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大部分粮草靠各州府产出及朝廷下拨,但疏菜肉类军服药材等日常需求却要营中自主采买。
日常蔬菜肉类的供应不说,往年军服药材可都是军需官跑好几个州府分批次采买。今年不知为何,前些日子营里放出风声,说是就地采买,于是姚一可与林月生都盯上了军服药材这块大肥肉。
两人明争暗斗各显神通,前者走了邴洪的门路,后者便派人盯着侯府大门,想要走世子的路子。
定北侯经过苏溱溱已历练有成,林家姐妹俩轮换上场,顶着十级的枕头风,他竟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该办的床帏之事一样没落下,美人的温柔奉承照单全收,事关军服药材却不肯吐露半个字,逼着林月生不得不另外想辙。
林月生一脚踏进房门,扑鼻一股暖香,房内陈设精致华贵,显见得蕊蕊姑娘身价不菲。还未入冬,地上便早早铺了厚厚的地毯,世子爷踢了靴子敞着外袍一身酒气靠坐在榻上,身后站着个面白脸俊的少年郎侍候,左右手各坐着一位。
左边这位是侯府养子沈淙洲,右边这位烧成灰他都认识,乃是林家的死对头姚一可。
林月生早前听说姚一可走通了军需官的路子,也不知道他几时攀上了世子,先上前行礼:“小人给世子爷请安!”转头皮笑肉不笑的与姚一可打个招呼:“不是听说姚大爷认识了军中的邴大人吗?怎的又在世子这里?”姓姚的最近抢了他两单生意,年轻人忍性再好,有机会捅刀子也不想放过。
他进来就给姚一可上眼药,暗示世子——姓姚的两面三刀,前脚巴着邴洪,后脚就求到了世子面前,您可得小心点!
姚一可进来的时候主动向世子坦白过,借口请安告了邴洪一状,没想到又遇上林月生上来就插刀子,当下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是个笑模样:“林公子这话说的,咱们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结识的人越多生意越是通达,不拘我认识了谁,该来给世子爷请安,还是不能差了礼数的。”
金不语在侯府后院亲眼目睹了好几次姚家女与林家姐妹俩拈酸吃醋的场面,出来享乐也躲不开这两家人的争吵,不由崩溃的说:“两位停——”
姚一可识趣,连忙道歉:“扰了世子爷的清静,都是小人的错!”
林月生也不落人后:“都是小人的错!”
金不语揉揉太阳穴,身后立即有人靠了过来,温声道:“世子爷可是头疼?”
不等她回答,独孤默已经上手替她做头部按摩,少年修长的手指沿着太阳穴轻柔打转,世子舒服的闭上了眼晴,暗暗感叹高妈妈教导有方。
沈淙洲额头青筋直跳,强迫自己转头避开眼前一幕,心里难免直冒酸水,都快将他溺死了。
房间里静了一刻,世子爷享受完了美少年的按摩,总算睁开了眼睛,直截了当的问:“两位都是奔着军服跟药材来的?”
姚一可:“……”
林月生:“……”
做生意讲究个迂回委婉,先套交情再谈生意,谁能想到世子爷问的如此直白,两人顿时卡了壳。
金不语感动的说:“竟然不是?两位真就是单纯过来请安的?”
独孤默低头偷笑,知道世子这是犯了促狭的毛病,故意拿姚林两家的家主逗闷子,也不点破。
姚一可见状,生怕下一刻被世子赶出去,忙道:“小人来向世子爷请安不假,可也想做营里的生意,为侯爷与世子出一份力。”
林月生也急急表态:“小人与姚大爷是一样的。”
金不语少不得换了正经神色教训这两人:“既然如此,两位大可不必互相拆台。幽州大军十万之数,冬衣与药材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两位都想独吞,难道就没考虑过撑破了肚皮?”她试探性的问:“两位有没有考虑过合作?”
“跟他?”姚一可嫌弃的扫了一眼林月生,发表了行业龙头对晚辈的评价:“年轻人冒冒失失没有章法,侥幸成功几次尾巴便要翘上天去,眼里哪有旁人?”
