得好!”花一棠上前一步,“这里是安都城,那就该请安都城真正的主人做主!”

    说着,一个转身,高高举起折扇,“安都城的百姓才是一城之主,敢问大家,该不该掘坟,该不该验骨?!”

    靳若第一个举手,“挖坟!”

    伊塔和四圣附和:“挖坟!”

    净门弟子:“挖坟!挖坟!”

    一众百姓早已义愤填膺,争先恐后举拳,“挖坟!挖坟!挖坟!”

    霎时间,怒声滔滔,震天撼地,当即将金羽卫的声音淹没得无影无踪。

    花一棠回身,抱拳震声道:“三位大人,这才是民心所向!”

    陈宴凡和方飞光同时拍案而起:“挖坟开棺!”

    彭敬只能硬着头皮表态,“验、验吧!”

    姜文德头顶青筋暴跳,喉头一滚,喷出了一口血,好死不死吐在了嘉穆的头顶上,嘉穆嗷一声,还以为自己脑袋被割了,晕死过去。

    根据之前开棺验尸的经验,流程十分复杂繁琐。

    包括“搭红棚”遮阳、燃“苍术皂角”祛尸气,尤其是书写镇魂符的步骤,旨在“净化戾气、聚魂凝魄、超度往生、慰藉亡灵”,是无论如何不能跳过的。

    可今日方刻直接将流程全省略了,只烧了几盆苍术熏了熏,扔了几把铁锹就让不良人开始掘坟,至于什么“镇魂符”,干脆提都没提。

    好在伊塔和朱雀还记得规矩,给诸位大人、家主发了蒙面巾,免得过了尸气,靳若和四圣指挥净门弟子将百姓拦在了丈外,维持秩序。

    安都城的姜氏子弟全都赶了过来,个个七窍生烟,骂声震天,可还没骂两句,就被百姓的吐沫淹了,凌氏和万氏的护院围了上去,刀棍加身,这些常年养尊处优欺软怕硬的世家子弟顿时怂了,只有姜文德锲而不舍地叫骂着,还有一个糊里糊涂的家主姜永聪,似乎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一棠嘲讽:偌大一个太原姜氏,居然只有个姜文德长了个胆子,可惜人品卑劣,不是个东西。

    万众瞩目之下,谷梁和不良人挖坟效率惊人,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棺,棺内姜永寿早已成了一堆白骨,寿衣也残破不堪,方刻扛着铁锹过去,在棺材里稀里哗啦一顿胡乱扒拉,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敲断了好几根骨头(姜文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挑挑拣拣半晌,总算选出两块大腿骨,兜在草席里,转身去了隔壁窖穴。

    窖穴里堆着火炭,土壁烧得通红,朱雀和伊塔洒入满碧烈酒,放上横栏,将姜永寿的骸骨置于其上,之后,便是安心等候。

    等待的过程甚是无聊,姜文德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听得人都困了。探案小分队脑袋凑在一处,开始嘀嘀咕咕。

    林随安:“方大夫今日这一番神之操作真是绝了!”

    花一棠:“比掘坟鞭尸、挫骨扬灰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愧是方大夫!”

    凌芝颜:“云中月当真是姜永寿的儿子吗?”

    三人沉默,目光同时看向不远处的云中月。

    云中月站在姜永寿的坟坑边,盯着棺中乱七八糟的骸骨,眼神嘲讽,唇角带笑,好像在看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祁元笙站在他旁边,拢着袖子,时不时看云中月一眼,连连叹气。

    花一棠:“看云中月的表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虽然……”凌芝颜顿了顿,“但是太原秦氏有了后人,也算是个好消息……”

    林随安没说话,她在来的路上又将金手指中的画面细细回忆了一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一刻钟后,蒸骨完成。

    方刻将两块大腿骨盛在木托盘里,放上高案,待骸骨完全冷却,唤道:“云中月,你且过来。”

    云中月身形一闪,到了案边,伸出手,方刻选了一柄干净的小刀,在云中月的手上切了个小口,挤出血,滴在骸骨之上。

    姜文德的骂声骤停,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那滴血落在骸骨上,几乎只停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渗入骨膜,变成了一小块殷红。

    “滴血入骨,云中月的确是姜永寿的儿子!”方刻高呼。

    四周轰一声,叫声、喊声、骂声、哭声此起彼伏,太原姜氏子弟骇然变色,有几个直接晕倒了。

    “不可能!”姜文德赤眼尖叫,“此种验亲之法我闻所未闻,只怕、只怕所有人的血都能渗入骨中!是骗人的!”

