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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络腮胡子被几名客船上的伙计逼到了船舷边,手里的砍刀被击飞,他朝后一跃跳进了河水里,落下去暗觉不妙。

    他们河上讨生活的,吃的是刀尖舔血的饭,常年在船上行走水里泡着,只要落进河里便如游鱼入水,谁知今日却有异常,原以为水里还有同伴,谁知落下去之后便被几名穿着紧身水靠的人团团围住,紧跟着有人扯胳膊抱腿扯衣服,还有人将他脚上的靴子给扒了,连靴筒里的匕首都被抢走了,只留了一张底裤给他。

    络腮胡子做水匪年头不少,转战江南水道各个水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遇上劫道的,手法熟练完全不输他这位专业人士。

    正在他逃无可逃之时,一张鱼网兜头罩下,跟捞鱼似的将他网了个结结实实。

    水中鱼网结实耐磨,而他身上连个利刃也无,想要徒手扯断鱼网,无异于痴人说梦。

    络腮胡子十根手指扒着网眼徒劳的想要扯开,没想到水里潜着的几人将鱼网口扎紧系在船尾,他还发现船尾绑着十好几个自家潜水下去准备凿穿对方船的兄弟,大家都随着船身起伏在水中挣扎翻腾,也不怕被淹死。

    络腮胡子开始怀疑人生,猜测吴记船上这帮人的来历——别是哪个道上的兄弟洗白上岸,效劳吴记?

    船上此刻打的很热闹,时不时砸下来一名水匪,潜在水底的车行伙计清理了水底的暗桩,全都冒出脑袋等着迎接掉下水的俘虏,每掉下来一个便欢呼一声去抓人,吴易琨被两名车行伙计护在身后,直接傻了眼。

    不怪无为车行这几年发展迅速,能够保证货物与客商的人身安全,其实力哪是吴记船行那帮咋咋呼呼的伙计们比得了的。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一船水匪便被无为车行的老板带着伙计给荡平了,船尾绑着的水匪们全都捞了起来丢在客船甲板上,这些人平日在水里横行霸道惯了,剥光衣服绑起来在水里泡一阵子不给换气,潜水的芦管早都不知道在打斗中浮哪去了,再捞上来就跟半死不活的鱼似的,在甲板上翻着白眼抽搐两下,鼓胀着肚子吐出几口水。

    柳一飞惊魂未定,跟在姜不语身边跟尾巴似的不敢离开,猜到肯定是姜岚传信给她,还有几分不好意思:“麻烦表弟过来一趟。”

    姜不语指挥着车行的伙计把各个箱子里装的石头全都扔了,银锭子集中在几个箱子里上了锁,擡回船舱去,有伙计来请示:“水匪的船怎么办?”

    姜大爷财大气粗,顶着络腮胡子仇视的眼神下令:“红灯笼装到咱们这边,他们的船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客商手里抢来的,留着麻烦,凿穿沉底吧。”

    有扒在船舷上的伙计复又钻入水底,叮叮哐哐砸一阵子,河水从舱底涌了上来,很快这艘船便慢慢沉了下去,不见踪影。

    姜不语下了船舱,自有人将络腮胡子及一干被俘水匪拖下去,手下伙计拖了凳子过来,她大马金刀落座,活动活动手腕,跟对方讲明白:“我这个人呢,脾气不大好,不爱听废话。燕子荡水匪共有多少,老巢在哪?”

    络腮胡子好容易在甲板上吐完肚里的水,有气无力说:“老子也脾气不好,你休想从老子这儿问到真话!”

    他旁边一堆横七竖八刚刚吐完水的匪徒们以他马首是瞻,怒目而视瞪着他们。

    姜不语招招手,伙计把络腮胡子拖至她面前,她跟劈柴禾似的对着络腮胡子的右小臂一个手刀砍下去,只听得令人胆颤的脆响声,络腮胡子惨叫一声,在舱内地板上打滚,而右小臂以奇怪的不似正常人的角度耷拉着,都不必擅骨科的大夫确诊便能猜得出他的小臂骨头断了。

    吴易琨下意识搓搓自己的右小臂,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齐齐倒立,上演了一场惊魂记。

    柳一飞站在她身后,探头瞅地上翻滚的络腮胡子。他在水匪窝里受辱,虽然没有重伤,但挨耳朵或者被踢几脚则免不了,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暗自得意:让你们不长眼,把煞神招来了吧?!

    姜不语弯腰,眼神里全是对生死的漠然,冷冷道:“别有爷面前嘴硬,否则爷会让你全身的骨头都碎了站不起来,信不信?”

    络腮胡子眼里终于浮起恐惧,头一次感受到了落在他手里的船工与客商的恐惧,抱着胳膊颤抖着问道:“你……你到底是哪条道上的兄弟?”

    姜不语嗤笑一声:“谁跟你是兄弟了?就你们这帮人,手上沾的无辜人命不知道有多少条,就算老子活剐了你们都不冤!”她眼眉间锐利的杀气展露无疑:“说吧,你们的老巢在哪?里面有多少人多少条船?”