林月生向来厌烦论资排辈,总觉得生意场上用这一套过于恶臭,对姚一可也没什么好话,同处一屋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姚大爷家大业大,乃是幽州首富,小人家中薄有资产,还入不得姚大爷的眼,哪里就敢提与姚大爷合作呢?”
秦宝坤手里的消息不少,姚林两家早先竞争还未如此激烈的时候,他便留意了。待两家皆送了女儿入侯府,秦宝坤关注的就更紧密了,知道两家私底下已经闹的势同水火,连带着幽州城内其余大小商家都不得不开始选择站队,也曾向金不语禀报过此事。
金不语取笑道:“两位给妹妹挑男人的眼光都一致,何况做生意,怎就不能合作了?”
姚一可向来脸皮厚,没想到也让世子给闹了个脸红:“……世子说笑了。”
林月生平日稳重,皮厚心黑的事儿还未做到麻木,送妹妹入侯府时不觉得脸红,抱着不能输给姚家的心气儿将事办成了,事隔数月被世子调侃取笑的时候却几乎羞的无地自容。
“世子说笑了,小人……”
金不语才不想听奸商们洗白自己的内心,讲做生意有多少不得已,她只关心结果:“两位只听说了大营里要采买棉服与药材就扑了上来,都知道是桩大生意,难道就没打听清楚?想要参与此事的不止是幽州城内的商家,还有别的州府商家在赶来的路上,而且这些人往年都承接过大营军服。如此紧要关头,两位也不是后院里打破头抢男人的妾侍通房,只能看得到眼前利益,却不曾瞧见男人外面流连的花草?”
姚一可与林月生被世子爷比喻为后宅争宠的女人,各憋了一肚子气,两人视线相接各自冷哼转移了视线,逗的金不语直乐。
“两位,可别说我刻薄,拜二位所赐,近来每回轮休回府,总能见识到两位的妹妹们在府里互相拿鼻孔看对方,用冷哼当开场白,均得了兄长真传!”
姚一可汗颜。
林月生低头。
金不语听多了金不言告状,总要给长姐找回场子:“两位的妹妹们还时不时给我长姐找点麻烦,不是缺这个便是少那个,再或者互相指使对方的丫环做点什么小动作,总要拉扯着我长姐去断官司。有些话爷不方便跟三位姨娘说,但两位可否考虑过,若是府里的姨娘们再内斗下去,说不定侯爷便要擡新的姨娘进府了。”
姚一可与林月生同时替自己的妹妹感受到了外面潜在的危机,齐齐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世子——这位爷是不管侯爷后院之事,但往她身上使银子比侯爷身边的人要靠谱多了。
“请世子指条明路!”
金不语却不再就侯爷后院之事做太多评论,转而又谈到了生意:“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两位难道就没想过,自己所要谋求的是什么?”
“幽州大营的军服与药材,不拘是你们哪一家单独吃下都消化不了,与其等着跟别的州府的商人们打的头破血流,还要防备后背有人下手,为何不考虑合作呢?”
回去的路上,金不语喝的有点多,半靠在独孤默身上醒酒。少年端着碗酸味冲鼻的醒酒汤喂她喝。
世子半闭着眼睛小口小口喝着,完全无视了沈淙洲打成死结的眉头,与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淙洲夸下海口要守护她,她觉得这话一点都不牢靠。
男人总以为自己顶天立地,视女人为弱者,能为女人遮风避雨便豪气满怀。实则他们能提供给女人的不过是方寸之地,却还要可笑的为女人量身定制许多枷锁,锁住手脚头脑思想,以免女人张望外面的世界,生出野望。
沈淙洲嘴里说着深情,可他与世间那些理直气壮禁锢女人的男人又有何区别?
他的温柔是诱饵,怀抱是枷锁,守护是牢笼。
而金不语很清楚,她所谋求的从来都不是方寸之地的安稳,而是外面广阔世界的自由翺翔。
见多了女人温顺讨好的解语花模样,金不语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那副模样依附在某个男人身边,不管这人是谁,沈淙洲也好,别人也罢,男人的深情不过都是生活的点缀,可有可无。
她不会依附迁就任何一个男人,只想沿着姜娴为她设定好的路走下去,凭着一己之力在男人的世界开疆辟土,胜者为王。
作者有话说:
到天亮了,这是昨晚的二更,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