    陈宴凡跳脚,“姜文德,铁证当前,你却一而再再而三胡搅蛮缠,质疑三司,藐视唐律,咆哮公堂,莫不是要反了不成?!”

    姜文德:“分明是你们串通一气,陷我太原姜氏于万劫不复之地!此法我不信!”

    方刻冷笑一声,“孤陋寡闻,井底之蛙,蠢如猪狗!林娘子,你也过来。”

    林随安一怔,指着自己鼻尖,“我?”

    方刻点头,林随安一头雾水走过去,四周又静了下来。

    方刻重新换了柄新刀,捏着林随安的手指刺破,挤出几滴血,滴在另一块骸骨之上,鲜红的血在骸骨表面滚了几圈,从骨头表面滑落,落到了托盘里,一丝一毫也未渗入骨中。

    “血滴不入骨,说明二人并无亲缘关系。由此可证,滴血验骨法——准!”

    方刻的声音随着风飘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人群再一次沸腾了,目光犹如一支支利剑,刺向了太原姜氏的每个人。

    三司怒发冲冠,同时起身。

    方飞光:“今日三司会审,现将安都参军花一棠、净门林随安被害一案真相公布如下。”

    彭敬:“设计谋杀花一棠、林随安之人为安都刺史嘉穆,背后指使者为太原姜氏姜文德。谋害二人的缘由,乃是因为花参军重查了秦家军叛国旧案。”

    陈宴凡:“三十二年前,太原姜氏姜文德为一己私欲,以金羽卫擒杀弈城守将秦南音,教唆六安徐氏郑氏贪墨军费,逼诱前秦家军副将高鸿波,现安都刺史嘉穆做假证,污蔑秦南音通敌叛国,陷害太原秦氏一族。最终导致弈城城无守将,军械报废,引得外贼攻打弈城,无数百姓陷入战乱,数万将士丧命图赞国铁骑之下!”

    三人同时提声:“现已查明,秦家军忠君爱国,赤胆忠心,绝无叛国之心,更无叛国之举!”

    风声呼啸,尘土飞扬,百姓中传出了低低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与风声相和,仿若天地同悲歌。

    林随安与花一棠、凌芝颜、方刻对视一眼,欣慰一笑。

    云中月站在风中,眼下的血痕早已干涸,仰首静静望着天际的流云。

    彭敬狠狠拍下惊堂木,“安都刺史嘉穆,诬陷忠良,十恶不赦,夺去功名官职,罚没所有家产,判枭首之刑,秋后问斩!”

    嘉穆刚醒过来爬起身,听到判词两眼一翻又晕倒了。

    陈宴凡死死瞪着姜文德,“御史中丞姜文德,污我国之英豪,毁我朝之肱骨,堪为国贼,当处凌迟之刑!太原姜氏,满族奸佞,穷尽龌龊之能事,当抄家诛族!”

    姜氏子弟吓得瘫倒一大片,姜永聪依旧傻着,突然,姜文德笑出了声,撩起眼皮,冷声喝道:“破军何在?!”

    林随安心头一跳,猝然回头,就见和凌氏万氏对峙的金羽卫好似突然失了魂魄一般伫立原地,眼瞳中漫过一层蓝紫色的水波,瞬间头爆青筋,煞气大增。

    “不好!是破军!”花一棠大叫,“靳若和净门保护好百姓,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和不良人保护诸位大人家主,其余人——”

    话音未落,金羽卫破军刀光出鞘,冲向了凌氏和万氏的军士,万林率十八骑大叫着冲入了战局,这一交手,就知大大不妙,这些金羽卫仿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大力丸,力气惊人,速度骇人,更是不知疼痛,仿若杀人机器一般。

    “退后!防守!不要做无畏的牺牲!”

