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炽……
原来自己真的错怪了他。
沈蕴卿凝眉,上一世自己在方景惟的引导下,到底错怪了多少人?
“姐姐。”沈煜轻轻的唤道:“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不过,既然宁师傅单独告诉你这些,必定有他的用意。”
“姐姐的意思是?”
“来,告诉你个好主意。”沈蕴卿在弟弟的耳边低低私语良久。
沈煜一直侧耳倾听,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真的可以?”
沈蕴卿点头。
姐弟两个又聊了好一会儿,沈煜才告辞离开。
与此同时。
空荡荡的落月殿中只有一名内侍模样的人跪在冰冷的地上。
沈曦洛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本来娇嫩如花的脸庞,此刻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神色,有喜有悲,有恨有怨。
跪在下面的人半晌没有听到沈曦洛的动静,也不急不躁,连头都没有要擡起的意思。
沈曦洛的贝齿已经在红唇上留下印记,眼里的愤怒在长久对底下人的惩罚中,渐渐变得平静起来。
“你起来吧。”
“谢公主。”男声低沉而有力,高大的身躯随着话语站直。
沈曦洛的目光透过面前那层珠帘,隐隐透出来,直射男子的面容。
一世,整整隔了一世,他还是那样从容自信的站在自己面前,灼灼烫人的目光毫不避讳的望着自己,如星星之火点燃自己心中那覆盖在草垛下的火种。
上一世,自己如痴如醉的爱着他,甚至在最后关头都可以为他去死。
这一世,从重生那日开始,她就告诫自己,再不能沦陷。
却终是徒劳。
他是她的罪,是她的宿命,是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的噩梦。
沈曦洛站起来,一步步的走下去,声音冷若寒冰:“你来做什么?”
方景惟一怔,神色很快回复如常:“公主想必是误会在下了。”
“哦?”
“不管公主信不信,那包泻药不是我安排放在公主的殿中,它实际的地点是昭阳宫。”
“本宫凭什么相信你?”
“信不信全凭公主自己定夺。在景山园林,在下已经选择了您。而且在下的出现,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什么意思,本宫听不明白。”
“您需要一个心腹,一个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心腹,三公主已经有一个了。”
沈曦洛惊恐的神色终于开始慢慢的展露。
在这一刻,她才陡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败在方景惟的手下,任他揉捏。
方景惟只要在她面前出现,表现得总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全不似在沈蕴卿面前那副矮了一截的模样。
而自己的模样,就像他在沈蕴卿面前的样子。
难道三个人,就因为这样所以要无休止的纠缠下去吗?
沈曦洛心一横,不想再追究那个沈蕴卿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人到底是谁,转身欲走。
一只温暖的手猛然伸过来,搂住了她娇小的身躯,背脊贴上温暖的胸膛,耳边有细微的风吹过来:“落月公主,你真的不再理我吗?”
温柔一如往常。
挣扎良久,沈曦洛终究还是陷入他的怀中:“你想要什么?”
方景惟心中一喜:“我想入禁卫军。”
沈曦洛轻轻点了点头。
“那人就是在桃花林中救过三公主的侍卫。”提及此,方景惟的眸底闪过一丝暗沉。
沈曦洛一惊。
一直都安分守己的沈蕴卿竟会和皇帝身边的侍卫有勾结。
怪不得,她对父皇的事情了如指掌。
沈曦洛站好:“这件事不太容易,我要和母妃好好的商议。”
“可以。”方景惟不急,只是用眼睛看着她,忽地伸手在她的脸庞一捏:“你真漂亮。”
沈曦洛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方景惟赞自己。
以前有沈蕴卿在,他始终都不曾说过自己任何的优点,哪怕是骗骗她,都没有过。
“你为什么找我帮你?”沈曦洛露出女儿的羞态,低头闷闷的问了一句。
方景惟执起她的手,脸上的温柔如四月的春水,荡漾着波光粼粼:“因为这个地方,有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你。”
手被捧在大手的中间,又碰触到胸膛下的心脏,那里缓缓的跳动,让沈曦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虽然知道方景惟是因为皇姐的原因丢了驿馆的差事,又挡不住庆安侯大人的压力,才迫不得已找她帮忙。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能让她感受到上一世没有尝过的爱情滋味,什么都无所谓。
两天后,书院休息。
沈煜醒来,便一路直奔沈平盛的房间:“五皇兄,你在忙什么呢?”
