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乔大人久在知府位子上,原本并没将无为车行的老板姜不语跟前幽州定北侯府的世子联系在一起的,两地隔着千里路,四年前事关定北侯府的邸报传到苏州,他看过即忘。
谁知道这位煞神竟跑到江南,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发展商路,混的如鱼得水,无怪官匪清剿燕子荡的水匪多次无功而返,而她去一回就连锅端了。
他绞尽脑汁回想,自己可曾有得罪这位的时候,一边还要厚着脸皮跟京里来的上差打交道。
“不如就由下官开宴,一则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二则恭贺世子爷。”
钦差忙道:“乔大人不必心急,陛下还有一道旨意要姜世子单独接旨。”
姜不语重新跪下,起初听得姜鸿博名讳还略微有些诧异,待听过长篇大论的溢美之词后,才听到了最后一句重点——追封姜鸿博为定北侯。
姜鸿博殉国之时还是世子,其父姜成烈尚在人世,没道理追封儿子为定北侯,当年皇帝陛下册赠姜鸿博为幽州都督,谥号忠烈。其后金守忠承爵,死后多年旁人提及他仍称姜世子。
如今皇帝既下定决心要重新启用姜不语,平白封侯引人瞩目,便索性先恢复其世子之封,再追封其父姜鸿博为定北侯,待得他日姜不语立功,继承其父侯爵之位便是顺理成章。
姜不语重新做定北侯府的世子,便跟野马套了辔头般苦着一张脸,眼睁睁看着自由快乐的人生离自己远去,不过这次还顺便给自己换了个侯爷爹,倒是顺心顺意不少,当下叩头接旨:“微臣谢陛下隆恩!”
乔智远只觉得自己面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暗道皇帝陛下这不是摆明了拿江南道的官员来给定北侯府世子当封侯的台阶吗?
钦差与独孤默再次恭喜姜不语,这次狗世子的笑容倒是真切不少,虽然姜鸿博阵亡多年,但这个追封于他及姜氏一族来说意义重大,等于皇帝抹掉了金守忠谋逆一案带给姜氏的阴影,让姜氏重新堂堂正正立于天下人面前。
乔大人遇上独孤默与姜不语只能哑巴吞黄莲,感觉自己还是别痴心妄想官运亨通了,面对陛下强势清理江南道官场的决心,他若能保住妻小性命就算不错了。
经过前两次宴请独孤默与穆靖的经验,这次乔智远学乖了,不再搞奢靡之风,宴席便摆在知府衙门后院,只有远处水榭里丝竹之音幽幽传了过来,席间素的连个美貌侍酒的女子都没有,更遑论见到苏州府各家的花魁。
菜色倒是丰盛,钦差大人与顾将军颇觉不错,唯有姜世子挑三拣四:“乔大人,我记得上次你宴请独孤大人,可是满船花魁娘子,怎的轮到我们既没盈袖姑娘的琵琶,也没有仙儿姑娘的琴音、九娘的剑舞,只摆几盘菜便糊弄过去了,你这宴席可办的有些敷衍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乔智远额头冷汗都要下来了,回想宴请独孤默之时,尚不知她的世子身份,当时差点闹出乌龙,若非独孤默及时阻止,可就闯大祸了,她这是恢复身份找补来了?
“世子爷哪里的话,上次……上次下官不懂事,还请世子爷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原谅下官的无礼!”乔智远擦着冷汗道歉,只当姜世子是报复自己,哪知道姜不语是诚心诚意想欣赏美人。
“乔大人,你这道歉也太没诚意了。”姜不语热心建议:“钦差大人来一趟江南出公差不容易,若是能请了仙儿、盈袖、九娘等几位姑娘前来表演,岂不显得你更诚心一点?”
乔智远:“……”狗世子你坑我?!
他既然从皇帝的圣旨之中猜出了风向,皇帝摆明了要整治江南官场的奢靡贪渎之风,哪里还敢大肆召集花魁娘子取悦上差,那不是顶风作案吗?
独孤默侧脸偷笑,十分同情乔大人的处境。
宴罢之后,顾勇及其带来的两千龙虎营军士自有乔智远安排,而钦差隔日便要回京复命,唯有独孤默跟随姜不语回府,上了马车他便问道:“世子不高兴?”
懒散日子过惯的姜不语瘫在马车里,长呼了一口气:“你每次早起上朝,泡在刑部没完没了的案件里,就没想过偷懒?天冷的时候在被窝里睡个回笼觉舒服还是顶着寒风爬起来干活舒服?”