    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清喝,林随安犹如一阵黑色暴风穿梭在刀光剑雨之中,千净惊电缭绕,碧光卷尘劈空,没有任何花哨和多余招式,或者说,只有一招:“割喉血十丈”。

    每一刀,都准确无误刺穿金羽卫的的脖颈动脉,血浆疯狂喷射,宛若一朵又一朵的血喷泉,染红了天地。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原本想上去帮忙的云中月和凌芝颜傻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唯有花一棠双眼绯红,心疼得快哭了。

    几十名破军好似田里的稻子,被林随安齐刷刷割断了脖子,噼里啪啦倒了满地。

    万萍、万林和何思山瞠目结舌,异口同声:“这是秦南音的斩|马|刀法!”

    血喷泉一朵一朵灭了,林随安的头发、衣袂滴着血浆,提着鸣啸不已的千净,一步一步走到了姜文德的面前。

    姜文德早已吓得瘫坐在地,抖若筛糠,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明明是不一样的脸,可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和压迫感,分明就是那个人。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林随安静静地看着他,说出了千净记忆里的话:“姜文德,你所作的一切,不为任何人,只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

    姜文德瞳孔剧烈一缩,“你不是林随安,你是秦南音!你是秦南音的冤魂!!你是来报仇的!向我复仇?向整个太原姜氏复仇!”

    林随安:“我只想真相大白于天下。”

    光影变幻中,全身浴血的少女坚毅而美丽,犹如神明。

    姜文德咕咚吞了口口水,伸出双手接过林随安发丝上滴下的血,好像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秦南音,你这是恩将仇报啊!若不是我用净果将你淬炼至此,你怎会练成此等绝世的刀法,怎会变成真正的战神?”

    林随安眯眼,“你这是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吗?”

    “我认!我都认!可是秦南音你不该如此对我啊,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你应该奉我为主!做我一个人的破军!”姜文德痴痴望着林随安,眼中竟是溢出了金手指记忆中一样的迷恋,“你可知,我对你之心,可昭日月——”

    “啖狗屎!”一个大脚丫子突然冒出,狠狠踹在了姜文德的脸上,林随安吓了一跳,只见花一棠提着袍子照着姜文德的脸一顿胡踢乱踩,“阴沟里的蛆虫,你也配?!我今天就把你剁成肉酱扔到粪坑里,去死吧!”

    姜文德伏地大哭起来,慢慢擡起头,发髻散乱,满脸血泪,容色癫狂,“我的确该死,但是,我不能死啊!”

    花一棠:“你说什么?!”

    “放眼天下,有多少人是我太原姜氏的学生子弟,有多少世家是我们的姻亲好友,甚至就连当今圣人,亦有我们太原姜氏的血脉,我们才是真正的国之根基,国之栋梁!杀了我,太原姜氏群龙无首,唐国必乱!大理寺又如何?御史台又如何?三司又如何?!无论是谁都无法撼动我太原姜氏一分一毫!”

    “放你的狗屁!”花一棠擡脚又要踹,彭敬突然高呼“花参军且慢!此人暂不可杀!”

    凌芝颜猝然回头,不可置信瞪着三司。

    陈宴凡、方飞光咬牙切齿,但并未反驳,彭敬脸色黑如锅底,移开了目光。

    花一棠怒不可遏,“开什么玩笑?!”

    林随安却是明白了,险些笑出了声。

    可笑,当真是可笑!

    姜文德爬起身,手舞足蹈嚎哭着,“我对不起秦将军,对不起秦家军!我悔不当初,我生不如死,我的后半生就该活在无边无际的悔恨之中,日日遭受良心的谴责、悔恨的煎熬,受万人唾弃,遗臭万年,这比杀了我更能让我痛苦——”

    “嗤!”一柄刀刺透了姜文德的胸口,喷出一股血。

    花一棠和凌芝颜大骇,“林随安\\林娘子!”

    可转目一看,林随安的千净还在她手里,虽然作势要砍,但还未出手。

    林随安比他们还震惊,顺着刀身向后看去,持刀人竟是一名头戴黑色幂篱的女子,看装扮应该是干州姜氏家主姜熙榕的贴身护卫。

    姜熙榕“啊!”一声,没了动静。

    全场人都傻了,姜文德口喷鲜血,一帧一帧扭头,“谁……敢……杀……我?!

    女子摘掉幂篱,露出一张明艳又威严的脸,“你这种狗屎玩意儿,天下人皆敢杀你!”