沈平盛从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擡起头来,一脸笑意:“是六皇弟啊,进来坐吧。”
“你又捣鼓这些东西啊?”沈煜知道他这个五皇兄什么也不爱好,就喜欢动手做一些小东西。
“没什么事情,打发时间而已。”
“给父皇做的小玩意做好了吗?我也想去看看父皇了,一起去吧。”
“嗯,也好。”沈平盛只比沈煜大半年,性子温和,与沈煜要好。
御书房。
“上次父皇让儿臣做的一小套桌椅已经做好了。”说着,沈平盛端着一个锦盒,递给元嘉帝身旁的内侍。
锦盒被捧到皇帝的桌子上,他往里面看了一眼,颇为惊喜,伸手捏出一个仔细端详:“果然不错,精巧细致。”
通常帝王们对于自己的儿子做这种没用的东西,最少也要训上两句玩物丧志之类的话。
而元嘉帝在这方面倒颇为开通,认为只要不太过迷恋就好。
得到元嘉帝的赞赏,沈平盛腼腆的笑笑。
“来人,把朕那一套八个杯子的琉璃盏赏给盛儿。”
沈平盛谢恩。
沈煜忽地道了句:“父皇,你也安排我个差事吧。”
“为什么?”元嘉帝有些奇怪的望着自己的小儿子。
“因为看到五皇兄的琉璃盏很漂亮。我也想要一套,送给母后多好啊。”
沈煜孩子般的话,引的元嘉帝一笑:“可惜,这琉璃盏只有这一套了。”
沈煜失望的点点头,与沈平盛告辞。
两个人刚要走,元嘉帝突然想到了什么:“慢着,你们两个先别走,在这里听听今天讨论的事情吧。”
此话一出,几个大臣外加已然成年的三皇子都一愣。
“他们也不小了,朕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先皇在御书房内听政了。今天讨论的事情是个难题,他们小孩子脑子活,说不定会有好方法呢。”元嘉帝端起手中的茶杯轻轻的一抿。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元嘉帝又开口道:“煜儿,一会儿你听听,如果有好办法,朕就奖励你个更好的东西。如果说不出,那就不要怪父皇没有给你安排差事了。”
沈煜笑嘻嘻应了。
站在一旁听几位大臣商议,原是关于是否要在嘉和与西齐的边境开互市的问题。
西齐大半疆土位于苦寒之地,地广人稀,除了有大量的牲畜与少量的粮食外,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了。
而民生富庶的嘉和则不同。
故而表面看来,互市对西齐的益处显然较大。
大臣们争执半晌仍无定论,元嘉帝正沉吟,突有一个尚显稚嫩的声音响起:“父皇,是西齐提出要开通互市,而我国要考虑这个条件可不可以答应,是吗?”
见是沈煜开口,元嘉帝点点头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父皇,西齐的物资,最多的是面食与牛羊,这些对我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我国的丝绸、宝石及各种东西,到了他们那里都是奢饰品,很受富人们的欢迎,所以这是西齐要开互市的原因。”
“对。”
“儿臣记得那天父皇去看过我与五哥上骑射课。”
此话一出,几位大臣包括皇帝都微微的一愣。
始终一言不发的沈耀鸿轻蔑一笑,一个眼风扫过,很快就有一个大臣站出来道:“六殿下,陛下正与臣们讨论互市的问题,至于骑射课的事情,不妨稍后再提。”
元嘉帝锁紧眉头:“煜儿,你到底要说什么?”
沈煜则自顾自的继续道:“与骑射课有没有关系,一会儿再说。但是我记得,上骑射课的马儿就是西齐最北边产的。”转而冲着刚才嘲讽他的那位大臣:“李大人,据我所知,西齐的北边盛产最著名的马匹,他们的马强壮有力,是打战时最好的武器。”
元嘉帝眉毛一扬:“煜儿,你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沈耀鸿低垂着眼帘,与另一位大臣悄悄的打了个眼风,深深的望了沈煜一眼,摇摇头不再说话。
沈煜笑的腼腆:“父皇过誉了,儿臣不懂国事,只是刚好想到了骑射课而已。”
其实这一点,嘉和帝及大臣们早已想到,只是施行起来西齐方面定然阻力重重,这才迟迟未决。
沈煜年纪尚小,又从未曾参与政事,如今随便听个三言两语便能一举切中问题关键,必能引起嘉和帝的重视。
而这,才是沈蕴卿让他走此一遭的用心所在。
嘉和帝果然龙颜大悦:“去把那套金晶五美茶具拿来。”
这套茶具是东海进贡的贡品,原料用的是东海著名的金发晶,元嘉帝素来很是喜欢,没想到今天一高兴赏给了沈煜。
大臣们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稀奇的东西,纷纷称赞。
沈耀鸿那双永远不显山不露水的眼中,则划过一丝恼恨。
居然被这个历来平平无奇的六皇弟夺了锋芒,真是失策。
沈煜叩头谢恩:“父皇,要是没事,儿臣就告退了。”
“嗯,下去吧。”元嘉帝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小儿子:“对了,一会儿朕午饭要到凤梧宫去,你也一起吧。”
“好啊,到时候儿臣一定去,对了,要不要喊三姐姐?”沈煜一派孩子的天真,让人看了讨喜。
“要,回头朕派人去通知,快去吧。”元嘉帝心里舒服的很,一直目送老五与小儿子退出殿门口,才笑着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吧,剩下的细节问题,你们再好好的讨论一下,中午呈上折子,下午答复西齐使臣。”
“是。”大臣们异口同声:“臣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