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霭一直站在对面望着沈蕴卿,狭眸里的光显得那般明亮。
这个曾经他一直当妹妹来看待的小公主,根本就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柔弱,虽然一早就知道她很聪明。
但在他的心中,这个小公主还是需要人来保护的小女孩。而今天她的诸多表现,却说明她很有心计,甚至在关键的时刻,竟然能保护了自己。
就像刚才,如果不是她出言阻止沈曦洛,那么就是那巴掌真的扇在他的脸上,嘉和帝也不过最多只会淡淡的说上一句而已。
毕竟沈曦洛是公主,而公主惩罚一个下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包括在大殿上,虽然他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诬陷自己的那两个人。但是有时候,沈蕴卿的一句抵得上他的十句话。
心里有种莫名的东西在蔓延,陆承霭走过去,对着沈蕴卿轻轻的道:“今天谢谢你。”
“算是回报你的救命之恩吧。”沈蕴卿低头整理着腰间的垂穗,如一株淡雅的牡丹,让人心动。
陆承霭忽然微微有些失神。
都说西齐进献给嘉和帝的王真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但莹妃要是和眼前的这个公主相比,似乎总缺少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这种气质使本就貌美的沈蕴卿,带上了一种独有的韵味。
如果莹妃是柔媚与清高结合的虞美人,那么眼前的沈蕴卿就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
当然,最吸引他的还是今天在殿上,那种暗流涌动晦涩不明的争斗,究竟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呢?
是沈蕴卿还是沈耀鸿,或者是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却咄咄逼人的沈嘉奇。
沈蕴卿见他不再说话,便淡淡道了句:“好自为之吧,宋侍卫。”说完,再不看他一眼,扶着红醉的手,与沈纯纯一起而去。
独留陆承霭嘴角带着回味的笑,站在原地。
这个小女孩,不,这个嘉和国的公主,让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方景惟紧紧的跟在三皇子沈耀鸿的身后,直到出了大殿很长时间,沈耀鸿才毫不客气的道:“方公子,你还跟着本皇子做什么?”
方景惟皱眉:“三殿下,这件事情可如何是好啊?”
“你还想怎么样?”沈耀鸿显然很不耐烦,真不知道那个沈曦洛犯了什么毛病,弄这个人进来。
“可是我丢了官职啊?”
“你不是去苑马寺当从七品的监副吗?怎么会丢了官职呢?”沈耀鸿嘴角冷笑:“难道,你以为和公主私通这种事,皇上还真会给你个驸马当当?”
“三殿下,我没有与公主私通。”
“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那要看皇上怎么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我……三皇子,我……”
“够了!你去你的苑马寺。我回我的皇子宫,各不相干。”沈耀鸿甩着衣袖,不想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直到沈耀鸿的身影从转角处消失后,一直露出惊恐神色的方景惟才缓缓的恢复了正常。
刚刚还有点傻气的眼中,顿时射出一种阴冷,如毒蛇吐信般,带着让人极度的恐惧感。
他轻蔑的一笑,拂一拂身上的灰尘,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傻样子,倒是透出一股子阴鸷。
今天的事,不知是他与沈曦洛做的不够完备还是那个宋霭太过精明,总之他是吃亏要去苑马寺了。
不过,就算是要去苑马寺,他也不能心甘情愿的就这么走了。
三皇子是个戒心很重的人,既然想与其联合,那么就一定要装傻,否则怎么能取得信任?
不过看刚才的效果,应该错不了的。
方景惟眯着眼睛,迎着光,感受着太阳洒下来的光辉。
那个秘密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是谁。
但是骨子中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变,就像在某个也是这样炎热的下午,姨娘轻轻的搂着他,吹着他头上的那块伤,问他:“疼吗?”