    林随安、花一棠和凌芝颜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同时一个激灵,屈身下跪,“拜见圣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稀里哗啦跪了满地,“拜见圣人!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文德眼球几乎脱眶,嘴里的血越来越多,“圣人……怎、怎么会……”

    女帝龙颜如冰,“放心,你死了也不影响你受万人唾弃,遗臭万年!至于无尽的悔恨,去地狱里慢慢回味吧!”

    说着,“嗤”一下拔出刀,一脚踹开姜文德,姜文德咕噜噜滚了几圈,趴在地上,死了。

    满场肃寂。

    女帝甩了甩刀上的血,眉眼凌厉,“姜文德罪无可恕,其罪当诛,现已伏法,曝尸三日,不得敛,以慰秦家军在天之灵!”

    “太原姜氏子弟,三族之内一律收押,凡与此案有关者,绝不姑息!如有违令者,斩!”

    “太原姜氏九族之内,全部严审严查,坦白者可从宽,私下勾结、串供、逃走、抗拒者,斩!”

    烈烈日光下,女帝身如龙腾,华光万丈。

    百姓喜极而泣,高呼万岁,众家主面带喜色,齐喊圣人英明,姜永聪突然回光返照,扑通跪地,大叫“谢圣人恩典!”太原姜氏子弟如梦初醒,开始鬼哭狼嚎。

    凌芝颜神色一动,提声道,“启禀圣人,云中月也属太原姜氏三族之内,但——”

    女帝望向云中月,眸光慈爱,“云中月虽是姜永寿之子,但其生母却是——”

    “草民的生母乃是一名妓人,与秦将军并无任何关系!”云中月高声道。

    一片死寂。

    林随安猝然看向云中月,险些扭断了脖子。

    女帝愕然:“你说什么?!”

    云中月身体跪得笔直,猩红的风拂过他如月的面庞,每个字都淡淡的,犹如天边轻云。

    “草民的生母因为相貌与秦将军相似,被姜永寿强抢入府,磋磨一年有余,后被姜永寿厌弃,抛之荒野,无意间被草民的师父救回,从母亲口中得知了太原姜氏的恶行。”

    “母亲本打算一死了之,不料却发现怀了身孕,在师父的劝解下,生下了我,可惜母亲常年受辱,心脉郁结,生产时血崩而亡。”

    “师父凭借一腔义愤,带着我行走江湖,踏遍唐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查明了秦家军叛国案的真相,可惜此案时隔已久,搜证极难,师父年老体衰,最终死在异乡。”

    “师父唯一的遗愿就是替秦家军翻案,还其清白之名,临死前告诉了我的身世。”

    云中月重重叩首,“草民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这才以姜永寿之子的身份做证,但草民并非秦家后人,此乃欺君大罪,请圣人责罚!”

    花一棠急声道:“圣人容禀,云中月至始至终只是说自己的生父是姜永寿,从未亲口承认生母是秦南音!”

    凌芝颜:“还请圣人念在云中月协助破案有功,网开一面!”

    女帝语气有些焦急,“你当真不是秦氏的后人?!”

    云中月擡起头,轻轻笑了,可林随安却觉得,他眼底的血痕似乎又在流血。

    “师父查案之时,遇到过一个山野樵夫,说曾见过一名英武女子骑着战马,手持斩|马|刀,越过山林,冲入了弈城的战场。根据时间推算,应该是青州万氏驰援弈城的日子。樵夫说,那名女子满身是伤,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但刀法盖世,所向睥睨,如战神临世。”

    万林嗷一声哭了出来,“我就知道,当年那个不是幻影!那柄斩|马|刀就是秦将军!我们没认出来,可秦家军认出来了!所以他们才没有半分犹豫跟着秦将军杀入了敌阵!”

    万萍拍着万林的肩膀,连连点头,哽咽道:“没错,当然是秦将军!当然是秦南音!”

    女帝眼眶红了,又问了一遍,“云中月,你真的不是秦将军的后人?”

    云中月眸光明亮,“太原秦氏,保家卫国,忠肝义胆,全族战死沙场,无一生还!”

    花一棠泪湿眼眶,凌芝颜扭头抹泪,众人神色悲恸,百姓跪地低声哭泣。

    林随安狠狠闭眼,逼退眼中的灼热,再次睁眼之时,一阵风吹过,云中月的衣袂绽出九重莲花幻影,消失了。

    还有一回正文就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