姜不语回想自己从小到大度过的辛苦日子,就好像明明熬过了高考辞了九九六的工作,实现了财富自由终于过上了闲散日子,好不容易养出一身懒骨头,却被迫重新面对万恶的老板跟没完没了的工作,退休遥遥无期,瞬间就丧失了斗志。
独孤默:“……”
加班狂人独孤默不是很能理解姜不语睡不到懒觉的惆怅。
他离开刑部几个月,同僚终于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下值相约出去喝个小酒听个曲子,见缝插针在下午忙乱的时候吃个点心喝个茶,一起聊聊朝廷内外的八卦,日子不知道多有滋味。唯独刑部尚书田滨日渐思念侍郎大人在时部里干劲十足的风气,巴不得他早点回来。
独孤默还不知道自己给刑部同僚带来的巨大心灵创伤,却跑来江南祸害姜不语。
姜不语想也知道这道旨意的由来,定然是独孤默在皇帝面前提及了她,恐怕原意还是替自己鸣不平,想要让皇帝看到她的功劳,可是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她并不在乎。
世子奋力把自己从一摊烂泥的状态拯救起来,搂过美男子在他唇上轻咂了一口,感叹道:“总算与美人共事,可稍解公事疲累!”
“……”美人默默自省,并乖巧揽住了她的腰肢。
听说姜不语恢复身份,最高兴的莫过于姜岚一家,还有她身边的人。
姜岚听说此事高兴之极,原本准备为姜不语设宴庆贺,不过世子再不愿意干活,领了圣旨就不能懈怠,接旨的第二日便带着龙虎营的人抓了织造局一干太监,还抄了他们的家,顺手把洪内官的养子洪来喜一家也抓了起来——这位仗着养父的势也没少欺男霸女,侵占良田。
穆靖带人清点财物造册登记,独孤默领着准备返京被拦下来的钦差大人一起欣赏他们的劳动成果,并且在五日之内迅速清点完毕,由钦差押送回京。
钦差:“……”
果然独孤侍郎的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再加上姜世子锋利的刀保驾护航,恐怕江南道的官员们听到这两人亲至,都要瑟瑟发抖。
钦差出京一趟,押回来一大船财宝,户部尚书接收之后,再见到皇帝陛下眉眼也和顺了,也不闹腾着乞骸骨归乡了,还颇为期待的展望未来:“等到独孤大人跟姜世子回京之日,便是国库充裕之日。”
皇帝原本还念着早年洪内官陪伴的情谊,没想到接到穆靖的奏折才知道他贪污的具体数额,连同他纵容手底下太监们一起压榨织户,与地方官员分赃,不由勃然大怒,甚至还庆幸他死的及时:“若非有此命案,朕如何知道织造府可早非朕的织造府,而是沦为这帮蠹虫的敛财工具!”
消息传开之后,京中有人拍手叫好,有人与江南道的官员有勾连,顿时坐立不安。
无论京里的风雨如何,等降到江南的地头且得一些日子。
织造局新换了主事之人,过去的一切盘剥压榨之事统统取消,不止是卸下了许多织户脖子上的枷锁,连种桑养蚕的丝户们听说此后官府不再随意强制低价收购生丝,也是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江南蚕丝织造业发达,原本应该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但随着织造府强力盘剥压榨织户,与民争利,竟逼的丝织业有凋零之象,穆靖上任之后强力切断了织造府与地方官府的勾连,乔智远是没胆子顶着姜世子的刀风前去阻拦,其余听到消息的人都暂时保持安静沉默,竟难得给了织户们喘息之机,假以时日想来丝织业兴旺为期不远矣。
织户们的日子渐渐好转,但苏州知府乔智远的日子可不好过。
洪内官的私帐里记录着苏州府级官员分赃的实帐,姜不语跟独孤默带着私帐上门讨教,直吓的乔智远抖如筛糠,跪地求饶。
“世子!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下官都是被迫的……”
独孤默使个眼色,颇有“关门放世子”之功效,姜不语心领神会,大马金刀坐在乔智远面前,态度说不出的亲切和暖,如果忽略了她架在乔智远脖子上的长剑,堪称劝降的典范。
世子亲切的说:“乔大人,织造府的帐目你也看到了,论罪早该抓你八百回了。不过呢,念在咱们相识一场,给你一条生路,就看你愿不愿意走了。”
乔智远在官场多年,所来往的都是正经的读书人,大家了不起争个脸红脖子粗,那还仅限于读书时候的同窗,自从当官之后他渐渐学会了媚上欺下,就算变脸之术练的纯熟,也及不上幽州出来的兵痞。
“哪……哪一条生路?”他好像中风说话不利落的老人,单个字往外蹦。
作者有话说:
眼镜下午醒来在被窝里已阵亡,静静想了一个小时,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它进被窝的过程,高度近视的草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粘在屏幕上打字,太费劲了,今天只有一更了,明天去取新配的眼镜,回来补更。
明天继续三更。
今天太费眼,不写了,晚安,明天见!