幼小的他闻着姨娘怀中特有的香气,哽咽道:“疼。”
“既然你疼,就不能让欺负你的人舒服,你要让那个伤害你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小小的他,懵懂的听着,弄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是,最疼爱自己的姨娘,在那个灿烂阳光下的面容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与恨。
看着这样狰狞的容貌,他突然就明白了姨娘所说的意思。
从那以后,在半年的时间中,他都在努力,努力让自己变的强壮起来,比那个欺负他的人更加的厉害。
终于,在那天的傍晚,他把那个曾经欺负他的人,悄无声息的给溺死在自家的湖中心。
从此后,嫡母没有了他六岁的儿子。
而他从此就从一个小小的庶子,一跃而成为了庆安侯府唯一的儿子。
这么多年,庆安侯老了,也不会再有什么与他争宠的儿子出现。
但,姨娘说他的使命还没有开始,让他学习着管理驿馆,寻找机会进入皇宫中,与任何可以攀附到的高位的人接触。
他终于看准了时机。
那样好的天气,那样好的桃花林,那样美丽而娇弱的三公主。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他的人生,原来还是美好的,至少能看到这样美丽的少女,在万千桃花前,盈盈一笑的样子。
那一刻,就像是一根手指,无比轻柔的拨动了心弦,再也停不下来。
可惜不知为何,三公主见了他就像见了仇人一样的讨厌。
这些都罢了,三公主竟然还断了庆安侯府仅有的差事。他在无法之下,只得去找那个看着自己眼神就变的四公主。
四公主哪里都好,甚至只要用点小小的甜言蜜语,她就老老实实听自己的安排,还想法设法的把他安排进了侍卫军。
然而再好的人,女人,终究不是桃花林前那个一笑倾城的沈蕴卿。
他低了头,避开了那晃的眼睛酸疼的太阳,神色晦暗不明。
那一天,在他思念泛滥的时刻,在他不能控制自己而酒醉的时候,是姨娘把他的身世告诉了他,把使命也告诉了他。
而今天,他就遭遇了被驱逐进苑马寺的事情。
这一切的原因,还是要归结到宋霭与三公主的身上,是他们阻挡了他大业的第一步。
挡我者,杀无赦!
这是,姨娘告诉他的第一条人生哲理,他也会奉行到底,不管对方是谁。
今天的仇恨,会在最合适的时候还回来。
就像当年,那个欺负了他,而最终被他溺死在湖心的孩子,一了百了。
只是,想起那双黑如黑曜石的眼眸,心中总难免微微的一颤。
如果她愿意,或者自己可以不用那么残忍的对待她。
背了手,心中一惊,这种想法不能有,对敌人的手软就是对自己致命的伤害。
方景惟回头看一看那连绵不绝的宫殿,以及在太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琉璃瓦,整个都散发出一种王者的气息。
总有一天,他要住进这里,占有这里,让所有曾经伤害过他及他的家人的那么人们,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任他随意的践踏。
这里的一切,总有一天,会是他方景惟的天下。
从下午开始,天就变的阴沉沉的,到了晚上更是连颗星都寻不到。
不知道是真的因为女郎织女伤了心,让天上乌云密布,还是王母娘娘不愿人间看到他们相会的情景,而故意遮了布。
沈蕴卿在沈纯纯那里用过午膳就回来,休息了一会儿,下午翻看着医书,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晚膳的时刻。
红醉等人进来伺候着沈蕴卿用了些,直到大家都吃完了,紫影才笑道:“公主,小宫女们一会儿要先拜织女,然后投针乞巧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啊。”
七夕,又是女儿节或者叫双星节。
置上圆桌摆上各色瓜果,香炉,鲜花之类的东西,对织女星而拜,默念自己的心愿,期望能够实现。
然后投针在中午就早早晒好的水中,看投射的影子花样而定谁更巧一些。
这样的玩闹,是少女与少妇们难得的快乐。特别是这些长期生活在宫中的女孩子们,更是一年一度自己的节日。
这一天,宫中的巡查人员也不对各宫管的太严,只要不过分,是可以玩到半夜才散的。
沈蕴卿见她们几个都兴致勃勃,不忍心拂了她们的好意,笑道:“自然要去的,把外屋中的圆桌摆在院子中,那葡萄架旁边,多摆些凳子,让大家一起围坐才更加的热闹。”
紫影听了更是开心,立马下去吩咐了。
外面的小宫女听说了公主的提议,也是个个脸上都带着喜色,不一会儿就手脚俐落的安置起来。
东西都是早准备好的,只要在把桌子擡出去,就收拾妥当了。
听着外面宫女内侍们,叽叽喳喳的笑声,沈蕴卿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她将书随手一抛,走到门口边,掀着帘子往外瞧:“收拾好了吗?”
“公主,这就好了。今晚我们坐着,让郑内侍带着小内侍们好好的伺候我们。”说话的是青岫。
“也好,应该的,不过也不能让人家干伺候,不吃东西啊。去寻一张长条桌,放在圆桌旁边,也给他们摆上些水果,让他们也跟着我们沾沾光,顺便歇歇脚。”沈蕴卿斜倚在门口,廊下的灯笼,带着朦胧的红晕打在她的身上,格外的艳丽。
正在搬椅子的郑内侍听到,笑的欢快:“还是公主会疼人啊,这心里暖和了,身上也有劲了。抓紧啊,为了这口子吃食,也要努力的干活。”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