    络腮胡子一条道走到黑,骨头倒是挺硬,就算真的害怕,也不肯出卖同伴,姜不语也懒得在他身上耗时间,二话不说下令:“砍了脑袋扔下去喂鱼!”

    其余水匪跟着络腮胡子不知道作了多少恶事,时常劫了过往商船抢了货物,将船上伙计客商屠戮干净,早已视人命如草芥,没想到轮到自己人,亲眼目睹了络腮胡子被砍了脑袋倒在血泊之中四肢还在动的样子,有几名水匪便被吓住了,连忙求饶:“求求大爷饶小人一命,我愿意带大爷去水寨!”

    ******

    苏州柳府。

    自姜不语带人离开之后,姜岚便有些心神不宁,见柏润面生,还是个书生模样,便问道:“公子是我侄儿的朋友?”

    柏润见识了柳府的富贵,心中对姜不语的身份更加好奇了,问她身边的小厮,嘴上都抹了粘牙糖,总不肯泄漏一星半点,见柳太太动问,道:“小生是姜大爷给小公子请的西席。”

    几年前,芸娘带着阳哥儿跟旭哥儿前来苏州府定居,护送的亲卫还带来一封姜不语的书信,对侄儿的两名私生子也算照顾有加,当下奇道:“阳哥儿跟旭哥儿不是在冯家学堂里读书吗?还是我家老爷问进去的,听冯老爷说两孩子成绩都不错,不语这是又闹腾什么?不让孩子们在冯家族学读书,竟在家里请先生?”

    柏润听得一头雾水:“柳太太,小生说的小公子是麟哥儿,不是什么阳哥儿。”

    “麟哥儿?”姜岚还是头一次听人提起,比柏润还疑惑:“他是谁?”

    正说着,麟哥儿醒了之后不见爹爹,爬起来套上小袍子跑了出来,远远见到柏润大叫:“先生,我爹爹呢?”

    小孩子昨晚到的时候,柳府正一团乱麻,而他被裹在披风里,柳府引路的丫环也知道太太忧心失落匪手的大公子,便不曾多嘴问,此刻小孩儿脸蛋红扑扑远远跑了过来,眉眼精致跟年画娃娃似的,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姜岚错愕的看着奔过来的小奶团子:“他……他就是麟哥儿?我侄儿的孩子?姜不语的孩子?”为怕柏润不清楚,她还特意连名带姓问出来。

    柏润只知姜大爷是无为车行的老板,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她的名字:“正是。听姜大爷说,他妻子难产而亡,只剩麟哥儿这么一根独苗,就一直带在身边。”正好麟哥儿跑了过来,他熟练的抱起孩子,摸摸孩子的小脸小手,温声道:“麟哥儿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照顾你的姐姐们呢?”

    “我偷偷跑出来的。”麟哥儿有点不高兴,与柏润三个月内关系突飞猛进,很喜欢这位西席,连带着也愿意倾诉自己的小烦恼:“爹爹肯定又去忙了,柏先生你带我去找爹爹好不好?”

    姜岚凑近了去瞧,但见这孩子生的唇红齿白,说不出的漂亮,眉眼间隐约有一点姜不语的影子,细瞧却又像别人,大概随了他母亲。

    “你叫麟哥儿?”

    麟哥儿见到外人还是很有礼貌的,抱着小拳头在柏润怀里行礼:“晚辈姜麟,奶奶是谁呀?”

    姜岚一听姓姜,心都要被麟哥儿融化了,猜测姜不语未曾提起孩子的母亲,大约是她爵位被夺妻子亡故,也算是她的伤心事,故而连麟哥儿也藏的严实,柔声道:“我是你爹爹的大姑母,是麟哥儿的姑祖母。”伸手去抱。

    麟哥儿乖乖任她抱了,在她眉眼间细细端详片刻,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软软的小手指在姜岚眉毛上描过,惊喜大叫:“柏先生,姑祖母的眼睛跟爹爹的好像啊!”

    姜岚模样与姜鸿博有几分像,尤其眉眼更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麟哥儿观察仔细,一嗓子叫出来,倒叫的姜岚差点落泪,紧紧抱着孩子不撒手。

    她心中焦虑,一面忧心长子的安危,一面怕侄子受伤,心神不宁的熬时间,把麟哥儿带到自己身边转移注意力,还有一搭没一搭与柏润聊天,多是问些父子间的日常。

    好不容易熬了一天一夜,算着路程金不语也应该到了燕子荡,姜岚就更睡不着了。

    自从柳一飞出事之后,她已经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这夜干坐着不知不觉间竟打了个盹,恍惚中仿佛瞧见长子与侄子皆一身血淋淋从外面走了进来,忽的惊醒,竟是灯花爆响,火苗猛的窜起来又黯了下去,她心口突突乱跳,一时吓的手足瘫软,不免要胡思乱想。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儿子跟侄子都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奉上,十二点还有一章,我爬下去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